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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清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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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雪

文/李百合

今年的清明节正赶上了给大哥烧百天的祭日。我驱车赶到老家的坟地时,已经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那漫天的雪花,被狂风裹胁着,像愤怒的天使掉下的泪珠儿,席卷沧桑大地的时候瞬间固化,不知是为了悼念已故之人的亡灵,还是憎恶天地间的人类给它增添了沓沓纷多的烦恼。大哥哥的坟头的花圈已经被积雪覆盖,但隐约还可看出上面的挽联:大弟千古、大哥千古、父亲千古……。凝思良久,我的意识也化做了泪水在心中升腾,突然无意识地想起了天安门诗抄上的一首诗:清明节,失明节,天地黯然泪不绝,献君一腔血……。清明时节雪纷纷,这似乎很不正常,据老人们讲这是十年九不遇的事,难道大哥的一生感昭了天地日月?

一年之前五十八岁的大哥哥身体非常硬朗,发病前微觉不适,到医院一检查,左肾占位,有鸡蛋大的肿瘤。确诊后医生没有把诊断结果告诉大哥。医生跟我非常熟,把这一结果告诉了我。惊闻此事,我陷入了悲恸之中。

大哥哥一生心中最大的阴影就是父亲的死。大哥哥一九五六年出生,这个年代出生的人经历沧桑。那时全国刚刚解放,人民刚从国内战争的硝烟中走出来,还没有喘上一口气的时候,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了。当然大哥出生时援朝战争已经结束。五八年全国粮食生产大丰收,但国家和苏联老毛子的关系弄掰了,为偿还外债,丰年变成了灾年,全国各都沉浸在一片的挨饿声中。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六年,发生了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这十年,大哥哥都是在学校中渡过的,赶上了一九七七年国家恢复的高考。大哥哥高考虽然没有考上,但也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高中生之一。那年大哥二十二岁我十一岁,那天早晨吃着苞米面烙的大饼子,不知什么原因,大哥哥和父亲伴了两句嘴,大哥哥十分不满意地斜睨了父亲一下,父亲一怒之下,打了他。大哥也没有再说什么,放下了筷子就离开了。这是很平常点儿事,过去孩子多,父母生气打孩子的事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可近中午,父亲忽然患病,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到医院一检查,父亲得的是脑溢血。八天之后父亲与世长辞。大哥哥身上的四个姐姐已经出嫁,身下还有我们五个弟和妹,母亲一向体弱多病。面对这种情况,大哥哥一咬牙,放弃了高考回家务农,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全村人的闲话传开了,说父亲的死,是大哥哥给气的,当时父亲正吃着大饼子,大饼子卡住了喉咙噎死的。那时候,刚刚十一岁的我虽然不太懂事,但天地良心,彼时彼景至今我还历历在目,哪有气死、噎死一说?到那时候,我才体会到,天下最可恨的一种人就是长舌男或长舌女;世界最毒的地方,莫过于人的舌尖。大哥,百口莫辩,从此背上了不孝的骂名。更可恶的是,幼小的我们在学校也受到了牵连,一些很没教养的孩子当着我们的面骂我们没爹,说你爹吃大饼子噎死了。我们气愤,我们反抗,因为这个打了多少次架,被老师罚过多少次也记不清了,直至大了一点,也许这些伙伴懂事了,才没有再听到这样的骂声。然而,大哥却背了一辈子的黑锅。兄弟们虽然知道实情,但在与大哥哥发生口角的时候,也会气气地说,你好!爹都让你气死了!

父亲死后,大哥哥成了家里唯一的主心骨。拿母亲的话说,全家上至那些当大的姐姐们,下至这些小的弟弟们,没有站人省心的,不是今天她这事,就是明天她那事的,让人不得消停。尤其这几个小的很是能作祸。作起祸来能把天捅个窟窿。大哥作为家里唯一能主事的操碎了心。那年三哥卖西瓜与人发生口角,用镰刀把人吹了,鲜血喷溅,白花花的大米饭从胃里被勾了出来,没等那人倒下,三哥腿一软先倒下了。三哥被投进了监狱。大哥哥往返四、五十里地的县城找人脱关系,整整三个月,没有在县城里住过一晚。那时正逢雨季,通乡公路还都是土路,大哥每天都要干净地出去,满身泥泞地回来,踏着失望去,踩着失望归,家里的田地荒草凄凄难得暇顾,其劳心劳力不得而知。老姐姐是最不省心的一个,那些年老姐夫因偷了北山草原人家的马被判入狱,整整五年,老姐本身就是个是非之人,有事就找大哥,不论是争脸面的好事,还是不争气的坏事,当哥哥的都要帮忙摆平,仿佛上天就赋予了大哥的这种职责,欲罢不能。那年老弟上鸡西打工,老姐背着家里人跑到了鸡西,不想和狱中的丈夫过了。全家人知道后,母亲先赴鸡西劝谏无果。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弟此时又作了祸,和挖煤工不知什么原因干了一架,被打掉了前面的大门牙。大哥哥闻迅,十万火急地赶了去。摆平了老弟的事,领回了妹妹。大哥说,这些兄弟姐妹,最让他省心的是我。可我知道,我也有不让他省心的时候,那年我参加高考,心高气傲的我,怕大哥哥干预我报考填志愿,故意躲着大哥。每年的高考都要下雨,大哥走了二十多里地赶到县城却没有找到我,只得悻悻地踏着泥泞归家。总之,大哥哥为我们操心的事很多很多,总是在我们遇到一筹莫展的事之后,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时候的我们仿佛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增强了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勇气。

大哥哥一生孤傲,很不合群,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称他是“大猴子”,意思是说他鬼灵精怪的,什么也不吃亏。但在自己的兄弟姐妹面前,他永远吃亏。费力不讨好,是他常常面临而又不得已而为之的。二哥、三哥、老弟都是嗜酒的人,农闲的时候常聚在一起饮酒,酒精烧着他们的大脑,一时豪气冲天,这个说大哥如何如何不讲究,那个说大哥怎么怎么小心眼儿,那个说爹就是被他气死的,走,咱们归拢他去。拿着斧头、棍棒杀到大哥的家。大哥把门紧紧地关着,听着几个兄弟的谩骂,身子抖得像筛糠,眼泪强硬地咽到了心里,和着流动的血快要凝固了……。

静静地立在大哥的墓前,我想到了很多。父亲去世后,在全村人看来,一个老寡妇妈领着一窝的跑腿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可冥冥之中,大哥似乎摒承了一种责任,一种似乎父债子还、长兄为父的责任。据侄女说,大哥哥临终前嘱咐最多的是他死后不进祖坟地。我们能理解,是他的一辈子的费力不讨好,是他那一辈子背负的黑锅,让他寒心。大哥哥的这种愿望我们极力反对,他的遗嘱除了有那么一点“离经叛道”之外,让全村的人怎么想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大哥哥,你忍忍了一辈子,故去了,就不能再忍忍一回,让不理解你的人,让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兄弟姐妹,有真心改过的机会吗?哪怕在和你团聚的奈何桥上,或是正在喝着孟婆汤的时候,或是走向黄泉路……。

小孙子支楞个小辫(身体多病,为了好养活,故意留的那么一撮头发)也跟着进了坟地,那瘦小孱弱的身体长长跪地嗑下了四个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都说要三拜九扣,你要磕九个头的。我本无心,可他却静静地走到坟前一连磕了十个头。风雪撩起头上小小的辫梢儿,在苍茫的天底下显得如此孤凄、悲凉。长歌当哭,悲声恸天。风乍起,吹散了满天的乌云,一个晴朗的清明似乎照亮了通往天堂的路。清明两重天,烧纸在坟地的上空打着一个又一个的旋涡,似乎十分不情愿离去。其实,人生也是如此,是非功过,潮起潮落;聚散依依,孤和凄期,循环往复,谁之评说?

清明雪,昭彰着大哥哥一生的辛酸与委屈;清明雪,泪飞顿作倾盆雨!大哥!你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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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7:2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