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祭 |
正文 | 那年的她43岁,或许在那以前我对她的岁数并不是很清晰确定,在火葬场的资料单上清晰的写着她的姓名、性别以及年龄:43。而在她前面的是一个陌生人,写着的是:83。40岁的差距,让眼泪在刹那间肆无忌惮的汹涌而来,擦都来不及就直接滴在指间。 对于她的年龄,我一向都记不太清楚,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比如我记得小时候的很多事,记得小时候奶奶的床很高,我爬上去要爬很久;记得没上学时问隔壁家的姐姐为什么没有星期七,记得父亲曾骑一辆漂亮的红色的很高的自行车从远方如期归来(那是她的嫁妆),记得第一次上学是我自己去报的名,幼儿园的那个胡老师很漂亮,记得小叔曾威胁我如果不把半碗饭吃完就把我卖掉……而对于她的年龄,我只记得两个数字,一个是34,一个是43。 她34岁的时候,我正好读小学三年级,那时候的她有一头及腰的长发,不过不是很漂亮,发梢都是黄黄的,还有些小分叉,她经常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梳头编马尾,而我经常指着她编好的头发打趣说像是牛尾巴。那一年《情深深雨蒙蒙》正好上映,她看到剧中依萍被她爸用鞭子抽打的时候直抹眼泪,哽咽着说她(依萍)好可怜……!记得她34岁完全不是刻意记着的,那年的六合彩正好在我们村盛行,有一天放学前下雨了,同村童伴们的爸妈都来送伞了,而她没来(托人带伞),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客厅聚集了一大群人,都在猜六合彩,看到我,她笑着说:回来啦?你说一下,这期出什么码?!我当时有点小生气,语气稍冲地回到:“随你!”,然后她接到:“买我啊?买我的话那就买34哦!”而后那期果然出的是34这个数字。不过她好像没买,她很后悔。后面一期又连着出了34,不过她好像还是没买。 现在想想,我跟她的见面时间最多的是她34岁以前,那时候在村小读书,天天见到她,用纳兰容若的一句诗:当时只道是寻常。从四年级开始,去了乡里的小学,从家里到学校有10里路程,走路一个半小时左右,每周回家一趟,回去的时候她都会蒸好红薯、紫薯或香芋放在锅里,怕我们饿着,而我周日回到学校都会躺在被窝里抹眼泪,然后慢慢的就习惯了。从我读初一的那年冬天开始,她就成了浩浩荡荡的打工大军中一员,她走之前特意给我和兄长买了新鞋子,送到了学校,也没告诉我们她要出远门,等我们周五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走了,那天晚上我和兄长一边泡脚一边流泪,而年过六旬的祖母在边上跟着抹眼泪。那时很长一段时间会莫名其妙的眼角含泪,也曾从别人口中听到她在外面很想回家,提到我和兄长就会哭,可最终没回来。一开始每周一次的电话,隐隐能听到她的压印不住的哽咽声,后来两周一次的电话,再后来一个月一次,我们越来越习惯距离,习惯分离。开始一年一次的相聚,年前相聚的快乐,年后的离别时的湿润眼眶,到后来年前相聚的快乐不变,年后离别只剩下依依不舍的目光,我们都不哭了,我们都已习惯距离,习惯分离,只道是寻常。 对她最后的记忆是在2010年的一个车站,那时寒假结束,一直都是我看着她离开,那是她第二次送我离开,也是最后一次(第一次是高三补课时)。在火车站候车厅仅剩一个座位,她一直让我坐,我没坐,让她坐着,我站在她面前,她两手回握椅子两侧,像个小孩,一直看着我,微笑着,我和她目光对上后会立马把目光移开当作在看其他事物,我知道她的不舍。火车到站后,顺着队列人流我出了候车厅,走了大约10米,我回过头去看,她和父亲站在候车厅的不锈钢栏杆前,微笑着,无言的看着我,或许招手说再见是城市语言,对农村的我们都不适合,我和她都没有招手,停留了瞬间,我转身向车厢,没有再回头。 那年的赣州清明雨纷纷,学校的樱花开得很灿烂,而清明节假后的第一天傍晚,坐了8个小时汽车之后,我见到了她,她所在的城市也下了小雨,不过没有樱花,她躺在医院一间小小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呼吸。她人小小的,一只眼睛微眯着,很安静,像是睡着了,可是没有呼吸。我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嚎啕大哭,兄长也没有,父亲更没有,都很安静。或许是因为离别的眼泪流过太多,在最后的生死离别时刻,反到没有了眼泪,只有安静,只有沉默。小时候刚开始对死亡有概念的时候,想着以后她会老去,会死亡,想着如果她死亡了,我会很难过很伤心会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齐流,而且我一定会跟着她一块。而她真的死亡了,我没有跟着没有嚎啕大哭,有伤心有难过,但更有沉默。 我曾在梦里梦见她了,在同一个梦里,梦到她活着,梦到她死亡了,还梦到她复活了,又长了长长的头发,可是不管是梦中还是醒来,都一样的哀伤。 近五年了,有时候忘了她,有时候又想起她,我的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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