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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曼谷国际机场,泰国湾腥湿的海风夾帶着沁人心脾的石斛兰花香迎面扑来。踏上异域国土,会产生一种莫明的空空荡荡的感觉。出国护照被国内导游统一收缴“代管”,我已经后悔参加这种任人擺佈的旅游团队,一行三十二人的贵阳旅行团被移交给泰国地接导游。于是乎,我们像幼儿园的小孩,排成双行,老实巴交地跟在高举着一支塑胶玩具象的泰国导游身后,穿过混杂人流,依次登上停靠在机场外一辆豪华“奔茨”大巴

照例,车辆启动后,导游必先作一番自我介绍。一口流利汉语,一身T恤牛仔衣褲,一头短发,一双大眼、一口白牙,一说一个笑;皮肤黝黑,嘴唇肥厚,墩实健壮,这就是这位泰国年青导游小伙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导游自称姓罗,祖籍中国四川合江。我有些不信,用“老乡关系”套近乎是导游们贯用手法。“罗先生,你到过合江吗?”同行中有人怀疑地问道。

“沒得。听我爷爷说,隔河就是你们贵州赤水。”他改用生硬的四川话说道。准确的回答和四川乡音一下拉近了年青导游与游客们的距离。

“那你的爷爷去过合江喽?”我也凑热闹用四川话问道。

“也没得,我爷爷在缅甸踏板卖打仗打断脚杆,到死都想回四川老家,就是一直没有去成。”

“踏板卖?缅甸?”我心里一沉,情不自禁地大声问道:“国民党九十三师被围歼的那个踏板卖?”

这一声,惊起一车同行伙伴睁大眼睛望着我,“小四川”也一时反应不过來。

“你也晓得九十三师?”隔了好一会,小四川问我。

“豈止晓得九十三师,我还晓得你爷爷的二师师长蒙宝业蒙老广,他婆娘是缅甸掸族,叫依旺。”

我这一说不打紧,引起众人投来异样目光。国民党残军九十三师流落缅甸並非密闻,但是大多数人並不知晓蒙宝业的掸族老婆、並不知晓蒙宝业如何被打死、並不知晓他的老婆在他死后第四天产下一对双胞胎、並不知晓蒙宝业遗腹子“大双”蒙小宝是当今曼谷富豪......

在异国它乡,言多必招至祸端。我趕紧闭上臭嘴,並声称这一切是从书本上看到的,是早就公开的祕密,而且故作谈笑风生,有意岔开话题。

当夜无话。隨后几日,疲于游览观光:芭堤雅、泰王宫、植物园、大金塔、卧佛寺、湄南河......直到有一日玩普吉岛时,唯独我这个旱鸭子不敢下海,坐在海滩太阳伞下挺着大肚皮乘凉。小四川见四下无人凑到我跟前,递给我一支黑象牌名贵香烟,“老前辈,我晓得你不是凡人。”他给我点燃香烟,嬉皮笑脸地说道。

“不是凡人是神仙?”我板着脸反问。

“我敢肯定,老前辈一定当过兵。”

“何以见得?”

“老前辈座在车上打瞌睡,腰板都是直直嘞,不弯腰,不低头。我爷爷说,军人的背脊骨里有块钢板。”明擺着是拍马屁,但我听起来相当舒服。

“治国安邦靠军队,当兵吃糧寻常事。”我模棱两可地答道。说句内心话,通过这几天观察和交流,我喜欢这名残军后人。他虽然有点油嘴滑舌,(这是当导游必须有的本事)但时不时自掏腰包买些稀奇古怪的热带水果给大家品尝。旅游团购物时,还隨时提醒大家不要买水货假货。他有着良好的职业道德,与那些黑心导游有天壤之别。

残军留下的武器(图片)

“你仇恨打过你爷爷他们那些解放军吗?”冷不防我问这家伙一句。不料,他大声笑起来说道:“都哪样年月了,那是老辈人的事。再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各为其主嘛。”

这小子还算明了事理,对中国一九六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六时三十分发起的那场入缅战争,並没有“牢记血海深仇”,心中亦无“階级仇恨”。他笑着说:“两弟兄打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动心了。“这样,说起来话长,今天晚上回到宾馆你到我房间来。”我对他说道。

中国大陸陷入饥荒的第二年冬天,旱季中的南部边陲天气反常。印度洋潮湿云团向北飘忽,遇到北方寒冷气流滯留于中南半岛北端。乌云密佈,沉闷湿热,偶尔云开霞红,隨后又浓云闭合......沒有一丝风,亚热帶丛林中的中缅边界1---30号、35---62号界碑静得出奇,所有边民禁止外出。三个战群共计二十二支突击队,除了携带中国当年最精良、最先进的斑用武器外,还配备各种特种部队所需的轻便机枪及火箭筒、迫击炮、无后座力炮、火焰喷射器及爆破装置。相当于三个加强团的数千名士兵,脸上塗着三色油彩,靜悄悄地隐蔽在中缅南部边界两侧芭蕉林、槟榔林、小叶榕灌木丛和飞机草中,一动不动,任凭汗水湿透军装,任凭蚊叮虫咬,无人说话,无人吸烟;电台静默,步话器静默,有线电静默......

听得见第一战群指挥官阎守庆上校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呛呛呛”作响,分针一点一点地向十八时三十分走去。到了!“嗖、嗖、嗖、”二十二支突击隊如同二十二支利箭同时射向密不透风林海,向缅甸联邦一侧进击。

目标:踏板卖!距离:八十公里。

热帶丛林的八十公里,相当于平地多少公里?全身负荷七十多斤武器弹药的士兵必须耗时多少才能到达?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位军事专家能回答这个问题。每小时三公里,黑夜减半,暴雨再减半。望天树、板根树、龙血树、箭毒树、權木丛、长茎茅草、紫茎泽兰、野岜蕉、大血藤层层纏绕阻拦,藤条重叠密匝;大树下是小树,小树下是刺藤茅草;......水蚂蝗,旱蚂蝗,大黄蚁,花毒蚊,烙铁头,青竹彪等各种蚊蚋蛇蛭隨时张口咬人......夠了!战争无数次将人类趕进九死一生丛林,瓜岛、中途岛、硫磺岛、野人山、穆嘉山,不也是白骨成堆、鬼哭狼嚎么?

干得起火的旱季午夜突然雷声大作。闪电撕裂天幕,高大的望天树一劈为二,被撕裂的白森森的树干在闪电中阴森骇人,如同裹尸布一样在士兵们眼前晃动;树冠在扭曲,藤蔓在摇晃,枯枝败叶在飞舞,长尾猴凄厉地叫着奔逃;炸雷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恣意轰击、捶打,肆虐;士兵掉进树洞,陷入泥淖,滑落沟谷无人听得见呼救;军官下达命令无法传达。这就是亚热带丛林战争,中国第一支特种部队祕密出境作战时的真实写照。

突兀其来的丛林暴雨让残军二师情报组长罗清泉放心地躺在外围前哨“他兰寨”竹楼上吞云吐雾,及至腰间驳壳枪被人夺走时还慢吞吞地烧完一个泡子,再慢悠悠地呼出浓浓烟雾后,才抬起半个身子,不紧不慢地用老广话问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人民解放军!”

好一个罗清泉,像弹簧一样一蹦而起,高举双手,双腿打颤,全身筛糠。他有问必答,十分配合。顺从地带领突击队直扑二十多里外的残军二师师部踏板卖......

蒙宝业,广西陸川人,死时四十二岁。个子不高,浓眉凹眼,典型的广西男儿相。一九三八年毕业于贵州独山军校第十七期,曾任中国远征军笫九十三师排长、上尉机枪连连长。曾为中华民族抗日战争流过血流过汗,历史上有过光辉一页。抗战结束后因反对内战,开小差流落景洪、孟养、打洛一帶。后纠合原军中广东拜把兄弟吴运暧、曾宪武等人组织地方武装占山为王。一九五零年二月逃缅,是残军十五个师长中唯一的将军级师长。

后记:此文发表后,身居北京的蒙宝业之子"二双"见文后方知自己准确出生日期,并与笔者联系询问其兄"大双"下落,文中图片亦系其提供。新浪博客"鸭鸭"有其专述身世博文。

为蒙宝业夫妇,梁震行夫妇及张镇民五人合影(图片)

从军、抗战,流落异帮、娶掸族妻子、正在做着安家立业的美梦时,自已的亲信带兵來袭。哨兵鸣枪示警,他一个“地滚龙”从窗户翻出滚坡。也是天绝尔命:十三军三十九师钢八连傣族神枪手李绍兴两个点射命中七弹,蒙宝业灵魂出窍飘零异帮,就此结束轰轰烈烈一生......

突击队冲入竹楼,击斃上较副师长刘继禹和顽强抵抗的卫士多人。弹雨橫飞,火光熊熊。是天降慈悲不绝蒙氏香火?已经被吓呆的、站立于竹楼正中、身怀六甲的蒙宝业掸族妻子依旺竟然毫发未损。从不向女人开枪的十三军两个老兵将孕妇架出熊熊燃烧的竹楼交给后续部队,並用简易单架将大肚妇抬到孟马野战医院。四天后,黑美人依旺产下一对双胞胎。半个多月后战事结束,母子三人隨军转至昆明。所乘军车系昆明军区汽车兵二十二团车辆,“接待任务”由汽车团团长曹清海夫人承担。特殊身份会给人罩上一层神秘光环,汽车兵们经常到团部偷窥“土匪压寨夫人”芳容,回来后绘声绘色地说道:“确实漂亮,眼睛忽闪忽闪,就是黑了点......”

人体生命永无终结,有情生命无始无终,“死亡”只不过是换了另一躯壳而已。佛说:一切皆虚空,和谐渡轮回。生前多做善事,死后可得善三道轮回。生前恶贯满盈,死后必获恶三道轮回。何为善三道?天道、人道、修罗道。何为恶三道?饿鬼道、畜牲道、地狱道。此升彼降,轮转不息。

佛虽慈悲,难渡无缘。我远隔万里,在异国它乡见到残军后代也是一种缘分。上苍哪!愿所有死在战场上士兵的魂魄早日轮回,无论是远征军、残军、十三军、十四军、思茅边防军,凡是战死病死缅甸热帶丛林的英魂,轮回善三道吧!再投人生吧!让我们來世再相聚!阿弥陀佛!

后记:此文发表后,身居北京的蒙宝业之子"二双"见文后方知自己准确出生日期,并与笔者联系询问其兄"大双"下落,文中图片亦系其提供。新浪博客"鸭鸭"有其专述身世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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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19:4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