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四十年记忆,在江门叠印(加强版) |
正文 | ——为东北师大中文系78级3班而作 盖生 一、缘起 在长春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大家聊起今年恰好是入学40周年,同年级的一班和二班已经举行了相关纪念活动,但我们聚不聚,在哪聚,还真是个问题。因为大家都有了一些年纪,此时又值隆冬季节,几十号人的吃、住、行不是个小事情,长春固然是大本营,但数九寒天的在这里聚会显然并不合适。突然,老大哥陈光陆灵光一闪,说:“到郭景儒他们的江门去!”理由不仅是江门地处亚热带,冬天不冷不热,更重要的是郭景儒为人忠厚热情,他妻子姹娜大方好客,以前见过。于是,立即给郭景儒打电话联系确认落实,在得到明确而热烈的回复后,在场同学一片欢腾。 后续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譬如,推举秦磊为78级3班“东北局”第一书记,作为此次活动政治正确的总指导,老大哥陈光陆作为班级情感联络、建设总顾问,郭景儒当然是此次活动的总策划及总负责。在班级微信群,老大哥一道英雄帖,引起在线同学的热烈欢呼。我第一个报了名,李伟萍克服腰痛的折磨,很快就改编、节选、朗诵并精心录制了我为班级写的散文《1978,入学记忆回放》,几日一期,在班群热播,对聚会起到很好的预热作用。甚至在年级群播放,同样引起别班同学的强烈反响和共鸣。读书时还真没发现,李伟萍的朗诵、播音颇有天赋,那篇散文被她读的声情并茂,有的段落,例如“阿炳”一节,几乎是如泣如诉。她把语音的再现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堪为完美。随着她那饱含深情、抑扬顿挫的声调,一下子就把大家的感觉带回到了40年前,那个已经遥远,又像刚刚发生在眼前,模糊而又清晰的时代。散文改编后一共播出了10集,一次次把人们的情感推向高潮,为“江门行”营造了凝心聚力的气氛。 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郭景儒经过无数次考察、预算,一次次在班群公布、调整活动方案,一次次把同学们刚刚平静下来了的心绪再次扇起,有的简直就是迫不及待了。最有意思的是居住在深圳的万平、赵丽、韩贺南等,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要定来时的时间和行车路线,被同样在深圳的李立一句“忙啥的?还有一个多月呢”笑停。但是,随着聚会日期的临近,相继传来的并不都是令人振奋的消息,有的同学因为身体欠佳,有的同学是因为家里突然发生了事情,有的同学因为工作中的不确定因素无法脱身,有的是同学身体出了问题,不能长距离旅行,尤其令大家不安的是,班长冯公达因胆管的病,刚刚做了大手术。班级聚会班长不能参加,无论如何,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可是没有办法,大家只能为班长祈福了。还有李伟萍,一开始张罗的最欢,为聚会做的准备最足,那一篇篇声情并茂的音像版的散文《1978:入学记忆回放》就是证明。可能是录音精益求精,时间过长,加重了腰病,临到出发,突然发现,无论如何也来不了了。机票退掉了,李伟萍难以言说的沮丧和难过却久久难以消退,大家的心也为此深深地遗憾。最后相约,届时微信全程转播。 二、景儒夫妇 终于起身成行了,我不由得一阵兴奋。我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总把最坏的情况估计到,结果比预想要顺利得多,无论是飞机还是大巴都没有晚点:21日中午从家里动身去机场,直飞到广州,在空中仅用了两小时,再坐机场大巴到江门,也不到两小时,郭景儒早已在此等候。 郭景儒比我小两岁,但是看起来要年轻得多。还是当年一面倒的发型黑黑的,浓浓的,精致的五官围绕着鼻子布局,眉宇间总是洋溢着一种单纯的笑意。有人说他像前总书记,冷丁一看,还真有几分神似。只是脖子比以前粗一些,在和他拥抱时,也明显感到身胸的厚度。 当年,景儒是个乖乖男,中等偏上的身材由于较瘦而显得细高,见谁都熙然而笑的表情很是让人喜欢。而且,他非常用功,在班级,学习成绩一直属上流。他每天背着书包,和另一个用功乖男李立在一起,循规蹈矩且乐此不疲地走着教室、食堂、宿舍三点成一线的常规路程。毕业时,他们一个分到中学,一个分到中专,后来,经过奋斗,他们又在五邑大学聚首续缘,同事了数载。如今,他们两个都属成功人士,一个是江门市政协委员,一个是深圳大学的博导。实话说,读书时我和景儒没有太多直接的接触,不仅是因为不在一个寝室,更主要的,是在景儒这公认的乖乖男身上,从来不会发生爆吸眼球的事情。直到2012年毕业30年在长春聚会,他和张晓西轮番单口相声一样的说笑话,大家才发现,景儒不仅是个乖乖男,而且还是喜性小弟。幽默,往往是一种自信,一种智慧上的优越感,也是一个人人格魅力之所在,这应该是景儒能够爽快地答应操办此次聚会,大家心里也都感到踏实的原因。 由于我是提前到达,所定宾馆另有接待任务,当天无法入住,于是,景儒安排我就在他的学校——五邑大学培训中心暂时住下。景儒对此还有些歉意,其实我没有那么多的挑剔,安静就好,在哪还不是躺着睡觉?此时饭馆都已打烊,随便吃点东西就睡下了,这一夜睡得好沉。 天刚亮,打开微信,景儒就发来指令,要我不要出门,就在屋里等他,一起去吃早茶。我是一个很随意的人,想他今天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安排,就回说“你忙吧,不要管我”,结果他不由分说地回复“你等着就是。”景儒来到,才知道他夫人已经去饭馆占座位了。早就听说,广东最讲究吃早茶。 景儒的夫人是蒙古族人,名字很有意思,叫姹娜。一见面,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的声音清脆而柔和,但节奏感很强,大大的眼睛,隐约可见少女时的清澈和纯真。她原质的青色民族特有的豪爽大方,由于久居南方陶养成的温婉亲切,统一于高知女性的诗性智慧,热情贤淑和善解人意气质。她说到了广东,来到江门,怎么能不喝早茶?不然叫我们脸往哪放,怎么向其他同学交代?然后又主动讲了她和景儒经过别人介绍相识恋爱经过。表现得非常坦率和自信,让人一下子就却除了陌生感,拉近了心理距离,好像我们早就认识,并且是好朋友一样。想当年景儒每天脸上都洋溢着笑意,都气定神闲地用功学习,从来看不出有什么青春萌动的焦虑,真是有福不用忙啊! 广东的早茶的确名不虚传,太丰盛了,我吃得很饱,我一向是一出门就胃口大开,体能大增,常常只要不饿,我就可以不停地走。吃过早茶,闲聊间姹娜了解到我喜欢寻旧访古,就提出要陪我去老城区。对这样的理想导游,我当然求之不得,但考虑到今天大部队陆续到达,接待的事情千头万绪,我地形不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再添乱了,说想自己到对面公园随便转转,景儒和姹娜想想也是,就同意了。 景儒不放心地把我送到公园门口,还细心告诉我这里是西门,对着五邑大学的南门,回来时也从这里出。公园很大,大约两三千亩的样子,是围着一个长长的湖展开的。各种亚热带植物,不仅东北没有,就连江苏也十分罕见。譬如独木成林的榕树、颇具画意的凤凰树,依旧灿灿开放的紫荆花等都是第一次见到。我一边走,一边拍照,发现这个公园虽然林木茂盛,景色宜人,但是亭台水榭之类的附属建筑风格令人费解:一色的白墙,搭配着浅黄的琉璃瓦,显得新鲜而浅薄,艳丽而轻佻,丝毫不见文化积淀的厚重感。从色彩学角度讲,黄色的琉璃瓦,譬如北京故宫,只有与大红的宫墙相配才能渲染出皇家的恢弘大气;白墙,只有与黑瓦,至少是灰瓦搭配才显得庄重而空灵,譬如徽派建筑的粉墙黛瓦,马头翘角,充分表现出江南的文士风流。黄瓦与白墙是近色缺乏对比度,交融的结果是炫目的浅薄。可见,江门的园林设计师至少在这一点上,缺乏基本的美学修养。对此,作为市政协委员的景儒应该有提醒的责任。 走着走着,一看时间不早了,该原路返回了。这时,景儒也发来指令,说已经在西门等我,我赶快加速回程。为了节省时间,我自作聪明地找一条近路,忘记了公园讲究移步换形的迂回之美,结果越是想抄近路,走的越远。此时景儒也有些着急了,因为赵卓同学已经到了,就在汽车站等著。我是越急走的冤枉路越多:因为有湖为证,没有桥,一切近路都是枉然。最后冷静下来,经过耐心打听,才从原路返回。 三、赵姐和刘姐 赶到汽车站,赵卓已经等快两小时了,当然,我们见面时,由于修养,由于久别重逢的激动,赵卓不但没有一点愠色,还是一脸喜笑颜开的灿烂。我当时也一激动,忘记说明来晚的原因和表达歉意了,只是傻傻地笑着,亲切地拥抱着。 赵卓比我要大五六岁,我一直叫她赵姐。记得读书时她很刻苦,脸色总是黄黄的,以为她身体不怎么好呢。其实,她的身体很棒,据她说,在下乡时,曾当过生产队长,扛过麻袋,甚至赶过车呢。在农村长大的我知道,车把式真得好体力,不然,秋天拉庄稼百十多斤的高粱头,大谷捆子,你是休想举到一丈多高的垛子上的。读书时我们近距离接触不多,在班级也很少说话,记得她喜欢用一个细长的水果罐头瓶喝水,还在瓶子外面套上一个自制的隔热层,是用红绿相间的塑料丝编织而成的网罩,挺精致的,当时看了很是羡慕。因为那时还没有保温杯的概念,这就是自制的简易保温杯了。还一次上体育课到市游泳池学游泳,我只会狗刨,却发现赵姐的泳姿很优美,身体也很结实。 赵姐学习很好,高考的分数在全年级是最高的,应该高出我们三十分左右,不知为什么,落得和我们成为同学。当然,天道酬勤,她毕业时就考上硕士生,之后又读了博士,一直在北京工作,早已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方面比较有发言权的学者。 本来,赵姐应该是和刘丽文大姐一起来的,而且,由于刘姐不能坐飞机,买的火车票,但是突然刘姐临时有事,把车票退了,赵姐就只好自己在车上度过寂寞的十多个小时了。 实话说,此次我对刘姐还是挺有期盼的,虽然读书时各忙各的近距离交往也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细节至今难忘的。记得刘姐那时候喜欢穿一件咖啡色的外套,浅黄的围巾,映衬得一张椭圆的脸显得格外白皙。可能是有些近视的缘故,刘姐走路很少看人,大大的眼睛总是眼睑低垂,直到和她打招呼时会像吓了一跳似的猝然抬头。忘记了听谁说的,刘姐的父亲是长春名校——二中的名师,我仍然在农村的妹妹正在复习准备参加高考,就大着胆子请刘姐帮搞一套复习资料。出乎意料的是,刘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而且,不到一周,就全部拿来。那年,妹妹顺利地考上了大学,那可是改变命运的唯一一搏啊!所以,这件事,我一直心存感激。 而且,从小到大,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情结,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希望有一个姐姐。记得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到邻居家找小伙伴玩,看见他正坐在比他大七八岁的姐姐腿上,闭着眼睛,让姐姐给他梳理头发,很享受的样子。此时,正好是夕阳西下,他们家是东厢房,黄昏使屋子半明半暗,而恰好从西窗射进的一缕橙黄的落日的余晖,照在她们身上,简直美极了。后来,我在达芬奇的《岩间圣母》看过类似的画面。那一幕,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每每想起来,都是难以言说的温馨和惆怅。我没有姐姐,只有两个哥哥。有哥哥固然很好,他会帮你打架,给你撑腰,帮你解决各种困难,是你生活和心理的依赖。但是,哥哥的情感毕竟是粗线条的,有时他也会打你,更不会耐烦你那莫名其妙的情请調調。姐姐就不同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姐姐狠狠地打弟弟的。即便是弟弟有错,也常常是姐姐责备之后又心疼地哄,轻轻打了一下还忍不住地亲。在姐姐面前任性往往是做弟弟的一种故意的撒娇和享受。因此,我认为,对姐姐的依恋,是人生不可多得的情感奢侈,它是介于母亲的慈爱和妻子的情爱之间的一种难以言说和界定,却非常美好的情感。 应该说,刘姐比较符合我这种情感的需求:美丽,善良,谦和,善解人意,知性。这种情感,虽然没有适当的机会表露,但一直在心里孕育、游荡着。终于,在上农场劳动的日子里得到一定的释放。记得那天是割黄豆,恰好我和刘姐垄挨着垄,刘姐明显不怎么会割,刀和黄豆秧几乎平行,这样不仅容易割着手,而且很费劲,因为豆秧的硬度全靠刀刃的锋利才能断开。而我整整当了四年农民,无论是体力,还是技巧上,割黄豆都是小菜一碟。所以我一边帮她割,一边教她技巧,让她在下刀的同时,把黄豆秧往前压,因为此时黄豆秧大多数已经枯干,手一压,大部分基本已折断,刀随便一划拉,就轻松割下来了,在农活中这叫抢镰儿。这个技巧,刘姐很快就掌握了,于是,我油然产生一种成就感,大有宝玉终于有机会对平儿尽点心的快乐。 而且,劳动毕竟比平时学习闲暇多,那天我和她谈了我的家境和经历,父亲当时还没有落实政策的焦虑和烦恼,刘姐认真地倾听着并安慰我说形势会越来越好,要有信心,等等,我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馨。虽然已过了近四十年,当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大三时,我生病了,很重,刘姐和赵姐、李伟萍、赵俊梅、王念红、赵丽、韩贺南等全班的女同学一起去看我,我很感动,也有些羞愧,因为生病毕竟不是件什么露脸的事。后来,我休学降级了,见到刘姐的次数就更少了。和赵姐一样,刘姐经过努力,毕业时考上了硕士生,毕业进京工作,接着又读博,做教授,当博导等等。在毕业20年,30年的聚会上,也都见到她了,令人惊异的是,刘姐容颜基本没变,堪为被岁月遗忘的冻龄人。但每次聚会几乎都是来去匆匆,没有多少机会从容细聊点什么,为数不多的交流,大多也是专业方面的,虽然如此,刘姐在我心中一直都有一个位置。今天,我们都已年过花甲,应该说百无禁忌了,借此机会披露这段情谊,不算唐突吧? 四、班长的到来 话归江门,我和景儒接到赵姐刚回到宾馆,班长冯公达及夫人著名电视剧作家魏晓霞女士已经到达。班长是前两天才根据身体恢复的情况,大着胆子做出从惠州赶来参会决定的,大家自然一片欢腾。因为此行至少说明班长身体已无大碍,更为重要的是,班级聚会,没有班长参加,用陈光陆老大哥后来在郭景儒、李立出资的欢迎晚宴上所说的“名不正言不顺的非组织活动”。此虽为戏言,但也不无道理,正如平时大家在班群仍然称冯公达为班长一样。因为在此,班长已不是一种习惯性称谓,更不仅仅是一种荣誉性尊称,这和在单位,人们称呼已退休的领导仍然使用原官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因为行政学意义的大学班级,早已随着毕业成为明日黄花,而且,班长,本来就不是什么象征权力的官衔,而只是一个对大家有一定号召力、影响力的召集人。至于毕业后,在有关班级群体活动中,大家所以仍然以班长和当时的党小组长傅亚庶为核心,除了他们的人格魅力之外,更多的是为了满足每个同学自己的心理需求。此时,班长已成为班级的象征,成为班级凝聚的符号,一种向心力,是班魂。 众所周知,大学对于我们78级同学而言,绝不仅仅是一个学习阶段,而是每个人命运转折的最重要节点,离开越久,它的意义就越重要,也越纯粹。大家在网络上组建班群,在现实中聚会,实际上都是在追寻自己青春的影子,在追寻一个玫瑰色的旧梦。班级,已经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相对于单位和职场,它已成为一种完全的情感寄托的载体。而且,也只有在这个群体里,才能找到自己年轻的感觉:大哥还是大哥,小弟仍然是小弟,哪怕已经年过花甲,甚至已近古稀,一到这个群体里,仿佛就回到从前。国外有人做过一种实验,把一群老头老太封闭在一个完全是二十年前的小镇,一切信息,都是二十年前的,结果发现,由于心理暗示等原因,这些人的身体、精神状态都年轻了十岁以上。 所以,同学作为一种人际关系的定格,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馈赠,它源于无意的组合,终于纯粹的念想,一直与功利无缘。一旦搅上利益,或者成为利益的托词,同学之谊也就会递减甚至消散。在此意义上,同学是一种封闭而排他的称谓,在这个特定的指涉中,现实中的诸如身份、财富、权力等都变得无关紧要。至少在此时,它们都暂且褪去令人炫目的光环,否则,同学的关系就不复存在了。在同学的称谓下,大家的关系被定格:仅仅是同学关系;身份被定格,唯一的身份就是同学;最终,感觉被定格,那就是读书时相互的感觉。在此意义上,社会关系和同学关系简直是一种悖论:你承认是同学关系,社会关系就要靠边,你承认社会关系,同学关系就会变味儿,想两者兼得,则可能使两种关系都受到破坏。这就是在滚滚红尘的当下,许多人最相信的就是同学,但最不想麻烦的也是同学的原因。 班长的到来给大家带来了意外的惊喜,虽然仍然有些瘦,但是很精神,毕竟刚刚做完那么大的手术,而且已是奔七之人了。我克制着激动没敢拥抱班长,却把胖大的嫂夫人抱个实在。在景儒的安排下,大家到定好的餐厅去吃午饭。 读书时,我和班长不在一个寝室,直接交往不多,只是由于他和我们屋的马建国、甘德康都是上海人,他有时过来,用沪语和他们叽叽咕咕地聊天,才算间接有些接触。班长最初给我的印象是太正经,可敬不可爱,但是据他们一个屋的王为民、孙雷讲,班长在宿舍里,不光善于讲笑话,偶尔,还能够以身作则地释放某种无色无形透明物,这不仅有利于个体健康,而且对群体长时间缄默的气氛也是一种调节。虽然他们说班长此举还有些犹犹豫豫,似是而非,不及孙雷等人的直接坦率,起码也算是一种亲民的表现吧!有一次,王为民王小波几个年纪较小的淘气鬼,看班长非常爱惜一支小楷笔,竟偷偷地用指甲钳把笔尖剪掉,然后观察他如何反应。结果,班长并没有发火,只是一笑了之,他们反而挺失望的。其实,班长的书法才堪称上乘,可称为家,小楷写得尤其精妙,可以想见,一支好笔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一点,我比较理解,因为我们屋的马建国也是书画双佳的上海人,对笔非常重视,常常抱怨他的笔劈叉掉毛,没有好笔可用,但还是用不称手的笔给我画过一幅仿徐悲鸿的奔马小画,至今我还珍存着呢。所以,现在看来,王为民这几个臭小子可真有点混。 班长确实是个全才人物,当时还是学校足球队无可争议的主力。一有赛事,不仅爱好足球的人抢着去看,就是不懂足球的人,往往也去看,主要是为了看班长当守门员。因为他守门的动作太精彩了,常常是在对方一脚射门的同时,班长或一个滚翻,或一个鱼跃,砰!足球或者被准确击飞,或者被牢牢抓住。而且,常常是几个复杂动作在瞬间完成。一到这时,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欢呼着跳起来,因为没有看台。甚至,连外校来的观众都说,来师大队看足球赛,我们主要看你们的守门员。 难怪班长球艺精湛,他可是资深球员,在上海实验小学读书时就受过严格的足球训练,读中学时,后来甚至读的是足球中学,是堂堂的上海少年足球队主力呢。其实,书法、足球只是班长才能的一部分。班长在音乐方面,也颇有造诣,他懂乐理,会谱曲,能指挥。而且,语言的天赋也十分突出,日语,英语,朝鲜语都比较精通,甚至对许多地方方言都做过认真研究。在这一点上,还真与赵元任有些相似呢。 五、有趣的误会 吃过午饭,大家暂时回房休息,大部队得四五点钟才能到,恰好在取房卡时遇见了从香港匆匆赶来的孙雷,我们俩一个房间,就一边握了下手,一边往房间走。当我打开房门,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见我进来猛然坐起,一看,竟然是赵丽。我吃惊地问:“你怎么在这里?”赵丽也吃惊地问我:“是啊,我和赵卓一个房间,怎么是你?”然后哈哈大笑:“是服务员搞差了,”她一边像小女孩似的蹬腿捶床,一边尴尬地笑着:“哎呀!你看,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却在这个场合见了,真是的!”这时孙雷和赵卓也过来了,大家又一阵哈哈大笑。孙雷饶舌的调皮劲儿又上来了:“没啥没啥,都不小了,啥没见过?我看挺好的,就不用换了吧?”说得赵丽又气又笑。 赵丽仍然是白白胖胖的,一点都不显老。圆圆的眼,圆圆的脸,圆圆的头,留着烫成卷的短发,还是原来的样子,看来岁月这把杀猪刀对她只是虚晃了一下。赵丽多年工作生活在深圳,刚才是和也在深圳的万平夫妇一起来的。 读书时,和别的女同学相比,我和赵丽交往多一些。当然,还有李伟萍,赵俊梅,我们自己戏称是四人帮。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大二以后吧,我们四个就常常在一起了,一起上自习,一起去吃饭,一起回宿舍。起因好像是她们几个原来就常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让我掺进去了。但是,我们是等距离、不偏不倚的四边形,即便是有些变化,也是正方形和平行四边形的差异,基本性质不变。只记得当时在一起都挺开心的,赵俊梅长得人高马大,性格豪爽大方,敢作敢为,李伟萍玲珑窈窕,性格温婉含蓄,细致周到,赵丽白白胖胖,性格内敛平实,娴静随和。赵俊梅常常像个首领,我倒像她们几个的跟班。这种关系,就是自然而然的,似乎谁都没有细想,也没有规划,完全是跟着感觉走。对此,我很有自知之明,与异性相处,充其量,我属于即便使人产生好感,却也难以让人心动的那种,最大的天赐,不过是日久生点情愫罢了。令人遗憾的是,我们这种交往结构因我生病而打破,确切些说是我无奈退出了。不然,谁知道呢? 记得我病重的时候,她们几个去看我,我非常开心,赵俊梅还是像往常一样爱说爱笑,赵丽仍然是柔声细语,李伟萍还是细致周到地问长问短。后来,病情渐轻,进入疗养阶段,转回到学校医院,大家也方便探视了,我也有闲心有精力感到寂寞了,她们来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一天傍晚,李伟萍来看我,知道我有个柴油炉是自己熬药用的,就给我带来一些鸡蛋,让我自己煮着吃,补养补养。我们聊着聊着,忘记多长时间了,她突然想起,她爸爸还在外面等着呢,才匆匆告别。后来,我休学了,再后来,我转下年级了,再再后来,他们毕业了。到我也毕业了,由于吕明臣和赵俊梅已结成伉俪,这亲上加亲的双同学关系,在我去长春时,曾多次看过他们。但是李伟萍和赵丽就是在毕业20年,30年聚会上才匆匆一见,这回和赵丽是毕业后第三次见面,却是在这种场合,岂不有趣?哈哈,天意呀! 六、巧舌的孙雷 我和赵卓交换了房卡,跟孙雷回到我们的房间。说起来,我和孙雷还是挺有缘的。不仅他是我入学第一个遇到的本班同学,而且还在一个寝室住一年,毕业30聚会我们俩也是住的一个屋,这次,又住一个屋。记得毕业20年孙雷没有来,也许是因为隔得时间长了一些,毕业30年时,他笑眯眯地走进屋,竟没有一个认出他。读书时他是白面长圆脸,带着调皮的稚气,眼大喜眯,是因为近视而不戴镜子的缘故。一晃毕业30年,他腆着肚却缩着脖子,戴了一副又大又圆的眼镜,两个大腮帮分别向两个方向使劲儿,谁看也看不出来,那个就是那个细高个,穿一身挺刮的蓝色学生装或草绿色的仿军装,常常口中高声朗诵着:“朋友!你到过黄河吗?”的英俊小伙了。唯一不变的是,声音还是那么清澈悦耳,说话还那么逗人开心,尤其是有女同学在场,更是激活他全部的聪明才智,什么叫巧舌如簧,什么是不遗余力,在他那都可以得到最充分的诠释。可能 因为他在班级年龄差不多最小,在读书时就养成了倚小卖小的习惯,所以姐姐越多他越兴奋,越会说话。不过,据他说,上次聚会后他感到自尊心大受伤害,回去后拒绝和狐朋狗友穷吃臧喝,严格控制饮食,终于在这次来之前,基本恢复到了常人状态,才放心地来了。但这似乎又增加了他饶舌卖乖的资本和信心,所以这回刚一出场,话痨的毛病就犯了。 话痨归话痨,据我观察,孙雷的心地还是挺善良的。这从他后来在旅游中似乎不经意地蹲地为奔七的赵卓系鞋带,看出他敬老,而且在对小导游的态度上,也说明他爱幼。那是景儒夫妇为了避免大家腻在一起太单调,就特意安排了几个不怎么消耗体力的旅游项目。导游是个瘦小机灵的小姑娘,明显看得出入行时间不长,没有惯常的油滑和势利,而是带有一点羞涩的热情,非常敬业。每次如果发现有人掉队,或需要联系什么事儿,她往往都是撒着丫子就跑。大家都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但是并没有谁想到应该或能够为她做点什么。孙雷就想到了,他首先问小导游如果给你们公司写一封感谢信,对你有没有好处?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就找文思敏捷的陈光陆老大哥商量,老大哥是以慈悲为怀的长者,自然十分赞同。当感谢信写完,交到小导游手中时,小姑娘感动得几乎语无伦次了,连连鞠躬道谢。当然,孙雷在向小姑娘表述这件事时,特意在语调上,揉进足有十个加号的甜蜜素和亲切度。后来孙雷说,我们这种随意之举,对这个刚入职的小姑娘,说不定是一个命运的转折呢!我非常同意这个观点,所谓“不以善小而不为,也不以恶小而为之”。 七、郜杰伉俪 在我和孙雷稍作休息,大部队基本都来了,最先见到的是郜杰、韩贺南夫妇。郜杰在毕业20年匆匆一见,毕业30年则不见其踪影。但是,虽然十几年没见,一看,甚至一听,就知道是他。毕业20年聚会时他就已经发福,今天更是横行天下。江门只是相对热一点,大家还都穿着外套,可人家郜杰,一条肥肥的老头裤上,随便套一领灰色的半袖衫,走起路来,挺肚摆臀,摇臂挥肩,圆圆的大脑袋,剃得一发不剩,俨然黑社会老大。只是偏左的两颗门牙,已然下岗候补,拢音效果欠佳,但由于嗓门大元气足,倒也没影响多少音量和力度。而且,还是那么爱说爱笑,随便什么事,他都能拿出一番见解,甚至头头是道。当然,变化还是有的,其一是不再向上甩头了,这个习惯可能是理光头以后才取消的,可能是怕引起误会:无发甩头为哪般?其二是他没再唱那首“送君送到岸边垂柳水中花映月,乌云遮不住一轮明月月儿出没水中”,不是韩贺南为了破我在《1978:入学记忆回放》中的预言特意嘱咐他的结果,就是真的因为年代久远,老习惯真的忘记了。 郜杰和韩贺南结为秦晋之好,完全是郜杰假公济私的结果。读书时韩贺南是团支书,郜杰是组织委员,他经常以谈工作汇报思想为名找韩贺南,肯定是谈来谈去就不时夹上一点私货,热心于工作的韩贺南在不知不觉中被蒙蔽,被洗脑,被俘虏的。他们两个成对儿的时候,有的人并不看好,因为感觉郜杰粗豪,韩贺南也不算多细致,日子还不得过散了?但是从郜杰此次以抱怨的口吻晒幸福看,大家还真看走眼了。譬如他说,韩贺南如何马大哈,诸如做饭忘记放水,坐车常常坐错了方向,炒菜如何难吃,等等,然后细讲他什么菜怎么做,等等。赵丽有些不信,以韩贺南资深闺蜜的身份,以咄咄逼人的口吻,拷问郜杰一些做菜细节,以证其假,结果人家郜杰叙述之详,足以开个烹饪讲座,不由你不信。而且,从韩贺南一脸无辜且视之为当然的表情,也足以证明郜杰所言不虚。看来,郜杰表面上大大呼呼,其实是一个心细如丝,爱家爱老婆的好男人。后来发生的一个小插曲,是最好的注脚。 譬如在第三天的早餐,我到时,秦磊两口子已经坐在那里,我盛完饭菜就在他们对面坐下,过了一会儿,韩贺南来了,坐在我左边堵头,再过一会儿,吕明臣来了,坐在我右边堵头。大家快要吃完的时候,郜杰来了,一脸严肃的表情,甚至有些气哼哼地,尽管控制了音量的分贝,但仍然明显不快地对韩贺南说:“说好的我在外面等你,怎么自己上来了?”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大家:“小韩不记路,上这来要换两遍电梯,还得七拐八拐的我怕她找不到,打电话也没人接,也不知道那手机是干啥的。”然后看着吕明臣:“我看见吕明臣上来了。”韩贺南受到埋怨不但没有愠色,反而一脸仍然无辜甚至有些享受的样子,若无其事地问吕明臣:“你咋没说郜杰在下面等我呢?”吕明臣不尴不尬的笑着说:“谁知道你们两口子在整啥猫腻?”说得大家都笑了。 通过这件事,韩贺南有些马大哈似乎已经做实,但是翻盘的机会马上就来了。大家说笑完毕,吃过早餐的,拿着行李都陆续下楼,晚上不在这住了。因为郜杰刚才在下面傻等韩贺南,来的最晚,韩贺南自然一脸笑意地在旁边注视着郜杰用餐,以为抚慰和歉意。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他们站起身拿行李时,韩贺南赫然发现,吕明臣的座椅上有一个小挎包,没错,就是吕明臣的。韩贺南不由得喜出望外,一喜为自己马大哈平反昭雪,心不细,何以发现这个小包?二喜是终于可以报复吕明臣刚才知情不报,让郜杰傻等半天之仇了。韩贺南来到楼下,看吕明臣果然没有和大家一起等车,就知道肯定是在到处找包,她似乎看见吕明臣焦头烂额心急火燎的样子,就非常得意地向多家披露了这一重大新闻,声称不请客就不给他包。一般而言,小挎包是当今男女出门必备之物,不是装金银细软,也是装票证机卡之类的必须之物,丢了财物损失还在其次,主要是补办各种票证太麻烦,甚至可能住不了店,买不了票,几乎是寸步难行。郭景儒毕竟是活动的主持人,开玩笑归开玩笑,耽误行程就不好了,于是赶紧给吕明臣挂电话,告诉包在韩贺南这里。由于郭景儒提前泄露了天机,给了吕明臣充分的整理情绪的时间,在韩贺南自以为稳操胜券,甚至想稍微为难他一下的时候,人家来了,没有想象中的一脸油汗,满嘴冒烟样子,只是慢悠悠地笑着说,那里边也没有啥东西,就是一盒烟,刚才想抽烟发现小挎包没了,以为落在房间了呢,使韩贺南的得意和被平反昭雪的理由大大地打了折扣。其实,小挎包绝不会仅仅是为装烟而设,如果是这样,就不会天南地北地背着它了,至少会有一些机票发票之类的重要物件,但是吕明臣是何等的人物,焉能让韩贺南的阴谋得逞? 其实,据我了解,韩贺南的心还是挺细的,并不真的马大哈,谁都会偶尔出错,只是她和郜杰生活在一起,可能是由于郜杰的精心照顾,韩贺南在生活能力上,因长久没有用武之地而有些退化罢了,但是这却使她成为全国为数不多的妇女学教授,不是挺好的吗?记得读书时那次去农场劳动,有一天我和傅亚庶、于人凤大姐,还有韩贺南,在农场打谷场的小屋和看场老头闲聊,韩贺南随手为老头整理一下乱糟糟的行李和餐具,于大姐随口开玩笑地对老头说:“大爷,小韩这么孝顺,让她认你干爹吧!”韩贺南微红着脸白于大姐一眼说一声“大姐!”意思是逗人家干啥。结果老头的回答却非常认真,说:“那不行,我在这,她还得念书呢!”傅亚庶忍不住哈哈大笑,回来时跟我说:“这老头,于大姐和他开玩笑,他还认真了。”但是我通过这件事,对韩贺南还是有新的认识的。她似乎不经意地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整理东西,还细心地嘱咐他不要图省事光吃咸菜,不然会营养不良的,完全是出自惜老怜贫的善良本能。也许她此时,想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为这个老人尽点心,可能也是一种心理代偿吧。先不说郜杰两口子秀恩爱,还回到聚会现场。 大家陆续来到聚会大厅,赵丽、赵卓、韩贺南、郭景儒、姹娜们已经把会场布置完毕。正面,拉着十几米长,一米宽的大红横幅,上书老大哥所撰的对联:“四十回首心相系,四载同窗话传奇-——东北师大中文系七八级三班纪念活动暨江门之旅同学会。”最为难得的是,孙雷特意带了当年系运动会,他和班长设计的班级徽标放大的复制品,缀在横幅正中的上方,可见其心之细,其情之诚。此时,除了本次聚会的赞助者,也是历次班级聚会的赞助者之一的杨文忠因临时遇到急事不能来,徐庆深大哥还在路上,今天可能到不了外,其他的,能来的,都来了。 八、同事杨文忠 说起杨文忠,我们两个还是缘分不浅。对此,我在另一篇散文《1978,入学记忆回放》中对他有过较为详细的描写。其实,我们还同事一年,甚至在一个单身宿舍住了半年。我们成为同事,并不是同时报到的,因为我休学一年,他早我一年毕业到那里工作的。但是,因为他已在长春结婚安家,并没打算在那里长干,其实,他当时所以选择到那里,就是因为毕竟是省属高校,平台较高,方便调转罢了,他根本就没上过几天课,甚至也没怎么在那里呆。后来,调转有了眉目,可能是为了档案丰满一些,或者就是为了过过给大学生上课的瘾,才匆匆回学校,上了半年的课。这样,我们才真正成为同事,而且朝夕相处,同吃同住,同行同止了半年。 杨文忠和我住一个宿舍的第一天,就让我回家去拿锅碗瓢盆,准备开火做饭。因为我父亲已落实了政策,家也搬到这个城市来了。毫无疑问,杨文忠的厨艺相当不错,堪与郜杰相媲美吧?但可能没有郜杰那么多的说道。所以,他炒菜时总是让我在旁边看。后来,也让我独立操作。他规定,谁没课谁做饭,都没课,一人做一次。屋子不大,只有一桌一椅两个床,他规定,我们两个谁做饭,谁坐在椅子上,没做饭的,只能坐在床上。我其实不在意这些,但是他不行,有时,不仅我忘了,没做饭就坐在椅子上了,要被他驱逐换位,就是他自己偶尔忘了,没做饭就坐在椅子上了,一旦想起,马上就改,坚决要求我重新上位。但是,在做饭上,一直拿师傅派头,譬如,我做饭,他该干啥干啥,他做饭,我必须在旁边观看或打下手,至少是密切关注。否则,不仅是我不虚心,而且是对他劳动的不尊重,好像是他伺候我似的。 有时,他上课回来,喜滋滋地告诉我,今天他的课讲得特别好,几个漂亮的女同学坐在前面,眼睛都听直了,很有成就感的样子。我相信他的话,因为他仪表堂堂,浓眉大眼的,对外国文学还颇有研究,譬如在学界还没怎么注意俄罗斯十九世纪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当时,他已经在一篇文章中较为详实地阐述陀思妥耶夫斯基对现代主义的影响了。甚至,这篇文章至今仍然有人引用。可见,他的成果,已经成为研究现代主义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关系绕不开的话题了。所以,有女生对他崇拜甚至暗恋,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但是,也许是因为已经结婚,心理比较成熟,他对女学生并不十分在意,而对图书馆一位年过而立,风姿约绰的女同事颇感兴趣。可能是因为这位女士个高腿长,走路脚步很有弹性吧,杨文忠给她起一个绰号:仙鹤。这位女士每天都要从我们窗前走过,因为幼儿园就在我们宿舍西边,所以每到接送孩子的时候,杨文忠都专注地看,一会儿,就小声神秘地说:“看!仙鹤来了!”直到脚步消失才移开目光。不过看归看,其实是窥觑,仅此而已,从没见他特意去图书馆找人家聊天,这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可能他就是为了打发无聊,改变一下视觉的单调吧! 每到晚上要睡觉时,我们都难以控制住话欲,常常是说好不聊了,不知不觉地又聊了起来。有时,好不容易都不吱声了,他或我又拱出一句话来,就又说了起来,这可能是因为我们相知很深的缘故吧。尽管由于性格识见的不同,我们未必任何事都看法一致,但是喜欢在一起聊,百无顾忌,最根本的还是同学之谊在支撑着。他给我讲过很多毕业后同学的事,譬如柄成,譬如张平等,四班郭力家的故事最精彩,在此不妨一说。在《1978:入学记忆回放》中,已经提过他,是年级也是吉林省诗坛最活跃的诗人之一,笔名特种兵,毕业后在一家出版社供职。有一年总社举行联欢会,由于各个专业出版社的人并不多,就在一个较大的房间里举行。中国职场、官场的规矩不言而喻,大家都自觉地围绕着几位总社的领导排座坐,吃果果,看表演节目,一派热烈祥和的气氛。联欢会进行了半天,门突然被人砰地一声撞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只见郭力家穿着一件咖啡色的粗呢子西装外套,领子立着,长长的头发几可披肩,一副日本影片《追捕》中警视厅矢村的派头。而且,明显刚刚喝过酒,瘦长的脸红红的,由于室内外光线反差太大,略眯着,但恰好构成一副藐视一切的嘴脸。位居中间的大领导自然心中不悦,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问道:“这是谁?”旁边的小领导忙不迭地回答:“是文艺社的郭力家。”那位大领导故意提高了声调,大声说:“哦!郭力家,我知道,是个没落文人,听说还会诌几句歪诗!”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搭腔,只是定定地看着郭力家。只见郭力家若无其事地走到大领导目前,微微一笑,突然,一个耳光,打得脆响,大领导颓然歪在座椅一边,一侧脸颊通红似血,郭力家骂道:“x你妈的,我是没落文人,你连当文人的屎渣都不配!”骂完,又若无其事地找个座位坐下。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失去了语言、思维的功能,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似乎都无法进行了。直到长达五六分钟之后,才有人看了看大家,说了一句:“散了吧!啊!散了吧”,大家才陆陆续续走了。这件事一时间成为全省出版界霸嘴的话题,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微信和。据说,这件事在当时并没有给郭力家直接带来什么麻烦,倒不是该领导多么宽宏大量,而是事出有因且不光彩:你出言不逊在先,人家行动回击在后,充其量,属于斗殴,一个堂堂的厅级干部与普通编辑斗殴,毕竟好说不好听,所以当时只好不了了之。只是几年之后,郭力家被人穿了一阵小鞋。有一天,他走出出版社,可能是心中太郁闷了,不由得仰天长啸:“世道险恶呀!”这一叫,不啻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千古之叹,后事不提也罢。 通过这件事,我对郭力家一直心怀敬意,可以说是东北师大78级绝无仅有的行为诗人,真是根“棍儿”。 在杨文忠调回长春临行前,让我陪他在街上闲逛,可能他尽管从来没有打算在这长干,但一旦离开,还是有些惆怅吧,竟莫名其妙地说想打一架,也算在个地方留下点痕迹,当然,说说笑话而已。他还特意嘱咐我两件事,一,这把火不能停,饭要继续做,自己做饭自己吃,是生活中很大的乐趣。二,有机会见到马德良代他致歉,方便时能帮帮他就尽量帮帮他,因为毕业分配时,马德良家在这外县,本来最适合到这来,但是让他和张平给挤占了,明明知道他们谁都不会在这长干,对不起老马了。这两点,第一点我做到了,继续自己做饭自己吃,有时还请同事吃,结果一个同样住单身的女同事就成为我的妻子。第二点没有完成任务,因为马德良从来没有表示要到这来,也联系不上他。从这件事,说明杨文忠还是很有自审精神,并且也很重视同学情谊的。 九、两位大哥一个小弟 回到聚会宴会大厅,陈光陆老大哥夫妇,万平姐姐夫妇,李立夫妇,郭景儒夫妇,秦磊夫妇,班长夫妇,还有傅焱,吕明臣,以及前面提过的郜杰、韩贺南,孙雷,赵卓,赵丽,另外,还有前来帮忙的80级学弟夫妇等,都陆续到场了。大家以班长及陈光陆老大哥为核心两边坐好,年过七旬的陈光陆老大哥,虽然已经白发灿然,仍然是高高的个子,目光柔和而深邃,以他特有的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达式常式的儒雅和自信,开宗明义,讲了此次聚会的起因及筹备过程,特意讲了班长带病前来,使聚会更为名正言顺,等等。正在此时,徐庆深大哥风尘仆仆赶到了,大家不禁一片欢呼,纷纷离座欢迎。徐庆深大哥的到来对大家是意外的惊喜,因为他是从海口坐大巴来江门,恰好这班大巴到江门时只在高速路口停,郭景儒出于安全的考虑,让他先在中山住一夜,明天再来。想不到,徐庆深大哥这七十岁的老汉,自作主张地提前赶来了。 我和徐庆深大哥,陈光陆老大哥在一个寝室住了三年,感情很深,我就在老大哥上铺,徐庆深和老大哥对床,他们是棋友。一有空,徐大哥或者老大哥提议:“造一把,”于是,老大哥就势坐在床上,徐大哥则搬过椅子,坐在椅子背上,似以居高临下之感,在心理上战胜对方。但是棋局未必以势取胜,输赢还得看实力。有时,徐大哥赢,其背愈挺,落子呯然,其声愈加宏壮;如输,其背渐萎,终坐椅面之上。当然,棋友间也未必总是和谐。一日,老大哥深夜归来,因刚看完电影,已嘱张晓西事先买好饺子,于是开灯就餐。可能是徐大哥已经辗转反侧多时,刚有困意,竟堪堪被扰还是为何?只见他并不搭话,猝然起身,用扫床刷子杆一举将日光灯接线头击掉,屋里顿时一片漆黑。老大哥不由得愤然起身,推开小桌,盖上饭盒,负气上床。 第二天,我对我所敬爱的两位兄长的不睦深感不安,看到徐庆深大哥起床后表情讪讪的,知道他已有悔意,就说起昨夜之事,指出其冲动莽撞,希望他做出个姿态,以求谅解,徐大哥爽快地答应了。然后我又告诉陈光陆老大哥,说徐庆深大哥颇为后悔和不安等等,老大哥以他惯有的达式常式的表情微微一笑。下午没课,徐庆深大哥把写好的《致陈兄书》,神秘地放在陈光陆老大哥的桌子上。老大哥起床后,拿起信,微笑着看过,叫一声:“老徐,来造一把!”徐庆深大哥忙不迭地应道:“哎!造一把。”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后来,徐庆深《致陈兄书》,成为全寝室竞相传颂的经典美文,记得主要字句是:“昨寝,辗转无寐,适有睡意,恰逢陈兄夜归,其掌灯就餐,咀嚼之声撩撩于耳,不胜其烦。于是愤然起身,挥帚断线。陈兄勃然,一时间,桌鸣,几撞,呯然响然,良久乃息。今有贤弟盖生者,从中斡旋,余亦早已悔意,特致书于陈兄面前,负荆请罪,以乞陈兄如海之宽……”其实,徐庆深大哥这次的鲁莽,不过是同龄人之间的一时任性,对我们这些学弟还是一直宽宏大量的,绝对不会如此冲动。 如上之《致陈兄书》,与原文不一定一字不差,但是大致意思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记得那时候,徐大哥的国学功底就十分了得,古汉语要求背诵的篇章,他往往能够冲口而出。而这次聚会的第三天,在崖门古炮台,年已七旬的他,仍然能字正腔圆地铿铿背诵出王勃的《滕王阁序》全文,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难怪他此次江门之行,文思敏捷,且佳作不断呢。 陈光陆老大哥基本是全班的长兄,的确有兄长之风。读书时,张晓西爱恶作剧,有一次,大夏天的本来就热,看老大哥还没回来,张晓西突发奇想,把热水袋灌满热水捂在被窝里,老大哥回来后,刚进被窝,就被热出来了,凉了半宿才敢躺下。但是也没有说啥,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笑,晓西却得意了好几天。毕业时,晓西说他就跟定了老大哥,老大哥上哪他上哪,走一步跟一步,有困难,就找老大哥去。可惜,单纯可爱的晓西不在了。 而且,据我所知,别处的同学,无论谁去延吉,只要进入老大哥的势力范围,想越门过是万万不行的,对此,我就深有亲身体会。毕业不久,有一次去延吉开会,在宾馆恰好遇到杨文忠也在那,还没来得及去看老大哥,老大哥不知怎么就知道了,马上安排了丰盛的家宴。我先怕给老大哥添麻烦有些犹豫,老大哥当即生气了,说“上大哥家吃饭又不是乞食,”拉着我就走。当时他们住的是朝鲜式房子,我还是第一次体会进屋就上炕的奇妙感觉。 毕业20年时,老大嫂其实是大病初愈,老大哥就把全班领到延吉体验各种美食美味甚至美浴,到长白山欣赏天池美景了,想起来,真的有些过意不去。那一幕幕,至今仍如在眼前。如今,又是老大哥最先提出班级聚会,由于景儒夫妇的精心策划和细致安排,我们才得以欢聚一堂的。 老大哥提完祝酒词,请班长讲话,然后以此为中心两侧展开,请大家分别提酒。提酒一般都分三层意思,这也是东北喝酒的惯例,第一层是感谢景儒夫妇的辛劳和奉献,第二层意思是抚今追昔,“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第三层意思是对未来提出期待设想或愿景,诸如什么时候再聚,祝大家身体健康,等等,然后以“我干了,大家随意”作结。虽然有些套路,但是至少六年,有的是十六、甚至二十六年前才听过这么一次套路,这套路不也很珍贵吗?所以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兴趣盎然。 依次提过酒,大家开始自由活动,也是年已七旬的傅焱,曾经的班级体委此次有备而来,即席朗诵一首为此次聚会写的诗。老大哥也朗诵了一首旧作,徐庆深大哥正在酝酿灵感,勃勃待发。其实,我们班级,保持旺盛诗兴并文思敏捷的不是我们这些相对年轻者,而恰恰是老大哥级的人,才往往诗意盎然,简直是出口成章。后来,有人想起,李立夫人是专业演员,就请她唱个歌。恰好80级学弟的夫人也是专业演员,于是,在大家杂乱喉音的簇拥下,她们二位引吭高歌了一首《祝酒歌》。当然,会词儿的地方,大家的声音就雄壮一些,不会词儿的地方,大家声音就低沉含糊一些,有的只哼调儿没有词儿的打乌拉语儿。一到此时,就显出专业演员中流砥柱的优势了。反正是自产自销,热闹就好,又不卖门票。 忙里偷闲,李立特意过来和我聊天,因为他学校还有事,明天以后的活动就不能参加了,只好刚见面,就话别,现职就是这样,官身不由自主! 李立和孙雷一样,在班级是最小的几个小弟之一。读书时大家都喊他的乳名石头,或者喊他立立。好像,最先喊他立立的是班长。有一天,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大喊:立——立!几个外系的女同学好奇地到处看,以为是喊哪个美女,没想到他这一个纯爷们背着小书包,窜窜哒哒地边跑边喊:“哎——X!你快点!”几个女生不由得哈哈大笑。 李立属于单纯、好学、上进的人。毕业时,分到吉林市毓文中学,干几年,考回母校读研、读博,留校任教。后,来江门五邑大学,本来做得有模有样的,已当了系主任,学科带头人,又被母校召回挑大梁、当博导,又因不适应母校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利益纠纷,再次南下,到深圳大学。 他刚留校任教时曾作为钦差大臣到过我工作的城市考察保送生,那时我发现,李立在各方面都比在学校成熟多了。是啊,人总是要长大的,而长大了就有很多无奈。在毕业20年聚会上我们虽曾匆匆一见,到毕业30年聚会时却不见他的踪影。在网上关注他,发现他报课题,做项目,带学生,总是忙得不亦乐乎。但是,见面了,相视一笑,就胜过万语千言,甚至见不到面,只在微信上打个招呼,留句话,就足以令人开心数日。同学,就意味着一份牵挂,一种温馨,一个责任,所谓人淡如菊,其实也可以特指同学关系。 还回到宴会现场,宴会的高潮,是秦磊拿出一个U盘,插到宴会厅的播放器上,播放长春的几个因各种原因不能到场的同学录像。当久违的像傅亚庶、赵俊梅、孟宪启、史红芬、于大姐等人的光辉形象跃然屏上时,现场爆发一阵子热烈的议论和呼喊声。他们每个人都说几句话,虽然隔屏,而且由于现场过于嘈杂听不清楚,但是只要看清楚是谁,就足以令人激动的了。傅亚庶的变化大一些,主要不在于容貌,还是在他那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上,添了一副眼镜,军人的英武之气,代之以教授博导的儒雅了。最有意思的是万有理,读书时因刻苦用功研究古汉语,又有些学究气被马建国命名为钱玄同,此次竟正襟危坐,发表了较长的电视讲话,他可能无意中把我们当成远程教育的观众了。这特级教师当的,职业习惯也太重了点吧!虽然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但是大家都看得认真,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多少年没有聆听和目睹他的的教诲和风采了。万有理变化不大,虽然明显也老了,而且毕业30年聚会似乎也没有见到他,但是一眼都能看出是他。还是先笑后说话,一笑双腮两酒窝,说话慢声细语,声音清脆的样子。只是发型有所变化,当年的根根直立的小分头,变成由地方支持中央的背头了。秦磊太有心了,虽然是间接见面,总归比不见面好得多。录像播完了,大家恋恋不舍地各就各位,晚宴继续进行。 十、我和秦磊 第二天,景儒夫妇安排了适宜旅游,无须爬山越岭,只是闲庭信步,到立园看别墅,访碉楼,这很方便小面积或一对一的闲聊。我和秦磊都不喜欢听导游讲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千篇一律的解说词,而是随便看,随便拍。我给他们夫妻拍,他也给我照,找最佳视角,寻最美画面,强似听导游呱噪。 秦磊的夫人我很熟,不仅因为她是外班同学的妹妹,而且,在我和秦磊同在一校时也多次见到。说起来,我和秦磊的缘还是很深的,不仅大学四年一直在一个寝室,在这一点上,只有傅亚庶可以相提并论;而且我们还在一个学校工作了近两年,在这一点上,只有杨文忠可与他相比。当然,那时候,他是学校最高行政首长:院长,我是普通教师。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的同学关系并没有因为地位的不同而受到任何影响,相反,还加深了感情。 其实,早在毕业20年的聚会时,我和秦磊就都听说了他可能到我们学校担任主要领导的消息,我当时并不赞同,并设法阻止过这件事。因为我知道,那是一个烂摊子,软件硬件都很差。最令人头疼的是,学校风气不正,没有多少人干正事,也没有多少人做学问,都热衷于搞关系,捞好处,我担心秦磊去会操心费力不落好。但是,可能正因为此,省里领导才点将让他去的。 好在我当时已经算混出点模样了,尽管只是个普通教师,倒也做到了教师这一行的顶尖:教授了,并且是学校仅有的几个正高职之一。就是说,我对学校已经无所求了,甚至可能随时走人,另谋他途。这在客观上,确也方便秦磊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挺着腰板说硬话。既然秦磊来了,我就不能抽身就走了。我毕竟在那个学校工作了20年,有意无意地积累了一些人脉,在教师中也有一定的威望,在学校上下,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同学来了,总得陪他两年,不然,我也不放心。 秦磊上任的第二天,就抽空到我家去看我,还真拿同学当回事儿,这样,我就没有任何理由不全力支持他的工作了。我一方面,暂缓跳槽的步伐,另一方面,尽量向他介绍最客观最真实的情况,以避免因我的好恶而产生误导。当然,秦磊从政多年,也有自己的判断,况且,时间会检验一切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几乎和秦磊荣辱与共了,我以他为荣,因为不言而喻,同学是学校的最高领导,维护同学,就是维护自己的形象;秦磊也应该以我为荣,起码不会给他丢脸,作为学校仅有的几个教授,无论是在科研还是教学,不谦虚点说,基本找不出几个可以和我相提并论的。这在客观上,为我们作为同学兼同事的关系能够处于最佳状态提供了可能。 事实上,秦磊确实有能力,宣誓就职不久,他的一系列动作,就使学校风气为之一变,全校的精神状态,几乎是焕然一新。 第一件:撤掉办公室所有的床。说来好笑,在此之前,学校所有的办公室都配一张床,本来是为午休时方便休息的,但是,多年以来,上班时间常常随便躺卧,也分不清这里是办公场所,还是临时宿舍,对此,许多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秦磊克服自己午休时的不方便,命令后勤处长,先把他自己套间的床撤掉,然后撤掉办公室所有的床。一时间,人心大振,纷纷说,看来这个院长要来真的。 第二件:摸清家底,严格执行财经制度。 长期以来,学校一直处于无序状态,有什么,缺什么,花多少,还有多少,基本是一笔糊涂账。秦磊常常抱着一个当时还不多见的手提电脑,找后勤、财务审查核对所有的账目,发现问题,马上整改,一时间,政风肃然。譬如在查账过程中,秦磊发现,区区一辆普通轿车,每年修理费竟多达几十万,完全够买两台新的了。于是,当即宣布,此车能卖则卖,不能卖报废,另买新车两台。一辆破车竟成为学校财务的榨油机,谁都知道这里边有猫腻,但不再修了,就一举断了某些人的财路。 第三件:中层重新洗牌,庸者下,能者上。 由于刚刚专科升本科,他是首任院长,按照行政组织原则,中层应该重新任命。如果不负责任图省事,自然可以原班人马,照单全升。但是多年来,学校几任领导,缺乏高校意识,不是把学校当中学办,就是当衙门办。干部的基本来源,一是留校生,二是点炮手。前者,一般在读书时就是学生干部,这样才有机会和系、学校相关领导接触,有机会表现能力,也有机会表示“进步”。专科生留校一般不能作教师,而是先当几年辅导员,或者找机会去校部机关,再找机会下派到哪个系作管学生的专职副书记;或者直接在辅导员位置上提为系副书记。到了副处,路子就活了,就有机会当个处长主任之类的。谁是谁留校的,自然效忠谁,随着水涨船高,级别一步步提高,一茬顶一茬,学校的干部主体基本都是留校生。所谓点炮手,一般不是留校生,而是分来的,但是那种比较懂事听话乖巧的人。这些人的特点是文人气不足,对权力却足够尊重,甚至可以说是崇拜。他们一般比较善于揣摩领导的意图,也能自觉地在任何场合注意维护领导的尊严和形象。这种人本来就给领导留下较好的印象,再找机会意思一下,譬如逢年过节,譬如婚丧嫁娶,譬如陪着搓几把,等等,机会可能就来了。但是,很多外来户做不到这一点,或者是不屑于这样做。他们往往依仗自己来自名校,学历高,业务强,学问好,不屑于在领导面前低声下气,讨巧卖乖。有时,可能是为了显摆清高,故意在非正式场合表示出对领导的些微不敬,譬如在背后擅自议论领导,等等。领导自然不会把这样的人作为倚靠对象来提拔,而是在下意识中当做刺头来整治。其实,这些人对权力,并不是不渴望,只是常常放不下身架一点一点地争取。最主要是他们不同于留校生,除了走行政当官别无他途,总觉得自己进可攻,退可守,在潜意识里,有一种做成学问再贷于领导的文人情结,不屑于一步一个脚印儿的从头做起,而是希望通过实力,学而优则仕,一夜之间起码成为一个副处长。副处长,等着吧,平白无故的,凭什么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你以为当官的资本就应该是高学历和高水平?其实恰恰相反,正是这些东西,才阻挡了你的进步,因为你缺乏当官的起码素质:驯服。这样,像我们这小学校的官场生态就容易进入一个怪圈:越似乎没资本当官的越可能当上官,越似乎有资本当官的越要被人领导。学校开会时往台上一看,一脸威风的大多是伟大的不懂业务的留校生,再回头一看,那些自以为是所谓名校出身、高学历的,还不都在乖乖地接受指示!就是说,你越是不屑于往台上看,你就越会要永远留在台下;你越是欣赏、仰慕、崇拜地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认为这些人坐在那里是天经地义的,是他们一步步努力的结果,你就越有希望走上台去。当时的组织部长在背地就直言他考察人的秘密:宁可用一个庸才,也不能用一个英才,因为后者总有几分傲气,不方便领导他们。其实,他说的还是客气了,他们需要的不仅是庸才,而且是奴才。 而秦磊一举打破了这惯有的官场生态和运行规则,提出通过岗位竞聘任用干部的基本原则,具体操作步骤是:自主报名,现场答辩,择优任用。其中,要求申报业务部门处级干部的基本条件是,具有全日制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具有中级以上职称。其实,这条件够低的了,但仍然有一些原任干部不符合条件,可见层次之低。但是这样,至少,以往那些不能上课或上不好课,却可以当系副主任或主任,甚至当主管全校教学的教务处副处长或处长,都将成为过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普通教师和员工不管自己是否申报,自然都欢欣鼓舞,秦磊的声望,也一下子高了起来。作为同学,我当然为他骄傲,为他鼓劲,为他呐喊助威。虽然结果,多年的积弊并不会因为一次改革就完全消失,但起码前进了一大步。一些庸官坏官下去了或者转岗,一些学历高无背景的人上来了,一时间,人心大振。因为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地当个教员做学问,对做个中层没兴趣,况且也容易使同学关系复杂变味,尽管我当时竞聘系主任的条件是最优越的,还是没有动这心思。 由于秦磊的夫人没有随调,平时下班就他一个人在宿舍,我担心他寂寞,有时过去陪他聊聊天。当然,也未必聊什么,就是陪他享受一种无欲的清静。他呢,想聊就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话,不想聊就直接让我回家睡觉,这就叫咋地都行,两无猜忌,同学做到这份上,也应该说达到一定境界了。有时,他没事,就喊我一起出去吃饭,或开车到哪转转。那种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的同学关系,至今仍然令人回味。 秦磊一到任,我就给自己定下规矩,必要时,可以向他客观地介绍一些情况,毕竟他人地两生,但绝不给他出主意,尤其不为他人带话。值得欣慰的是,这一点,我做到了。同时,也应该说,那时候,是我在学校最受人尊重的时期。不仅因为我是为数不多的教授之一,几乎是当然的诸如职称、教学标兵之类的评委,学科带头人,等等,更重要的是,亲同学是学校最高领导,因为好长时间也没有配党委书记,可能是省里有意让秦磊放手做事吧?看院长敬教授,是顺理成章的事。实话讲,我的确有些享受这点虚荣,但更享受的是我们之间那纯粹同学的友谊,那是我最重要的一笔感情财富。 随着秦磊的工作进入常态化,人际关系也有了自己亲身的了解,我的“导游”任务也基本完成了。于是,联系了一些单位,最后确定到今天所在的学校。当我和秦磊说明这个情况时,他虽然有预感,因为在他刚来时,我们谈过这件事,但还是有些吃惊。因为当时全国各高等院校都在迎接教育部学科评估,评估不合格即便是不被摘牌,领导的面子也不好看。诸如教授指数,科研项目,办学规模等等软件硬件都非常重要。也正因为此,各处都在敞开要人,尤其是教授、博士等所谓的高层次人才。无疑,对我来说,这几乎是唯一的机会,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而对刚刚被秦磊推上正轨的专升本才两年的学校而言,我作为仅有的几个教授之一,价值也是不言而喻的。而且,是否会由此引发他人雪崩式效法,都是个未知数。所以,一向是以事业为重的秦磊,不可能不有所踌躇。在同学的友谊和学校的事业矛盾目前,真的让他为难了。对此,我既理解,又有些内疚。最后,在他反复核实我要去的学校、城市以及所给的待遇,的确是他无法给予的,答应我人可以走,档案暂时不能带,他要对学校有个交代。我对此完全同意和理解,因为接收方早就承诺,人来就可以,档案可以用教授资格证重新建,总算忠义两全了。 在我去江苏半年左右,秦磊带队去上海参加一个竞赛,回来时,特意到我所在的学校看我。那天我正好在教师休息室课间休息,他打电话来说他要来看我,还带了七八个人,让我帮着安排住处。在接电话时,我的对面恰好坐在系副主任,他问谁要来,我说是我同学,是原来学校的一把院长。那时候,各大学还没有什么二级学院,都是系,所以不至于误会。后来他说就安排在咱们学校宾馆吧!当即和宾馆联系,定下了房间。在我上完课回家的路上,副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向学校领导汇报了,学校领导非常重视,在你同学到时,系里安排接风,学校党委书记出席欢迎,事情整大扯了不是? 秦磊是带两台车来的,他们一到饭店,以党委书记为首的校、系领导一干人,早已经迎出门外,主宾寒暄后落座。由于该书记和秦磊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也是一位大学校长,所以他们交谈甚欢,气氛十分融洽。 餐后,学校书记一边陪秦磊往住处走,一边特意介绍所在市的经济情况及学校办学规模和教授的一些待遇等,这一切,当然是我原来的学校和城市远远不及的。到了学校宾馆,秦磊说要到我学校赠送全部产权的新居去看看。所谓赠与,就是学校给的安家费恰好能够抵消购房款。秦磊仔细看过后,很满意,说:“我本来是想看看你在这怎么样,如果没啥意思,就给你点政策,再把你带回去,反正那两口人还没来呢。但是人家挺拿你当事的,就好好干吧!别辜负了人家。”毕竟是同学。我知道,他所说的“拿我当回事儿”不仅指给我的各种待遇,还包括学校对我的重视,因为今天党委书记亲自出面为他接风,其实就是一种有礼貌的较劲儿。 事实上,评估并没有因我的离开而受到影响,就连秦磊自己,也在评估前几个月,奉调回省教育学院任党委书记,继而又迁为中医中药大学党委书记。当然,当时评估所以能够顺利过关,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主要还仰赖秦磊那几年殚精竭智的努力,这是大多数教职工的共识。秦磊因此作为学校专升本后的首任院长,作为学校发展新时期的开拓者,在建校史上,会写上重重的一笔的。作为同学和曾经的同事,也为他感到骄傲。而且,在他离开学校回省城之前,还不忘记把档案寄给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完成了同学之谊。 十一、明臣的情义 再回到立园现场,立园的建筑的确属中西合璧,造型独特精美,但是仔细考察就会发现,居住起来并不很方便。为了安全,碉楼基本是向空间发展,这样每一层的面积都十分有限,楼梯也非常陡峭,年纪大的,或者提着东西上下,肯定很不方便。虽然也可以开窗面圃,但是居高临下的俯瞰,总是让人觉得这坐落于田园之中却高达四五层的凌空别墅,与自然的关系既隔阂又警惕,心里总不够踏实,甚至有些怪怪的,哪里还能有什么“把酒话桑麻的”闲情逸趣? 第三天上午景儒又组织大家参观了崖口古炮台,感觉是有些震撼。古炮台呈弧形分布,长达一百多米,依山临水,气势雄伟。尤其那古炮巨大,重达数十吨,而且垛口视野开阔,这在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真是个易守难攻之所。遥想当年此炮台,多次轰击倭寇,痛打海盗,抵御英军,会是何等的惨烈。但沉吟良久,却发现一个问题,这里既没有弹药库,也没有囤积给养及兵士驻扎休息之所,这应该不是从来如此吧?可能是近年地方为发展旅游复修时给忽略了。 恰好此时吕明臣过来拍照,就顺便给他拍了几张,因为他下午就要提前离队,前去佛山讲学,十几年不见了,再见还不知道啥时候呢!所以我们两个就一起走着,一边聊着,好多年没有这么心闲气静地在一起聊天了。 我和吕明臣读书时虽然不是一个寝室,但是在一起的时候较多。记得当时他喜欢穿一件军装,浓密的比板寸稍长的头发总是站着,应该是电梳子时常打理的结果吧。他接近一米八的个子标板溜直的,说话喉音宽厚有磁性,是个唱歌好手。有一次,系里组织文艺汇演,他一曲拉网小调,字正腔圆,高亢嘹亮,不知打湿多少少男少女们春潮涌动的心扉呢。他这个人比较成熟,也许是因为我不成熟,他虽然比我小两岁,但和他在一起,总像他是兄长似的,稳稳当当地给人一种踏实感。只是有一次,他还真不成熟了一把。那是因为同寝室的张平,经常黑白颠倒,白天不去上课,困了就睡,晚上来神儿了,不是看书写作,就是洗衣服。一开始,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啥,结果张平更加为所欲为。吕明臣忍无可忍,先是劝谏式提醒,看没有效果,后来就大声指斥,张平自然不是个省油灯,立刻回击,吕明臣终于爆发了,不仅大骂出口,而且跳下床挥拳准备一战。当时我在对面都听得清清楚楚:“装他妈啥呀?不都是三百多分考上的吗?有本事你上北大呀!”当然,大家不会让他们打在一起的,但是大家知道,如果打起来,四肢不协调的张平根本不是吕明臣的对手。 在我生病时,吕明臣经常去看我,陪我聊天,有时还随手买一点小食品,可见他的心是很细的。毕业后,他考上了吉大的硕士生,我因休学转到七九级,他仍然不时来看我,告诉我他有补助,相当于挣钱了,有困难去找他。困难还真有一回,是在书店看中一部《十三经注疏》,22元,手头的钱远远不够,踌躇再三,还是和他说了,他当即掏出20元钱,说:“买!哥们挣钱了,不用还了。”这可不小的一个数哇!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这笔钱我至今也没有还,倒不是忘了,也不是打土豪,当时是以实为实地认为,他挣钱了先不用忙着还,后来是感觉物价的变化之大,已经没法还了,但是这件事,我一直铭记在心。 我毕业后的某一年,吕明臣到我们那里办班授课,在市工交干校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我自然非常重视这个难得的机会,就经常去看他,和他聊天,有时家里准备些酒菜,请他和一个屋的同事一起过去。但每次请他都挺费事的,别看谁求他办什么事,只要他能办到,他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帮,但是他却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这就是俗话所谓的留深沉。其实,有时,太留深沉也不好。当然,我和太太的烹饪技术都在一般以下,这可能也是个原因,因为有时他要亲自动手算是个证明吧?如果我有郜杰同学的厨艺,他是不是就不那么深沉了呢? 有一天,吕明臣约我一起去市下属的一个县城,看一个久已失联的同学。这位同学给我的印象比较一般,不知为什么,吕明臣对他却一往情深的。那时候没有手机,大多数家庭也没有电话,只是大致知道这位同学毕业后分到什么学校了。吕明臣很有把握地说,“一个小小的县城,就是挖地三尺,也能把他掀腾出来。” 记得那一天,我们用了近半天的时间,徒步走了若干冤枉路,打听了这位同学以前供职过的几个单位,才找到他的家。可他不在,看样子他是和岳父母一起住的。他的妻子对我们不冷不热,倒答应出去找他。他岳父母家一大家人,也没有人怎么搭理我们,可能是因为不熟吧?我们真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妻子终于回来了,却说没有找到。此时,已到下午,我们正好起身告辞。到街上,我们随便找一个小饭馆,一人吃一碗面。吕明臣很失望,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可能是因为他张罗的却碰一鼻子灰吧?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对我说:“不是他媳妇没找到他,是他不想见咱们。”我也觉得有道理,就忍不住谴责这位同学几句。吕明臣想明白了,反而释怀似的轻松了,劝导我说:“应该理解他,你没看他是和岳父母住在一起吗?没有自己的家,干啥都不方便。”我想想也是。 第二天,我那天没有课,正在吕明臣的宿舍聊天,突然,门开了,我们那位同学猫着腰,略显尴尬地溜了进来。除了衣着比以前齐整了一些外,其他的还是老样子:扁扁的脸,圆圆的头,圆圆的眼睛一只微眯着,与有些上撇的嘴唇形成一个夹角,一副似笑非笑,狡黠又满不在乎的神气。顿时,我们忘记了昨天的不快,立即欢呼起来,一边笑着骂他,一边和他握手拥抱,真的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况且本来就不是什么仇。然后,我赶紧回去准备饭菜,一会儿请他们都到我家去喝酒。公平些说,我们这位同学也有优点,就是不计较自己的过错,既不解释也没道歉,就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似的,该咋样就咋样,一点也不见外,我们反而省了很多事。同学嘛,就应该这样。他在吕明臣那里住了两天才走,可能意思是,你不是要看我吗?这回住在这让你看个够。走时,连自己买和明臣送的,大包小拎的带回一大堆,从此再无音信。坦白讲,明臣比我对人更包容,更讲情义。 回到旅程。距崖口古炮台不远,是纪念陆秀夫背南宋末帝跳海的崖山祠。我和吕明臣进入一个巨大的船形大门,不紧不慢地沿着弯曲小路走向崖山祠。在左转的一个路边,看见一座巨大的屏壁,上面明显看出是毛泽东手书的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字仍然是毛式草书,潇洒飘逸,对诗的内容,应该会起到一定的增值助美的作用。只是看下面落款就感到莫名其妙了,赫然写着:毛泽东,文天祥。文天祥怎么成为第二作者了?什么时候毛泽东答应与文天祥合作的呢?就算是答应了,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不是?排名能按官阶的大小吗?当然,知道这首诗的人自然清楚,他们的意思是毛泽东手书文天祥的诗作,考虑到毛泽东的名气就把他的名字放在前面了,但是不知道的呢?会不会以为是毛泽东所作或与文天祥合作的呢?后来,别的同学也看出问题,作为地主的郭景儒愤怒了,当即以市政协委员的身份,给相关部门打电话,相关部门态度倒是很好,答应立刻修改,此为一乐事。 崖山祠依山而建,它居高临下,俯视着当年宋元最后一战的古战场,的确颇有气势。但是建筑粉刷过新,大都是白墙黄瓦,单薄翘檐,显得不够庄严凝重,更没有悲惨历史的沉痛感。塑像也过艳,有如民间丧事中的扎彩人形,全然唤不起人们国破家亡的惨痛遐想及思古之幽情。我和明臣都颇感失望,游兴全无,就原路返回了。 中午,佛山学院派车专程来接吕明臣去讲学,实际上,因为明臣是国家社科基金的终审专家,也算学界大佬了,这是特意请他去辅导申报社科基金技巧的。学问做到这份儿上,差不多也算到顶了,挺好。 十二、万平的变化 下午,去梁启超故居,恰好人家闭馆,虽然有些扫兴,倒也无可奈何。顺路随便一走,发现一个剥陈皮的地方。大约几十人坐在一起,看得出,这些人剥橘的动作极为熟练,一个柑橘,三刀两下就剥好了。顺手把橘皮旁边笸箩里凉嗮,剥下的那些汁液充沛,浑圆饱满橘肉,就随手扔掉准备沤肥了。因为这里叫陈皮村,一向以生产陈皮著称,有的年久陈皮,据说能卖好几千元一斤呢。因此,橘肉和陈皮的价格相比,就显得微乎其微了。我们平时买的水果,像这种橘柑,至少得四五元钱一斤,还未必有这么好。但是在这里,这么好的橘肉就沤肥了,真心疼,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就抱着能抢救一个是一个的心理敞开吃。临走时,我还看见万平和几个心慈面善女同学,特意用塑料袋带一些准备路上吃,我不禁深受感动。说了好奇怪,在这特定的情境中,贪吃绝对是尊重造物主,珍惜自然馈赠的义举。 万平是这些同学中变化较大的一个,容颜还在其次,主要是性格。记得读书时万平扎着两个小刷子,平时经常穿一个肥肥的军裤,爱说好笑的,声音虽有些谙哑却音值较高,是凤凰传奇玲花的那种,而且语速较快,一句接着一句。有同学说,她父亲是个师级干部,是坦克学校的校长,但我却看不出她在穿戴言谈举止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和谁都嘻嘻哈哈的。有一次在中文楼上完晚自习,我们一起回宿舍,边走边聊,交谈甚欢,而且并不影响脚步的速度。我既插不上话,又得不断加快步伐才能跟上她,直到宿舍门口。毕业20年在省宾馆聚会见到她,就觉得她改变了许多,一般很少说话,即使说,语速、声调都有意控制了,可能是因为多年在职场,尤其是在那么大的报业集团当老总,已经习惯了吧?记得那次由于李炳成、杨文忠两个所赞助的钱有些不够了,她叫我一起到对面银行取钱,一路上我们也聊了许多,但明显不如当年的气氛热烈,语速声调也平和了许多。30年聚会她没参加,这一次聚会,她更加低调,很少说话。只是在抢救橘肉的动作中,我才感觉到她的内敛是源于厚道,低调是出自敬畏,毕竟也是在困难时期长大的,所谓“富贵不能淫”,就是怎么有钱也不能烧包。凭她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完全可能不屑于吃这即将扔掉的东西,不管它有多么新鲜可口。 十三、鸟的天堂 本次活动的最后一站是看天堂小鸟,所以得名,源自巴金先生1933年的一篇散文《鸟的天堂》。作为北方长大的我,以前只在公园的鸟笼中看过一些鸟类,但是和在自然环境中看得到感觉真的不一样。一开始,并没有看见什么鸟,小船只是在弯弯曲曲的水道上慢慢滑行,大家也都优哉游哉地享受在水上飘的感觉。突然,有个游客一声惊叫:“看那!”只见在水坳深处,密密匝匝的榕树上,半空中,各种鸟类白花花一片,大家不禁为自己不虚此行一阵欢呼。小船也有意开慢些,以方便大家拍照或观赏,可毕竟不能过多打扰鸟的生活,小船还是慢慢的离鸟群越来越远。大家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小船仍旧在慢慢行驶。但一阵短暂的落寞之后,可能意味着新的鸟群的出现,以及新的惊叫,欢呼,如此反复,直到行程结束。 我在想,为什么大家如此兴奋?是没看过鸟吗?应该说,在公园的大鸟笼子看得比这仔细,但是从来没有人激动,更没有人惊叫,因为,那不过是活标本,充其量,具有一些科普价值。在这儿就不同了,鸟与你是平等的,不是看与被看的关系,而是互看或者不屑让你看的关系。换句话说,在这里,你是不速之客,你是粗暴的闯入者,你是被动的看客,这是鸟的家。能不能看到鸟,全凭鸟的恩赐,人类在此失去了主体感而成为祈求者。所以,看到那样多鲜活的自由的鸟,能不欣喜若狂吗?这可能也是巴金为什么写的题目叫《鸟的天堂》,此处的景点,起名为小鸟天堂的原因吧? 十四、晚宴风波 临别的晚宴前半节基本是在网上购票的扰攘和纠结中度过的,景儒夫妇为大家的返程票几乎是操碎了心,跑断了腿,但是,还有的车票没有落实。看到大家酒喝得差不多了,饭也吃好了,就张罗着回宾馆。俗话说,客走主人安嘛,景儒他们夫妇两个有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于是,就慢慢地往出走。但我一边走一边感觉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是什么呢?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像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心里淡淡的。这时,景儒突然停住脚步,大喊:“大家回来!还有事!”大家马上停下脚步,慢慢地往回走。回到餐厅,景儒激动地说:“不能这样就散了,明天大家各奔东西,我舍不得大家呀!刚才分成两桌,这个桌说的那个桌听不见,那个桌说的这个桌听不着。咱们应该有始有终。”大家明白了,景儒说的就是应该有一个活动结束的仪式,让大家的心有个着落。对!缺乏仪式感,这就是我刚才觉得不对劲儿的原因。仪式,是生活中的一种提醒,一种广而告之,一种加深和强化记忆的群体性行为。因此,仪式感也是人的一种重要的心理需求,没有必要的仪式感,不仅容易使人淡漠或遗忘,更重要的是,有始无终的仪式会使人心理悬空。于是,我立刻表态同意并做了自我批评,说刚才就这么走了,是有点没心没肺,并以拥抱景儒作为行动致歉。孙雷借机起哄,提议每个女同学都拥抱景儒一次。拥抱致歉仪式结束后,老大哥正式主持闭幕式并发表讲话,对几天的活动进行了总结,然后又请七八三班“东北局”第一书记秦磊发表感想,安排下一步工作。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秦磊对2022年毕业40周年做了畅想。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表态、补充、总结。突然,一声高亢嘹亮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把这七嘴八舌都捏住了,原来是傅焱在引吭高歌。此时此刻,这首歌唱出了大家共同的心情,可谓一唱三叹,余音绕梁,于是,独唱成为合唱,把闭幕式推向高潮。 傅焱读书时和我住一个寝室,那时候他高高的个子标板溜直的,经常穿一件黑呢子制服,除了近视,身体很棒。他的家庭负担很重,有两三个孩子,真得一分钱掰两半花才能维持,但是他一向很乐观,也比较多才多艺。记得入学那年的新年联欢会上,他先是表演的口技:学羊叫,虽然简单,倒也惟妙惟肖,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然后是手风琴独奏,拉的什么曲子忘记了,只记得他手风琴拉得非常娴熟,时而如疾风骤雨,节奏快捷,时而雨过天晴,鹰击长空,舒曼婉转,尤其在大开大合时,更显得潇洒帅气。使人不禁想起苏联影片中常有的镜头:一群青年男女,大家手拉着手,围着着篝火跳舞,一个细高个拉着手风琴,气氛热烈而浪漫。毕业20年聚会时,他又别出心裁地自编了一首单弦大鼓,把全班同学的特点,基本都包括在其中了。记得我捞着的那一句是“盖生爱他傅庆生的课呀啊哈”。这一次聚会,更是佳作不断,格律诗,自由体,样样都很精彩。而且,年至七旬并不落伍,微信,小年糕,美篇,样样都来得。如今他在市郊买块地,盖了一个庄园式别墅,瓜果梨桃,各种蔬菜,鸡鸭鱼鹅,全部绿色,且能自给自足,真是幸福生活呀!据七八三班“东北局”常委会初步议定,2022年毕业40年聚会的一个重要项目,就是到傅焱庄园品尝绿色食物。 2018年已过,相逢四十年的聚会仍然余音袅袅,江门行的群没有撤,回味江门行的诗作仍不断涌现,甚至高潮迭起。但是,毕业四十年的聚会已在酝酿之中,借此,作者向同学们呼吁:2022年再见。 后记: 聚会已经结束一周多了,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怎样完成老大哥及“东北局”第一书记给我写有关“江门行”文章的任务?今天终于写完了,是否符合大家的口味不得而知,但是我认真写了,就算交账了。所以命名为“四十年记忆,在江门叠印”,就是不想简单地写一个游记,而是要给78级3班做个活的班史:以江门行为经,以在此行中所涉及人的故事为纬,进而辐射全班。当然,所有的史其实都是个人化的言说,记忆有多有少,有浓有淡,书写者的交往也有限,因此笔墨无法平均分配,在此,还希同学及读者见谅。由于是为班级群体作传,篇幅就没有刻意控制,有话则长,话少则短,写法也不甚讲究,以保存活史的本真性和自然性。喜欢者,可能恨其短,不喜者,可能厌其长,究竟如何,就不是作者所能控制了的。好了,就此打住。 点评粹选: 于人凤: 首先说我的感觉,此文不输《入学回放》。题材新颖,结构巧妙,自成机杼。选材相对丰富(去的人有限,太骨感),能涉及到的几乎都写了,而且是群像,虽篇幅有限,但人物特色鲜明,足见作者把握文章的能力。 其次是语言好。自然、幽默,接地气,这是你一贯的风格。如写孙雷对小导游说话“揉进足有十个加号的甜蜜素和亲切度”;写郜杰“俨然黑社会老大”;门牙”下岗候补”;写陈光陆 好客“进入老大哥的势力范围”等,信手拈来,点石成金。 内容有深意,别出蹊径,体现一定的美学修养。写景不是停留在表面,而是挖掘别人之所未见。如写江门公园建筑,写鸟与人的关系,同学关系等,夹叙夹议,恰到好处。不流于浮浅。 从这篇文章,也看出你的博文强记,徐庆森道歉书的引用堪称精彩,“书”固然引人发笑,事隔四十年再现原文,也是不同凡响,好素材! 刘丽文: 你的手也太快啦,这才几天的时间,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就出来了!写得真生动,大家聚会的场景历历在目,真是像万有礼说的:“不去胜去!”文章从江门行生发开来,信马由缰,纵横笔墨,挥洒自如,勾连出那么多的往事,最后又百川汇海,落到江门,“形散而神不散”,字里行间,尽是对同学的浓情厚谊...... 万有礼说:“感谢盖生,为你点赞!为同学情感动不已!”于大姐说:“读盖生的文章是一种享受。”陈大哥说:“在历史的时空当中,我为有盖生这样的同学,一生都感到无比的骄傲。” 这些发自肺腑的话,也吐露了我们的心声。 大学时代已然过去、留下的只是片段的回忆,这些记忆很多又随岁月的流逝而淡去,但农场劳动你帮我割豆子的场景,像刻在我大脑里了,始终清晰可辨。后来你生病休学了,我一直感觉你仍然和大家在一起,相信同学们也都有这个感觉。现在你的这些源源不断的回忆美文,验证了我们的“第六感”是多么准确神奇! 万平: 花了两天的时间,断断续续的把你的长文看完了。首先对你的,观察细节的记忆力感到赞叹。其次,你的长文使我们同学们的距离更加拉近了,你给我们每一个人画了一个素描是那样的清晰干净。第三,你的文章就像你的人一样,朴实厚道纯粹。毕业40年,社会上的商业气息和金钱的味道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痕迹,但是在你的长文里却是一派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文风,谢谢你还握着一只文人的笔辛勤的耕耘写作。 冯公达: 盖生的《叠印》相信大家都看了不止一遍。四十年的记忆,在大家的心中被唤醒,通过简洁朴实而又生动形象的文字描述,把大家再次穿越到难忘的学生时代。对七八3班来说,这是珍贵的史料,盖生不辞辛苦劳累,为我们大家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们应该感谢他,为他喝彩!盖生以作家的眼光和深厚的感情把同学的情意刻画得活灵活现,让生动的回忆和江门的聚会产生美妙的叠印,这是散文家独到的手法和创作风格,具有鲜明的个性特色,让我们为七八3班出现这么一位才子而骄傲吧!顺便提一句,七八3班真是藏龙卧虎,既有傅亚庶、赵卓、李立、刘丽文、吕明臣等博士精英,又有陈光陆、徐庆琛、傅焱等诗人,还有马建国、李伟萍、郭景如(包括夫人姹娜,也是咱们班的)、秦磊等才艺高手,这是一个人才荟萃的集体,是我们永恒可爱的家园! (续)江门同学会令人难忘。我因身体原因只待了短短一天,但老同学的思念和情义在我心头留下深深的印迹,产生无限感慨。 最突出的一件事是徐庆琛赴会途中的状况引起大家的不安和担忧,郭景如作为组织者和东道主很有些焦急,在当晚的宴席上不断跟他联络,提醒他注意安全,实在到不了就在中山暂住一宿。大家心里也都感到不安,毕竟是七十的(老)同学了,路上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过了一会儿,当我在餐厅门外意外得知老徐已经安全到达酒店楼下时,立即向大家告知这一“好消息”,同学们竟然都发出欣喜的叫声,并鼓掌庆贺。这时郭景如早已飞身下楼,待到他把老徐带入餐厅,众人又一阵欢呼!唉,谁让咱们是老同学呢?(写到这儿想掉泪……) 由此我又一次领悟到什么叫老同学,什么是同学的真正情意。唉,一晃40年了!岁月在脸上留下了沧桑,但刻在心头的却永远是激情洋溢、终生难忘的青春,是同窗四载、终日相伴的年华。 同学之间的友情是真诚的,清纯的,甚至是圣洁的。 虽然人生的道路各不相同,生活中也会遇到各种坎坷,但同学之间的思念不曾改变。虽然有人发达了,甚至富豪了,但到了一起,还是嘻嘻哈哈,无拘无束,没有了老板的脾气。有人当了官,做了大领导,但相聚在一起,仍然打打闹闹,互敬互让,丝毫没有官的架子。有人成了学问大家,但凑到一起,仍然互相开开玩笑,发发牢骚,(原形毕露)完全没有学者的矜持与清高。这才是真正的同学之情,同窗之谊!(未完,待续)[呲牙][呲牙][呲牙] 李宝君: 以喜悦之情读完此文,颇感畅快。 洋洋洒洒一篇散文巨制,一气呵成读完了。确有意尤未尽、不忍释手、一饱眼福的感觉,其内涵、表达和文风真的是引人入胜,实乃当下难得一见的散文力作!印象之一:选题画龙点睛。‘四十年记忆,在江门叠印’,这个题目起得好,过往岁月与现实情状叠印,同学群像与个性描摹叠印,纵向时间与场域空间叠印……丰富厚重的内容浓缩在这短短十个字中,令人遐想、一读为快。印象之二:通篇饱含深情。该文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以亲历者、见证者——大学同学的视角,通过一连串生动鲜活的人和事,再现了作者珍藏心底四十年的同学影像,或是经历的描述,或是情感的记忆,无不流露出对四十年同窗友情的珍视和怀恋,是真情实感、富有温度的文字。印象之三: 表达形式新颖。作者驾驭文体功力颇深,视野开阔,文字所及,或校园或社会,或人或物,或远或近,或开或阖,收放自如。谋篇布局上,全篇由十四个部分构成,每个部分又可独立成章,通篇阅读或分开欣赏都浑然天成,仿佛一串珍珠让悦目入心。印象之四:文字功力深厚。写人物,入木三分、惟妙惟肖,如赵姐刘姐郜杰韩贺南郭景儒徐大哥老大哥等,个个富有特点;写景物,精准恰当、真实自然,如公园环境尤其是黄瓦白墙的搭配效果等,足见美学修养;写哲理,感悟深刻、见解独到,如对同学关系的认识与定位、英才与庸才的对比等。总体看,文字平实、幽默、自然、有度,很耐读有张力。 郭力家: 何平、李宝君对盖生文章的审读评点,好在一语道破中文是我们一生的事情,美学已经共同体了我们每一位同学,汉语路上,我们只能是上帝的自己人[咖啡] 中文78,国运与子民的十字架上,最悲欣交集的人文部分,盖先生每留下一笔,未来就多一份感恩 何平:《超有体温的写作》 盖生从《1978:入学记忆回放》到《四十年记忆,在江门叠印》的写作,中间大概仅一年余。无论为文为史,众大神已给出了最佳评议。我可以再说并最想说的是,行云流水的文字背后,我还可以感受到他那颗饱含感情,饱含热度的文心,这是最打动人的地方。这一版的《1978:入学记忆回放》于写作层面上,已属高水准的创作。尽管我仍怀念目前已被略去的、令人捧腹的更多朴实的细节,然而文章终究是面向社会,面向公众的,故有意向深度和广度的开掘,也实乃明智之举。这一版,盖生删繁就简,多了些对母校的溢美之词和介绍,于是,气场大开,他所要表述的一切人和事,就都在一种高大上的背景下,史诗般地发生了……用心良苦啊。《四十年记忆,在江门叠印》里,这一用心又得到了合理的发挥。盖生饱蘸浓情的笔,神奇地记得那么多的人和事。他记得起近四十年前的一个支离破碎的小曲 那只罩着红绿编织绳的玻璃杯;记得各路人马的出身、样貌、性情、服饰、发型和淋漓尽致的事情;吃份饭的小红格硬纸片至少我忘了,补助金的事情也说不大清楚。不是我忘恩,确实已糊涂。四十年啊,也是可以忘记的了。对同学们当时的学习状态、成就和天资異稟,盖生也如数家珍一般,满是赞誉。看得出,他爱他的母校,爱他的同学们。他还可以一边给女生们当着跟班,大力发展着跨界的友谊,一边愉快地啃食闺蜜们送他的红苹果。得空,他还乐于查访一下别人的爱情,也不时来个小伤感,小怅然什么的。诸多的碎片往事,真的很暖故人心。我们也早就看出来了,盖生的写作,除了恤今抚旧,更深层的动意还在于感恩。他感恩母校,感恩师长,感恩同窗;感恩相遇的每一份友情和关照,统统将其置放于略显黯然的行文中。我理解这种情感,十分理解。 有了这样的铺垫和燃情,当然也就有了后面的难说分手,难说相见。于是拥抱,祝愿,提前做好了对下一个相聚日子的祈盼。在写作上,巴金曾自谦:我不是有才华,我是有感情。连巴金都这样说了,盖生,你也就别再谦虚了,咱不说咱才华横溢,咱说咱才情写作行不行?才情者,有爱也;爱之心,暖人也。 (何平) 姹娜: ?????☆因为叠印……☆ ??????????? 姹? 娜 因为叠印 每一个身影 顿时亮了起来 朝天的画笔挂向白云 认识的谈笑风声 班魂班仙境界全在 舌灿莲花菩萨入世 话语在山间水域画圈 没现真身的幻影迷离 兄弟温暖姐妹可心 山高水远密语传情 追着暖风一路向南 因为叠印 每一个身影 穿越都有了回程 四十载来往都入了典籍 负荆请罪留住了明月 峥嵘岁月被恋情涂满 闲庭信步少不了旧事为媒 柑橘香色唤醒味蕾的童年 老榕垂须淹没了鸟的故事 闯入者却只是惊呼连连 有一日他乡再见鸟飞 谁都会记得这座鸟的天堂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语难述别离 撞碎冬日冰雪的时刻 你一定记得四十年风雨 正在江门行中叠印 蓦然回首??? 那山那水 正扫尽阶台??? 等你再来 张铁民: 盖生?洋洋洒洒,美文宏篇。饭后续读,一气读完一一还是细腻传神的盖氏风格,还是写人立传的史家笔法。观察之细,记述之真,感情之挚,开掘之深,真如力家所赞:文心胜神啊! 姚杰: 腊八,上街品粥回家翻看手机,发现盖生新作“江门叠印”。阅读伊始欲罢不能,竟一个姿势将洋洋数千字文读完,甚至包括同学评论。盖生的善写,早在他发表反映家乡情节的记事散文中可见一斑。驾驭文字如行家放排,收放自如。精语妙句更随文龙胸臆辗转夺笔而出。因此“叠印”一气呵成自然之事。所谓“功到自然成”。但,这里要赞的并非盖教授文笔之优,而是像万平评论那样,他有一个冲羁脱俗的纯洁敦厚的思想意识及朴实世界观。有些可能被看成单纯,其实确是哪能的“本真”表现。因此,同学们才同意,认可这样的“叠印”。它不仅以散文方式,蒙太奇手法记录了三班历史,诠释了三班同学在这大变革时代的创造与归宿,更诠释了改革伊始时代初创大学生的英雄群谱。有的人堕落了,但多数人无愧这个时代。感谢三班同学!感谢盖生。 张铁民: 力家轶事,略有耳闻。今天读来,尤觉亲切。 (由"亲切"想到: 只见那力家兄,似听非听,似看非看,旁若无人,徐步前行。待走至那核心之处,在排座吃果人群正中,正众星捧月般端坐着那位高傲的领导。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力家兄,在那领导面前,觑得亲切,出手迅疾,抡圆臂膀,"啪"!脆脆的就是一个耳光!这一耳光,货真价实,突如其来,打得那位领导猝不及防,打得捧月众星面面相觑......) 徐庆深: 盖生的史家笔法及史传中的人物 徐 庆 深 读了盖生的《四十年记忆,在江门叠印》一文,十分惊喜。本当立即发文表达感受,由于一时宂务缠身,没能动笔。过一时,又见到了大家的热烈评论 ,有些想要说的话许多人又说过了,没办法只得从一个新的角度下笔。 盖生同学写的是纪实文学,又可看作史书。一部史书,尤其是正史,人物传记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人物传记,一般必然要写人物一生的主要事迹。盖生却十分高明,几乎完全避开了这些,只是缬取人物点点滴滴的生活碎片,却把人物写的鲜活生动。仿佛是掠过青蘋的一丝微风,掀动的却是莹莹碧水,是漂浮于水面的朵朵浪花,涌动的却是滚滚激流。这就是盖生文章的魅力所在。看了盖生的文章,一些史家都相形见绌。例如,毕沅显得枯燥,欧阳修显得柔弱,范晔显得琐碎,陈寿、班固显得畏缩。只有司马迁、司马光的汪洋恣肆可以称道,盖生与之并列毫不逊色。 比如写韩贺南、刘丽文、赵卓三位博士和教授,作者对三人的专业造诣,学术水平几乎一字不提,只是选取生活中的小小花絮,却展示了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如果不是大家手笔是很难办到的。 还有,对老陈大哥着墨也不多,主要是写了‘家宴’一小段文字,可此‘宴’非彼宴也。老大哥的古道热肠,使达式常的派头顿时平添了几分厚重。看了这一段文字,我眼前突然出现了南满分局第一书记陈云的身影。说起南满分局,自然联想到东北局。秦磊同学大刀阔斧地对大学进行整顿和改革真有如当年的彭真。写郭景儒的文字不少,主要是他是这次聚会的东道主。其中有一段文字引人深思。就是对当地景点文天祥诗的署名提出质疑和建言,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表现了知识分子积极参政议政的热忱和建树。还有,写万平只侧重写珍惜橘瓣的一个细节。这点,作者有评论,透视的是文人的底色,是儒商的风范,是不忘初心的本真。这些虽是点点滴滴,却接近于宏大叙事了,这是史书作者的难能可贵之处。 作者还写到自己和李立同学择枝而栖的一些情况。表现了本分的知识分子视学术如生命,视职位如敝屣的本色。表现了对学术自由的追求,对自身羽毛的珍视。当然,也反映了知识分子的心灵困境。但不管怎么说,人才的流动毕竟是反映了时代的进步。这些,放到大的背景中也是绝好的史料。 张扬个性,注重性情,是本文的又一特色。这也是作者的性情所在。文中对几个人的任性使气情形有极为生动的描述。但情形又各不相同。 徐庆深的任性是莽撞而滑稽。吕明臣的任性是理直气壮,后劲十足。杨文忠的任性是同学在危难之际不惜两肋插刀,肝脑涂地。郭力家的任性是以酒壮色,口诛笔伐,蓄势于三步之内,爆发于瞬息之间,灭威风于对面,出恶气于胸中。此乃士人之怒,长虹贯日也。 还有对孙雷的描写,十分生动可爱。平时依小卖小,对大哥哥大姐姐调侃不断。令人佩服的是对导游女孩儿的特殊关照,表现了对芸芸众生的人文情怀。对万有理只是抓住一个镜头,寥寥几笔表现了小万的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职场功底。 对名士风流的叙述和描写是一般史书不可或缺的环节。本文在这方面也有十足的表现。诸位都是文人,对烹饪的十分上心自然是风流轶事。首先是郜杰,已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可以睥睨天下。杨文忠是初露端倪,却是师心热烈。盖生是初窥门墙,亦步亦趋,循循如也。有此造诣,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郜杰不用说,夫人的满脸幸福则是明证。想必杨文忠也会是如此。至于盖生,得到实惠的喜悦更是溢于言表。 该文的题目有‘叠印’一词。文中的人物和历史上的一些人物也可形成叠印。比如,任性使气的几个人可使人联想到司马迁笔下的灌夫。吕明臣的慷慨解囊有似当年的胡适。冯公达的大度与渊博又很像蔡元培。还有陈光陆、秦磊郭景儒那是东北局、中南局的人。杨文忠、万平则使人想到近现代以来,弃功名于不顾投身商海的儒商们。女同学又使人联想到历史上诸多的才女。 本文的资料很充分,诸多人物可写成列传,有些可写成合传。比如,有《陈光陆秦磊郭景儒列传》,《盖生李立列传》,《韩贺南刘丽文赵卓列传》等等。或者韩贺南李伟萍可以合传,集中表现马大哈情形。文中写到小韩忘了郜杰的再三嘱咐,一个人欣欣然去了餐厅,害得郜杰在外面苦等,满腔的怜香惜玉之情弄得无的放矢。还有一则史料,作者没有亲历可能不知道。就是聚会的横幅由小韩保管,在参观古战场时,小韩弄丢了两次,本人捡起两次,最后一次害得小韩坐电瓶车满世界找。写李伟萍是大学读书时的事。当年作者患病住院期间,一些女生多次到医院探视。一次是李伟萍来了,还带来了鸡蛋,百般叮嘱患者注意补养等等,结果竟然忘了老爸还在外面久等。小韩的情形作者有评论,对李伟萍未作评论。对小韩的评论是,小韩如此完全是郜杰宠的惯的,致使记忆细胞长期闲置不用而出现了退化。我认为如果说小韩的情形是后天养成的话,李伟萍则是原生态的。你想,现在小韩的背后有郜杰,李伟萍当年的背后有什么哪,如今的心上人那时恐怕还在爪洼国呢。 一部史书 史家在叙述中多采用‘春秋’笔法,这是孔子留下的传统。就是在叙述中作者不持褒贬,当然,褒贬自在作者心中。作者不持看法,一些东西需要读者去领悟,去发现。用术语来说叫‘发微’。本文也有一些让人发微之处。比如对农事的叙述和描写,有许多地方要读者去想象,这又有似画家的飞白手法。 文中写了赵卓在农业生产方面多方面的本领,也写了自己丰富生产经验。要不怎么有资格做刘丽文的老师呢!大家多数人都有过知青经历,只要是农民当的出色,转到别的岗位只能是出类拔萃,别的都不沾边,这一点大家会有共识。但是,知识青年身处垄亩之间,难道没有‘孤愤’吗?否则怎么能考上大学,从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现在回过头来看已往的经历,恐怕有无尽的留恋,这也许就是乡愁吧。可是又有几个人愿意过已往的生活。可见农村又是一把双刃剑。可我和付焱却又重蹈其中,一些人甚至还 产生了无限羡慕之情。其实,做为拿国家俸禄之人,回头从事农务,用传统道德来衡量是应受到谴责的,与民争利,管子不齿。现在看也是弊大于利。我们的活动增加了农产品的供应,这是利,因此打压了农产品的价格,减少了农民收入这是弊。 这也有悖于扶贫奔小康的国策。况且农业劳动又是十分辛苦的。付焱在一首词中写道:施肥起垄 ,汗流浃背。我们才经营几亩田地而已,竟如此之不堪,以身家性命全系于农田的农民又该是何等的辛苦。这样的辛劳恐怕是陶渊明也未曾体验过的。因为陶渊明的归田可以呼奴使婢,我们只能是亲历亲为,广大的农民更不用说。所以 ,我们归田是寻求心灵的驿站呢,还是蹈入了灵魂的渊薮呢?真是说不清楚。所以,当多才多艺的付焱引吭高歌时,作为同学听来是那样的慷慨激越,作为一个农友听来又是显得悲怆苍凉。这就是‘感时花溅泪’吧。 总之,盖生的文章有无尽的魅力,怎么说也说不尽。 我的评论也好,发微也好,不一定恰当,对其中人物的评价更不一定准确。权当是我一个人心中的哈姆雷特吧。 郭力家: 怎么可能啊,江湖大道君子动诗不动手…… 末丁?往事回首渾飞雪,盖雪琴笔下皆红楼 中文78,国运与子民的十字架上,最悲欣交集的人文部分,盖先生每留下一笔,未来就多一份感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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