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嗜酒的渡鸦 |
正文 | 我十二岁那年,年过八旬的祖母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天下着小雪,周围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擦着眼泪抬头看漫天的飞雪,突然一只渡鸦从头顶掠过,它飞的很低,离我只有5米左右,那带着金属光泽黑羽毛身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我很喜欢鸟类,所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就对它产生了好感。 两天后,祖母被葬在距离县城几公里之外的卧龙山墓地,送葬的人群跟随着灵柩车缓缓前行,卧龙山上,漫山的枯枝败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埋葬着曾经鲜活生命的土包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雪兔和狍子踩踏过的痕迹,在挂着褪色遗像的墓碑上,我又看到了那带着金属光泽的黑羽毛身影,它梳理着黑亮的羽毛,完全没有害怕人的意思,突然周围有人说了一句:‘这老鸹,在坟地就是吃人肉的,以前的死孩子都满山的扔,都被老鸹吃了’我顿时心里一惊,回头看看那可爱的鸟,怎么也不甘心把它和儿童的尸体结合在一起,但是以前就在书上看到过乌鸦是杂食鸟类,其中包括腐肉,所以很无奈的把它在我心中的印象打了个折扣【因为我在那之前在防洪堤坝上看见过死了很久的新生儿尸体,身体大面积腐烂,爬满蝇蛆……超恶心】此后,我一旦看见乌鸦飞过,我就能联想到它正落在一个满身蝇蛆,大面积腐烂的死人身上,大口的吞咽那些带着脓血的肉,心里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我的家乡地处原始森林之中,所以经常能在天空看见这种‘吃人鸟’在盘旋,一见此景,我就联想到它是在寻找死人。突然在一个下着春雨的早晨,一种想看看它究竟是怎么吃死人的强烈愿望在我脑海中产生了,从那天起,我一有空就独自去卧龙山墓地观察它们。第一天,我只是看见它们时而在墓地上空盘旋,时而在落在墓碑上乱叫,时而在地上啄来啄去,时而蹲在树枝上打瞌睡,这几个飞走了,又几只飞过来,同样是在天空上互相追逐,落在坟包和墓碑上乱叫,然后一会又飞走了,从早晨一直到下太阳落山始终有乌鸦在坟地活动,但是却没发现它们怎么吃死人,我失望的回家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我就来到了卧龙山墓地,那时候已经有一只渡鸦蹲在坟地旁边高大的落叶松上了,它胆子很大,并不害怕我,我靠近松树的时候它只是歪着脑袋打量着我,却没有逃跑的意思,我一点点靠近,离它只有六七米的样子,它低头看着我,突然在树干上蹭了蹭嘴,这时我发现它的上喙前端有一个豁口,我止不住笑了起来:‘呵呵,你是豁牙子啊,以后就叫你豁牙子了!’我这一笑,它却有些害怕,从树枝上飞走了,飞到距离两百多米以外的一个墓碑上落下,鼓起喉咙下面的羽毛叫了起来,好像是在向我示威,不一会,又有几只乌鸦飞了过来,在坟地中央的墓碑和栅栏柱上落下了,哇哇的乱叫起来,像是在合唱,又过了一会,汽车的发动机声从远方传来,一辆白色中型客车驶入墓地,直奔一座被鲜艳的花圈覆盖的新坟驶去,不一会,下车十多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开始回荡在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一股檀香和纸灰的气味在卧龙山上弥漫,过了半小时左右,那群人里面的几个男人把迈着踉跄脚步的三个妇女搀扶上车。在车门关闭的瞬间,我注意到墓地内所有的乌鸦似乎马上兴奋起来,精神抖擞的叫着,那只豁牙子渡鸦竟然已经飞到那座新坟上盘旋起来,不等白色客车驶离墓地,豁牙子俯冲向那座新坟,但是令我意外的是,他在供桌上叼起一段香肠,迅速的飞走了,飞的很低,这时候其他乌鸦也都陆续落下,有的开始叼供桌上的馒头,有的开始叼供桌上的水果,有的开始抢夺供桌上的熟食,几分钟之后,这群乌鸦把可以叼走的食品都叼走了,这时候豁牙子又回来了,朝着一只体型较小的大嘴乌鸦快速飞去,在大嘴乌鸦背部猛啄一下,大嘴乌鸦见状也改变着飞行路线,一会收翅俯冲,一会急转弯,但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豁牙子的追击,短短20秒,大嘴乌鸦就被攻击3次,它受不了这种折腾,丢掉一块食物逃跑了,这时豁牙子俯冲下去,叼起大嘴乌鸦丢掉的食物飞走了,这次飞的很高,飞过卧龙山墓地南面的老槽河,消失在对面山上的树林里面,过了一会,豁牙子又飞了回来,在那座新坟上盘旋一会,确定了供桌上没有食物之后,就扎到了墓地南面不远的一撮下乔木林子里面,大概三四分钟之后,它叼着一块东西飞起来落在树上,我快速走过去看看,竟然是它第一次叼走的那根香肠,它把香肠踩在脚下,一小块一小块的吃,吃了一半之后,它叼着另一半香肠飞走了。 在此后的三个月里我经常发现这个渡鸦和大嘴乌鸦组成的乌鸦群去吃供桌上的食物,却从来看不见它们去挖土包下面的死尸,但值得一题的是,豁牙子每次都会比其他乌鸦多得到食物,如果食物体积比较小,比如说江米条,它会把6——7个江米条排放成一个小堆,然后一起叼走,但是不会飞出很远就把食物扔进树丛,然后再回来叼走一趟,或者抢其他乌鸦一些,如果食物够多,它会重复这种方法到食物一点不剩,然后在去找自己刚才扔下的食物,把它运走。 我沿着豁牙子每天叼走食物的路线走了大概三公里左右,在一颗高大的樟松树上发现了它的巢穴,豁牙子开始有些紧张,不时在我周围乱叫,一会,它的伴侣回来了,紧张的丢掉了嘴里的食物,在树枝上来回蹦,发出恐吓的叫声,为了向他们表示我并无恶意,我退到百米以外的地方,但是它们依然很紧张,不敢回巢喂雏鸟。从那以后,我经常会拿一点食物放在它巢穴附近的地上,然后躲到很远的地方看他们下去吃。后来它们似乎接受了我,我再去它的巢穴下面,它们也不会乱叫了只是不肯当着我的面去喂雏鸟。在8月初,豁牙子把它的三个宝宝带出了巢穴,那三个小家伙落在巢穴附近的树枝上,只要豁牙子一经过,他们就张嘴叫着要食物,这时候,豁牙子和它的伴侣已经不再背着我喂雏鸟了。几天之后它有时候会叼着食物叫雏鸟过去吃,而不是飞到雏鸟旁边把食物塞进雏鸟嘴里了。 转眼到了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祭奠逝者的人们纷纷赶往卧龙山墓地,这一天,豁牙子和其他乌鸦已经不再为了食物而大打出手,因为食物实在太多了,但是在那天之后,我经常发现豁牙子有时候步态踉跄,有时候蹲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甚至有时候会躺在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爪子在空中来回挥舞,我很是纳闷,以为豁牙子患上了癫痫,但是在半个月以后,我发现他在吃饱以后,他会去供桌上喝杯子里面的白酒!原来豁牙子之前的一系列表现是喝醉了!,后来我发现其他渡鸦也有一些会去喝酒,但是它们为什么会喝酒,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酒的味道呢?我非常的疑惑 三个月之后,大兴安岭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这预示着每年6个月的冬季来临了,卧龙山墓地的墓碑和供桌上,经常能看见乌鸦们新留下的脚印,它们不再象夏天那样活跃,都缩着脖子蹲在树枝和墓碑上,我依然能看见豁牙子和其他渡鸦去喝酒,然后蹲在原地前仰后合的摇晃着,时不时还会高歌一曲,时不时细语呢喃,像是一群酒鬼在酒吧里面炫耀自己的过去,冷风吹着它们黑色的羽毛,它们却似乎毫不在意,眯缝着眼睛,好像在陶醉…… 三月份,天气有些变暖了,它们开始活跃起来,成双成对的在高空盘旋,时而俯冲,时而翻筋斗,就像是杂技演员一样,这是它们的求婚舞蹈,有时候这种飞行舞蹈会维持一个小时之久。豁牙子和它的伙伴们还是经常去供桌上喝酒,依然象以前一样喝醉之后前仰后合的摇晃,依然时而高歌一曲,时而细语呢喃,但是春天杯子里面的酒挥发的快一些,在鸦多酒少的时候,它们依然会为了那一杯烈酒而大打出手…… 四月下旬,它们开始产蛋,孵化下一代,但是我意外的发现,它们酒醉的几率下降了,我很快找到了答案,在雪融化成水之后,晚上又冻冰,在杯子里面的雪化成水,然后变成冰,把一部分杯子给撑裂了,再加上没有下面积雪的固定,杯子很容易倒,在大多数乌鸦喝了一口时候就把杯子碰倒了,但是这并不能减轻渡鸦对酒的热爱,它们依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盛满液体的酒杯…… 五月下旬,豁牙子的宝宝出世了,豁牙子把宝宝的蛋壳扔出去很远,豁牙子又开始象去年一样忙碌着,给宝宝们带回足够的食物,我也经常去豁牙子巢穴附近看它们,给它们带些食物,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姓金的朝鲜族渔夫,他常年在县境内的各条河里面捕鱼,在闲谈中,我竟然意外的了解了‘豁牙子’的嘴是怎么豁的了,朝鲜族渔夫说到:‘这老鸹,可狡猾呢,我在河里布置捉鲶鱼的钩,它竟然能发现,它把鱼线拴在岸上的那部分用嘴叼住,然后放在脚下,然后再叼一段鱼线,再踩在脚下,这样重复几次之后,鱼线就被完全拉出来了,然后它把鱼饵吃掉就跑了,有时候它能把所有的鱼钩全部提出来。’渔夫从兜里掏出烟斗,点着之后深吸一口,接着说:‘三年前的冬天,这老鸹每天都去提我的挂网,我在河的冰面上打出一排窟窿,然后把挂网顺到冰面以下的水里,我去远处弄第二个挂网的时候,它就飞过来,用嘴把挂网的一端叼出来,踩在脚下,冬天很冷,挂网是潮湿的,出水遇到冰,马上就冻在冰面上了,就这样,它能把整个挂网全提出来,把上面的鱼全都拽下来,攒到一起叼走,它拿走我的鱼也就算了,粘在冰面上的网都冻住了,很难弄下来,一拉下来网丝全是豁口,这样的网再用来捕鱼就会有很多鱼在豁口的地方逃跑,后来我急眼了,气的不行了,找朋友借了一杆气枪,然后躲在网附近,等老鸹正提网的时候,我就给了它一枪,它吐着血飞跑了,之后,再也没敢来……’ 虽然豁牙子挨了人类的一枪,喙被打了个洞,但是它似乎不怕其他的人,因为我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就离它很近,豁牙子嘴上被人类留下了洞,喜欢上了人类的酒,它接下来会不会还有什么收到人类影响呢? 我还是经常去看它们,看它们在坟场里面,打闹嬉戏喝醉之后东倒西歪的样子,每年的新坟都在增加,撕心裂肺的哭声之后,渡鸦们都会得到它们想要的食物,以及能让它们东倒西歪的白酒。 父亲也经常去卧龙山墓地给祖父祖母扫墓,也会给祖父祖母坟前的供桌上摆满糕点,熟食,水果以及香烟和白酒,虽然我从来没有和父亲透露过任何关于渡鸦喝酒的话题,但是父亲还是发现了祭奠祖父祖母的糕点和水果,熟食被乌鸦吃掉了,而且父亲也发现了它们喝了祖父祖母供桌上的酒,但是父亲并不生气,因为祖父生前也喜欢动物,也许这些光顾祖父祖母坟前的乌鸦和雪兔能造成一点热闹的气氛,能给给父亲的心里一点安慰吧……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豁牙子和其他的伙伴依然分食着供桌上的食品和白酒,依然养育着它的后代,依然蹲在老树上看着一次次的人间离散,一次次的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个多云的下午,我来到卧龙山的山顶,长叹一口气,十年,变化太大了,我从少年变成男人,山上的新坟又增添了许多,有一些是我的长辈,一些是我的好朋友,有些是我的亲人,回忆一下曾经在一起的时光,在看看他们现在已经褪色的照片,眼睛有些湿润了,豁牙子和它的伴侣从我头顶掠过,它俩已经熟悉我了,此时已是晚秋,衰草连天的兴安岭上,只有两只渡鸦在点缀着生机,豁牙子的伴侣的体力似乎不太好,我唤它们下来吃食的时候,它竟然在着陆的时候摔倒了,吃东西也很慢,明显的感受到它的虚弱,它俩吃完东西之后,豁牙子先飞了起来,但是它的伴侣似乎起飞很吃力,最后,它俩消失在它们巢穴的方向。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豁牙子的伴侣,只有豁牙子自己经常在天空盘旋,我知道,它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因为象渡鸦这种爱情专一的鸟,一生都是一夫一妻不分离的。 此后豁牙子开始郁郁寡欢,它不再去和其他乌鸦争抢贡品吃,但是它却没放弃喝酒,但是它喝酒以后大多数是蹲在树枝上打瞌睡,任凭刺骨的西北风吹打它黑色的羽毛……。 腊月的一天我去墓地,发现它在寒风中发抖,我把它唤下来喂了一些暖牛肉,吃完似乎好了许多,但是它吃饱之后竟然又去坟地上空盘旋找酒了,喝完之后,它依然又回到原地打瞌睡去了……。 第二年夏天,整个家乡对坟地进行规划,公路两侧100米内的坟需要动迁或者深埋,整个坟地都很热闹,有一边看着工人干活,一边在电话里面打情骂俏的,有拿着西藏转经筒一边摇晃一边给算卦说把棺材到哪里家里人能升官发财的……也有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正在给死去的乌鸦拔毛的,一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黑瘦男子,旁边堆着三十多只死去的乌鸦,旁边还放着几个带血的踩板钢夹,这些乌鸦就是被这些夹子夹住被这个人用棍子打死的,我气愤的质问,为什要杀死这些乌鸦,他说:‘给别人迁坟,闲着也是闲着,弄点肉吃,’气的我上去就是一脚,踢得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旁边的人见状把我拉开了,我去乌鸦尸体堆上寻找着,欣慰一点的是,里面没有豁牙子,我埋葬了这些惨死的渡鸦和大嘴乌鸦,一边骂着那个黑瘦的男人一边去寻找豁牙子。走了一会,来到了我一个好友的坟前,因为她没有结婚就去世了,在北方的习俗是不允许立碑,也不允许埋葬,只能把棺材放在地面上,任凭日晒风吹,而且她的亲人都不在本地,她死后这几年只有我去为她扫墓。现在她的‘家’又要动迁了,看着坟前褪色的照片,止不住一阵心酸,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那时渡鸦飞行时振翅的声音,我回头看看,豁牙子正在我身后盘旋呢,时不时的歪着脑袋看着我,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喂了它两根火腿肠之后,我骑着摩托下山了。 第二天,我开着朋友借来的一台很破的装载机去给他母亲迁坟,顺便把我朋友的棺材用装载机的铲斗吊起,挪到了离公路很远的一撮桦树下面,但是棺材毕竟已经十多年了,竟然裂开了,我把棺材打开,准备从新摆放一下她已经错位的尸骨,这时候豁牙子飞了过来,落在两米以外的地上看着我,我拿着朋友的颅骨看着豁牙子,我心里想,它要干什么呢?这时它飞到棺材旁边的桦树上,歪着脑袋向棺材里面看,我往后退了几步,它从树上飞下来,落在棺材侧板上往里看看,然后叫了两声飞走了……。 那年冬天天气很冷,和往年一样,我经常顶着西北风去看望逝者和乌鸦,豁牙子还是经常喝的东倒西歪,在寒风中发抖,我喂它肉的时候,发现它会发呆一会,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我还开玩笑的说:‘豁牙子啊,是不是患上老年痴呆了?’豁牙子抬头看看我,把地上最后一块牛肉叼起来飞走了。 半个月后,一场刺骨的寒风刮了两天两夜,风停以后我又去卧龙山墓地,但是我没看到豁牙子,我在墓地境内和它曾经孵化雏鸟的巢穴之间找了好几天也没看见过它,我想它可能是常驻去县城北面的垃圾场了,【因为冬天那里经常有几百只乌鸦在那里找吃的,那里也会经常找到人们扔掉的剩菜剩饭,偶尔还会找到一些肉,豁牙子经常也会去那里找吃的】但是我在垃圾场的乌鸦群里面也没找到豁牙子,我的心里开始不安了,它在哪里呢?,它好像是蒸发了一样。几天后,我发现我朋友那张遗像不见了,以为是被经常驾驶农用拖拉机去河上游偷木材的老光棍拿走了,因为她生前挺漂亮的,而且我在那老光棍开拖拉机工具箱时候看到过里面放着一张漂亮女孩的遗像,我下意识的扒开棺材前面的积雪去寻找照片,却看见棺材和人字棚的空隙里那一撮熟悉的黑羽毛,我把它弄出来,那是豁牙子的尸体,眼睛微微的睁开,已经被冻得发白,嘴也微微张开,像是在微笑,我再次望向棺材和人字棚之间的缝隙时候竟然发现人字棚的木板缝隙里面被豁牙子塞进了很多牛肉条,看着它为明天贮备的食物,却没机会享用了,我突然觉得好伤心,抱着豁牙子的尸体转身迈步的时候脚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是玻璃破碎的声音,抬脚看看,是她的照片,破碎的玻璃渣后面,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那么有神,脸上两个小酒窝还是那么迷人,左手抱着豁牙子的尸体,右手拿着破碎的照片,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滑落,我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它,但是对她和它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此后我也会经常去卧龙山墓地,但是却很少能遇见喝醉渡鸦了。第二年夏天我一个朋友的父亲病逝了,当时我没在场,知道之后,我找遍了整个卧龙山,终于找到了,在坟前默默的站了许久……因为她父亲信基督教,【不允许烧纸】所以没敢烧纸,在回来的路上,埋葬豁牙子的小土堆上,两朵黄色的蒲公英花正在生机盎然的开放,看着那两朵小花,仿佛我又看见了它东倒西歪的样子,那天我在卧龙山一只乌鸦也没看到,只是看见了一只红尾伯劳鸟。 那年十月一日,县里规定从此不允许过去那种土葬方式了,改用火葬,而且骨灰统一保管,在去往卧龙山的路上建造了一个火葬场,那以后,很少能看见新坟出现,也很少能看见坟场有乌鸦,我去墓地的次数也减少了。 第二年早春,她的妹妹和妹夫,来到这里把她的遗骸拿走了,去墓地的时候,掀起了人字棚,板缝里面依然还有几个豁牙子塞在里面的肉条,已经风干和扭曲了,打开棺木,开始默默的拿起每一块骨骼,当我把最后一块骨骼拿出的瞬间,突然有千言万语想对他俩说,但是却没说出口,只是用力的挥一挥手,说:‘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呆一会……。’看着他俩拿着她的骸骨的背影我转过头去看着天,因为我害怕我的眼泪流出来,毕竟我看着那个棺材九个年头呢,回县里之后,我去旅店找他俩,想看看她最后一眼,看看那副灰色的骨骼,他俩说以后保持联系,我说还是算了吧,最好这辈子别联系,心情会好一些,他俩都哭了,送我下楼的时候他俩还一直哭呢,其实我也哭了,但是他俩没看见。其实他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只是我想给彼此心里减轻一些负担。 第二天,我把她曾经用过的棺材拆成很多块,扔进了老槽河,眼看着为她曾经避风挡雨的‘房子’碎片随着河水和冰排消失在我眼前……那一撮桦树旁边,只剩下豁牙子还静静的躺在那里。我又想起了它歪着脑袋看我的样子,好想知道它在天堂过得好不好……在国外一些国家的人认为渡鸦是可以从人间通向天堂和地狱的鸟类,可以通过它,传达给逝者信息,但是,渡鸦死了要找谁能传递我对它思念的信息呢? 去年冬天我的三姑母病逝了,同样是看着天上的雪花,同样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火葬那天,我坐在灵柩车里,手扶着棺材,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周围很多人告诉我,泪水不能滴落在三姑母的遗体上,所以直到把三姑母抬进火葬室的时候我都尽量控制自己的眼泪,但是事实是那天我的眼泪似乎已不受我控制了,随着火葬室烟囱的一阵黑烟之后,三姑母的遗体变成了骨灰,被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长眠在卧龙山。 在回去的路上,窗外掠过一个熟悉的黑影,挥舞着带着金属光泽的翅膀,鼓着喉咙下面的羽毛咕噜咕噜的叫着,我轻轻的在心里问:嗨!美丽的鸟,你喜欢喝酒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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