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玉颜醉 |
正文 | (文/梁梦菊) 玉颜醉 壹 桃花引 丁亥月,壬戌日。 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宜嫁娶。 苏沐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出现一张妙龄女子的脸。眉似远山,肌如凝脂。只是云鬓歪散,残睡未消。墨玉眼中也失了往日的华彩,添了几许无奈和哀愁。 “小姐,时辰不早,该梳洗了。今儿这日子可不能慢待了”侍书虽平时是个沉稳的,这会见苏沐只管坐着却不梳洗也不由的催了一声。苏沐听了这话收敛了心神,但心里那一抹酸涩却是无法压抑的蔓延。低叹一回,抬头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应了一声。旁边知画一听,拿起梳子,开始梳理那一头泼墨般的秀发,“是啊,今儿可不能让那狐媚子得了意去,小姐,盘个朝天髻可好。” 苏沐十七岁时嫁与户部尚书长子顾浩年。顾浩年长她五岁满腹经纶,脾性温文,成亲后外放并州为刺史。称的上好夫婿,与她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只是两年来苏沐无所出,顾浩便纳一名良家子为妾。今日正是新姨娘江怜雨向她这位夫人敬茶的日子。 描绣眉,点红唇。妆罢莲步轻移往花厅而去。 江怜雨先向顾浩年请安然后奉上一杯新茶,顾浩年爱怜的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来喝了。然后赏了她一枚云纹玉佩。看苏沐面色疏离,于是说道“夫人出自诗礼之家,内宅之事由夫人做主。你日后须以礼侍夫人,襄助中馈”。 “他是怕我为难的新姨娘吗?”苏沐心中冷笑。顾浩年一直是敬重她的,素日也体贴。只是他眼底那一抹不曾见过爱怜,像一枚小刺扎进她的心里。 江怜雨听完给苏沐行了礼一样的奉上茶来,低低的垂着头不敢多言。那一张瓜子脸儿加上细细的眉眼,有股子说不出的楚楚可怜。苏沐看着眼前这娇娇怯怯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去的女子,忽然觉得有些意味萧索。赏了她一支镶金银钗,算是完成敬茶之礼。 江怜雨不知是因了顾浩年那日的提示,还是本性柔顺。之后日日来苏沐院里请安里规矩,待下人也温和可亲。苏沐见她安分也不苛责她,两人倒相安无事。 仲春过后是桃月,那是桃花肆意的时节。苏沐的蘅芜院里的十几株桃树次第盛开,红影重重,彩蝶翩翩,满园春意。 这样明媚的春光,衬得整个院子生机盎然。让人眉梢眼角都忍不住溢出几分喜意。 苏沐让小丫鬟们收了很多桃花,可是她还来不及酿这桃花酒就忽然病倒。 真是病来如山倒,终日昏睡床榻上,少有清醒时分。药石无效,水米难进。眼看着沉疴日重。却不像其他的病人形销骨立,面色苍白。苏沐白雪般的肌肤像是染透了桃花汁,妖异的嫣红。 蘅芜院里的大夫走马灯一样的换却无人知是何病症,更难得良方。眼见的嫣红益沉,墨玉眼中华彩尽失。顾浩年每日从衙门归来便来探望一回,江怜雨也日日侍候榻前。侍书知画更是暗里哭了不知多少回。 顾浩年只得于闹市中张榜寻医。 忽有一日,一个麻衣蔽体形容落魄的江湖郎中走进蘅芜院。切脉后竟不顾礼俗揭开幔帐细看那嫣红的面颊。顷刻一叹,言苏沐所患之疾名为桃花醉。唯有古方可医,须十几味珍贵药材入药。这些药材虽说平常人家难得,顾浩年身为刺史,并州又多产珍奇。所以这些药材不难寻到。难得是那药引,竟需要三段子时开的绿色桃花的恰恰半寸长的花蕊。 桃花有各种深浅不一明暗不同的红,却何处去寻那绿桃呢?顾浩年不由得沉吟。 江怜雨曾经见过这样的一株桃树,光秃秃的枝干上开着十几朵绿的娇嫩的花。那是她八岁时误入无相寺后园见到的奇观。 第二天,顾浩年和江怜雨斋沐后备上香油来到无相寺,与住持细说来意。可这和尚爱花成痴,不起眼的小花都舍不得多加一指。即便顾浩年是一州刺史,也不舍那株名唤绿翘的奇花。无相寺香火鼎盛民望极重,顾浩年不能用强,一时竟僵持住了。江怜雨柔声劝回顾浩年,自己在那和尚禅房前跪下,言不得绿翘便长跪不起。 好几个时辰后,眼看红日将沉。江怜雨的膝盖从刺痛到了麻木的几近失了知觉,可她兀自不肯起来。和尚任是金刚心肠也不由得软了。 是夜,江怜雨领着侍书在和尚的带领下。入了园子候那花开,绿翘不负她们竟让她寻齐了药引。 按那古方煎了嫣红的药汁,江怜雨亲手喂苏沐喝下。平时苏沐的药侍书知画这两丫头从来不经手他人的,虽然江怜雨柔顺,也提防着她和她院里人。知画常念叨着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是这一次见江怜雨奋不顾身的求药所感动,对她添了许多亲近和信任。 苏沐病愈后,听两丫头细说了她病中的各种事,当然重点是这药引。亦觉得感动莫名,不复先前的疏离。把江怜雨视为妹妹般爱护。 江怜雨是小吏之女,略通琴棋书画有一手好女红。又极会察言观色,口齿伶俐。闲居无事两人一起抚琴弄棋,文阁刺绣,相伴着打发那些寂寥的时光。顾浩年敬重苏沐,怜惜江怜雨。 苏沐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这样一个个和乐美好的日子了。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一天会遇到谢庄。然后这个翩翩如玉的少年成了她的劫难,将她的生活推向不可预知的轨道。 贰 惹相思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这日,苏沐和怜雨在文阁为顾浩年做一件常服。闲聊苏沐想起她那未酿成的桃酒,不由得叹道“真病的不巧,可惜了今年的那些桃花啊”。“姐姐,你这次还多亏了无相寺的绿翘呢,要不赶明儿咱们去寺里进香吧。一是谢那桃花和主持,二是去添几束香感谢佛主的慈悲”江怜雨笑着撺掇。 苏沐有些犹豫,这样的天光谁不愿出去走走呢?只是顾浩年这段时间都忙着衙门的公务,她们两个女子出去似乎有些不妥。 “姐姐,昨儿个听张婆子这几天还能赶上看无相寺那片晚桃哎”,苏沐看她一脸的殷切,不由的笑着答应了。 得了顾浩年的允许,两人带着丫鬟婆子坐一顶软轿到了无相寺。在大殿跪在蒲团拜过佛祖后,两人又去送子观音处求了一回签。 那乌简上刻着“不须作福不须求,用尽心机总会休,阳世不知阴世事,官法如牢不自由。”两人让和尚解签,那怪和尚却沉吟不语,一脸高深状。终是如花女子,两人惦记着晚桃不再跟那和尚言语急着去了后院。 张婆子没有唬弄人,无相寺的那片晚桃果然满枝桠的开的正浓。花影里有那不知名的斑斓蝶儿翩飞过。江怜雨见了一只大个儿的五色蝶,心下十分喜爱。忍不住拿出团扇来追着扑了过去。 苏沐见她扑的欢也不拦她,自个儿在桃树间漫步。看那花儿红艳欲滴,忍不住折下一枝来细细的嗅。 “美人颜如玉,桃花艳欲滴。果然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啊”苏沐冷不丁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唬了一跳,不觉抬头看去,但见一个俊逸挺拔的锦衣公子倚在不远的桃树下。面似冠玉,眉如墨画,一双狭长的凤目似笑非笑的含着明亮的热度看着她。 只这一眼,那桃花的颜色忽然就全泼上了苏沐的脸颊,连耳尖儿都染了嫣红。 那人见她不言语,又凑近了几步。那人一靠近,苏沐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杜衡香。 苏沐自幼养在闺阁中,所见过的男人除了父兄外舅只有顾浩年。父兄对她自然是爱护,而顾浩年与她从来是以礼相持。何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听过这样带着诱惑的嗓音。一时间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怀里揣了一只小鹿儿般扑通的跳个不停。 “小姐,在下名谢庄,乃青州人氏。见小姐如斯美景,可否与小姐同游?”那人径直说到,金玉之声里隐隐带着靡音。听在苏沐耳里,有着说不出意味,让她几乎就要应了他。 答应他? 苏沐心中一惊,也回过神来。当下恼恨的瞪了他一眼,敛了裙裾说到“妾已有夫,还请公子自重”。说完后也不看那人,转身便急急离去,连那桃枝碰掉了头上一只宫纱绢花也不知道。 苏沐心猿意马的也无心再看花,出来寻了江怜雨便回府了。 知画是个眼尖的,每日又是她给苏沐盘髻,一回来便发现那绢花丢了。一抹红云飞上脸颊,苏沐含糊着说,可能是被树枝碰掉了。 想起了那人,心里恨恨“那登徒子真是无礼,真真是个浪荡公子哥儿”。可那冠玉脸,如墨眉,和那双含情目却不时在眼前兜兜转转。还有那声音,那金玉中有靡音的声音也缠绕着,说不明,道不白。 如此过了两月后,传出了喜讯。顾浩年极为喜悦,去驿站递了书信给父母。郑重的举办了家宴,刺史府的下人都得了赏银,阖府欢喜。 “姐姐,无相寺那和尚还不给我们解签,原来竟是上上签啊”江怜雨笑着说,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孕又或是最近各种安胎药滋养着,她已不似刚进门时的怯弱之态,整个人显的明妍鲜丽。 “是啊,妹妹真是个有福的”苏沐微微一笑,心里却有如被弦线撩拨了一下。 无相寺! 这个地方,欲语还休。 叁 无相劫 江怜雨说是上次求的那签有功,拉着苏沐求告着,让苏沐陪她去给腹里孩子添福求个平安。苏沐心下忐忑,却终拗不过她。顾浩年听说后,想着江怜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出门怕不妥当,便吩咐备了马车和披风让苏沐带着侍书和几个婆子去了。 两个月后重进无相寺,苏沐也不知心是五味中的哪一味。垂下眼睫,遮了心思,安静的跪在蒲团上向过往神灵祈福。替江怜雨母子求了平安后,一时间竟不知要求什么了,心底那隐隐的希冀却是不敢对神明言语。 因着那爱花成痴的怪和尚,无相寺后园里此时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苏沐闲庭看花乐在其中。只是那山风挟着凉意,看了会儿竟觉得受不起着凉意,便打发侍书去马车上拿那披风。马车停在寺门外,估摸着来回得两柱香的时辰,苏沐便寻了个隐蔽处在一块雨青石上坐了等她。 刚坐一会儿却不期然的看到一个身影,虽平生之见过一面,苏沐却觉得熟悉至极。 那人走近了,果然是谢庄。只是不同于上次见时的神采飞扬。面色憔悴,下巴上甚至长出了细细的胡茬。看着她的眼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小姐,在下苦等了两个月,终于由见到你了”那人欢喜的说到。 竟然,等了这么久么。竟是为了我,相思至此吗。 苏沐不由的抬头凝视他,虽然面色憔悴却依旧俊逸。那狭长凤目有她从来未见过的情愫,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那些若虚若幻的影子和那些她一直看不清或者是不敢看的希冀,一点点的明朗了。然后勾勒出了轮廓,最后跟眼前这张脸庞契合了。 “小姐,这是上次你落在桃林的绢花 。我日日藏着,想着哪日天可人愿能亲手奉还”那人从怀中拿出一支绢花,正是上次落在桃林的那一支。 苏沐眼里有雾气弥漫开了,伸手去接那绢花。那人却没有递给她,而是走近前来,替她簪在髻角。 两人相对无言,忽然那人一把拉住了她的皓腕。苏沐一惊,甩开了他的手,退后了一步。 “妾已有夫,请公子自重” 这句话,她是第二遍说与他。只是,第一次是凛然不可犯。这一次,却是无奈斩情思。 “第一眼见到你细嗅桃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寻找的那个人”他低声却是异常坚定的说,“即使你已为人妇,但求能多见小姐几面,我死而无憾”。 苏沐看向他的凤目,情丝相缠。从未遇见过的深情融化了一切,她忘了抗拒,由得他拥过来,意乱情迷地痴缠在了一处。 自那日从无相寺回来,苏沐人虽回来了。心却遗落在那片桃林里了。 苏沐明知这样的情意违了礼教,一旦事发便是万劫不复。只是相思入骨,只有饮鸩止渴。 明知是毒酒,也无法抵御这芬芳。 此后,苏沐忽然喜爱装扮了,时常流连于衣铺胭脂水粉坊。人也多了生气,唇不点而红,脸不着胭脂而醉。顾浩年很喜爱她这充满朝气的样儿,所以便不拘束她。只让人出入用小轿接送,用轻纱遮了面儿。 那天,苏沐和江怜雨坐在水榭闲聊,怜雨忽然说想要吃知画姜饼。知画烙的姜饼最是金黄酥脆,苏沐往日也极爱的。可是等端上来,那熟悉的香气却让她抑制不住的想要呕吐。 “姐姐,你怎么了,面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不适啊”江怜雨关切的问,一如既往的柔声细语。但苏沐抬眼一看却看到她眼中似有一抹得意和讥诮闪过,只是眨眼如常,苏沐一怔,只得推说头晕回去歇息。 苏沐惴惴不安几日后,终于在暗园里见到了谢庄。谢庄听说她有了他们的孩子,激动地一把拥住她。 “跟我走吧,我们去江陵,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永远幸福的在一起,我要天明为你绾青丝,旦暮与你携手看晚霞”谢庄抚着她的秀发对他说,话里是满满的深情和期盼。 那样的深情让她沉溺其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世间最美好的承诺莫过于此了吧。去日苦短,有这样的幸福,其他的还有什么不能割舍呢? “好,我跟你走”她抬头看他,眼里水雾弥漫,嘴角却犹有笑意。 既然决定了,苏沐也不再回府。既是舍了这一切,那么,就什么都不要带走吧。 何况,还有那些她无法也不知如何面对的人。 留下一封锦书与顾浩年,便与谢庄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并州直往江陵行去。 金秋时节,那桂子开的正好,沿途充满郁郁芳香。苏沐时而掀起一小角车帘看看沿途不曾见过的风物,时而与谢庄说笑几句。在小小的马车里两人终日耳鬓厮磨,苏沐只觉得心里填了满满的幸福,这幸福淹没了去家私奔的怅然和不安。 那时候苏沐不知道,原来前面等待她的不是幸福。 肆 胭脂记 这日行至一个古镇,因着天色已晚。他们便投宿到一家客栈。连日行路,苏沐已是疲惫不堪,很快便入睡,一夜无梦,醒来已是朝阳东升。 只是身边没了谢庄的身影,或者说是没了谢庄的痕迹。因为所有跟谢庄相关物品都已消失不见,那个装着金银细软的小袋也不见了。苏沐以为谢庄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了,于是去外面寻他,他们坐的马车也不见了,她顾不得遮面便急急的去问掌柜的。掌柜的却告诉她他们已经付账离开了。 苏沐呆立好一会儿,突然发疯般的回到房间。到处翻找,可是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一点谢庄的东西。 仿佛这个人从来不存在过。 苏沐不相信谢庄会弃她而去,她拿出从小贴身带着的长命金锁给了掌柜。掌柜的让她住了下来。 谢庄肯定是有急事走了,他肯定会回来找我的。 苏沐日日安慰着自己,然而从旭日东升等到红日西沉,从今日等到明日然后明日复明日,谢庄都没有回来。 而她自从那日呕吐后再没有害喜的现象,找了一个老大夫看了,说她根本就没有喜。听到这个结果,苏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都不知道是酸甜苦辣中的哪一味。虽然她日日告诉自己谢庄会回来接她,但她实际上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自己不肯相信而已。 月余后,苏沐身上仅有的饰物都当完了。掌柜和小二再不肯通融将她赶出了客栈。 离了客栈,苏沐走在锦溪古镇那不长的街上。看着街边的格式商贩和行人。路上有泼皮不坏好意的打量她,有肥头大耳的男人贪婪的望着她。 她心底只剩下了伤痛和迷茫,身上除了最疼爱的嬷嬷给她一枚小小翡翠扳指其他可以换钱用的物件都没有了。锦溪镇上没有一个亲人,或者说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了。 并州的刺史夫人,已经暴病身亡了吧。 顾浩年不追捕他们就已经是他对她的最大容忍了,这种有辱颜面的事情他是不可能让第四个人知道的。 而父母,她做出了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别说向来能守礼的父亲不能容忍就算母亲怜惜。他们也难以承受苏家各房的压力,更何况她的弟弟苏醇刚定下了兵部尚书家的千金。 这世间已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了。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从古至今,不管人是贫富不管是年少或者年老不管是男女不管是卿相还是布衣。总之世间所有生灵都可以落脚的地方,那便是——冥府。 暮色四合,行人俱已归家。 苏沐来到了锦绣桥上,凭风而立,看着桥下幽深的水流缓缓流去。 这样的水,应该可以直通奈何桥了吧。锦绣桥,我生于大家嫁与刺史也算一生锦绣。只是,最后要终于这里了。 关于谢庄,她不是不恨,只是此刻她已无力去恨,她只想抛却这一切。 然后,归于尘土。 苏沐一闭眼然后飞身投入河中。 苏沐再次醒来,觉得头晕沉沉,喉间干渴莫名。偏偏眼皮似有无限重再费力也睁不开。 到了冥府了吗?终于解脱了啊,只是怎么不见牛头马面呢? 身子真沉啊,难道是魂魄被水浸过会增重?好渴啊,也不知道冥府有没有水喝。苏沐胡思乱想间却奈不住干渴低吟了声“水”。 接着便感觉嘴上有水喂进来,面颊触到了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 不是常听见人说鬼魂是没有体温的吗?心里觉得诧异,喝了水人也恢复了些精神睁开眼一望。便看到一张男子的脸,那人五官疏朗,笑容淡淡并不十分出众。却有股说不出来的神韵,让人忍不住亲近却又不敢靠近。 那人虽然温柔细致的照顾着苏沐,却不喜言语面色淡然,让人觉得有礼却疏离。在苏沐追问后才告诉她,他名楚溪。 投了一次河,苏沐再活过来。心底的伤痛似乎痊愈了又或者它们潜伏到了心底,轻易不再出来。只是那份恨意却无法压制。 苏沐好了后,楚溪也采买好了红蓝花、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及苏方木等各种原料,他在城里有一家胭脂铺。 楚溪从来不曾问过她那日为何要投河,他不问,她也不说,那样的过往,回忆一遍,心就撕裂一遍,两人日日相处却也轻松安然。他似乎知道她无处可去苏沐伤好后便带着她启程回去,在路上偶尔会叫她一些制胭脂的方法。 回程的路越走越熟悉,后来苏沐发现楚溪的胭脂铺竟然是并州有名的玉脂斋。那个神秘的玉脂斋苏沐虽然用过里面的胭脂,是上好的绵燕脂。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还有清淡的花香。只是她却从未去过,玉脂斋的胭脂都只有相熟的老顾客才能买到呢。没想到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竟是玉脂斋的掌柜。 重回并州来,看着那些熟悉的风物。苏沐的心中不由得酸涩,眼中也有水雾开始萦绕。楚溪看着她却不说什么,只是掀开车帘买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她。苏沐有些诧异,她最爱这桃汁葫芦,楚溪怎么知道的呢?她抬眼看他,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眼底有了不多见的温柔。苏沐不再想,那些酸涩也消散了开心的吃起了糖葫芦。 突然她怔住了,吃剩一半的糖葫芦也不觉从手中掉下了。 她看到了对街上一辆马车拉开了帘子,一位青年男子正跟站在车旁的一个小丫头说话。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庄。 愤怒、心痛、酸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想大声叫唤她想过去揪住他,问他为什么要丢下她。 可是她还来不及追过去,那人说完了话,马车奔驰而去。苏沐掀开帘子便要跳出去,楚溪一把拉住了她。 “放开我,你放开我,是他,是他害的我成了这模样,我要去问他,问他为什么要抛下我“眼泪如经不住涌出来,苏沐哭泣着说。 “你不要急,等我来问,都有我在呢“楚溪的声音又股奇异的安定的力量,在他柔声劝问下,苏沐也安静了下。 恰好那个丫头走了过来,楚溪拉开了帘子像她打听。丫头见楚溪言行中的贵气和平和的面容也不掩瞒一一道来。 那位公子是我们姨太太的表哥。 我们太太是并州顾刺史的如夫人。 刺史快将我们姨太太扶正了,以后江姨太太就是夫人了啊。 ……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表哥啊,江怜雨,你真是好心计啊。谢庄,原来什么真心什么与子偕老都是谎言啊。 你们两人联手害我如此,没想到我还是回来了。那么,就不能让你们如意了啊。 伍拟归去 “楚溪,我要玉颜醉的方子“苏沐迎视着楚溪那难的沉下来的脸。 “苏沐,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玉颜醉我是不会给你的。“ “我待他们两人,一个如姐妹,一个我用尽了全心去爱。结果,他们联手背叛,不,他们本来就联手设计了这个阴谋。此恨蚀骨,我意难平。我有东西跟你换”。苏沐拿出了那个翡翠扳指。 “扳指主人于我有恩,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只有给你了”楚溪无奈点头。 七日后,刺史府的买办依例来到玉斋记。挑走了芬芳扑鼻的玉颜醉。 江怜雨,谢庄——你们俩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呢,都这么爱熏苏合香啊。 一个月后,并州刺史的江姨太太在扶正为夫人的晚上暴病身亡。江姨太太的表哥也与当夜无疾而亡。 苏沐听到这个消息时,有着难以掩饰的痛快。 芬芳的玉颜醉遇到苏合香便会化为毒药,男子若碰到女子脸上的胭脂也一样会慢慢中毒。 恨已了,那么爱呢? 苏沐已不再期盼那些传说中的爱情,她摘了一蓝红蓝花慢慢回到玉斋记。打开花房便看到楚溪在慢慢捣着蒸好的花瓣,他抬头看到她仍旧是微微一笑。这是苏沐自己定义的楚溪微笑,因为那笑容的幅度,真是,微不可见啊。 如果,就这样归于这小小的玉斋记,岁月静好,此生无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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