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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回得去回不去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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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年春节时候,陆陆续续得知朋友们启程奔赴老家的消息,使我的思乡之情日益浓烈,远方灶台后的母亲身影从心底油然浮现。多年此时,她总在屋角搭手相望,在火塘边自言自语,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在房屋里悉悉索索地为她的儿辈孙辈重孙辈们准备礼物,那形单孤寂却又陶醉幸福着的情景时常让我感从心来,忍泪不禁。母亲今年八十八岁,身体有些小毛病,但在她的同龄中总体尚好。浓浓的思念之情促使身在远方的我,在即将动身回乡看望她的时候,应该先写点什么。

我的故乡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在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一个叫燕子岩的地方。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村子里每家每户的堂屋正中楼梁上都钉有一个小木板,每到春天,阳光和煦,炊烟缭绕,顽皮牧童把笛横吹,闹春的燕子衔泥就板筑巢,到初夏时节便是满屋的新燕呢喃。我不知道燕子岩这个地名是否由此得来。现在,同许许多多逐渐远去或者已经消失的优雅自然、传统人文一样,燕子筑巢向柳堤、孩童骑牛横吹笛这种景象在村子里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是一个亲情流淌的地方。我们弟兄六个,我排行第六。在还有三个孩子尚未成年的时候,我们的父亲因病离开了我们。我记得,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他把我们兄弟六个叫到一起,对三个大的说,你们要一个人负责一个,帮助你们的母亲把三个小的抚养成人。彼时我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几近晕厥。在父亲临走的那天,他把他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我叫到床前拉到床上,在他怀里喂我吃他最后希望吃到食物——糯米米酒。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被那个时代不怎么待见的四类分子的老婆也就是我母亲,为生病的父亲弄到一口纯粹的糯米米酒是相当不容易的。那时的我刚记事不懂事,吃完了父亲的糯米米酒就溜下床耍去了。父亲走了后母亲差人满世界找我,我被母亲悲天怆地的恸哭吓住了,也就傻愣愣的哭,尚不能解母亲心中之痛,这可能是我记事以来犯下的最早一个为人不齿的错误。

到今天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坚强的母亲在埋了父亲,送走了帮忙、慰问的最后一批亲朋后,带领我们兄弟清扫房屋院落的场景,干脆、果断、有力、没有眼泪地让整个院落焕然一新。多年以后我总在想,当时的母亲一定是不想让孩子们悲悲戚戚,惶惶终日,形势不允许她过多的悲伤,她要带领我们继续过日子,而且要过上好日子。在后来的日子里,母亲没有遵循父亲的遗言让三个大的孩子每人抚养一个小的,她独自扛起了家的责任。在我母亲独自担家的艰苦日子里,有两件事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是盖起了三幢大瓦屋,亲自操办接了三个儿媳妇儿。在一生中盖起三幢大瓦屋,这在农村是很多男人都无法企求的成就。二是坚持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撵我们兄弟上学读书,把另外三个儿子其中包括我导上了吃公家饭的道路。这件事对于家族生存的意义非凡,不然我们兄弟六人挤在那几亩瘦山薄田娶妻生子,养家糊口求生存会是很大的问题。

我的亲戚乡邻们在这个村子里星罗棋布,每每便是我们三个未成年兄弟时常骚扰的对象。成熟的季节一到,我们会时常潜入别人家地里或者爬上别人家果树采摘他们的歪瓜裂枣,偶尔被抓了现场会在主人的笑骂声里收获更多。只是不幸的是,一旦被母亲发现,我头上那对双胞胎哥哥就会被严厉责罚,我因为最小总是能躲过一劫。那时候我们心里一定是不服气的,因为抓了现场的主人都未曾责怪过我们。每逢过年时节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春节,我们会周游全村,每到一户便伸出小手念念有词地说“拜年拜年,粑粑上前”,一晌时间就大兜小兜地装满了芝麻饼,那时于孩子而言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一九八八年,我考取了省城的大学,母亲颤抖着双手清理出她卖木瓜攒下的毛角钱装进我的衣袋,那时的木瓜不值钱,一共才两块。在她背转身去抹眼泪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的背有些佝偻了,她的头发已星雪斑驳了。四哥在猪圈里往田里出肥,也是一耙一声叹息。彼时已经成家的大哥三哥正是拖儿带女的时候,在县城居住的二哥情况稍好,但也有自家难念的经。周围相邻伸出了援助的双手,你一块他两块地帮凑了四十多块。我到县城后,二哥给我做了两套衣服,并另外给了50元现金,我就独自搭上去省城的班车。第一次独自离家远行的我很激动,毅然决然义无返顾地离开,不仅没有预见未来路上的艰苦,而且没有过多地回头留念身后母亲含泪远送的目光,现在忆起不免时常羞愧。

我们家的生活状况在母亲的带领、坚持和努力下,同村子里绝大多数乡邻们的生活一样逐渐好转起来。淳朴的乡民们很快忘记了曾经的苦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感谢邓小平,感谢党的好政策。我们三个小的逐步成人,渐次独立成家。老五和我因为工作原因离她而去,母亲跟着四哥过日子。说是跟着四哥过日子,其实是她一个人过,只不过就了一个屋檐而已。母亲有母亲的想法。寒来暑往,岁月不经意地改变着母亲的身体和容颜,也改变着这个村子和这个村子的人们。当我们倏然发现母亲变得那么苍老的时候,也发现这个村子的精气神儿已然大变了。

我老家屋旁过去有一条常年泉水叮咚的小溪,每到夏天,我们孩子们会聚集起来沿着小溪成天的戏耍,乐此不疲。我们在积水潭里洗澡,在岩石缝里抓螃蟹,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掰溪边的酸梗子吃,用成年人的话说,那是标准的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现如今,这条美丽的小溪干涸了,即使在多雨的季节,也不再泉水叮咚。没有了流水滋润的山野田地便没有了灵气,满目山色似乎变得呆滞灰暗,屋后的老井越来越浅薄浑浊。不知从何时起,冬天檐下长挂的冰凌成了记忆和传说,堂前的那剪轻燕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逢年过节,守在村口张望的,再也不仅仅是脸庞黝黑龟裂的老人,倏然多了许许多多嗷嗷待哺的孩子。原来,母亲们为了孩子们的未来都离家进城了,进城去追逐一个让人沉重到窒息的梦想去了。曾经养育了我们的土地已经老去,似乎无力养育下一代了。她们为了这个梦想把刚刚断奶的孩子留给了七老八十的老人们,在孩子们稚嫩的哭声中转身离去,天经地义一般。今后时代的孩子,估计再也不会像我那样为了记忆中无处不在的母亲的目光而饱含热泪了。也是为了这个梦想,年轻人总会淡漠地在自己母亲的病痛呻吟中果决而去,那远去的背影把老人们最后的一点希望和寄托摔得粉碎,郁郁而终。亲情崩落,养小养老成为深刻的伤痛。乡邻之间坡上坎下鸡犬之声依然相闻,但你来我往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光不经意间暗淡了下来,财富在积累,楼房在增多,防盗门也在增多。各种美德,再也无力守护这乡村的秩序。

母亲,缺少关爱。故乡,缺少关注。母亲和故乡,本应是游子心中的痛,又有多少游子感受到了那份痛?又是什么使他麻木到不能感受到那份痛?故乡他变了,故乡他老了。他灿然却已无力的阳光,早已无法穿透厚厚的雾霾温暖游子的心房,正如我这异乡恍惚阴冷的月光,也无法绕过高楼的阻挡到达母亲窗台抚慰她的忧伤一样。

我要回去,要回到故乡去,回到母亲的身边去,告诉她,她不孝的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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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9:3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