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风雨一生——读蒋捷《虞美人听雨》 |
正文 | 题引蒋捷原作: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从少年得志到两鬓苍苍,只不过一场雨的时间。 据说那是宋度宗咸淳十年,你率意为文,便高高地中了进士。“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与那些年年岁岁苦苦挣扎于科场的举子们相比,你的荣耀来得太过容易。你的文采风流,在一群江南才子之中,亦可谓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在江南的烟雨中,流光溢彩,炫人心旌。 然而,那一场雨,已经在你生命的天空里漫天落下。那一片雨声,淅淅沥沥,忘记了岁月,忘记了空间,也忘记了你每一次悲欢离合时的种种心情,就那样,在你灯火通明的窗外,在你久未有人踏访的石阶上,点点滴滴,响到东方既白,日上桑榆。 一生的悲欢荣辱都在密集的雨声中渐次走来,如一袭厚重的蓑衣,湿漉漉的,裹在你削瘦的诗肩之上,江南的小船,亦无法承载这一份沉重和悲凉,在漫天的风雨里,载沉载浮。 你其实只是历史的一个偶然,纵然你诗词歌赋诸体皆备,你亦无力独撑门户。在南宋那些词家巨擘中,你虽已与周密、张炎、王沂孙等人并驾齐驱,号为南宋四大家。而实际上,你只是一个寂寞的歌者,在江南的烟雨之中,淡淡地唱着属于自己的亲情乡思,寂寞伤感。“小巧楼台眼界宽,朝卷帘看,暮卷帘看,故乡一望一心酸。”那些圆润光洁的朱漆栏干,在微微的春寒中,记住了你徘徊无绪的徬徨。挥之不去的,永远是你飘泊异乡时的缱绻和苍凉。“拍遍栏干,敲遍栏干”,同样是拍遍拦干,你的声音很文弱,也很黯然,无法与稼轩的豪爽俊朗相提并论。和辛幼安的慷慨激昂、壮志难酬不同,你的字里行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和孤独。 即使江南水乡如梦,也无法替代故乡那落魄的老屋。无论在船上,还是在鞍上,你的生命总走不出那一场来势汹汹的雨,走不出温柔遍地的江南水乡。吴江垂虹桥畔,仍堆砌着你留下来的千年惆怅,你的浅斟低唱仍在河边的浓浓的柳荫里发酵。两岸的朱楼鳞次栉比,那一片别出心裁的绣帘在柔软的春风里招展如旗,是谁惹起了你平生的心事?哀怨的笙箫低低地响起,“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清丽浏亮的吴歌软软地裹在在欸乃的桨声里,越发让人不忍卒听。“何时归家洗客袍?”身上浅蓝色的布衣,是妻子临行前亲手披上的么?在连年的跋涉里,染上了多少风尘仆仆的颜色?那一声声故作平静的叮咛,是否还牢牢地别在胸襟?风又飘飘,雨又潇潇,你的心事如起伏的小舟,在江南的风雨里艰难穿行。 失意是你生命中注定的主题。因为你既不能迎合时人于当世以博取一官半职,更无法向新朝强颜作笑,媚颜事人以邀禄荣身。扎根于内心深处的“忠君”思想,让你不得不遁迹于江湖之外,你必须将自己定位为南宋遗老,让自己再次游离于社会的主流之外,静静地承担着那一份落寞和困顿。尽管昔日的知交相继步入权力中心,尽管那一封封厚厚薄薄的信笺写满了对你的揄扬和荐引,但你已经别无选择。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朝代里,你所扮演的是一种异样尴尬的角色:仕途坎坷,孤傲不群。 三万六千倾的太湖烟波浩渺,承载了多少诗人墨客的豪情壮志,或者旖旎风流?太湖三圣的传说太远,范蠡的小船悠悠荡荡,载着属于他和西施的传奇驶向了辽远的历史深处。这些美丽而神奇的故事背后有多少真实的支撑,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在南宋摇摇欲坠的江山最后倾覆之后,你最后的希望也只能付诸东流,既然无法为这片残破的土地做点什么,退隐江湖,也不失为一种值得同情的选择。 在又一次淡淡的小饮之后,你微睁酕醄醉眼,轻声低问邻座老翁:“府上要请人抄写《牛经》么?”老翁似乎没有预料到你会有如此一问,连摇双手,一言不发,便匆匆离去。“醉探枵囊毛锥在”,毛锥犹在,客囊已空,只是时事不堪,何时才能绣口微吐,彩笔轻挥,便成锦绣一样的华章?读词及此,我无法不想起稼轩的感喟:“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平戎保国也罢,良策安民也罢,在文章不值一钱买的岁月里,它的存在,于你,于历史,似乎都只是一个嘲讽,一个笑话。 细细的雨点又一次飘洒在你寂寞的天空,而你此时的天地也只是一方破旧的古寺。那雨化成霜,化成雪,化成你无边的愁思和斑白的两鬓。你终于褪尽了最后一丝贵胄的气息,在江南淡淡的烟雨中,走进了历史,走进那一声淡淡的喟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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