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董小宛:岁月何以抵情长 |
正文 | 岁月何以抵情长 文/绥曳 苏州城给人的印象,一如江南烟雨、小桥流水的温婉,亦不乏从容内敛的大气。时光更迭,古门旧窗寻不到老去的故人,青苔绿草不知荣枯多少春秋。这座城里,曾有一座雅致的宅院——董氏绣庄。从那里,走出一位不同寻常的女子,她风轻云淡又歌吟婉转,以柔软裹挟倔强,风尘漫地,她自温良。 彼时,她单名一个白字,取自母亲的姓氏,与她的纯净相得益彰。扑蝶簪花,吟诗学画,母亲白氏的温婉贤德在幼时的董白心上留下细致的印象。她在萦绕的绣线中看绣娘纤指灵巧,将花鸟缝进锦缎,让山水徐徐展开。光影重叠,春夏相交,她从懵懂稚童长为亭亭少女,在白氏的言传身教中形成自身的品格。 那年夏日,白昼悠长,庭院枝叶一地斑驳。父亲因沾染暑气而病倒,董白悉心照料,盼望父亲早日摆脱病魇。然而世事总难如人愿,就像父亲一病不起,俄而命终。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渺小,望着母亲眸中黯然的悲伤,耳畔虫喁声声亦显得不胜凄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中的世界轰然倒塌,甚至不知该向何方祈祷。旧物最撩人相思,白氏在宅中每走一步都能寻到过去的影子,魂牵梦绕。可惜,这世上纵然有千万座桥,亦无一座能接连生死。白氏在牵念与伤痛中终于不能自已,携着年仅十三的董白离开了被思忆贮满的老宅。苏州半塘,从此多了一间小筑,在车水马龙以外独僻了一方幽静。 白氏的满腹经纶,早已没有了施展的力气,便将绣庄委托给以为足资信赖之人。董白与母亲,在半塘的隐居中平复心底瘀伤。那时的她,收拾起娇弱,朝暮里沉淀出一份恬淡的性情,只愿陪伴母亲在方寸之地度此一生。 匆匆两载而过,时局的兵荒马乱引人惶恐。金戈铁马从来没有半分人情,轻易地磨灭寻常人家的安稳,换掉来之不易的平和。白氏打算关闭绣庄的生意,希望免遭战火的牵连,却因当初的识人不明空余一身重债。世态炎凉,人心难测,董白见着母亲憔悴的病容,心中亦是疼痛,她知道此时必须由她肩负起一切,没有人可以相求。 是年,金陵城桨声灯影里,画舫间多了一位风华女子,姓董,名小宛。她是温和的,就如同她所弹唱的曲调;她亦是倔强的,纵风尘之间也不愿过多曲意逢迎,自有她的底线。都言女子如花,小宛恰如一枝梅,观之素净恬淡,亦有傲骨铮铮。 秦淮河上,声名鹊起。夜里,她望着灯盏明灭,在水中倒映出另一轮烟月。金粉荟萃,脂香馥郁。她见到多少千娇百媚的身影,却无法将自己融入其中。人言孤芳自赏,她道自怜自爱。 带着几分年少的倔强,她离开了烟柳之地,回到苏州半塘。可终归,气节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小宛无力应付。她无从选择,只得再次默默藏起那份清高。 缘分有如掌心的纹路,在岁月里悄然生长。小宛大概不知,在她离开秦淮后,曾有一名男子慕名而至。他是冒辟疆,那年秋日里只见寒霜不见伊人。后来,他又至苏州半塘,几次造访却擦肩而过,似乎是命运的捉弄。 冥冥中自有指引,他将离苏州,心有所憾,最后去了一次半塘。无心之举,却是胜却之前的多少特意。他第一次与她相见,她半醉微醺,他见她素衣恬淡。他心中有报国壮志,而她亦是心怀天下的女子,对时局的谈吐令他惊艳。秉烛夜谈,不过半个时辰,却足够两相知。 后来,小宛病中之时,冒辟疆前来探望。她仿佛在满目风霜的夜里,看到光的痕迹遁现。她以为,他是可以依傍一生的男子。只是,彼时他本与陈圆圆定下“嫁娶之约”,却因种种纠葛无法如愿。所以任她卸去傲骨百般苦求,他亦未允诺与她执手。 若说后来何以成一段才子佳人的传奇,皆因小宛骨子里的倔强。她不比旧时女子的得过且过,亦非怨天尤人。她不会轻易地放弃,而是用尽全力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如感情,她不愿让它成为镜中花、水中月。那一回,她在寒凉里只着上次与他相见时的薄纱,她在赌他的不忍与怜惜,结果不言而喻。她在这场感情的角逐里,凭借自己赢过了他的踌躇与犹疑。 她曾沦落风尘之地,嫁入冒门,本该是惹人不喜,她却以温良秉性得到爱重。儿时的际遇与母亲的品行能为女子的一生性情奠定底色,所以任凭几载飘零如絮,她仍能在嫁做人妇后恭谨温纯。 她是个能将琐碎的日子过成诗的女子,赏花泼墨、品茗吟诗,对菜肴亦是愿意花费心思。寻常闺阁女子做到如斯者已是不多,难得的是在人生经历数次波澜后仍能不改其衷,心中仍有皓月当空,千里长明。 如此一生,确是醉人。只是安稳不过一年光景,清兵的铁骑便浩荡而来。朱明王朝自此不复,他们都做了明朝的遗民。冒家的光辉消失殆尽,小宛亦陪伴他不离不弃。 困苦总是接踵而至,此时本已是一贫如洗,冒辟疆却病痛缠身。患难方见真情,而此时小宛待他,实在无可挑剔。她宁愿他所受的苦都由自己一人承受,也不愿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她为照顾他,衣不解带,夜不能寐,她害怕他会像当年的父亲一样陡然离开。 许是她的真情被上苍怜悯,冒辟疆终于在几次病痛后痊愈。只是,她的气力,在曾经守候的无数个昼夜里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不久,她与世长辞。 后来,他回顾这一生,再也没有比她更情深的女子。她走,他忆,宁愿这段情,抵得过岁月的悠长。他写下《影梅庵忆语》,聊以寄托相思之情,当时美好,而今却字字含泪。 夜深,是否有一女子着茜红衫,描着素淡的妆容,在薄寒里走入梦来。 【新浪微博】@绥曳Ver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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