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再见家乡 |
| 正文 | 家乡要撤并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不知道是忧是喜。 我的家乡在一个叫白玉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叫白玉，按照字面的理解，应该与白色的玉石有关。可据我所知，家乡根本不出产玉石，有的只是山上的花岗岩、河里的鹅卵石。至于生活在这里的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也从没见他们脖子上挂过玉坠，手腕上戴过玉镯。不过近些年来变化很大，不仅穿金戴银挂玉的人多了起来，山脚也开办了碎石厂，一座座山体开始减小；河里的砂石也几乎打捞殆尽，一场洪水经过，总有几条河道被随意改变。当然，这些都是从网络或朋友圈得到的情况，我对此并不十分在意。 我真正在意的是我的母亲。母亲从外地嫁到白玉的时候，年纪并不大。在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母亲像很多女人一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由于父亲长期在外工作，很少回家，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母亲好多年都没有怀孕。这在村里可是大忌，于是有人开始取笑她。按照同姓家族的辈分，这个人应该叫我母亲婶子。但他不顾自己年纪小、辈分低，当着大伙的面说我母亲是个“寡蛋”（家乡骂人方言，意思是孵不出小鸡的蛋，比喻人不能生育），并公然夸下海口，说自己要是结了婚，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一定会生出一个胖小子来。 村里人多少有点迷信，不知道是不是因果报应，没多久我大哥就出生了，后来又接二连三有了姐姐和我。而那个取笑我母亲的人，结婚之后一直没有生育，虽然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济于事，只得从小姨子那里抱养了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和我年龄相近、关系极好，用现在的话说相当于发小，几乎形影不离。当然，这得在他父母看不见的情况下。大人的恩恩怨怨，小孩其实不懂。当时我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一见到自己的父母，就要故意避开我。我的母亲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愿意玩就玩，不愿玩就算了。 但有一次，我还是伤了母亲的心。小学离家大约一公里，两者有马路连接。那时候，在马路上跑的主要是拖拉机，其中一种我们叫它“大拖拉机”，就是四轮带挂拖斗的。发小的父亲就是在乡里开大拖拉机的，在那个连自行车都稀罕的年代，别说开大拖拉机的神气，就是坐过大拖拉机，也可以拿来吹牛。一天放学，正好碰上发小父亲驾驶大拖拉机经过，我俩拼命招手，不知是没有看见还是故意不理，车没有停下来。于是我俩甩开膀子猛追，结果是我追上了，他却没有。由于车斗太高爬上不去，一路上我就蹲在车斗下面两个后轮横轴上。现在回头看，小小年纪也算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车技。 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一场大祸临头了。不知是谁把这情况告诉了发小的父亲，晚上的时候，他来到我家里，对我母亲污言秽语、破口大骂。等他骂完走人，一肚子怨气的母亲开始对我痛下狠手，棍棍棒棒一股脑儿全来了。好在哥哥姐姐们从中周旋抵挡，不然按照母亲的脾气，打我个半死不活也不奇怪。 后来乡里创办完小，我父亲从外地调回来担任校长。我和发小也开始从村小转入完小寄宿读书。这样以来，我和发小就有更多的机会乘坐他父亲驾驶的大拖拉机。虽然歪歪扭扭，虽然蹦蹦跳跳，但看到青山绿水从眼前一晃而过，感觉还是好极了。 本来发小的成绩一直好过我，但到了完小之后，我就慢慢超过他了。后来毕业会考，我进了县重点中学，他只能留在乡中学。就这样，我们见面越来越少了。后来听说，他初中毕业后没有再读下去，并和一个女孩订了亲。没过多久，他随村里人一起外出给人建房子，在房顶和混泥土，扬起铁锹时不小心挨到旁边的高压线，当场毙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学校上课，当时心里非常难受，一节课是怎么结束的都不知道。 但事情还没有完，没过多久，发小的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上吊自杀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父亲接着无病而终，一个家庭从此在村里划上了句号。 对待这件事，母亲没有幸灾乐祸，她只是给我讲了一个祖上的故事。母亲的意思很明显，只有积德行善，一个家族才能兴旺发达。 母亲没有具体说祖上是哪一辈、叫什么名，或许她也并不清楚。后来是我回家做清明，才弄清楚这件事。其实这也不重要，作为子孙后代知道祖上有这样一件事并坚持传承下去就够了。 在当时，祖上有点田地，农忙的时候做不过来，就请外面人帮工。有一天，一个帮工提回一袋金子交给祖上说，这金子是在田地里发现的，所以拿回来交了。祖上说，这金子是你捡到的，所以归你，拿回去吧，不用再帮工了。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最后的结果是，祖上收了这个帮工为义子，并用这袋金子购置了田产，开始了亲如一家的美好生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东西将退出历史舞台，比如发小的事情和家乡的名字，这是很正常的。但也有一些东西将永远保存在记忆里，比如祖上的故事和母亲的情怀，因为他们的为人处事就像白玉一样纯洁无瑕、高尚无私，经得起岁月的洗刷，而且历久弥新。 再见，白玉；再见，家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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