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有心插柳（1）-短篇小说范文赏析-四季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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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有心插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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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火柴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话说得有点懊丧，年轻人不太爱听：因为总感觉让有心做什么的人多了一份担心。但其实，无论担不担心，人总会在做事之前怀有一种期望，至于做了之后能否实现，则任谁也无法先知！这不，远家庄村北头的远老二——大名叫远离乡，就没少遇上事儿。

远老二虽然名曰“老二”，可他上面只有一个姐姐。在经历了两千年封建传统的中国，姐姐虽然比他大，但她毕竟是女孩儿，排行可是只有男孩儿才有资格。之所以叫远离乡做“老二”，是因为母亲在他姐姐之前曾经有过一个男孩儿，只是那个男孩儿短命，只活了三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东北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里，生小孩的事还归媒婆管。至于“医院”——在乡里倒是有，但村子里没有几家会像今天这样，到那里去生小孩。也许是封建思想作祟，普通良家妇女不愿让男大夫接生。也许是那时候医疗条件很差，即使去医院，出人命的事也不鲜见，所以人们并不信任“医院”两个字。当然，人们更愿意相信第三个理由：在还没结束“生产队”制度的当时，家家都穷得叮当响，谁也拿不出钱去医院。

至于远老二的哥哥为什么只活三天，连远老二的老父老母也说不清楚。也许其实不用说清楚，我们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没有好的医疗条件，也没有好的卫生条件，加之对父亲母亲来说，那是人生的第一次，他们从来不知道生小孩儿怎么回事，小孩儿在一出生的时候就可能感染上各种病菌。然后呢，还是医疗条件不好，还是没钱去医院治……

哥哥死后，年轻的母亲抱着那小小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因为奶奶受封建思想影响严重，重男轻女，所以没有老二这个哥哥之前，就唠叨个没完，什么“传宗接代”啊，什么“酸儿辣女”啊……后来终于有了儿子，可就像昙花一现，这样短的时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是父亲的一句话劝住了她：“哭啥？我们又不是再不生了！……”后来有了远老二的姐姐。姐姐一降生，奶奶最不高兴，那封建的老太太嘴翘起多高。母亲看得明白，但能说什么呢？只能暗暗垂泪。出于不甘心，远家又要了第三胎——别以为是违背了计划生育，那时候国家还没时间管这问题。第三胎是儿子，这让远家终于松了一口气。为了纪念头一个，“老二”这个名字就从那时候叫起的。

远老二八岁的时候，父亲和一家人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关东太穷了，回关里吧，山东是父亲的老家，听说那里的生活好过，人们都有钱。远老二还小，不懂得什么叫有钱，但看着父母那满怀期望的表情，他觉得那应该是个美好的地方吧。于是，一家人坐了好长时间的火车，又坐了好长时间的大轮船，再做了一辆又一辆的汽车，才来到远家庄。为了纪念母亲和远老二背井离乡漂洋过海这一重大事件，远老二就有了大名——远离乡。

可来这里之后，远离乡失望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心总是飘着，脚也似乎总不沾地，而东北平原上那个村子，才是自己的故乡。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舍、一人一畜……就连房顶飘出的袅袅炊烟都是亲切的。无数次梦中回到那个村子，又睡在那铺暖和的大炕上。肚子疼的时候，母亲会把炕烧得暖暖的，他就撩开衣襟，把肚皮紧紧地贴在炕席上，不一会儿肚子就好了。炕边上是一个双层的玻璃窗，窗玻璃上冻出一幅幅好看的冰花，有的像茂密的草丛，有的像原始森林，有的像一丛芭蕉叶子，而他最喜欢在冰花上按几个圆圆的小手指印。又看见母亲忙碌在那个灶间，煳土豆喂猪，木头锅盖一掀起来的时候，屋子里全都是白气，迎面不见人，母亲总会拣一个最大的给他吃。还有那个挂在墙上的，像掐头去尾的大葫芦一样的草囤子鸡窝，里面有“顾顾头儿”和“护护嘴儿”下的两三个鸡蛋，而把它们拾回家，放进那个秸皮篓子攒起来，是他每一天必须要完成的重要任务。那只老实的大白狗，还静静地卧在房檐根儿里。南园子里长满茄子、菇娘儿，还有那棵紫李子树，上面长满大个的李子。他永远忘不了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他从梦中惊醒，黑咕隆咚的屋子里，隐隐约约能看到父亲母亲正在“咚、咚、咚……”地敲木头窗户，他们说院子里有一只狼，来咬小猪的……

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什么都变了。故乡住的房子是黑黄色的土坯墙，灰褐色的草房顶，墙外角是圆的，屋顶也像面包一样软软的，每次看到都感觉它暖和极了！而现在变成了砖墙、瓦顶，到处是棱角的蓝房子，有的屋脊两头还像牛头一样长出两只角来，像只有骨头没有肉的硬邦邦的怪物，张着大嘴，每天把人吞进去，吐出来。在故乡的时候，小离乡最喜欢吃的是小米饭拌土豆酱——他能吃两碗。可是这里没有小米，也没有“苞米馇子”，只玉米面饼子、黑面馒头、红薯。这里连甜菜都没有——在故乡的时候也吃玉米面饼子，但是母亲总会在金灿灿的饼子里面掺点甜菜，吃起来又香又甜。而现在呢？他只能干巴巴地啃这既不太香又不甜的白惨惨的饼子。

对小离乡来说，最不快乐的是，原来的小伙伴儿不见了，身边全都是陌生人，瞪着在动物园里看动物一样的眼睛，不停地看着他。他就像一个羞怯的孩子，在谁的面前都小心翼翼，低头不语。与同年龄的孩子一样，他也总是混在孩子堆里，和大家一起玩儿，可他觉得这些伙伴儿怎么也不是原来那些。在闹翻了的时候，故乡的小伙伴儿虽然被他一土块打伤了，但绝不会来以大欺小，只不过会来家里找小离乡的父母。虽然也挨了批评，甚至也挨了父亲一顿打，但他不恨小伙伴儿！

但这些新的小伙伴儿不行，每一个都凶巴巴的不敢惹。有一次，他不小心拐肘碰了一个比他个子高半头的小伙伴儿。结果那个小伙伴儿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他个子矮，或者怜惜他是外乡人，刚刚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回手就打了他一拳头。那拳头重重地打在胸口，疼极了。小离乡很不高兴地回手反击，却怎么也撵不上他。后来心里一急，被绊倒了，肚子顶在一块大石头上。身体疼痛，加上心里委屈，他哇哇大哭。可他的痛哭并没有获得老师的同情，反而被罚在墙角里站了一个小时。从那时起，小离乡就对这个新地方有了一个极坏的印象——欺负外乡人，心像那些房子一样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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