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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搬家
正文

作者s:盖生

自结婚以来,一共搬了四次家,尤其是前些年,几乎平均三年就搬一次。为什么搬家的频率如此之高?简单说,就是水涨船高,与时俱进。因为那时候住房还主要靠单位分,随着具有分房资格的人在年龄、教职等方面的变化,所应分到房子的面积、质量也在不断地提高。所以,每次搬家,都意味着比现有的房子更好。就是说,搬家频率高,不仅不是个麻烦,相反,还是件大好事。当然,也不是次次都是如此。譬如,第一次搬家,就充满了不情愿。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很多单位的青年结婚都一样,现成的婚房基本没有,因为那时还没有自己买房的概念,大多数是占自己住过的单身宿舍,这就是所谓“筒子楼”的由来:每家一个屋,用公共厕所,在走廊做饭。本来,我也是和另外两个人住一个屋,但他们都是有家有口新调入的老师,学校有房子当然要优先安排他们,也对,人家拖家带口的不容易。随着他们二位陆续搬走,我就一个人住了。女友是别系的老师,也住单身宿舍,一合计,都不小了,就结婚吧。

住在哪?当然是我的宿舍。如果先和学校说,肯定不会同意,还是先斩后奏稳妥些。于是,就开始张罗起来。由于父亲恢复工作不久,因为多年一直受历次政治运动的冲击,早已作下病根,还没有大展宏图,就病倒了。就是说,家里没有积蓄,我自工作以来,虽然住单身宿舍,但是仍然每月工资给妈妈。倒不是家里需要这点钱,因为爸爸虽然生病,治疗全部公费,而且他自己的工资足够家里正常开支了。工资给妈妈,完全是为了让父母感到他们没有白养儿女罢了,政治意义远大于经济意义。结婚总要买一些东西,记得妈妈拿出几百块钱让我们添置衣物。女友的家在省城,家境也比较殷实,所以根本不用她的钱。所以在准备结婚时,她有些神秘又不无得意地拿出工作几年的全部积蓄,大约是一千多元。一千多元是个什么概念?大米一角八,猪肉一元左右,万元户的概念刚刚兴起。由于住房不确定,所以没有打家具,其它费用我的基本就够了,这笔钱,就成为我家的第一笔存款。

常言道:“孔夫子搬家:书多”。我在读书期间就养成一个习惯,上街先去书店,免得把钱花没了才看到需要买的书痛苦。所以,这些年来,口挪肚攒的买了不少书。有书总得给它们安置个地方,以方便查找,就从学校工地捡来一些木板,钉了两个,结婚了,摆设总得好看点,所以就买了两个大书架。我们两个人都是教书的,总得有个写字的地方,大哥会一点木工活儿,就给打了一个写字台。最后,买一个窗帘,双方父母给做两套被褥,再把我们两个的单人床往一起一搬,就齐了。上学校工会开个证明,到派出所登了记,再买一些糖块,烟,分别往她的系,我的系发一下,就算结婚了。不仅和现在的年轻人,又是房、又是车、又是豪华婚宴的没法比,就是在当时,大多数也要有几响几转呢。就这,也没住长久。

学校知道后,因为还有几个占宿舍的,倒是没太绝情,就变通一下,在西校区腾出几间办公室,让我们搬过去,其实,人人都不愿意搬。原因是,这边再差也是住的宿舍,没有厨房可以在走廊做饭,起码有室内的公共厕所,而西面的房子,不仅没有公共厕所,连上下水都没有。后来,学校给接了自来水,厕所和下水道就免了。虽然几家人都不情愿,但是学校后勤叫各个系做工作,最后,还是搬了。

由于我在那几个刚成家的人中稍大几岁,学校就格外开恩,把最大的一间给了我,大约是十七、八平方米吧。由于屋子是长方形的,因地制宜,就用书架在中间隔成两个空间:外边算作书房兼餐厅,里面算作卧室。所谓书房兼饭厅,就是除书架外,还有一桌两椅,靠墙,有一个能够收起来的餐桌,当时叫靠边站;所谓卧室,就是一张自己钉的简易双人床而已,好在两个功能区各有一扇窗户,显得好像真是两个屋似的。

虽然如此,和另外几家相比,却足以叫他们羡慕不已了。因为他们的屋子,分别是十一平方,九平方,五平方。那个五平方的,除了一张双人床之外,空间已所剩无几,就放一个书橱与衣柜混合家具,好在在中间,有一个能够拉下来,也能推上去的活动板,盘腿坐在床上,算是吃饭、写字的桌子,也填上了屋子最后的一点空间。这样的屋子最大的好处是不用扫,因为根本就没地可扫。开门,人或者立刻上床,或者就站在走廊。自己家怎么都能凑合,最麻烦的是来客人,总不能让人家就站在走廊,或者上床吧?吃饭更成问题,平行坐在床上,最大容量是三个人,后来,他们生个孩子,自己家就是三个人了。所以,和他们相比,我的屋子简直就是豪宅了。

果然不出所料,在那儿里住,最大的问题是上厕所,没有下水道可以用桶接,然后拎到下面去倒,当时没有厕所,最近的距离,是二百米之外的外校的办公楼。如果门卫不高兴不让进,就只能到半公里的公共厕所了。白天还好说些,远就远吧,就当是换换脑筋,强迫锻炼了,晚上就麻烦了,尤其是女人们。由于没有下水道,脏水自然得自己拎桶往下倒,楼的南面是块空地,就往那里倒。脏水是倒出去了,苍蝇也来了。尤其是傍晚,苍蝇劈天盖地地涌来,几乎是数以亿计,天花板完全被苍蝇占满,本来是浅黄,现在是黑色的。早晨一进走廊苍蝇嗷嗷叫,都打脸,拼命地往鼻子、嘴、脖子里钻。所以,每到吃过晚饭的黄昏,当务之急,我们不是在夕阳下散步,而是每个人拿两把芭蕉扇从里往外一起往外扇,只见一团黑雾滚滚而去,常常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关门,苍蝇又卷土重来,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才能关上门。好在这几家人还都比较通情达理,容易相处,有活抢着干,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大家都互通有无。所以,在那里住的几年,留下的不全是无奈和苦涩,也有一些有趣的记忆。

譬如,既然我比他们早来学校几年,长他们几岁,就成为他们天然的大哥。我也不禁好,觉得大哥就应该有个大哥样儿,所以,关乎大家利益的事,我都应该做出点表率来。于是,每天睡觉前,我都要核对几家人是否都在,然后再插门,因为公共大门只有插销,没有门锁。再如,冬天暖气不热,是因为我们那栋小楼是一个独立的锅炉,谁都知道,在单位,正式工没有干活的,每年烧锅炉都是现雇市郊农闲的农民。这些临时工干一天挣一天的钱,往往偷懒,一个人值班没人监督,常常更不好好烧,这就需要和他们交涉,甚至斗智斗勇了。根据几次交涉的经验,我意识到,和锅炉工好说好商量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得把他们的短处抓到手。于是,我就注意瞄着他们,终于发现,半夜时,那个锅炉工常常用手推车往外拉煤,跟踪的结果,是往他自己家拉。第二天,他刚刚走几步,我就把他逮个正着。我当时给他两个选择,或者是以后好好烧,既往不咎,或者我现在就去告发,他也不傻,挣点钱也不容易,自然选择的是前者。后来,锅炉烧的果然好了许多。

我们是二楼,有个粮店正在我们楼下。那时国有粮店虽然还没黄,但是已经有些不景气,为了补充收入,有的开始多种经营了。经理叫沈大胡子,长得很凶。一天,听他们说要在楼下接出一个小屋炸油条,已经开始规划了。我和另外几家商量一下,觉得必须阻止。因为炸油条的烟必然往上冒,我们就得整天挨呛了。想想粮店的房子也是学校的,应该叫学校出面交涉,于是,我就去找管后勤的副校长了。没想到,这个副校长是个没有好处就不想管事的庸官,不仅自己不想管,也不同意我们管。他说沈大胡子不是好惹的,在家就经常打老婆骂孩子,一喝酒就耍酒疯,左邻右舍没人敢理他,还是算了吧,等等。没办法,看来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解决了。一天,看到楼下拉来一车砖,我就拿一根一米多长的铁棒下去了。沈大胡子正正在和一个人在拉线呢,我就把铁棒往砖上重重地一戳,大叫道:“这是学校的房子,你们没有权力改变结构!”平时,我常常在楼梯缓台上打沙袋,有时,在西边操场上练拳舞棍的,沈大胡子在旁边看过,只是没有说过话。估计,这些对他也有些震慑力。但是,当着他几个下属的面,沈大胡子也不可能轻易示弱,他也气势汹汹地说:“学校都不管,你算老几!”我把铁棒又狠狠一撴:“学校不管我们管,因为你们炸油条我们挨熏!”沈大胡子腰一叉,气哼哼地说:“就凭我这砣儿,谁敢怎么样!”我把铁棒举起来,咬牙切齿地喊:“我就不信你的脑袋比这铁棒还硬!你修试试!”这时,楼上的哥几个也下来了,个个不仅帮腔,还作擦拳磨掌状。粮店的另外两个年轻人一看我们真要拼命,他们可能觉得能不能挣着钱还不知道呢,打架犯不上,就躲回粮店了。沈大胡子一看就剩他孤家寡人了,口气也软了下来:“咱们邻居住着,有话好好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每天低价卖给你们油条行不?”我坚定地说:“你就是天天白给我们吃也不行!”看我们软硬不受,沈大胡子只好悻悻地走了。过几天,砖也拉走了。经过这件事,楼上哥几个更团结了,而且,我们也兴奋了好些天。我觉得,知识分子有时应该还真得有几分匪气,你敢拼命就没有人敢和你拼命,对不讲理的人,往往暴力是制止暴力的最好手段,正所谓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第二次搬家,是因为学校盖了一栋宿舍楼,当然,有资格上新楼的是官至副处级以上,职称在副教授以上的人,当时我和妻子虽然都已经是讲师,讲师就是所谓的中级知识分子,这在前几年还真点待遇,譬如每月可以多领几斤细粮,出差长途可以买卧铺,连在学校浴池洗澡都可以享受盆浴等等。但是随着学校的发展,水涨船高,讲师早已不是稀缺之物,上新楼自然无份。不过,那些上新楼的人所腾出来的房子就成为第二波次可分的房源了。他们弃之如敝屣,我们则趋之若鹜。同样,如果我们分到这类房子,我们腾出的现有住房,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三波次的可分房源。我们住的小黄楼再差,总归是房子,那些等着房子结婚或者已经结婚却因没有房子无法住在一起的人,我们不堪回首的过去,就是他们无限憧憬的未来。所以,每当学校盖房子,都要从上到下地折腾一番,好在房子不常盖。

我们原来住的叫小黄楼,人称“将军楼”(将就的谐音),这在别的文章中有所提及。即将投入分配的房源,主要散布在所谓四栋黄楼里,大约有几十户可重新分配。这四栋黄楼是以前农学院迁走时留下的苏式宿舍,两家一个单元,共用一条走廊,一个厕所,每家两居室,一个厨房。虽然这在今天看来还是太差了,但是在当时,尤其像我们住筒子楼的,简单就是豪宅了。因为不管怎么说,黄楼总算有两个真正的居室和完全属于自己的厨房,这一点是最令人神往的。虽然和别人家共用一个厕所,再不方便,总归不必长途跋涉地到外面的公共厕所了。所以,一公布分房方案,大家就都行动起来,有的把身在外地的老爹老娘的户口迁来,混一个三代同堂分,有的甚至把岳父母的户口也迁来。谁都知道,这纯粹是弄虚作假,分过房后,哪个的父母都不会来住。但是户口就在这儿,这是不能否定的。当然,认不认,什么时候迁的认,什么时候迁的不认,关键还在学校对此事的态度。学校负责此事的房产科长是个小贪官,虽然喝起酒来可能连他爹都不认,但是一条烟就能让足以让他坚决认定子虚乌有的四世同堂。写到这,我想起前几年热播的张国立、蒋雯丽主演的电视剧《金婚》中有个情节,佟志和大庄本来是两个多年的朋友,但是因为分房,也就差几平方米,彼此之间就闹起了别扭,而且还不是因为谁弄虚作假呢。其实,在当时情境中,这也是特别容易理解的。因为搬家的人都有这种经验,一平方米,就可能意味着能不能摆下一个家具的大问题。有时,真是寸地寸进,就差一公分,一个桌子或者一个立柜就死活安排不下。不过,从我们当时的房源看,最大的差别不过是六平方米,或者是楼层。最理想的,是二楼以上的,虽也与别人共用一个厕所,一个走廊,外面的屋子面积也都一样,但是里面的套间竟达十二平方,足足多出六平方啊!这种户型自然成为众矢之的,竞争也最为惨烈。多年的同事、朋友甚至亲属,就因为谁弄虚作假得到了,又被谁去学校告发,如此反反复复,闹得不可开交。

常言道:捣鬼有术,也有限。尽管有人请客送礼,弄虚作假地把分挤到我前面,终归不会没有我的房子,只不过,面积、楼层吃一些亏罢了。最后,我还是分到了一个与别人家共用一个走廊,一个厕所,自己拥有里外套间和独立厨房的房子。而且,这个近邻还是一个系的同事,平时关系又很好,全家只是一个人的老太太。俗话说:邻居是个宝,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门对门。尽管这种格局使两家人都失去了应有的私密性空间,但两家人亲如一家不也很好吗?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

第二次搬家住的是一楼,住上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抢二楼以上的房子。这一楼,尤其是旧楼的一楼,夏天潮得地面冒水珠,冬天阴冷得像冰窖,下水道还会不是返味,就是返脏水。当然,优点也是有的,譬如,在南面窗下,可以圈个小院儿,种点什么随你。那都是好地,种啥长啥,长啥啥好。我记得那几年,每年种的玉米豆角能吃好些顿,向日葵够吃一秋天的,小葱、香菜、生菜随吃随拔。在城市里过上了田园生活,虽然没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意,也不会对家庭经济生活产生多少实质性的影响,但是方便尝个新鲜还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而且,这次搬家虽然面积增加不多,外间不会超过十平方,里间也没有八平方,但毕竟是真正的两居室了。而且,儿子已经到了自己睡的年龄,也该给他添置一张床了。于是,这外间就身兼数职:既是儿子的卧室,也是我的书房,还兼具客厅、餐厅等诸多功能。看着儿子在属于自己的床,爬上爬下的兴奋,当时多少还有一点成就感呢。

第三次搬家是因为学校又盖一栋楼,比黄楼的条件要好一些的红楼,被腾出来一些房子。红楼要比黄楼结构好些,也刚盖没几年,但是优势毕竟不算大,也就居室大一点,仍然是两个屋。如果说,从小黄楼到黄楼是质的飞跃的话,那么,从黄楼到红楼就只是量的差别。因此,很多人因意思不大,不想折腾,就没要。看看竞争不算激烈,我就申请了,总归是个独立的单元,而且终于有了自己家的厕所,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避免了一些难以避免的尴尬,还是值得的。住下后,发现虽然同样是两居室,但是总面积却增加了十几平方,而且格局更适合居住:以一个小过厅为中心,分别隔开厨房、厕所和一南一北两个屋,各自关上门后,互相就基本不影响了。因为儿子已经上学,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写作业了。因为仍然是旧楼,而且是过渡房,住几年不一定,所以家具基本没有变化。

第四次搬家是在A城师专工作的最后一搬,这次住的是自己的房子,其意义与以往自然大不相同。所谓自己的房子,确切些说,是集资房,就是大家出钱学校组织盖的楼,产权完全属于自己的。当时,已经开始房改,我们这些一直住过渡房的自然与此无缘。就是说,住房完全靠学校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以后要改善居住条件,或者是自己出钱买,或者是单位出面张罗,提供使用土地,住户自己出全部工程所需款项,就是所谓的集资房。因此,与历次搬家不同的是,这回大家都置办了新家具,有的甚至还重新装修了一番。房子面积还是不算大,算上阳台,也就八十几平方,但是格局较之以前住过的旧楼要合理得多。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外加一个大阳台。由于当时还没有要离开那里的具体打算,所以,既然好不容易地上一次新楼,就要好好地置办一下了。毫无疑问,这次我终于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书房,虽然不算大,除了留出门、窗的两面外,其余的两面墙都被新打的顶天立地的书橱占满。而且,诸如电脑桌,扶手椅,长沙发等,一应俱全,多年在梦中反复出现过的情景,已经成为现实。厅也成为真正的起居室,除了摆放了衣架、电视,和新买的真皮沙发及茶几外,其余的一概免进。卧室都是新打的床,连儿子的屋也有了自己的书架、桌椅,厨房安了新款油烟机,卫生间有了热水器,等等,可谓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一切置办完毕,我舒服地仰面躺在新床上对妻子说:“这些年总是折腾搬家让你受苦了,这回就在这里过下半生吧。”没想到,不到几年,我又远赴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教书了,这是后话。我在A城的四次搬家,可以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折射出中国改革开放的基本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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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5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