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我在平昌的知青岁月(作者:董长贵) |
正文 | 第一章 告别山城重庆 一九七五年七月三十日,离出发下乡只有二天时间,母亲陪我去上新街商场用知青票购买下乡铺盖、蚊帐及生活用品。大哥送我一套理发工具,在农村头发长了可以自已修剪。 二哥专程从沙坪坝重庆建筑工程学院赶来,送我一套《马克思全集》和20斤全国粮票。 八月一日,班上的几个要好同学郑洪荣、胡天寿、刘祥明、彭光才、方渝来四公里我家为我送行,母亲热情的办了一桌饭菜予以款待。 大哥告诉我他在长江橡胶厂联系了一部货车送我到南岸区交通局集中乘车下乡。 我们在街边等车时,见原南山中学班上的女同学张建珍、石梅、杨希、罗年芳在200米外的四公里车站等客车。 晚上六点十分,在大哥厂里的货车来了,几个同学七手八脚将我的行李送上车厢。 邻居陈祥珍的儿子黄忠财此次也是到平昌县落户,也一同上车。 大哥随车送我到上新街。将行李寄放在南岸区交通局办公室,局里统一安排此次下乡的知青到附近的涂山公寓住,、明天一早出发。 海棠溪运输社干部徐大清引我们到涂山公寓旅馆安排住的房间,每个房间有四张床,我选了张靠窗的床躺下休息。 夜静人深,窗外一轮明月悬挂天际,偶尔传来长江江面轮船的鸣笛声,“鸣……”。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我起床后在街边食店吃了二包子和一碗豆浆。 七点钟到交通局办公室拿行李。 大哥早早的从海棠溪赶来为我送行。 海棠溪运输社带队干部黄遇达发给每个下乡知青一张《乘车证》,凭此证才能上车。 七点半南岸区交通局汽车队的两辆解放牌大货车开来,知青们凭《乘车证》依次上车,将行李堆放车厢中间,两边坐人。 八点整车辆发动,送行的人群里听到哭泣声,突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青年哭着冲上车来,护送知青的同志极力劝阻,才将她请下车。后来才知此人是杜忠惠的姐姐。 满载上山下乡知青的货车徐徐开动,送行的人跟着车跑,“注意身体,到了一定来信!”“知道了,回去吧!”,回答变成了哭声,车上所有的女生都哭了,我站在车厢边背过脸,尽力克制自已的感情,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向送行的大哥挥手告别。 马达轰鸣,汽车驶离了上新街,此时车上的人默默无言,眼睛红红的。 两辆货车开到海棠溪交通班门口停下,驾驶员下车到交通班里办理《货车载人证》。交通民警出来一看,车上的人半截身子露出,车厢低了,长途载人有生命危险。要求在两边车厢加装木栅栏。 汽车调头返回南岸区交通局,工人从车房拿出木板,将车栏加高。前后一折腾,已是上午十点钟。 海棠溪车渡等待过江的汽车排成长龙,带队干部前去协调,车渡领导同意让满载下乡知青的车先行过江。 汽车载着知青沿着重庆-达县的公路疾驶,两辆货车一前一后开的很快。大家开始车厢城打瞌睡。 在我旁边有一个瘦高个的知青,谁一碰到他的行李,便大叫:“别碰!我的铺盖里有茶瓶。”引得同车人大笑。没人揭穿他的把戏。 车上去平昌的知青,文化参差不齐,有刚毕业的高中生,也有毕业一、二年的初中生。分别来自不同的学校,其父母是一个系统的。互不相识,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 下午五点半,运送知青的货车抵达大竹县城。带队干部宣布:“今天在大竹县城住,行李统统放在车上,旅馆由区交通局统一安排,吃饭自已负责。” 我跳下车,等到护送知青的干部联系好住宿,拿到一张旅馆房间号的纸条后,我便在县城电影院对面的饭馆吃了晚饭。饭后见时间尚早,就顺着街道逛街。 大竹县是达县地区最富饶的一个县,属丘陵地带,有很多水田,盛产大米。大竹劳糟,酒香扑鼻,味美汁纯,是四川的特产之一。 县城的建筑多是四五十年代兴建的木结构房屋,街道路面铺的是青石板,街边个体户经营的小百货、糖果摊比比皆是。今天不逢场,街上行人很少。我在糖果摊上买了一包米花糖,边走边吃。 天黑尽时返回旅馆,按手中的房间号,找到2-3号,找来服务员为我开了门。室内设施简陋,靠墙有两张床,窗前一张旧桌子,上面有一个茶瓶。一楼开水房供应洗脸洗脚的热水。 我从床下拿出洗脸盆,下楼洗了脸脚,上楼不注意,脚趾踢在预制板上,痛得我蹲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回到房间在电灯下一看,右大脚趾姆全被踢青了肿得发烫,运气可真不好。伴着窗外夜空的明月,整个晚上痛得睡不着觉。 “咕咕咕……”雄鸡鸣叫,天边露出曙光。清晨六点多钟,同室的知青还在睡觉,我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出门来到街上。在饭馆买了两个菜包子,边吃边沿着县城边的公路散步。 大竹县城地势平坦,公路两侧高大笔直的桉树伸向远方。迎面而来的三三两两挑着菜、鸡鸭进城卖的农民从身旁走过。 田野里金黄色的稻谷和田边火红的高梁象一幅美丽的画,惹人喜爱。 七点半钟,带队干部点名上车,人到齐后,车辆驶离大竹县城,继续我们的行程,车开得很快,路面扬起阵阵尘土。 进入达县境内,汽车开始爬山,引擎轰鸣,沿着盘旋的公路行驶。路旁没有稻田,只有满坡绿油油的红苕叶。 “达县到了”一位搭车的女知青喊道,车上的人顿时来了精神。 山下出现很多的房屋,随着车辆的驶近,一座水泥大桥横跨江上,江面上有不少扬帆的木船。 中午12点,汽车过了大桥进入达县城,街旁房屋多为旧式木板穿斗建筑,路面狭窄,只有市中心的路面较宽。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为达县百货大楼,达县公园在达县百货大楼对面。 达县县城是专区所在地,人口有二十几万,与重庆人口几百万人口比起太小。 车停在达县百货大楼前,带队干部让大家下车,休息一个小时吃饭。我在街边的小食店吃了两碗凉面。 饭后见上车时间尚早,便去逛百货大楼,临出发时听母亲说,四公里街坊王子云的女儿陈志珍七二年从农村调到这个百货大楼工作,顺去逛逛看碰不碰得到。底楼营业厅十分宽敞,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达县百货大楼前厅经营各式服装、布匹、文具,二楼经营化妆品、塘瓷、五金。 汽车驶离达县县城,一路上见路旁停有不少军车。这些军人是铁道兵,在此修建襄渝铁路。 送我们到平昌的两辆货车,结伴而行,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后还要前往南江县拉木材,所以一路上车速很快。经过达县火车站的铁桥时,前面车的引擎汽缸床冲了,停下来修理,花了半个小时。 达县到平昌县要翻越一座大山,此山叫“铁山”,是川东地区最高的山,山上有茂密的树林和人多高的野草,高大的彬树、松树在阳光照射下一片金黄。蔚蓝色的天空下,辽阔的大地尽览眼底,如一幅美丽的图画,令人陶醉。此时正值八月骄阳似火,在铁山顶峰,却格外清爽,恰似春天。下山时凉风扑面而来,使人睁不开眼。 铁山脚下有一个小站,听搭车的知青讲此处叫“金窝”。公路边几间土墙房屋,有一间小得不能在小的商店,墙壁上粘满过路车溅起的泥浆,这就是金窝。此时我想起一句俗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窝”,不觉心头一阵发酸,是啊!谁不爱自己的家乡,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走向远方,恩乡之情涌现眼前,我提起水壶,一扬脖子“咕咚!咕咚!”,喝干了一壶水,来压住眼中包含的泪水。 金窝一过前面便是达县石梯公社。这里属丘陵地带,贫瘠土地到处可见梧桐树。 抵达石梯公社,一条河流截断公路,河面宽约四五十米,一条机动车渡船将过河车辆运到对岸。汽车排队过河时,不少端着白糕、包子的小贩围着车叫卖:“白糕,白糕,一角钱二个,包子一角钱一个。” 河对面是达县石梯公社,今天逢场,赶场的人不少。“要不要鸡蛋,六分钱一个?”车下的小贩问我,“不要”,我回答。同车的人在说:“这里的鸡蛋真便宜,重庆要一角二分一个。“ 过渡用了半个多小时,一过石梯,山势开始陡峭起来,汽车在弯延的山间盘旋,人烟稀少,道路狭窄,一边是高山,另一边则是悬崖,两车相会,让人把心都抓紧了,我生来没见过如此险峻的道路。 进入平昌县境的白衣区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前面一座石桥把公路一分为二,左边是到响滩区,右面是到平昌县城,我们的车是往左边行驶,落户地点是平昌县响滩区六门公社。 第二章 大山里的夜行者 平昌县白衣区至响滩区的公路沿着一条小溪而行,比较平坦。下午六点半我们乘的货车抵达了响滩区元沱公社。车上要在六门、福申、大寨、元沱公社插队的知青在此下车。 海棠溪运输社带队干部黄遇达将本单位的九个下乡知青召集在一起,宣布了分队名单。五个男知青分往六门公社胜利大队,四个女知青有两个分在胜利大队,另两个分在光明大队。 王忠富、唐永华和我落户胜利二队,黄忠财、胡剑华落户胜利三队,两个女知青杜忠惠、胡金秀落户胜利一队。 分配名单一宣布,分在我同一个生产队的王忠富走到我旁边递了根香烟给我,“三个知青落户一个队不行,要一个人一个队,不然就坚决不下队!”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听我的没错”。 这落户分配方案我也不乐意,可刚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就讲条件真不好意思开口。见我不语,他忙转身去找海棠溪运输社的带队干部黄遇达,黄遇达没理他。 此时有人来通知各单位的带队干部到元沱公社礼堂开会,会后黄遇达领来一个当地的农民,他中等个、皮肤幼黑、园脸、平头、明亮的眼睛,几条绉纹写在额头,穿着洗得发白的劳动服,上衣口袋插着一支钢笔。蓝布裤脚卷得老高,粗壮的脚上穿着一双上有红毛线球用布条打成的草鞋,十分醒目,肩上背着一个竹编的木背夹。 “这是胜利二队的丁队长”黄遇达向我们三位知青介绍道,丁队长见一下分三个知青到他们生产队,不由的面露愁容。 王忠富掏出香烟迎上前去:“你好,丁队长!你们队一个工多少钱?一年分多少粮?住什么房子?”丁队长接过香,面对这一连串的提问,绿媚绿眼把他盯到。 我坐在自已的铺盖卷上,望着公路下面的溪水和身后望不到顶的大山,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涌上心头。我是个多愁善感,性格内向的人,虽然坚信所走的路前途光明,但面对眼前的大山,确没什么思想准备。 天暗下来,知青们在迎接的队长们带领下淅淅走尽,只有我们三人坐在路边不动,带队干部黄遇达急了,丁队长也在旁一个劲的催促上路,他说:“你们几个要抓紧,从这里到生产队必须翻过眼前这座大山,还要走四十里山路”。黄遇达让我们将行李存放在元沱公社,明天社员来背。我不同意,坚持随身带走。 丁队长背起两只箱子,我们三个知青用家里带来的扁担,挑起铺盖跟在他身后上了路。 穿过元沱二十几米的街道,过了一座小石桥,来到大山下,一条石梯环绕山间盘旋而上,望不到头。每级石梯都很高,挑担实在不方便,刚爬了二十多米就累得气喘嘘嘘,大汗淋漓。好在是阴天,若是烈日当空,几十里的爬山路可够受。 三个知青里我年龄最大,他俩是初中生,小我二、三岁。我从小帮母亲干活,练就一副强壮的身体。一会功夫,将二人甩了很远。丁队长闷着头自顾往前赶路,走到较平坦的地方停下来等会,见我们要拢了,又返身赶路。 天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听丁队长说这大山里有狼,我们三人从行李中取出手电筒照路。我们三人紧紧的走在一起,跌跌撞撞的往山顶爬去。 双肩已被扁担磨肿,口喘粗气。整整用了两个多小时,还没爬上这匹山的山顶。 “小董,歇口气哟!”王忠富扔下挑着的铺盖,一屁股坐在地上,从上衣口袋掏出香烟猛吸一口,便骂上了:“龟儿子,把我们几爷子弄到这山旯旮不管了,地方这么孬,爬了半天山,鬼都没撞到一个“。 “算了,停在这里,黑不隆秋的,走吧!”我把水壶递给他喝了二口水。 “哦哦哦!‘伙二’(朋友)快点,快到山顶了,使把劲,我在上面等哟!” 队长的幺喝声在黑暗的大山间回荡。 当我们三人浑身大汗爬上山项,见队长消栽游栽的坐在路边石头上,嘴上含着的土烟红光一闪一闪,昏暗的马灯光映照他那粗壮的身影。 我放下担子,挨着丁队长坐下,递了根香烟给他,“队长,走了这么久,生产队还有多远?”“快了,还有二十五里,”听此话我脚一软。 “前面要到大寨公社了,你们清理一下自已的东西,不要丢在山上!”丁队长真还是一个细心的人。 我整理所带行李,发现刚喝过水的水壶不见了。“小王,我给你喝水的水壶呢?”“他找了一遍没有。临走时,是母亲让我用5元钱买的,这还未到生产队就丢了,真舍不得。 “你们等等,我回去找找。” 我拿着手电筒,沿着崎岖小路往回走。大山伸手不见五指,走了十来分钟,到了一片松树林,再往前便是下山的石梯。 漆黑的林中传来阵风吹过树叶声,“唿唿唿!”刮来刮去,我紧张起来,急用手电照过去,正射在一座坟头飘舞的白色招魂纸,心底涌上一股寒气。刚才歇气时,丁队长讲起前几天这林子里吊死个人。我蹬蹬的往回跑,水壶也不要了。 穿过大寨公社,黑暗中也看不清这乡场的街道有多大,只觉得几分钟就穿场而过。石板街道两旁是一排木板屋。 一过大寨,路更难走了,弯弯曲曲的小路一会穿树林、走田埂、跨小溪、爬上一座山顶,山下有几盏马灯在半山腰晃动。 “哦嘿,下面是谁?”队长在声吆喝。 “胜利一队的”,对方回答,原来也是接知青的,走在我们前面。 队长将马灯放在路边的一处岩石清水坑旁边,弯下腰用嘴接山泉水喝。让我们也喝喝解解渴。+ 我学着队长的样用嘴伸进泉水里,“咕咚咕咚”喝起水来,一股清凉的感觉透满全身。 “前面就是胜利二队了!”队长的话象一针兴奋剂,咱三人高兴的跳起来,苦路总算熬道头了。 王忠富掏出烟递给丁队长“来!烧起,今后你哥子要多关照我罗”。 “没得啥子,只要丁对,就够伙二”。我好奇的问队长这伙二是什么意思,丁队长回答:“伙二是朋友的意思,你们到生产队后对女的千万不能叫伙二哈,”他叮嘱道。 通过交谈,发现丁队长态度还较随和,原则性强,是个好人,但性格古衬,认准一个理,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们接二连三的向他提了许多问题,小王提“到队上后一个知青一间房,分开住”;小唐提“自由地不能挨到一起“等等,他当即回答不行,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即将到来的知青生活是什么样?等待我的是什么?好在上山下乡已有思想准备,条件艰不艰苦,难得多想。 丁队长烟一抽完,便带领我们继续赶路,黑夜的山路转来拐去,我们哪分得清东南西北。 “汪汪汪!”一阵狗叫声传来,“哪个?”屋里一个男人历声喝问。 “我,丁奉安!”队长忙回答。 “哦,奉安啊,知青接到了吗?”屋里的人问道。 “刘队长,接到了”。说话间大家来到刘队长的住屋前,他很热情的招呼我们三个知青,小王快步走向前递上烟,刘队长说时间太晚,让丁队长引我们早点去休息。 高一脚低一脚的绕过刘队长的院子,又走了二根田坎来到丁队长的家。他妻子开了门,我们进屋放下行李,感到浑身轻松。 丁队长家是间土墙房屋,约十来平米,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挂着蓝色青麻蚊帐雕了花的架子床,旁边摆放着一张大红写字台,床头有二口红木箱子。墙壁上贴满文革期间的宣传画,《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三忠于》《大海航行靠舵手》体现了这位中年农民的政治热情,最上面竟还有一张林彪的画像,脸上用毛笔划了二下,意味着与此人划清界线。墙上还挂有一个像框,上面有老人、小孩,还有丁队长夫妻俩的结婚照。 丁队长的哥哥进屋与我们聊天,他与丁队长长得真象,不同的是额头上多了许多皱纹,嘴角浓密的胡子,说话闪动双眼,显得十分精干。他自我介绍在队上负责加工干面。他不时问这问那,小王与其凑在一堆卖嘴皮展言子。 丁队长在屋外叫我们出去吃饭。出门走过地坝,进了厨房,房中央有一张大桌,二个老人也在里面忙碌着。丁队长哥哥也进来相陪。农村的风俗是,家中来了客人,全家人(男人)一定作陪,表示对客人的礼貌和尊敬。 平昌农村的灶十分独特,二个烧柴的灶连成一排(平昌不出煤,农村均烧柴),灶门口上砌有很高的烟道,烧火的人看不到炒菜的人。两灶之间装有一个风箱吹火,有开关控制左右锅的风量。 队长的妻子人长得肖瘦,在灶前忙碌。煮了一大锅南瓜稀饭,味真香。也许是赶路体力消耗过大,肚皮饿了,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后大家在地坝边洗了脚,便早早的休息。 第三章 落户胜利二队 “咕咕咕!“窗外雄鸡高叫,阳光透过窗格射进屋里,天亮了。 我悄悄的起床,打开后门,空气十分凉爽清新。 坎下的水稻田边有一块巨石,顶部是一小块晒坝。我沿着人工打凿的小石窝爬上去,站在上面放眼环视四周,啊!多美,阳光下大地一片金黄,对面的高山顶,大树林立,山腰全是梯田,农舍装点其间。 “小董,回来吃饭罗”丁队长在地坝边大声叫我。 我返回丁队长家,小王、小唐已洗漱完毕,到厨房吃饭。饭后丁队长说道:“经队委会安排,先让你们沿生产队走一圈,认清咱队的地界,然后去看队上给你们安排的住房”。 在丁队长的引导下,从丁家湾出发往西,边走边听介绍:“你们看,路上面长方形的土墙瓦屋房是队上的公猪圈,里面有队上喂的二十几头猪,有专门饲养。前面梁上斑竹林中的房屋是生产队保管室,全队收的粮食存放在里面”。 地里干活的社员们见到我们经过,纷纷议论:“看哟!丁奉安后面的三个人是知青,高、中、倭象演戏的,那个小的象个娃儿,大老远跑来当知青,真赵裂“。 小王掏出香烟到社员身边依个撒起。”伙二,抽烟,今后多多关照“, ”你给我走前面还可以!“引来地里男女社员一阵轰笑。 小王一个劲的点头“接受再教育不分前后”。 丁队长悄悄告诉我,这娃儿真傻,遭人整了冤枉还不晓得,前面走的是牛。哦,我不禁笑了起来。 我们继续前行爬上山梁,这里与三队交界,咱队有一口水塘,今年干旱,里面只有巴底的水。 这口水塘是胜利二队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全部看见二队的田野和庄稼。 米仓山区的山都很大很大。山顶都是树林,山腰种着庄稼,山底也是树林。 丁队长指着对面的山顶告诉我们,那座山叫梁英台,山顶茂密的森林是国营林场。半山腰是六门公社的东升大队,共有八个生产队,近一千口人。与我们所处的胜利大队隔沟相望。沟壑里有清辙的小溪和茂密的树林。 胜利大队有七个生产队,所在的这匹山还有宝塔大队的九个生产队及大寨公社的一个大队。山之大可见一斑。 从公社顺溪流而上,从三叉河起,沿沟依次上来是一队、二队、四队、五队、六队、七队。而三队则在二队和四队的上方。 二队田地有二百多亩,人口有三百多人。分为二个生产组,以队为核算单位。 途中丁队长将咱队的地界和公有林及社员私有林划分的标志指给我们。这里的农作物主要以土豆、红苕、水稻为主。 头顶烈日沿着生产队的边缘爬坡上坎,汗流浃背,戴着草帽也不项事,衣服被汗水湿透。 小王热的直嚷:“丁队长,热得着不住了,回去哟!”见我们个个一副狼狈样,他同意了。 返回队长家的路上,水田边有一积水处,许多小鲫鱼在水面浮动。我一见高兴的叫起来,忙脱掉鞋挽起裤腿,分开水稻下到水坑里,小王见状也跳下来,不到五分钟整整捉了近一斤鱼,用草帽装回队长家。 小王手脚利索的打整出来,小唐负责烧火,队长出菜油,我从行李中拿出固体酱油交与小王。一会儿大碗焦黄、香喷喷的鱼上了桌。家里只有我们四人,围在桌边请队长先品尝。 他用筷子夹了一条鱼放入口中:“嗯……味道还不错,我们很少捉鱼吃,捉来烧起也不好吃。小王你这娃儿真有两下子,做的鱼叫什么名?” “红烧豆办鱼”小王回答道:“请罗“,大家七筷八筷的掂起鱼直往嘴里送。也难队长感叹,平昌属偏远山区,物资供应差,象城里炒菜常用的佐料豆办、味精、酱油、醋这里根本没有卖的。新鲜的鱼只有放盐煮,其味道之差可想而知。 山区的作息时间与城里不同,城里是根据北京时间早八点上班,晚六点下班。这里不用时间,天一亮,听东升大队敲打的梆子声出工、天一黑又听敲打梆子声收工。 每天傍晚社员回家做饭时,队长摸黑站在山梁上高声呼喊安排第二天的农活:“一组明天修理达斗,后天收谷子。二组下河给公猪圈打柴。丁玉成、丁大安上公社背农药。” 这里的农民天一亮就出工,上午10点才回家吃早饭,11点出工到下午3点收工吃午饭,四点半出工至天黑才回家。 通过一上午的接触,我们与丁队长说话融洽多了,其实这人也挺不错,三十多岁的人了,乐起来象一个小孩,有说有笑。 他有两个女儿,长得活泼可爱,他总想要一个胖小子。其妻子秀丽、贤慧,长着一付娃娃脸。 丁队长名叫丁奉安,是胜利二队的副队长(队长刘国朝,还有一个副队长叫丁敌安),共产党员,1973年在达县的铁道兵5757部队(七师)当了二年民工,修建襄铁路。 只要一提起那段时光,他顿显精神滔滔不绝讲述那紧张的工作和充沛的物资供应。当民工时的工作帽高高的悬挂在墙壁上。镜框里和平柜的桌面玻板下,有七、八张与其他民工的合影。 襄渝铁路修筑了好几年,除几个师的铁道兵外,沿途各县的上万民工也支援修筑这条铁路,场面之浩大可想而知。丁队长这种在千军万马的汇战中呆惯的人,一回到寂静的山村实在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 第四章 知青屋 生产队上午安排四个社员收拾知青住房,知青们今晚要住进去。 下午三点在丁队长家吃过饭后,他陪我们三个知青来到位于生产队梁上的一个四合院,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全姓丁。 这是一处较旧的四合院,院内有一个八十多平方米的正方形坝子,三面为木结构房屋,东面是一间刚建不久的土墙房屋。 丁队长来到北面的木结构房前,他指着窗户嵌有花木格的二扇门,这是队上为知青安排的住房。 打开门进了屋,里面有二间房,进门这间比较大,放着一张木床,门角有一堆同院社员陈放的瓦和三把锄头、三个粪桶。 墙壁均为木板,上面贴满不少已发黄的报纸。里面是木结构小屋,往下走四步楼梯,屋顶较倭,打开后门,有一个走廓。下面是一片竹林。 这间屋子悬空而建,通风很好,楼下是社员喂养的牛和猪,不过没什么怪味道。 小屋光线昏暗,屋里放着二张木床,三个小木柜。 生产队干部都来了,我提出马上把屋顶的瓦盖好,他们答复我:“这几天不会下雨,先搬进来后再翻盖。” 知青王忠富提出把三个知青分开安排住处,队长没同意。 距住房有七、八米外的另一房间是厨房,房间约二十来平方米大,刚砌的柴灶还未干,安有二口锅。灶台旁是一张木案板,上面放有三个缸钵、、三个洗脸盆。四块青石板砌的水缸可装五、六挑水。进门右侧有一个地窑,用来存放红苕、萝卜。地窑上方有一木板楼堆放烧火的柴禾。 “吃饭的桌子没有怎么办?饭做好了又没碗”,我问道。 刘队长立即回答:“这好办,山上有的是石头,明天安排人我的天一张园石桌,夏天还很凉快。碗也好办,陈明良(生产队出纳)明天赶场时买回送来”。 我们三个知青去丁队长家取来铺盖、箱子等行李,住进知青之家,知青生活正式开张。 我住大屋,小王、小唐二人住小屋。一人用一个柜子装东西,在床上铺好草席,用水抹干净。 天惭惭黑下来,院子里的大人小孩都来热闹,知青住家的上面大屋挤满了人。小王十分高兴,拿出香烟,不管男女一人一支,聊起天来。他这人聪明、灵活,善于交际,天南海北的吹,引来人群的阵阵笑声。 从人群中挤进一个中等个、平头,笑容可亲的男青年,他自我介绍:“我叫丁贵,住一个院子,是一组记工员,有事尽管找我,百分之百帮忙”。边说边动手帮我们收拾起屋子。见屋里只有一煤油灯,灯光不亮,马上从自已家里拿来一盏煤油灯借给我们使用。 一下来了这么多乡亲看望,我们热情的揣出板凳招呼大家坐。 偏僻的小山村来了三个重庆知青,人们感到格外新鲜、好奇。 油灯映照出一张张陌生的笑脸。上了年纪男女,头上都包着白头巾,穿青布对襟衣服。中年男子和小孩清一色的平头。姑娘们则穿兰布衣服,显得十分朴素。 “你们出来家里的妈妈放心吗?”“重庆城有多大?”“听说河里的轮船有烟囱?”好奇提问一个连一个。小王很高兴的回答每一个问话。 夜已深,乡亲们还舍不离开,我悄悄的来到厨房热洗脚水。打开厨房门里面一片漆黑,擦燃火柴点燃灶台上的煤油灯,灶门前有一条长板凳,堆有队上早已准备好的干树枝。我往锅里渗上水,扯一把树枝送进灶炕,点燃纸引火,抽动风箱,没风,灶里的火苗闪动几下,眼见要熄灭,忙用嘴吹火,“忽忽”一股浓烟喷了我一脸。 “伙儿,我来帮你,”丁贵边说边跨进厨房。坐在灶门前用火钳拨弄几下灶里的树技,打开风箱开关,“呼吃,呼吃”抽送风箱杆,火苗直往上窜。 我递了支香烟给丁贵,他告诉我今后出工我们在一个组,这个组只有梁梁上和下黄家湾几户人家,负责下面几湾田及河沟边的土地。过几天收谷子,然后放水种麦子收棉花。 丁贵与我同岁,皮肤很白,说话声宏亮。我让他今后多多关照,他的回答真让我吃惊不小,“没得啥子,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山乡的夏夜,满天星斗,浩月下山峦一片银灰色。人们喜爱坐在院坝中乘凉摆龙门阵。 丁贵引我沿院子的土墙房屋边,来到一处空旷的沙石地,这儿视野开阔,可见对面山腰农舍的灯光,倾听到山沟底传来的阵阵溪流声。山风吹过,十分的凉爽。 通过短短的一、二天时间的接触,感受到平昌的农民性格憨厚,待人热情,又十分吃苦耐劳。心里开始靠近、理解他们。 乘凉后返回寐室,两位同伴早已铺好床,外面屋的床没有谷草,今晚只有凑合。 第五章 哥们义气 山区的夏日,白天也很热,晚上确凉快,床上铺的都是草席。 我解开铺盖,将行李中的日常用具放进小柜里。 一切收拾妥当,侧身坐在床沿上,掏出香烟递给小王、小唐,“来抽支烟,忙乎了一天,来咱们相互介绍介绍,我叫董长贵,二十岁,重庆南山中学高中毕业,家住四公里,母亲叫李素珍,在水泥厂河边老码头起卸矿石”。 我话音一落,小王作了自我介绍:“我叫王忠富,十八岁,只读了初中,住海棠溪民生码头,哦小董,我妈与你妈在一个组,叫李芬。今后大家在一起,相互多包涵包涵”。说完这番话,他用指头弹掉烟灰,将烟含在嘴上,一串雾雾腾空而起。 轮到小唐,他许久不说话,猛吸一口烟后,把头埋进双手。我拍拍他的肩膀,“没啥说的!”硬梆梆一句话将小王激怒了,他忽的从床上跳起来,“崽儿没道理,相互介绍又不是要做啥子”。我挥手拦住说:“头次见面,也没必要都要自我介绍,不过呢命运将我们连在一起,相互只是初步了解,以后彼此间有个照应”。 小唐站起来,双眉锁紧,浓眉下一双大眼,长方形脸显得较英俊,可惜身高只有1.5米左右。“我叫唐永华”他终于开了口,“58年的,初中毕业生,家住黄桷渡,父亲在家瘫痪多年,母亲是瞎子。姐姐在渡口铁路局上班,哥哥是海棠溪运输合作社工人。” 通过简短的介绍,相互都有些初步了解。 夜静人深,三个知青上床睡觉。一会儿功夫我已进入梦乡。突然我被一阵阵轻轻的哭声惊醒,室内的油灯点燃,小唐的床上空着没人。 我推开走廓的小门,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框投在小唐的背上,伏在栏杆上的他哭得那么的伤心。 我走上前,轻拍着他的肩膀,“小唐别哭,到哪个坡唱哪个歌,你的苦衷我十分理解,离开父母谁心里不难过,你家有困难,我们在一起会给你帮助”。 他双手抱头,哽咽不止,望着楼下出神。见时间太晚,我也不劝了,自个儿进屋。小王已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抽烟,他递了一支烟给我说:“这崽儿真没名堂,一到农村就哭,干脆别来,这不是扫知青的皮哟”。“算了,你睡吧”,我低声的对小王说:“人家父母双亲都是残疾人,他出远门担心也是正常,加上家境不好,哪象你,生来一副乐天派”。 “嗨!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哥们尽力相帮,决不会袖手旁观!”这家伙还够仗义,在社会上呆久了,染了不少哥们义气。 第六章 风土人情 天蒙蒙亮,窗外传来阵阵鸡鸣.两个室友还在酣睡。我悄悄起床出了门,绕过土屋到院外的石梁上。眼前多么宽广,晨雾似条条白白纱带,在山腰飘游,我舒展双臂深深呼吸,清新的空气顷刻流淌全身。 平昌地处米仓山区,典型的山区气候,一年大半时间都有晨雾。 农村的房屋都建在山凹里,避开冬天的寒风。房前有青石板铺成的院坝,四周种有核桃、李子、桃子树。此时正值核桃挂果季节,满树挂着绿油油的果实。收获时剥开青皮,露出坚硬的壳才是我们常见的核桃。这里的猪圈搭得很特别,用木棒直接搭在粪坑上,清扫特别方便。 一九七五年七月我们下乡时,正值全国掀起农业学大寨的高潮,生产队集中作业,统一种植农作物。每个社员只留有一分左右的自留地,种些自己吃的小菜、向日葵、莫玉(灰菜)。重庆许多蔬菜这儿都没有,如花菜、包包白、波菜、韭菜、番茄、藕。当地人认为这些蔬菜产量不高,利用价值不大。让我吃惊的是这里从不种植玉米。山区的主要农作物有:水稻、小麦、棉花、红苕。 八月地里棉花果实累累,九月开始采摘。 每到夏季,社员们忧心仲仲,水稻正杨花需要水,可这里90%的水田都是望天田,风调雨顺丰收,日子好过。若遇干旱歉收,那就要饿肚皮,日子过得就苦了。 我们住的院子是解放前地主所建,位于生产队的中心,队上保管室在院子后面,社员大会都在保管室晒坝上举行。晒坝边是茂密竹林,一条小路从保管室旁经过,通往我们吃水的水井。社员根据水往低处流的原理,将竹子对半划开架起引水槽,水井的水顺水槽流向家中的水缸。 我从石梁返回,挑起厨房里的水桶,到水井挑水。穿过竹林的小路来到井边,碧绿的井水中,不时一条条鱼鳅跃出水面,我用水桶放进井水里,提起一看,桶里没鱼鳅。试着用扁担插入,井底足有一米多深,井口与水田相连,可能是田里的鱼鳅跑进了水田里。我暗自打算哪天有空,与两个同伴掏干井水捉鱼鳅美餐一顿。可现在不行,刚到生产队要给贫下中农留个好映像。 短短的一、二天我们了解到当地人再困难也不嘴馋,象田中的鲫鱼、黄鳝、鱼鳅、青蛙都不吃。犁田时发现黄鳝、鱼鳅都是扔在田埂上不要,说这些东西会把田埂钻穿而漏水,这使知青们意外感到高兴 到生产队二天时间过去了,为不使家人和朋友挂欠,夜里同屋的知青坐在煤油灯下,提笔写信。我按顺序给母亲、大哥、二哥、姐姐及高中同学郑洪荣、刘开荣写信报平安。一会儿功夫,六封信写完装入信封,从箱子里取出邮票贴好。 “喂!伙二,民生码头的码字怎么写?”王忠富将信封递过来,“在下才疏学浅,帮个忙“。我在一张纸上写了个码字交给他,转身到厨房洗脸。唐永华悄悄跟上来问我:”小董,平安抵达的抵字怎么写?”。顺手给他写在手板心上。洗脸后,我打开房门,晴朗的夜空,群星闪耀,没有月亮,大地一片漆黑。 院坝对面的农家门透出微弱的灯光。辛劳一天的社员们,此刻正在烧火做饭,不时传来阵阵“扑吃扑吃”的风箱声。 这里没有电,许多人没见过电灯。连县城晚上也是用柴油机发电用。 山区的妇女很能干,与男人们一样栽秧挞谷、犁田、砍柴、背东西。回到家忙前忙后,洗衣做饭喂猪带孩子,而男人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牌,抽烟闲聊。我觉得对她们太不公平了,可男人们觉得从他们父辈起都这样,十分的正常。 第七章 第一次赶场 一九七五年八月五日是个星期天,六门公社这天逢场。一大早,我们三个知青早早的起床,准备前往公社赶场。 上午9点丁队长来陪我们上街买生活、生产用具(国家拨给生产队每个知青500元安家费)。 下了山梁,进入一片茂密的松树林,竟管现在是大白天,里面却出奇的静,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松树林有三里长,中间有一座用石块垒起的石门,丁队长指着石门告诉我们,这里面还有一个洞,叫杨家洞,解放前村民为躲“棒老二”(土匪)而建,四周用石块堆砌而成,留有一个洞口,里面可容二、三十人。 胜利二队距公社有八里山路,穿过松树林就进入宝塔大队一队境内,通过三叉河石桥,沿小河再走二里路就到公社场上。 路旁小水河叫六门河,深一米多,宽约三米,河水清辙,河边有细软的沙子。突然,一个园园的东西浮出在水面游动,“团鱼…”小王、小唐我们三人惊叫起来。这一喊惊动团鱼,马上沉入水底。 团鱼肉嫩味美,营养丰富,属上等补品,价格也很贵,在重庆市场上要四、五元一斤,还不易买到。 “公社赶场有团鱼卖吗? ”小王问丁队长,“没有,这里的人从来不吃这东西”。丁队长回答。 “用什么办法可捉到团鱼?”我问丁队长:“听别人说也简单,团鱼受惊吓存入水底的沙中,一般不会游走,只要脱衣下水,游过去用屁股坐住它,用手拿起来就成了”。后来我真去试了一次,团鱼没捉到,倒吃了不少水。 三叉河至公社是一条弯延平坦的小路,两边是大山,路旁是飞马大队,河对岸是光华大队。 逢场天,路上的村民背着背篼,手里拎着鸡,叶子烟与我们擦肩而过。 偏僻的山乡原来赶场是每一、四、七或二、五、八及三、六、九,文化大革命中被改掉,统一为国家星期天。 “看,前面就是公社”队长撸撸嘴告诉我们。 远远望去,一些旧瓦房座落在小河边,河对岸是公社粮管所园园的粮仓。 沿石梯上到街口,迎面碰见手里提着鸡的胜利一队两个女知青杜忠惠、胡金秀。 “这么早场都赶完场了?”我向她俩打招呼。 “这才来,场都散了”,杜忠惠回答。 六门公社街道是石板路,宽约四米,长约一里,街道两旁均为陈旧的木结构穿逗房。左边有二家饭馆(一家集体,一家个体),邮电代办点,兽医站,公社办公楼,肉店,百货商店。右边有公社医院,信用社,副食店,和公社铁工厂(加工锄头、镰刀)。 村民在街道两边出售自己带来的农副产品。我问了问,东西挺便宜,鸡蛋6分钱1个,鸡1元或1.50元1只(足有3、4斤重)。 今年天干,猪肉十分紧张,市场上拿钱也买不到猪肉。 公社办公楼位于场镇的中间,临街围墙的门边,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挂牌“平昌县响滩区六门公社革命委员会”。 赶场天,公社大门进出几乎全是知青,大门口几个知青围着一个四十开外身穿蓝布中山服的人在诉说什么。丁队长悄悄告诉我们:“他就是公社专管知青工作的李仁强副书记,最近四川维尼纶厂来招工,东升大队的女知青马上要调走了”。 王忠富听后走上前,递上香烟自我介绍起来。我拉过队长与小唐进对面的百货商店买生活用品。丁队长尽捡便宜的买,每人买了一个脸盆、饭勺、锄头、斗笠。选购时,唐永华与队长争执起来,可队长是铁板上的钉钉改不了。 太阳当顶已是正午,街上行人惭惭稀少,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作东请丁队长和小唐在合作食店吃面和油炸果子。刚落座,小王一脚也踏进食店,“小董,我到处找你们,原来躲到这里来了”。真是没话找话,小唐一脸不高兴。每人两碗小面,我又买了两斤油炸面果子放在桌上。“呼吃呼吃”几下就刨进肚子。 踏出食店,在门口迎面碰见居住四公里与母亲一个单位的刘高菊儿子曾祥利(文化大革命期间停课闹革命休学在家,曾一起在龙头庙帮大人挑砖瓦多年,彼此十分熟悉),令我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多久下的乡?”我问他。“一年多了,落户在胜利五队”回答时脸上紧绷,没一丝惊奇。见到二队丁队长,就知道我们在胜利二队落户。 我告诉他黄忠财也下来了,在胜利三队,“早就晓得了,昨天还去耍了的”,他回答。 公社邮政代办所很小,临街有一窗口办理业务,窗前围有大群知青收发家信。里面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在忙碌着,听丁队长介绍他叫李泽兵。我将报平安的家信贴上邮票,投进邮箱。 知青下乡的第一年,国家给每个知青每月供应20斤大米,凭粮食供应本供应。今天我们三个都将这个月供应的米买回去,为开伙做准备。 从场上出来返回生产队,太阳当空已是正午。我问丁队长:“农村上下班不以北京时间为准,那下雨天色怎么办,那不是乱了吗?” 他说:“敲邦的老汉有几十年的经验,不会出错,你们尽管放心”。 我们戴着油纸裱糊的斗笠,提着刚买的脸盆、锅铲、碗回到知青屋,队长将买来和先准备的生活用品分成三堆。我分到一挑粪桶、一根扁担、一顶斗笠、一件梭衣、五个碗、一个脸盆、三双筷子、一口铁锅、一把饭勺、一个水瓢、一把火钳。水桶三个共用。 第八章 知青自留地 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进入知青生活。 今晚开伙做下乡的第一顿饭,经协商三人各出三两米(一小盅)打平伙。 天黑下来,我们来到厨房,点燃煤油灯,小王切菜,小唐打杂,我在灶门前烧火。生产队给我们送来一堆萝卜作为蔬菜,小王将萝卜切成片放入锅中煮萝卜饭。 饭后唐永华主动洗碗,烧洗脸水。 我和小王回到宿舍,抽烟吹龙门阵。王忠富滔滔不绝讲起他那满腹的哥们经。“小董,不是吹,当年我在海棠溪操码头的时候,哥们我那就是吃得开,一呼百应。”他取下嘴上刁着的香烟,吐出一串烟圈,沉侵在往日的风光之中。 小唐在厨房烧好热水,叫我们去洗脚。 咱知青的洗脚盆可是有多种用途,洗脸、洗脚、装饭、洗衣、当锅盖。 平昌山区的夏夜,格外凉爽,即使是炎热的七、八月份,晚上也要盖毯子。 我们住的掉角楼,楼下是农民的猪圈、牛圈和过人的通道。夜静人深,楼下传来阵阵猪叫声和牛吃草的声音。山里夜风大,楼上极少闻得到粪臭味。 屋顶传来“滴嗒、滴嗒”的雨滴声,漏下的雨水流到脸上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翻身下床点上煤油灯,屋顶四处漏水,床上铺盖被水侵湿。急忙叫醒小王、小唐二人把床抬到上面大屋,用粪桶、洗脸盆接屋顶漏下来的雨水。这一折腾,整晚觉没睡成。 “喂!小董、小王、小唐起床了!”我打开房门,队上四五个干部进来,我们把昨晚屋顶漏水的事作了反映。刘队长说:“现在农忙,等农闲时安排劳力来翻盖一下。”即然队长拍了板,只有缓些时间再说了。 折好铺盖,我掏出一包经济香烟(0.08元/包)散了一圈。队长告知:“早饭后,你们到队上保管室集中,几个队委一起为你们知青划自留地,每人三分地。 人生第一次分到土地,觉得十分的新鲜有趣。 自留地位于生产队保管室旁边,约一亩左右,西高东低(修筑保管室时取了土),低的地方容易积水,土质较瘦。这地怎么划合理?几个队委一合计,提出一个方案交知青认定:“一块地划成六份,好坏各一份,为公平起见,抓阄。”我们三人一致同意。 几个队委用锄头把地分成六份,丁贵将写好1、2、3、4、5、6的纸条摆在六块地上,同时将相同数字的纸条揉成三砣,让我们三个知青抽。我最后一个拿到纸条,抽到3、4号地块。小唐是1、6号地块。大家都说我手气好。 地算是到手了,可多久下种,施什么肥,种些啥?全都搞不懂。刘队长对我们一连串的问题作了简要回答:“今天你们先收拾一下分到的自留地,种些蔬菜自己吃,菜秧秧由各家送一些给你们。” 队委们走后,我们围着分给自己的地打旋旋。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两块地属于自己,心情真的很激动。捧起一把褐色泥土,看了许久许久。 小王、小唐两人动作比我快,已从家里拿来锄头,挥锄翻起地来。 丁贵这人挺落教,我请他帮忙翻地,满口答应下午帮我翻地。 午饭后,丁贵把家里的黄牛牵来,一会功夫把地耕了个遍。又从家里的地里扯来萝卜秧栽上。我去队上公猪圈挑来猪粪淋了一遍。我的地收拾妥当,小王、小唐俩人地才挖了一小半。 晚上我单独请丁贵吃了一顿“金巴子”干饭,以示感谢。 第九章 社员大会 乡后的第二个赶场天到了,丁贵、王忠富我们三人上街赶场。唐永华为挣工分坚持出工。 山区农民赶场都去得晚,当我们来到公社时,场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丁贵陪我到粮管所买了20大米。 天黑尽,山梁上传来刘队长阵阵喊话声:“各家各户注意:‘晚饭后每家来一个主劳,到队上保管室地坝开会’。”胜利二队分散在两个湾,队长站在梁上一喊话,每家每户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年365天队长派工或通知什么事,无论刮风下雨,数九严寒,都是站在梁上喊话。 听丁贵说:“两个月前的一个下雨天早上,刘队长在梁上喊话派工,一阵大风吹来,把他吹到水田里。人们在屋里听到半截不见下文,急忙赶去把刘队长从水田拖上来送回家。导致整个生产队延迟1个多小时才出工。 一九七五年平昌县农村是个天干受灾年,收成不好,许多农户已断了细粮,顿顿吃洋芋、萝卜。 知青下乡后,头一年国家每月供应每位知青35斤大米和2两菜油,加上家里的接济,这种生活在当地人看来可谓富得流油了。大米饭被当地村民称为“金巴子干饭”。 月亮还未出来,夜空满天星斗,大地漆黑一片。 弯弯的山道上社员们提着马灯,从不同的地方汇聚到生产队保管室地坝,分散的坐在地坝边石栏上,抽着叶子烟,摆起龙门阵。小孩们也随大人们来到这里玩耍。 小王社交经验丰富,喜欢往人多的地方窜。先洒了一圈烟,便天南海北的吹起来:“你们见过缆车没有?”“啥子车,是不是懒人坐的车哟?”人群中有一个人接过话,引起人们阵阵大笑。大山里的村民,大多只到过平昌县城,见到过汽车,小木船。象小王说的长江上七、八层楼高的大轮船、电车、火车等显得十分惊奇,纷纷提问:“铁路是不是用铁铸的路;火车司机是不是坐在方向盘上开车。” 圆圆的月亮从对面梁英台山尖上冒出来,大地一片雪白。 刘队长每家每户都到齐了便宣布开会,从明天开始分组收割水稻,早上各自准备挞斗、打谷机,从山顶往下收割。最后在会上把队里新来的三位知青一一向大家作了介绍,人家大老远来到我们这里接受教育,要多多给予帮助,不能夹毛居。 他指着小王,“这个高的叫王忠富。”小王礼貌的站起来向人群连连拱手:“伙二多多关照!” “身材细长细长的,象个秧鸡!”不知谁的一句话引来人们一阵轰笑。刘队长忙予以制止。 “这位叫董长贵,高中生”。我站起身向大家致意。 “那位个子小的叫唐永华”。“小吱吱”!人群又是一阵轰笑。 “好了,不要乱说人家!”队长招呼住大家。“明天三个知青分到各组收割谷子”。 散会后,邻居丁贵、丁怀书来知青屋里耍,邀请我们用扑克牌打“扯沱”。这是一种当地时新的玩法。经示范,一会功夫我们三人就学会了。十分有意思。重庆没人会玩。 打牌纯属娱乐,唯一的惩罚是“罚站”。打了三个小时,我的脚都站酸了。 丁贵临走前与我约好,明早出工前来叫门,免得睡过头担误出工。 第十章 挞谷子 鸡叫二遍,天蒙蒙亮。“砰!砰!砰!”一阵急遂敲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哪个?”小王问道。“我丁贵,伙二起床上坡了”。 第一天出工,可不能迟到。我们起了床,洗了帕脸,拿上镰刀出工。 今天咱组的任务是收割保管室后面田里的谷子。三组连我七个人,四个男主劳,三个妇女。我走到田边,人家早已来了一会,割了大片谷子。“在田坎上神起作啥子,到田头割谷子”组长丁玉成站在田中大声垮气的说我。 我卷起裤腿下了田,人随自身的重量,慢慢的双脚陷入泥中。刚走两步,不小心踩到谷桩上,刺得脚板心直痛。我用左手抓住三窝水稻,右手用镰刀割下稻谷。旁边社员手中镰刀飞舞,一次割八窝水稻。一会功夫就把我甩的好远。 “小董,你来摇打谷机吧!”丁玉成组见我割水稻费力,拖了大家的后腿,及时进行调整。 我直起腰来,将手中的镰刀插进挞斗的围席上,握着脱粒机的手柄摇了起来。 夏日平昌大山里,太阳升起,那火红的阳光把大地照的一片金黄。 阳光下,在水田里割谷子,水不断蒸发,把人的上半身热得直淌汗,脚插在泥水里却冰凉冰凉。 我费力的摇着脱粒机,手柄变得越来越沉重。汗水顺着脸直往下掉。手掌打起血泡,我咬着牙坚持,心里念着数:“一、二、三…四十…两百”。一个信念,没人叫绝不放下脱粒机手柄。下乡第一天要给贫下中农留下一个好映像,证明我是诚心诚意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小董力气不小,有两小子!”听到社员们的夸赞,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摇手柄的速度也加快起来。 一会功夫,挞斗里的谷子装得满满的。丁玉成从挞斗里将谷子撮起来,倒进丁祥安背着的大背篼,送往保管室,保管员称重后,倒在晒坝上。 工间休息,我从衣袋掏出“经济牌”香烟,男主劳一人一支。 人一松弛,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想不到挞谷子这么恼火。”我对丁组长说道。 “今年好多了,天干田里没什么水。要不然你早已成了泥猴子了。” “丁组长,肚皮饿得着不住了!”我冲着组长直嚷。 “你先回去煮饭吃。”组长关照我。 我一听爬上田坎,头也不回,提着鞋子往家奔。路上见山弯水田中,小唐、小王二人也在弯腰摇着脱粒机。 在厨房打水洗了脚,倒在床铺上,累得身都不想翻。感觉腰酸背痛,四肢无力。在学校时立下的上山下乡锵铿的誓言,宏伟远大的抱负,在脑子里模糊起来。 “碰”门被撞开,两个知青伙伴满身是泥的踏进屋来。脸上沾着泥水,整个一个大花脸。 “小董,早上的饭啷个煮?”小唐问我。 “打伙煮一锅,辛苦你了!”我答应道。 小唐从三个柜子里的米袋中各撮出半杯大米,就去厨房做饭。 小王累得也很够呛,倒在自己的铺上边抽烟边说:“贫下中农照顾我摇脱谷机滚滚,摇空机子倒轻松,谷子一挞上去重得不得了,摇都摇不动,后来才知道,这个活是男主劳干的,你看老子手都打起血泡了”。 小王把手伸到我眼前,纤细的手掌鼓起两个大大的血泡。 我从床上爬起来,到厨房帮小唐烧火做饭。他在灶门前抽着风箱,不停的往灶里添柴。他裤腿高卷,脚上的泥都未洗。蓝布学生装上溅的泥巴已干了。干体力活显然他比我更吃力。 “来抽根烟!”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也不回答。 同院的村民个个端着碗,蹲在院坝边吃饭,这已成习惯。当然也有例外,家里来了客打牙祭时,门关得梆梆紧。 “还没吃饭呀?”丁贵端着能装三斤的大碗,边说边吃的走了进来。他肚皮吃得滚圆发亮。我拍了拍他的肚皮,“彭!彭”直响,那声音象成熟的西瓜。碗里清汤寡水,青菜叶浮在面上,不见米。我若喝这样一大碗起码要松三次裤腰带。 丁贵端着大碗,脸上堆起甜甜的微笑。结实的肌肉,配上这富太的肚皮,真象一墩雕像。 小唐做好饭,将锅里的干饭分成三碗。在饭上面放了一撮盐当菜。这碗饭在山区可是上等饭了。 “丁贵把你的稀饭调一碗给我吃!”我把自己的干饭碗递给丁贵。他回家为我端了一大碗稀饭。 我捧着这大碗青菜叶子稀饭喝下去。头两口还新鲜,后面就苦得不好喝了,硬着头皮喝完。丁贵劝我再喝一碗,我以吃饱为由推辞。 出工梆声响起,我将手中的碗用水泡在锅里,拿上镰刀上坡出工。 保管室后面的大田是我们生产队最大的一块田,足有五亩多。组里的社员把挞斗拖到这块田边。 太阳光很强,晒得大地发热。我穿着背心,戴着草帽,站在田里浑身不停的冒着热汗。 组长见早上我摇脱粒机很吃力,就安排我割谷子,让我能割多少算多少。 田里的水稻割了一半,水渐渐深了,长有水草。 “鲫鱼!小董要不要?”丁祥安手举一条二两重的鲫鱼冲我喊道。“要!要!要!”我忙答应。“真怪!这鲫鱼都要吃”同院的女邻居刘淑芬感到十分的惊奇。 从丁祥安手中接过鲫鱼,扯了根草穿起栓在腰上。我往割谷子社员走过的脚印窝水里摸去,居然又捉了八、九条鲫鱼。征得组长同意,我忙送回家用水喂起晚上吃。 小王晚上收工回来一见厨房脸盆里的鱼,利索的刮掉鱼鳞,片刻功夫打整的干干净净。下锅用菜油炸,香喷喷的味道四散开来,引来同院的大人小孩前来围观。“什么东西这么香,可不可以进来看看?”刘大婶问道。我当即同意,大人小孩涌进一大屋。小王见状忙把脸盆往锅上一扣,沿锅边渗进半碗水。“煮饭有什么好看的,小孩都出去”!这下反而把大人们弄得没趣,都出去了。小王急忙把厨房门关上,盛上饭,油炸鱼当菜,三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三天割谷子将背晒脱了一层皮,糯谷草“禾”人,两手抓痒,抓出条条血痕仍不解恨。再苦再累回到屋里,还要煮饭。挞谷这几天,数着指头等河对岸东升大队敲响下工梆声。每天都是天黑尽,那久盼的梆声才慢悠悠的从对面山上传来。 听到收工梆子声,第一个动作就是在田边洗脸脚,拖着十分疲倦的身子往回走。 第十一章 反面学习班 生产队开镰收稻的第三天早上,发生了一件怪事,丁家湾还未收割的水稻田,被人半夜偷割了谷尖。消息传到大队引起重视,大队、生产队干部当即前往现场勘察属实,确定是二至三人共同作案。人们把怀疑的焦点放在队上两个手脚不干净的社员身上,一个是河下边住的黄代富,另一个是我们梁下住的黄万春。 大队、生产队干部商量后,决定晚上召开生产队二队社员大会,会前大队王家柱书记安排我们三个知青,负责维持大会秩序。 晚上社员大会上,王家柱书记分析了案情,认为:“二队这块田居全队中央,与东升大队隔一个深沟,河下面田里的谷子未丢,肯定是本队人作的案。” 丁奉安队长喊道:“黄代富、黄万春站出来”! 黄代富一听马上从人群中站出来,黄万春坐在地坝边石头上动都不动。王忠富跑过去踢了他一脚,喝道:“站起来,耳朵达酸辣罐去了!”他慢慢的站起来,背朝王家柱书记,对问话也不搭理。这情景着实让人看了气胀。 我猛的从地坝边走过去,轻轻的对他说:“黄万春,转过去!”他理都不理我,脸拉得更长。“转不转,”“啪!”我抬起脚猛踩在他的脚背上,“哎哟!”他痛得蹲了下去。我伸手抓住他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转过来面朝王书记,“站好老实交待!” 经队干部的追问,黄万春承认队上丢失的谷子是他和黄代富一同偷的。可黄代富赌咒发誓说他没偷,是黄万春陷害。 散会后,队干部把他两人带到知青屋。黄代富在厨房由王忠富看守,黄万春在我们小屋继续交待。 黄万春交待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黄代富昨天下午约我晚上到他家,让我帮忙搞点油水,偷队上的谷子,准备了背篼镰刀,他在家等我们将谷尖背回来后由他负责脱谷子。 夜半更深,我与他女人上梁到丁家湾偷割谷子。我想帮你的忙总要占点便宜,在田埂上抱住黄代富的女人,压在地上……。总共偷了三背篼,是我背到他家的。半夜二点多钟才从河下回家睡觉。 王家柱书记对他说:“你态度还老实,现在回家,明天出工”。 黄万春走后,王书记叮嘱我:“小董,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对外人讲,农村妇女脸皮薄,想不通极易上吊自寻短见,事情就整复杂了。” 王忠富把黄代富带进来,王书记扫了他一眼。他中等个头,剃个平头,贼眉鼠眼,十分老奸巨滑。长期不务正业偷鸡摸狗,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王书记正告他整件事情已查清楚,要老实交待问题。 他却一个劲的说:“王书记我冤枉,黄万春在乱咬。前天晚上,我用泡子(肉里包炸药,狗一咬炸开嘴即死)炸了一条黄狗,到县城卖狗肉和皮子,今早回家才听说偷谷子一事。” 黄代富油腔滑调的样子着实让人恶心。 “你不承认参与此事?”王书记问道。 “真的没有。”黄代富象受了极大委屈,眼角挤出两滴泪水。 “少扯些,态度老实点,你那一套哄得了别人哄不了我!”王书记厉声说道。他喝了口水,双脚蹲在石桌边的条凳上,望着站得笔直的黄代富说:“到东升大队偷树有你,黄家湾偷莫玉有你,六门街上偷小狗有你,布票卖钱有你,公猪圈偷萝卜有你!你想想,我们拿什么相信你?” 已是夜里十点多钟,话说了一大筐,黄代富整死个舅子不认账。王书记气得当即拍板,从明天开始在知青点为他办个“学习班”,交三个知青看管。 众人散后我问刘队长:“队长,这办学习班照管黄代富,这工分怎么算?” 刘队长回答:“每天8分,一分都不少。” 生产队办学习班是个新鲜事,照人倒轻松,可怎么个照法心里没谱。 王忠富说:“这事简单,明天黄德富来了捧一顿,先来个下马威。再双手反剪捆住大拇指,还怕他不老实交待。” 小唐坚决不同意这么干,“刚来这里不久,少结些叶子,再说谷子被偷关我们屁事。” 我的意思是软硬兼施,硬的软的都来,尽量做做样子,不伤害黄代富,又对得起队干部和每天8分的工分。 第二天凌晨上工梆声敲响,黄代富敲门来“学习班”报到。作为看管人的三个知青还在睡觉。 小王扯开喉咙喊:“黄代富先在门口站半小时,好好反省反省。” 我们三人中小唐最勤快,每天总是第一个起床。 王忠富起来就安排黄代富为我们挑水,烧火做饭,名日:“挣表现。” 饭后黄代富与三个知青围座在屋里的石桌边,“学习班”正式开学。 我道开场白:“黄代富办学习班是让你承认偷谷子一事,不管你承不承认,咱三人每天24分的工分由你承担。到头来看看到底是那个倒霉。” “小董,我真的没有偷谷子,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这背时事只有黄万春这个单身汉才做得出来”。他信誓旦旦:“二、三背谷子,晒干了才四五十斤米,就把我眼睛打瞎了哟”。 门口围着一大堆小孩看热闹,唐永华关上门。 王忠富听黄代富一通辩解就不耐烦了,“你他妈的再不承认,老子不客气了!”他从下面屋里拿出一根木棍上来,“拍”重重的打在石桌上。知青屋窗格上许多张脸朝屋里张望,我看见观望人群中有刘队长。 人多讯问不便,我们把黄代富叫到里面小屋好言相劝,让他自己承认算了。这小子就是不承认,弄得我都冒起火来,“捆起!”我一声令下,王忠富从床下抽出绳子就要动手,黄代富见要动真格,才软下来:“算了!不跟你们作对,我背一回时算了。” 我上去开了门,把刘队长等队干部请进来,黄代富当面承认偷谷子一事。 当天晚上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宣布了对黄代富、黄万春两人偷队上谷子一事的处理决定:黄代富扣150斤谷子,黄万春扣100斤谷子,以上谷子在今年生产队分谷子时予以扣除。 第十二章 家乡来信 赶场天一大早,我与王忠富、丁贵去公社赶场。同队知青唐永华没去,在队上坚持出工。到公社后王忠富便与我们分手,丁贵陪我前往公社粮管所买米。 逢赶场天,公社邮电代办所窗前总是很打挤,全公社的知青这天都来此取家信和家里汇来的钱。 邮电代办所位于街北面,靠街有一大木窗,室内约七、八平米,隔成里外二间。面对街的隔墙上挂有用布缝制的上下三排口袋,上写各生产大队名称“光华大队、飞马大队、宝塔大队、胜利大队、东升大队、工农大队、联盟大队”,报纸信件插在里面。 邮电代办员叫李泽宾,平头,正方形脸,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待人挺和气。穿着禄色邮电服,忙碌的售邮票、发报纸、发信件。 邮电代办所窗前人不多了,我上前问道:“同志,有没有胜利大队二队董长贵的信?”“有”他边回答边从信袋里取出一叠信交给我,共有五封。 第一次在遥远的山区收到家乡的来信,心中甬提有多高兴。旁边有几个男女知青围上来,用羡慕的眼光盯着我,我把信放进挎包里,转身离开了邮电代办所。 六门公社的鸡、鸡蛋十分便宜,鸡1元—1.5元1只,鸡蛋7分钱1个,我买了20个鸡蛋。丁贵在旁说“小董,今后你买这些东西给我说一声就行了”。 返回胜利二队的路上,我从挎包掏出收到的信,这五封来信分别是父亲、大哥、二哥及高中同学郑洪荣、刘开荣寄来的。 我拆开父亲的来信:“长贵:你好!,为父启者无别,因1975年8月17日收到你的来信,信中你表示在农村刻苦锻炼,这样很好。 一个革命青年应该这样。初到农村,是有点不习惯,要多多加以克服。 我7月31日回家与你谈过,希望牢牢记住。 这次我回家问你妈妈:“长贵到哪儿去了?”你大哥说:“到平昌去了,8月3日走的”。你在农村要多注意身体,学会料理自己的生活。 天气热了,煮一次饭吃二次都可以。特别是山区柴火便宜,每一顿要吃热的。 关于特长问题,不要考虑过多,如理发这个问题,请不必考虑,前途不大。每一个有志青年在每个岗位上为人民服务,如学医、学画、电器,要集中精力学,不要一盘散沙四处抓,结果还是空的。考虑多了没时间休息,身体也吃不屑。 最近我率一个工作组驻元明公社太平大队,这里问题很多又复杂。我八月十三日中午回公社看病,十七日上午才回工作组。 我班张应文叫我回班,说你的信到了。回到道班戴上眼镜看信,看后回信与你。我这几天身体不好,住了四天院,前二天发高烧很厉害,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吊了两天盐水。十七号上午才出院,身上还隐隐作痛。牙痛、头痛、肋巴痛,痛起来吃不下,睡不着,请原谅病中潦乱几笔,如有不当,请批评指正。(注:家里没有通信)父:董其轩言。1975年8月17日下午亲笔。 看完父亲的来信,接着我又看大哥的来信: “四弟:你好!今天是你离开山城的第14天了,我们全家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你的来信,尤其是父亲对你特别的关心。侄儿小峰也问过好几次了,但不知道平昌在哪里? 从今天的来信中,才使我们知道你本月8日就将两封来信同时放入平昌六门乡的邮筒,今天为止,才知这信在路上走了八天。 四弟这次远离山城,使我们深感怀念。你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奔赴平昌县响滩区六门公社胜利二队落户,是一个敢于革命的行动,我们坚决支持。 作为一个高中毕业生,一个共青团员,时时刻刻要想大家之志,急贫下中农所急,在三大革命的运动中,要有甘当小学生的精神。要拜贫下中农为师,不要怕艰难险阻,不要怕太阳晒,狂风吹,暴雨淋。要脱下学生装,换上农民衣,滚一身泥巴。 四弟,你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人,也可以说,你是吃蜂蜜长大的人,对于那万恶旧社会的理解,只能从书本上知道一点。为了使你更深刻的认识和了解这一问题,望多向生产队老农请教。我深信老农一定会给你答案的。 你是一个共青团员,又是一个高中生,要与广大的贫下中农团结战斗在一起。不做不利于集体的事情,不要叁天赶六场和知青之间的互串坚决不去。公私不分损人利已的事坚决不干。 四弟:我们国家本身就穷,要改变这一面貌,实现农业机械化是需要你们的。党和国家给了你们知识。决不能将他作为自己向国家向人民讨价还价的本钱。 四弟:从城市到农村,本身就是一个急转弯,在一定时间中会感到不习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会产生思家念友的心情,克服这矛盾有一个过程。 你都是二十岁的人了,一定要学会管理自己,尽量不给大队生产队添麻烦。要协助农村党团工作,做到有一份热发一份光,做一个敢于迎风闯浪,敢于献身的毛泽东时代的新型农民。 四弟:小王、小唐文化知识不如你高,岁数也没你大,你要象当哥哥的样子,多从思想、工作、学习上帮助他们,将他们往正路上引,使他们与你共同前进。这一切是我们的期望。祝你,安心农业生产,身体健康。母、兄、嫂共上。1975年8月16日夜(照片已各取一张加小露的共四张,请查收勿误)。” 读完信,从信封中取出大哥随信寄来的照片,一股思乡之情在心底油然升起。 我打开二哥的来信,他在信纸中夹了十斤全国粮票。当时他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在重庆建筑工程学院读大学,马上面临毕业分配。 二哥来信如下: “四弟,你好!你的来信于本月16日收到,看后详知,望不必挂念。 作为四弟此次响应党和毛主席的伟大号召,远离家乡,奔赴广阔天地锻炼,为兄的未能送上一程,从内心来说是非常难过的。 现想起很对不起弟弟,望四弟原谅为兄的不是吧! 自四弟离开后的第二个星期,到10日我回家,才知弟弟下农村的时间、地点和经过。我听母亲说:你走使她老人家心里很难过,一想起你有时就掉眼泪。这说明你给我们这个大家庭带来了深刻的映像。当然也给我们这个小家庭留下了很深的映像。 你朴实的性格时时在我们脑海里出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磨练着你的思想行动,我们应该抛弃幼想,迎着前进中的困难,时刻准备战斗!为实现我国国民经济提出的十年规划而战斗。 我们应届毕业生不放暑假,在9月6日前全部在校进行毕业教育、毕业鉴定和派遣工作。9-10日办理离校手续拿派遣证书。我们分配的原则是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大概回原单位。 好!时间关系,下次再谈。1975年8月17日晚上于校桌上。” 看完二哥的信,我很激动,二哥长期以来待我挺好,他由原单位重庆市第三建筑工程公司推荐上了重庆建筑工程学院读大学,经过四年学习,大学马上毕业,我祝愿他分一个好单位。 第四封信是高中同学郑洪荣从达县赵家公社寄来的,信封挺厚,可见他对我情意之深。高中二年半的同窗学习,我俩结下深厚的友谊。一同吃饭、做操、上课、散步。同住一间寐室,我睡上铺,他睡下铺。 我把背篼放在小溪边油桐树下的石头上,脱下鞋,赤脚伸进清彻的溪水中,慢慢的看起他的来信。 打开信纸,郑洪荣那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长贵兄,你好!来信收到,内容尽知。 你下乡后我一直盼望你的来信,一直盼到8月11日晚也没收到你的信。12日早上我乘水泥厂的车子到江北东方旅馆,13日早上乘长途客车前往达县赵家区。 到区上不久,生产队的社员来接我。 13日下午7点30分到生产队。来后三天忙给家里去信,一面介绍我的情况,一面叫家里把同学(特别是贵兄)给我寄来的信转寄上来。 直到8月24日晚上才从大队干部手中接到信,我连夜给你写回信。我到队上已十多天了,这段时间队上的队长、社员和大队的书记、主任对我映像都很好。 队上安排我当验收员和其它一些职务等。总之好的映像不是凭空得来,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我也希望你兄在以下几方面多注意点: ㈠对队长、社员和大队的负责同志要搞好关系; ㈡劳动踏实肯干,不怕脏,不怕累; ㈢坚持正义,不怕得罪人(适当的)。这些都是你知道的,但我还是要重复一遍。现在我们大队正在搞文艺节目,很缺人材,象我这个在学校毫无舞蹈细胞的人,在这里算是主要演员了。 我下生产队才几天,大队就安排我去练节目。我们公社的剧场刚建好,26日公社召开三纲大会(粮食、青麻、生猪上纲),对上纲的生产队进行表杨发奖,同时对落后的队进行鼓励。公社要求每个大队准备文艺节目,在三纲大会上演出。 22日晚才接到通知,我们大队演头场(也是公社剧场建成后开张的头场)。由于时间紧,大队把会文艺的人都叫来脱产练习。我们大队的八个知青(包括原高二班的刘英惠、周世碧)都参加了。 我们从早上10点一直排练到晚上11点(有时深夜2点)才结束。第二天早上还要出早工。我只好在今晚排练节目后,连夜给你回信。 长贵兄,我们这里还是比较好,山不大,田较平整宽大,大的有我们学校操场那样大。分配还可以,但我所处生产队较差,是全大队最差的一个,主要是队上干部闹纠纷造成。我们生产队收的粮食只能吃到10至11个月,其余只有买高价粮吃了。 队上又换了干部,只有1-2个月时间,情况有所改观。在彻底扭转我队落后面貌上,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和社员对我抱有希望,希望我为此努力。 我也有这个信心,望你来信对我多加鼓励。 目前我所需的日用品,队上已给我准备了一部分,房子是租社员的,知青房要下半年农闲时才建。其他的用具,队上正准备制。 贵兄,你信上说你和我的邻居唐永华在一个生产队,他的绰号叫‘唐三’,我们关系较好,望与他好好相处,把我的情况向他介绍一下,如他今后给我来信,可一起寄来。 另外请你好生保养身体,注意饮食。由于时间紧迫,以后的情况,再来信告知。 此致! 祝你象雄鹰一样在农村的广阔天地展翅飞翔。 另外,刘英惠、周世碧要我代她们向你问好。她们在一队,挨近我所在的生产队,只有二分钟的路程。 弟:洪荣敬上。1975年8月24日晚2点。 看罢郑洪荣的来信,我为高中擎友的热情和对我的关心感动。 丁贵在旁催我上路,此时已是中午,火红太阳当顶,山沟里没一丝风,头戴草帽汗水顺着脖子直往下流。 弯弯曲曲的山路,不时走过三三两两赶完场的村民。 跨过三岔河石桥,路分成两条,左边通往宝塔大队,右边通往胜利大队。 石桥边的土地属宝塔大队一队。距三岔河小石桥不远处有一翠竹簇拥的院落,住有南岸区海棠溪运输社送来的三个女知青,都姓杨,父母都是该社的工人。 听丁贵介绍有一个姓杨的女知青(家住重庆南岸区四公里,其父亲杨斗我认识),与本生产队农民结了婚。当时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干部都前来做工作,劝其不要与当地人结婚,家里人也极力反对,但她态度坚决,办了结婚手续,过起一个纯粹的村妇生活。而她男人家境十分困难,最近女知青生了个男孩,坐月子时男人只在场上买了20个鸡蛋,杀了只自已喂养的母鸡,足见日子过得十分寒酸。 丁贵和我从崖下穿过杨家洞回到梁梁上的院子,我进屋将买来的米放进平柜,然后下来看第五封来信。 这封信是重庆南岸区南坪公社古楼湾生产队高中同学刘开荣寄来的,他在信中写道: “长贵友,我于8月22日下午收到你的来信,你在信中讲得很好,对我启发很大,我表示真心感谢。 首先,我向远去的战友致意、问好! 祝你离开故乡、校园,平安无事到达你所参加劳动的地方。 祝你独立生活感到愉快。告诉你一下我在生产队的情况:我于8月21日上班,早上7.30分上班,12点收工。下午4点上班,七点收工。一开始上班就是挖藕,这活路比较恼火。 在家只要看着在学校的照片,就回忆起那幸福的学生时代,那可是人一生中最欢乐的日子。 在生产队我只有一心为公,没有象在学校理想这样那样。谁在生活的激流中,不敢扬起风帆,他的生命之船就会搁浅在时代的岸边。懦夫虽有双腿,却畏惧低矮的山梁;勇士虽无翅膀,也敢天空翱翔;暴风雨无情的袭击,把嫩草娇花打在泥地里,风雨过后它依然更加艳丽。 请原谅,我没及时回信。强调一点,注重身体。 祝你在农村中,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 此致!战友之间更加友谊。友kai-yung 1975年8月23日。” 刘开荣与我高中同窗二载,是班上唯一来自农村的学生。他身高1米65,长的墩实,头发乌黑坚硬,平头、浓眉大眼、厚嘴唇,下巴长有一颗黑痣,国字型脸,皮肤黑里透亮。喜爱穿蓝卡机中山服。走起路,步伐稳重,给人果断,力大的感觉。 他的爱好是爬山,每天下午4点半放学,喜欢独自一人爬学校后面文峰塔。星期五下午劳动课,全班男女同学下山到罗家坝挑米、挑菜、挑煤,数他挑得最多,挑起东西跑得最快。 南山中学校办工厂炼铝,在翻沙车间值班最久的是他。班主任尹书忠老师给他的评价是:“劳动态度端正,思想健康。” 晚自习后,他常与我们踏着皎洁的月光在学校大操场散步,叙家常。他的理想是做个农业科学家。他父亲是南坪公社古楼湾大队支部书记,家中有哥哥、妹妹、母亲,家境还可以。 第十三章 米面沱沱 赶场回来的晚上,熄灯睡觉,躺在床上肚皮特别饿,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转过头对邻铺的小王说:“肚子饿得不行,反正睡不着,不如起来打宵夜平伙?” “这么暗了!”他说。 “反正今天生产队的谷子挞完了,明天活路不是很恼火。” 听我这么一说,小王忽得从床上下来,商定一人出一盅盅米(约两斤),在隔壁药剂师(丁怀书)家用石磨推成米面,煮米沱沱吃。 他到上面屋叫醒唐永华。他答应参加打平伙,我们三人将各自的米撮出来倒进洗脸盆。 我开门出去叫醒丁怀书,他妻子二话没说,给我们到厨房烧水。 丁怀书陪我们到楼下用磨子将米推成米面。 天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不指。 昏暗的马灯光下,映照出一个陈旧的石磨。这石磨用一块整石料打成,半截埋在土里,露出部分有一米来高。四周边沿有圆盘,磨出的东西可盛在上面,磨心是用木桩,对准上面活动的一半磨盘心的空洞。另有一个穿过石磨盘的洞,是用来添加料的。一个木手柄插进上半部磨盘旁的石洞,一个木制弯头插进里面,另一端拴有两根绳索,固定在头顶上的屋梁上。 丁怀书站在石磨边添米,王忠富、唐永华我们三人推磨。 “吱嘎!吱嘎!”推磨声在静静的夜里传的很远。 咱三人弓着马步,费力的推转着磨盘。 “药剂师,我们大队有几个赤脚医生?”我问丁怀书。 他回答“二个,一个是二队的张全善。另一个是七队韩维宾。我负责药房,专门按他俩开的药方配药。” 丁怀书原是个裁缝,为各生产队的村民做衣服为生。他人很聪明,处事圆滑,会笼络人,巴结上面的干部,无论是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到他家,都盛情款待。特别得到大队王家柱书记的赏识。 “你买不买得到川贝母?”我问他,我母亲干活回家常咳嗽,有人介绍贝母可治这病。 “现药房没有,我到县城进药时托熟人想想办法。”他爽快答应,事情成不成,有这份心就行了。 “再问个事,知青住的房圈屋,厨房这么破旧,以前是哪个的房子?”我问道。 丁怀书回答:“厨房原是丁贵家的,前些年年终结算差队上几百元钱,抵押给生产队,还了钱房子要退还他。你们住的房圈屋是我哥哥的,哥哥在县城教书,嫂子在家与人私通,为此离了婚。哥哥现在县城安了家,嫂子临走欠队上的钱,将这房抵押给生产队。” 我问他:“现这房子地板烂了,屋顶瓦也漏,催了队上几次都没修。一下雨我们遭淋得喊‘山’”。 他低声回答:“生产队是刘国朝队长掌火,他一开口,啥子事都搁得平。” 半小时后,大米磨成了米面。我把石磨手取下,搬开上面的磨盘,扫干净磨盘四周的米面。 丁怀书妻子将锅里的水烧开,她与小唐一起将米面和水捏成团放进锅里。她往锅里放了几小块猪油。当地人杀年猪时,把猪的边油、脚油切成大拇指般大小,用盐码起,炒菜时,锅烧热就丢二、三沱下去当菜油。 冒着热气的锅中,煮熟的米沱沱冒出水面。丁怀书准备了五个大碗,每人先盛了一碗。 装着米沱沱的碗端上桌,大家顾不得烫嘴,边吹边吃了起来。味道真不错,我连吃两碗,腰上的皮带连松两扣,再也吃不下了。 唐永华动作最快,连吃三碗没歇气。锅里还剩一碗,他望了大家一眼,二话没说将剩在锅里的米团全勺进碗里。 我担心他吃出问题:“小唐吃不下就算了。” 他没理我,端着碗,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吃,速度显然慢了起来。还是把这碗米沱沱吃了下去。 足足六斤米,咱五人居然吃了下去,海量!海量! 回家继续睡觉,只听睡在上屋的唐永华整夜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夜里几次下来在阳台的粪桶上解大手,一坐半个多小时。够这老弟受的。 唐永华三天没再吃饭,工也未出,人也瘦了,眼眶落了扣。 我怕他出问题,找来住在队上的赤脚医生张全善为他看看。 “这娃儿是吃隔了,千万不要哈吃哈胀。”张医生边说边为他开了付中药。第四天唐永华才开始进食。 实在让人啼笑皆非,打平伙为不吃亏,哈吃哈胀,差点弄出大问题。 第十四章 送公粮 生产队水稻收割完,保管室晒坝晒满了谷子。1975年干旱,太阳特别大,白天烤得穿着胶鞋走在路上都感到地面阵阵发烫。戴着草帽头上热汗直往流。 老保管员丁玉金与几个妇女顶着大太阳翻晒谷子。 九月初,社员们要将国家征购的谷子送往县城里的国家粮站。六门公社不通公路,翻过对面的大山才到四十里外的县城。若将公粮送往响滩区粮站则要走五十里山路。六门公社各大队的公粮都是送往平昌县城。 送公粮的前一天晚上,生产队专门在保管室地坝召开社员大会,大队会计黄万富,队长刘国朝,副队长丁奉安、丁敌安,会计丁怀忠都来了。生产队会计丁怀忠公布了各户送公粮的数量,每户300斤。刘队长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想这也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一个决好机会,便答应送100斤。虽然送100斤只有20分工分,按当时队上的10个工分0.17元计算,才0.34元。 第二天太阳下山,社员们集中在保管室用布口袋装谷子运往县城。我向丁贵和他大嫂各借了一根口袋,前往保管室装了八十斤谷子,刘队长不放心,怕我挑不笼县城。这担心不是多余的,平昌山高坡陡,运送东西全是用肩背,人们称呼背东西的人为“背老二”。我仗着年轻力壮,在学校劳动时100斤的米都能挑上南山中学,何况八十斤谷子。 两个知青伙伴也不示弱,每人用背篼装了四十斤谷子。 为送谷子到县城,我作了充分准备。用磨推了两斤米面烙成粑粑,煮了一斤米的稀饭,用塑料袋装上,电筒全部换上新电池。 夜里九点,天黑尽,月亮象怕羞的姑娘迟迟不肯露面。 丁贵来叫我们知青上路送公粮,他一家人(父亲、大嫂、妹妹)用背夹子背着谷子,手里提着马灯走在前面。 夜伸手不见五指,天空布满繁星。我肩上挑着八十斤谷子,跌跌撞撞的行进在曲折陡峭的山间小路上。来到胜利二队崖边,显得气端不均,满头大汗,肩上担子越来越沉重。下沟两里路,上沟两里路,山路愈来愈窄,有的地方仅能过只脚,路旁齐人高的野草、刺藤时不时挂着口袋。 下沟肩上的扁担前倾,两手紧紧抓住前后的绳子,手勒出血印,还要腾出手用电筒照路。农民走累了,用“打楚子”往身后一放,背上的谷子搁在上面可站着休息。我挑着担可不行,山路没地方放。只好咬牙硬挺。 下到沟底,过河沟要踩着水中的石头才能过去,一不留神,我脚一滑踩进水里,一担谷子眼看要掉进水里,身后丁贵父亲见状忙用手提住将掉下去的谷子。 我从溪水里爬上来,裤腿、鞋子全湿了,连连向丁贵父亲道谢。 丁贵父亲身高一米八,体壮,对人十分和气。 “大爹!县城还有多远哦?”我问道。 “还远着呢,你看河沟对面是我们生产队的公有林。”他回答道。“这边是东升大队,上十里路是柳树店,还要过高土地、懒扳凳,从这儿算起还要走三十多里的路才到县城。” 我一听脑壳都大了,“大爹,我是怕走不拢县城了!” “小伙子,力气歇歇又有了,”他在旁为我打气:“东升大队有个大汉,背200斤东西走到县城不歇气,此人饭量很大。一次有人飘他一次吃三斤米饭,一伙塞将饭吃完。放心走!我在你后头,保你把谷子挑到县城。” 在大爹的鼓励下,我又挑起担子继续上路。 上山的路比下山更费力,人挑着担子整个身子都往后倾。有许多从路旁伸到小路上的尖硬刺腾,村民们用打“打楚子”一拨,人就过去了。我遇到就倒霉,刺抓住前面的口袋,人站在中间,肩上压着重担,不能用手去拨口袋上的刺。担子又没地方放,进退不得,脚边又是悬崖,浑身上下被汗水泡胀了。腿直打闪闪,简直到了绝望的地步,真想把谷子口袋一古脑扔下崖去。 大爹见我进退不得,叫我先站稳,腾出一只手抓紧路旁的树枝,另一只手抓住前面担子绳索轻轻旋转。我照他的话做,果然灵验,刺被甩开。 到了一处较平坦的石梯,我放下肩上的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肩火辣辣的痛,浑身无力。气喘喘的对大爹说道:“大爹,我真的走不动了,你走吧,不要管我。” 大爹见我实在累得不行,到达身体极限。我们身后已没有人,这深更半夜的将我一个人留在山沟里,也不是办法。 他往上么喝:“丁贵,丁贵!” 头顶上传来丁贵的回答:“爹,什么事?” “你下来,小董挑不起了,把他的谷子挑上去。” “知道了。” 大爹让我在这里等丁贵,不要再动,他背着一百多斤谷子慢慢的爬上崖去。 我解开栓在担子上的稀饭口袋,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吃了两块米面粑。 一刻功夫,丁贵举着火把来到我身边,看到他真象救星,心里好一阵激动。 丁贵挑起这80斤的担子,往上攀爬。山里人背个一、两百斤,上坡下坎如履平地。可挑这80斤的担子却费了很大的力。 他在前面爬,我在后面推,跌跌撞撞的爬上崖。离出发已走了1个多小时。 崖对面村民家亮着昏暗的灯光,还是我们生产队,近在眼前。 随大爹、丁贵一同爬山,路旁有农舍,时不时传来阵阵狗叫声,路也变宽。 半山腰,送粮人的火把在盘旋移动。王忠富、唐永华二人谷子背得少,早已走到前面去了。 吃了米面团歇息一阵,力气惭惭得以恢复。 大爹、丁贵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借着他俩的火把光,我不用开手电筒也看见路。 大爹十分健谈,一路上给我讲了许多的当地龙门阵。 我问他:“大爹,六二、三年灾荒年深,你们生活过得怎样?” 他的回答让我吃惊:“那时县上刚通公路,农民的生活并不困难,每家每户都有吃的。那两年平昌县没受天干。只有五八年大练钢铁时,山上茂密的森林砍来烧干炭,运到达县练铁。家家户户锅都是砸了的,全部人到伙食团吃饭。五九年更惨,很多人得了‘黄仲病’,没钱医,在家趟着,扯些草草药熬汤喝才没死人。年底伙食团撤消,生活才好转起来。再孬,菜还是吃得饱。” 吹龙门阵赶路,时间也过得快,不知不觉到了“柳树店”。这里有一间不大的瓦房,是农民开的小卖部,门前有一小坝,地坝边有两颗柳树,柳树店因此得名。县城到六门公社这里是必经之地,南来北往的人在此歇脚喝水。 柳树店山顶就是松柏成林的梁英台,1964年六门公社知青林场设在这里,当年种了很多的树。1968年林场解散,知青下了生产队,林场交由当地的三个五保户老人看管。 这匹山真大,刚爬上来的这面山有六门公社东升大队的8个生产队。站在柳树店,对面胜利大队七个生产队尽收眼底。大爹说白天不下雨,看得见远处的大寨公社。 丁奉安队长与妻子和他哥哥嫂嫂背着谷子也来到柳树店,人多热闹起来。 柳树店到高土地这八里山路一展平,路在山间弯曲延伸。路旁齐腰深的杂草丛耸立着不少巨石,怪阴森的。 丁奉安队长放开喉咙:“哦贺…贺……,”七八个山弯回音缭绕。这壮观的情景我从未见过,感到好奇新鲜。 山弯没有住家,弯走完的下坡处有三间瓦房,这就是“高土地”。相传从山顶到此没有土地可耕种,过了这里往下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土地,意即这里是最高的土地。瓦房边有一条狭窄的山路通往山顶。 一轮明月悬挂在静静的夜空,我挑着80斤谷子赶路,热汗直淌,口喝难忍。 在一农舍旁,大伙儿将谷子放在地上歇气,丁贵引我一同去农民家要水喝。 “谁!”听见丁贵的敲门声,屋里传来一个男子的质问。 “我们是六门公社胜利二队送谷子到县城,来要口水喝!”丁贵回答。 隔一会儿,里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共有两道门。外面门打开后,一个四十开外的男子汉手里提着马灯,让我俩进了他家的厨房。有一口用石板砌成的大水缸,一张四方桌在屋中央,土墙壁上吊着一个用竹块编的碗篓。我从碗篓上取下一个大碗,伸进水缸勺了满满一碗清水,一扬脖子喝下去。真爽,又凉又甜。 我从身上掏《经济牌》香烟,递了一支给他点上。临走时向他道谢,他连说:“没来头,下回过路进来吃稀饭。” 山里农民待人真好,留给我一个很深的好映象。素味平生,能叫你去喝稀饭,在重庆可不敢想象。 从高土地到县城几乎都是下坡或平路,距高土地约三里是“。沿山脊一溜长长的向下延伸的石梯,用石板搭的,步幅较宽,要二、三步才能到下一个梯坎。心急的人走到这里,奈何不得,只有慢悠悠的赶路,故取名为“懒板凳”。 下完石梯,这里有一户人家,凡路过的人都要在此歇脚。王忠富、唐永华与队上先来的社员正在此歇气。我们这一行人抵达,显得更加热闹。互相打着招呼,丁贵与女社员开起了玩笑。 山里人没人戴手表,只根据天象掌握时间。我向大爹打听此时是夜里何时?他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大概深夜二点。” 谷子口袋靠在房前的地坝边上,大伙吃着从家里随身带的菜饼。我把剩下的稀饭、米面粑全吃下,肚皮还没填饱。东西吃下肚才把我吓一跳,六个小时不到,吃了三斤米的食物。 半小时后,大伙准备上路,唯不见唐永华来背谷子。我拿手电筒四处找,在屋的左侧的挞斗里,他身子缩卷成一团,睡得正香。我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小唐,起来上路了!”他生气的甩开我的手:“病发了。”以为我在开玩笑。没法只有叫来大爹,才将他从挞斗里叫出来继续赶路。 进入县城边的城关公社桃花大队地界,这个公社是全县最富的地方,地势最平坦(驷马公社居第二)。路过一个果园,是县上干部劳动的地方。 在平路上挑东西行走,我可比背东西的人走得快。 “小董,你口袋挂破了!”丁贵在身后提醒我。 放下谷子挑子,用手电一照,“糟糕”谷子撒了一路,好在丁贵及时发现。幸好袋子下面只挂了一条很小的口,我赶紧用擦汗的毛巾堵上,又大踏步的挑起担子往前走。 两个知青伙伴远远的被我甩在后面。 天亮时分,我与丁贵、大爹、丁奉安队长等抵达平昌县城边的通江河边,河对岸就是平昌县城。 这条河在县城边与南江河汇聚成巴河流往达县三汇镇,与别的河流汇聚成渠江,在合川注入嘉陵江。 过河必须在渡口乘船,渡口有二间瓦房,一棵大黄桷树遮住屋顶。等待过河的人们在树下乘凉等船,直到过河船靠岸才下去。 河面有3、400米宽,河中央深约4米,水清见底。 渡口下游约700米处,正在建平昌公路大桥,刚建起桥墩。现过河的车辆只能靠木船运过河。船工们拉动固定在两岸的钢丝绳,等船从河这边移动到对岸。七三年姐姐在达县地区“五七”农校读书到巴中县实习时,路过平昌,客车也是乘人拉的渡船过的河。 渡船从河对岸划过来,我挑着谷子上了船,坐在船弦边的木板上。这船不大,可容10来人,船上两名船工,一个撑舵,一个收钱和在前面伸杆。 过河1人收五分钱,货收五分,我递给他一角钱,撕了两张船票给我。五分钟不到就到了河对岸。爬上400米的坡,就到了县城粮站。 粮站设有谷物收购点,排着长列交粮的农民,清一色的背夹子、背篼,只我一人挑着担,格外的显眼。 前面队列里有五、六个女知青也是来送公粮的。县粮站工作人员服务态度挺不错,大门口免费提供茶水。早上7点就上班,忙着过称、入库。八点钟我将担的谷子过称后倒进谷仓,这粮仓里全是金灿灿的谷子。 过称后粮站给我出具了收条,将收条交与丁奉安队长。 出了粮站,太阳升至竹竿多高了。远远看见江对岸渡口的小山上,王忠富、唐永华两人的身影。 我与丁贵、大爹、丁玉成两口子一道逛平昌县城。 平昌县城分老城和新城,沿河边的是老城,商店、电影院、居民都集中在此。新城是前年才动工兴建,正在建的县政府及各职能部门办公楼、体育场馆。 平昌县是老革命根据地,三十年代红四方面军在这里与国民党军进行过无数次的战斗。老城门上还有当年红军书写的石刻标语:“苏维埃万岁!”落款是:“红二十四军书”。 我扛着扁担走在老县城仅有的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有二里长,贯穿整个县城。街道边店铺林立,馆子、肉店、糖果店、五金日杂店、书店样样齐全。还有摆摊的个体商贩。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满街都是头裹白包帕,肩挎背夹或背尖背篼的村民。 我招呼同行的几位社员进了一家小面馆,买了三斤馒头、四盘咸菜,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早饭。他们解开随身带来的干粮(饭团)放在桌上,算是打平伙。 昨晚翻东升大队那匹山时,的确良裤子和内裤线缝崩了线,肉都露出来了,我只有用擦汗毛巾围在腰上遮掩就这样还逛遍了县城。讨厌的是丁玉成总在大街上与我开玩笑,时不时在我身后,把毛巾扯了,沉心让我出丑。为避开他,跑到渡口等他们。 丁贵、大爹、丁玉成一行人来后,上了渡船。夏日这清清的河水,确实很引诱人。这河面不宽,水不是很急,我又会水,在家乡长江里都游过泳的人,敢渡这条河。我在岸边脱下衣裤交给乘渡船的丁贵,下水向河对岸游去。 水面平静,看似不怎么流动。我奋力游泳,在河心时,水流很急,力图平行游往对岸,人定在河中央游不走。 惭惭地力气用尽,这时离岸还有二、三十米。心不免慌乱起来,手也乱划水。头嗡得一声,四肢无力。 “淹死”这两个阴森的字闪现脑海,死后身葬异乡,不由得阵阵发冷。这时我想起母亲和家人,猛然把我从绝望中叫醒,顺水往下游游去。 这样游得快又不费力。在渡口下游四、五百米的地方脱险上岸,丁贵抱着我的衣服沿河岸边跑来,给我穿上。迈着肋疲力尽的步子往回赶。 太阳当空,天气很闷热。头上虽戴着草帽,热汗早已将头发浸透。 到了生产队的住处,打开门,浑身无力,往床上一躺,饭也不想动手煮。今晚上还要往县城送公粮,实在没力气了。看来队上分配的送公粮任务,无论如何是完不成了。 第十五章 县知青办协调 我们三个知青找到送粮负责人丁敌安副队长,要求把知青送公粮的任务免了,他一口回绝。这人是个急性子,说一是一,认准的事点都没“走展”。 我提出:“队上安排人送知青的任务粮,工分由知青承担,送100斤另我们再送1斤粮票和1元钱”。他还是不同意,说:“没人这么哈”。 知青与生产队干部的关系紧张起来。当晚我们没去送公粮。 第二天上午,平昌县知青办公室的谢老师(男,约三十来岁)来到我们生产队,捡查知青安置工作情况。我们向他反映生产队里要我们按主劳的定额任务送公粮,这任务知青根本完不成。 他找到生产队干部进行交涉,他对刘队长说:“知青刚从重庆下乡才一个多月,劳动段练才开始,不能一刀切,伤了身体。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长期任务嘛!”生产队终于做出让步,同意免去知青余下的未送公粮。 谢老师待人和气,把我们三个的姓名及还有什么要求,一一记在笔记本上。我们盛情的请他吃了午饭。他谈道:“胜利一队两个刚来的女知青,也提出了送公粮的问题。昨天送了一趟公粮到县城,脚都打起泡。通过我做工作,送粮任务也免了。” 午饭后谢老师去三队和五队了解知青安置情况。 农村人十分相信上面的干部,百折不扣的执行指示,体现山区人们出的诚实。外面重大政治运动极少波及这里,文革中这里没有夺权、戴高帽子游街,一切按部就班。唯一的变动是政府的牌子换成公社革命委员会。每家每户由公社免费安装了一个纸盒喇叭,可收听到广播和公社的通知。 三个知青落户到一个生产队,他们负担也重,队上分东西时老卡我们。 下乡第二个月,唐永华坚决要求分开吃,我表示同意,王忠富无话可说。收工回家,各煮各的饭,三个灶都要烧火,共用一个风箱。风箱上有三个开关,分别控制三个灶的进风量。唐永华用里面的一眼灶,我用中间一个,王忠富用外面一个灶。 洗衣服自己挑水,在丁贵家屋外石板上刷洗。遇到洗衣,总等到与小王一起洗,分工明确,他洗衣我挑水。王忠富虽然天头天脑的,但人却很勤快,做事利索。 分灶开伙后,原烧一个灶,现要烧三个灶,柴用得多,很快队上为我们准备的柴火烧完了,只有自己到梁下河里生产队的公有林去砍。 第十六章 公有林 平昌县的山很特殊,山顶、山腰是农田,山下是树林。当地人将长满树林的地方称“河下”。 咱队公有林与胜利一队接壤,以自然小河沟为界。公有林里面有茂密、高大的松树、柏树。社员们为公猪圈打柴才去公有林,但只准砍树枝。对知青没作什么规定。 一天下午,我们三个知青拿着砍刀,背着背夹子到河下公有林砍柴。谁也不敢砍高大的树,只砍了些小树枝。唐永华砍了些小树捆起背回来。守林人(每个社员守三天,依轮子转)发现,报告了队长。当天晚上刘队长来到知青点,叮嘱我们:“别砍小树,砍大树都可以。”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我独自一人又到“河下”公有林砍柴。专门找了一颗大柏树,“嘭!嘭!嘭!”的围着树根砍了起来。 这是生平我第一次砍这么大的树,使劲挥舞砍刀,树身出现一道洁白的刀口。一会儿我已满头大汗,握刀的手打起血泡,树仍立在那儿丝毫未动。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俯身观察树身上的刀口,里面有一园深色点线,人称“树年轮”,砍起十分费劲。四周全砍树才会倒下,不砍树四周,中间不砍推倒不就行了吗。 我站起身来左手扶着树身,弯腰猛砍起来。终于“吱!吱!吱!”大树慢慢的倾斜倒下去。我用砍刀剃去树枝,将树干砍成五截。 天渐渐黑下来。我背起三截树干,费力地爬上岩边,将装柴的背夹靠在田坎上,离住家的院子还有200多米,我高声叫喊丁贵来接我。 丁贵听到我的喊声,从家里跑来将柴火背上送回家。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沾满细小的柏树未,十分禾人。进屋从水缸勺了一桶水,知青小屋阳台冲了个凉水澡,才到威望烧火做饭。 第十七章 义务理发 下乡前大哥楼下的邻居曾晋明让大哥转送我一套理发工具,里面有理发推子、剪刀、刮胡刀、磨刀石、围腰。 下乡后,我学着为当地农民理发。山里发型简单,清一色的“小平头”。与光头差不多,只不过头发留得长一点而已。 生产队的社员听说我会理发,纷纷请我收工后为他们剃头。全家男的不分老幼一次性解决。我动作很快,熟能生巧,剃四个头只需20来分钟。理发我从不收钱,主人家盛情留我吃饭。一大碗面里放一点腊肉丝,家境稍好的煎两个鸡蛋,这在当地算招待贵客了。 当年正值天旱,农作物收成不好,生活极为困难。我理完发吃面时,主人家都要把自家的小孩赶到院坝去,我总是又把他们叫进来,从面碗里赶一半给他们吃。 胜利二队每家每户我都去理过发,做过客。 记得刚学理发时,生产队财务程明良叫我上他家为其父亲陈老爹刮“白沙”,我是第一次为人刮“白沙”。我先用肥皂洗头,立起剃刀象刮猪毛一样在他头上刮,他高喊“遭不住”,我忙停下,他接过我手中的刮胡刀用手试了度刀刃,十分锋利。 我告知可能是头没先干净,把他的头按在水里,又洗了一遍。然后用刀刮两下,头皮刮出了血,怎么也刮不掉头发。这时在队上公猪圈当饲养员的陈明良母亲回来, “小董停一下,刀不是这拿的,我剃过胎头,来,让我来刮。” 她说完就从我手中接过刮胡刀,左手按住陈老爹的头,右手把刀放平,“刷!刷!刷!”黑头发直往下掉,光头在阳光下发出光亮。这样我就学会了刮“白沙”。 程家盛情招待了我吃中午饭,直到我回重庆工作这一年多时间里,陈老爹再也没找我刮“白沙”。 队上不少社员见我下班后这家进,那家出的为人理发,觉得过意不去,纷纷向队长建议给我补贴工分,我没同意。 我纯粹是真心为社员服务,同时考虑到整个大队还有两个剃头匠,承包各队的脑壳,每人一年两元钱。如果我承包二队社员理发,影响人家生计不说,一个人递一年的头发才两元钱,对于象我家里每月都会寄来10元补贴生活的人来说并不重要。 第十八章 联系化肥 大队王家柱书记想为大队农业生产在重庆搞一些化肥,托我叫家里人想想办法。为此我将这两件事分别写信告诉大哥、二哥。 一九七五年九月十四日赶场天,我收到四封来信:分别是父母亲、大哥、二哥和姐姐(第一次来信)。 为真实再现家人对我深深的关爱,全文抄录,展现那段难忘的知青岁月。 父母亲的来信: “① 长贵:为父的9月3日在家收到你给妈妈的来信,信内谈到收到书和信,另外为父与你的来信也收到,谈到买核桃1000个,你妈的意见买500个就行了。你妈谈到过春节让你回家,年终结算有钱与否提前给妈来信,好给你寄钱来。你地鸡便宜,可买2只。鸡蛋便宜可买10-100个,不好拿就不买。 ② 黄四写信回家,谈到生产队给他买了一个水瓶;一只洗脸盆;一个马灯。补助15斤大米,每天出工评的8分。你妈谈到,你在来信中从末提过此类事情。都是同样的知青,请你今后来信时说明。另外给你买了大电池一盒(五对),春节回来过年后带回去。如两对用完,写信回家,给你寄来也行。 ③ 父亲病情说一下:8月13日中午11点起,在巴县元明公社医院住院四天,吊了四瓶盐水针,另外打针吃药三天,医生说我感冒,生病吃不下饭,光吃药和水就吃饱了。 8月20日拖起病回家。21、22日在四公里联诊所,杨医生看中药,头两天说是感冒,吃了他开的药均无效。 23日你妈和大哥送我到五院,进出五天,经医生检查,说我得的重感冒,每天上午打两针,走都走不得,走路要柱一根棒棒才行。 26日上午九点打针,第一针打的是穿心莲,打完之后,来一针血,当时我一人在医院,脸变了色,心开始疼痛,身体支持不住。打针的护士请示医生,医生批评护士:你怎么把药打到血管去了,若先打青莓素这同志就完了。 8月27日回四公里,邻居沈林锡谈:长橡厂医务室有个王医生医术高,叫董长生去说说。28日下午长生陪我到长橡厂医务室找王医生检查。王医生检查后告知:‘是胸膜炎、肺结核’。为确诊让我照片。 9月3日董长生陪我一同到南岸区肺结核防治所复查,医生看片后确诊:左上结核,左下胸膜炎,阴影将肺盖完。吃药在结核防治所拿,针药在长橡厂医务室拿。如有变化可提前拿,不到半月可到结核防治所复查。 言未多叙,以且再谈,希回信一封。 父:董其轩 母:李素珍上言 1975年9月4日” 我在平昌当知青近两年,他从未给我寄过一分钱。我写信开口向他要过五元钱,用来购核挑,春节时带回重庆。他以自己有病为由予以回绝。这是一生中我仅有的一次伸手向父亲要钱。 二哥来信上书写流利的行书字体看起来备感亲切,说句真心话,我的成长过程,他给我影响最大。 “四弟:你好!来信收到,请勿念。作为自己这些天来,学校正紧张的进行毕业鉴定、派遣工作,到今天才基本兑现。 明天宣布毕业派遣,后天办理离校手续。我这次毕业安排是服从党的需要,派我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我被分配到铁道兵部队,修建青海省(西宁)至西藏(拉萨)的铁路,我们的任务主要是建火车站。 部队同意我们在家休息一个月。10月6日离开可爱的山城,离别众乡亲踏上征途。我这次万万没想到还会到部队当兵。 说真心话,我是多么不想离开亲人,远离家乡啊!但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党的需要。我走后,你比我离家近几倍,咱兄弟俩见面机会更少,好在每年有探亲假,约好共返家乡见面吧! 另外,我给你的一本测量工作的书(上有水平仪和精位仪的测量仪器图),如你没用,给我寄回,我想看一看,复习复习。最好在10月前寄回。我在走之前,准备把家中之事安排一下再走。你今后如有困难,尽可来信告知,我决不会回避。 姝露身体很好,能翻身爬了,十分逗人喜欢。我准备在9月中旬与珠露照一张照片给你寄来。 最后希望你加强思想改造,严格要求自己,在头脑中经常斗私批修。 对于理发为社员服务,我认为很好,但收下工分我不同意,如给工分,那不等于收钱吗?你又不是专业,而是利用休息时间。提高分析一下吧!我倒有个看法,如真是出自贫下中农的心意,每户给的工分可献给大队,作为集体的公积金收入。你是共青团员,党的助手,望你在实践中迅速锻炼成长! (注:今天宣布,我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地点:达县) 给你寄10斤粮票。 兄:长富 于1975年9月5日” 大哥的来信: “四弟:你好!来信收到数日,谈到你们生产队购化肥一事,按理应予以帮助。但这当中存在化肥属国家分配物资,运输线路过长,单位车辆支援照吨公里收费,往返联系中担阁了回信时间,请原谅。 同时向生产队讲清楚(象氨水装的不太好解决,车不能开到生产队,离公路三十公里,运到队上得到一半算幸运。这样一算成本更高,根本不合算)。 四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二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部队,10月7日到达县火车站部队政治部报到。他一个人分到这个师。明年1月部队换防到青海修青藏铁路。 到青海后,他一个月给你寄5元钱零用钱。这是他七日来我家谈的。我相信他不会推翻此项诺言的(你春节早点动身即可在达县火车站见面)。 四弟:今年四川地区的干旱面积很宽,根据重庆来看,气温一般在390C左右(达400C上下的有好几天),蔬菜供应十分紧张。地里的白菜、红苕毫无收成。由于今年气候关系,平昌粮食减产是正常的。 四弟:你是一个知识青年,要树立与天斗与地斗的雄心壮志,与广大贫下中农一道渡过难关,知难而上大丈夫也! 四弟:来信谈到生产队队长、会计外出开会借粮票一事,我看算了,不必找他们还了,这一损失由我负责赔偿即可!祝你一切顺利!兄:董长生 1975年9月7日。” 姐姐首次来信: “四弟:你好!你给家里寄来的几封信已收到,当然,我当姐姐的都看过,由于自己太懒,故一直未与你来信。 今日我即将离别山城,奔赴自己的岗位,在临离家之际,妈叫我给你回封信,告诉你在农村一定要听话,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妈听别人说,你和另一个知青在一个锅儿吃,妈告诉你,请你二位分开吃,以免吵嘴。在此希望四弟好好处理与知青和农民的关系。 其次是你处能否买到白糖,如能买到,请来信到光华学校,他好给你寄钱来。由于我们小铮户口上到我那儿,我们那里每月只供应半斤白糖,不够他吃,故请你想想办法。 另外,再将小铮的相片寄一张给你。好,话到此,以后来信慢谈。再见!你姐:董健、哥:光华 1975年9月5日。” 七五年市场上物资紧缺,猪肉、酒、烟、糖、肥皂一律凭票供应。特别是白糖,姐姐在邻水县合流农机站都解决不了。城市婴儿每月供应半斤,根本不够吃。 平昌农村白糖更紧张,每月婴儿只供应2两,现卖的白糖是凭三个月前公布的号票。我想方设法,托大队书记、队长、赤脚医生出门时,将整个大队跑遍了,才找到8张婴儿糖票,买到1斤6两白糖。后来姐姐寄来10元钱,除付白糖钱外,其余的姐姐送我作零花钱。 队里把今年收获的谷子,除去交国家统购粮和留下明年的种子及生产队灾荒储备粮后,每个人分到六十斤谷子和五斤糯谷,这是一年的口粮。这次队上分粮没知青的份,因国家在知青下乡的半年之内,每月供应了一定数量的口粮。 第十九章 中秋糍粑 我们三个知青以过中秋节吃糍粑为由,向生产队提出分点糯谷。经队委会研究同意给每个知青分5斤糯谷。分到糯谷的第二天,我们将糯谷背到大队机房打成糯米,可未到中秋节早早的将糯米吃完了。 时间随着地球的自转,晃眼中秋节到了。 清晨,队里的每家每户的对窝传来阵阵沉闷中糍巴的夯声。 “小唐,上去把屋门打开,我想待会糍巴夯好了,贫下中农会给我们端来”!小王吩咐道。 我闭上眼,脑海里想象着一会儿队上二十四家社员,每家端一碗糍粑,我可得吃上八碗,但不要象上次打平伙吃米沱沱那样吃隔了。慢慢享受三天,各家的味道肯定不一样。这情景美的不摆了……。 “小董!”小王一声喊将我从梦境中惊醒。“你听,中糍粑的对窝没了动静”。 侧耳细听,果然四周一片安静。 我说:“这就快了,也许人家正商量送哪块糍粑给我们合适。” 眼巴巴的在屋里等呀等,等那望眼欲穿的敲门声。半小时过去了,没丝毫动静。我见久等不是办法,便从平柜里的米袋装了一盅米,出门推开邻居丁怀书的家门,俩口子正坐在桌上吃着糍巴。 我将米往桌上一放说:“药剂师早饭搭起”。他妻子接过装米的盅盅,给我一大碗糍粑。 我问丁怀书:“药剂师,怎么不见人给知青送糍粑呢?” “这你不懂,”你吞下口中的糍粑回答:“你们知青一来就是三个,哪家招待得起。” 哦!原来是这个道理,我猛然回喝过来。 我吃饱后出了丁怀书家门,见小王、小唐二人正在厨房忙着做早饭。 第二十章 挖板田 夏去秋来,人们将谷子收割后的稻田放干了水,过了一个多月,开始挖板田,然后开沟,做成1米宽的长垅,准备播种麦子。 生产队照顾知青,将我们三人分在刘队长那一组。 初次扛锄头出工,只见锄头在肩上直晃忧。下到田里,从里面边挖边退,下锄重了泥巴提不起来。挖浅了又不行。关建是挖沟,身旁的社员挖得笔直,沟底又平,沟沿成斜状,利于雨水汇聚水流顺畅。知青挖的沟,弯弯曲曲,刚翻过的土又被自己踩得邦紧。 刘队长见状及时作了调整,选了三个年轻的社员,陪三个知青挖小田,专门复二火。 挖板田的农活一干就是一个多星期,双手打起厚厚的一层血茧。 那年头,全国农业学大寨,山区四处可见用乱石垒起的干打垒农田。每年贯彻上面的精神,省、地、县、区、公社、大队作一个政治任务布置下来,大搞农田改造,好好的田埂挖掉,砌上乱石,每条田埂要花400多个工,一到年终结算,原本0.23元一个工(10分),一下降至0.17元。这种乱石砌的田埂,用泥巴粘接,一到雨季被冲垮的多,第二年又重新垒,让人哭笑不得。 社员的劳动报酬很低,全劳力一天10分,知青8分,妇女6分。生产效率很低,7、8个人在一块田里挖土,不到一刻钟就休息,男人们站在田里裹叶子烟,妇女们从裤包拿出鞋底,姑娘们拿出给未婚夫缝的花鞋垫,边做手工活边七嘴八舌摆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龙门阵。 同组有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青年叫丁怀平,与我一样高,国字型脸,塌鼻,小眼睛,人挺机灵。他总喜爱与我吹牛。 第二十一章 幺牛梨田 我到刘队长家,向他提出知青在农村期间要学会全部农活的要求,象梨田耙地等。队长当即表示同意并作出安排,明天你们3个知青跟丁志安(大爹)在黄家湾学梨田。 回到知青屋,将生产队的决定告诉小王小唐两人,都感到高兴。 重庆农村梨田全是用水牛,平昌山区则是用黄牛。 第二天出早工,三个知青随丁志安来到黄家湾学梨田。他将牛赶下田,为它套上梨绳,左手撑着梨把,右手捏牛疆绳和一根竹棍:“预!预!划沟,驾!展劲!”黄牛在大爹的使唤下,梨起田来。板田的土在大爹身后不断翻卷。 “你们那个先来?”丁志安喝住牛问道。 唐永华未等我俩反映过来,跳下田去,走到丁志安身旁,撑着梨把,挥舞竹棍:“遇!驾!”,黄牛站在那里理都不理他,歪着头吃田坎边的青草。 “叭!”唐永华用竹棍抽打牛屁股,黄牛才慢慢的移动步子。 在丁志安的协助下,小唐也能么住牛了。这时他要求独自梨田,丁志安同意了并退到田坎上。 小唐梨田到田尽头,需要掉头,牛转身时,牛脖子上的牛枷掉下来。他走上前去套上牛枷,有根牛欠绳掉在牛的身下,小唐连喊几声“起脚!起脚!”,牛未动。他双手提起牛的后腿,准备将牛欠绳拖出来。牛被他这一提腿受了惊,屁股一甩,后腿重重的踩在唐永华的脚背上。 “哎哟!”小唐蹲下去双手抱住脚。 田坎上的丁志安慌了,冲下田去喝住牛,扶小唐上了田埂。我与小王过去一看,他左脚背被牛蹄踩青了。 丁志安让我和小王送小唐回家,用菜油擦脚背。 唐永华在家四天没出工。 我和王忠富再也未提学梨田的事。 第二十二章 尹老师的鼓励 下乡一个多月,时常想念学校的老师、同学。南山中学班主任尹书忠老师待同学很和气。 当高75级2班67位同学离校时,她给每位学生写了毕业赠言,给我写的赠言是:“董长贵同学毕业留言:毛泽东思想教育了我们,工人、贫下中农给了我们知识和力量,我们应该为工人、贫下中农服务一辈子。”尹书忠 1975年7月18日于南山。 在平昌,每当夜静人深,我总爱悄悄从箱子中拿出毕业留言簿,细细的看着上面老师、同学的赠言,回味那欢乐难忘的时刻。 人一生走过的路,看似漫长,可恍惚又是一瞬间,永不再来。 我给尹老师写了封信,将下乡两个多月的情况简要的作了汇报。信寄出十多天后,收到尹老师的回信: “董长贵同学,你好! 来信收到,阅后知道了一些情况,比较放心,而且感到高兴。 你不愧为一个共青团员,在那里干的很好,继续坚持下去。在任何情况下,一定站在贫下中农一边。争取他们的帮助和支持,争取他们的关心。 你在那里是比较艰苦,但从信中看出你是较愉快的,这种表现是可贵的发杨。 最近,我先后收到很多同学的来信,他们表现都很好。有的为贫下中农理发,有的同学为贫下中农打针拿药,深受贫下中农的欢迎。 你在那里与贫下中农关系不错,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接受贫下中农教育中学到真正的东西。 我在本期担任(初一·二班)班主任,同学小,只有十二岁。工作较忙,琐碎事多。 何老师肝炎复发,在家休息20余天了。我显得更忙些,思想负担也较重。何劲已上学,小妹在家耍。 其他没什么,学校没多大变化。 你几时回重庆,回来时,请来校玩。好!上课了,祝你好,再见!尹书忠 1975年10月7日。” 在遥远偏僻的山乡,能收到高中班主任尹老师的来信,内心感到好高兴好高兴。 第二十三章 迷失的瞬间 山区的农活是重体力劳动,队里有些田土在“河下”,一个来回需要花半小时。我们尽力习惯农村的生活,除赶场天休息外,平时坚持出早、中、晚工。有一个信念,再苦再累也要咬紧牙挺过。 一天傍晚队长在梁上安排第二天的工,唐永华照公有林,王忠富和我下“河”挖板田。 天蒙蒙亮,东升大队出工梆声敲响,同院的丁志安大爹敲门催我们起床出工。掀开铺盖,穿上衣服,脸都没洗,我和小王扛上锄头,高一步低一步,打着呵欠下了“河”。同组的十几个社员已在板田里挖土。 上面大田里人已站满,小王、大爹我们去到下面板田。 我挥动五斤重的锄头挖进土里,锄把往上一提,土裂开一条口,再一扯,将土提到脚下。我站姿不对,双脚不停移动,刚翻过的土又被踩紧。大爹见状细心的教我们操作要领,双脚成八字形站立,身子微侧。按大爹说的要领一试还真灵,挖土速度提高不少。 一会功夫,身上直冒汗,脱去外衣放在田坎上,穿件背心。 “呸”吐一些口水在手心作润滑剂,继续挥舞锄头使劲挖土。 “呼噜!呼噜!”声从我身后传来,转身一看,王忠富站在地里,头抵在锄把上,嘴角流出口水睡得正香。 大爹见他这副模样,笑了起来。大喊一声:“小王,下班了!” 他眼一睁,锄头往肩上一扛,爬上田坎。上面田里的社员轰得都笑起来。他用手搓搓眼睛,又回到下面田里。 我问道:“真的睡着了?” “刚才做了个梦,在家里大块大块的吃猪肉”。他边回答边放下肩上的锄头。 唉!也难怪,下乡二、三个月了,还未吃到一口猪肉。一九七五年天旱,城里人每月才定量供应半斤猪肉。下乡的知青没肉供应。拖都拖“潮”了。 生产队副队长丁敌安扛着锄头来本组打工。他身材干瘦,长脸扁嘴,额头几道绉纹,形态象老太婆。做事麻利,为人正直,性格“古衬”,不善言笑。他身兼全队总记工员,每天扛着锄头到生产队各组打工,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循私舞毙。 他站在田坎上点人头记工,人们龙门阵不摆,鞋底不扎了。闷着头只顾挖土。 丁敌安记完工下到田里,与大伙一起挖起地来。他力气大,农活熟,自顾自的一声不吭的干着活。 我最讨厌他来我们组出工,搞得大家神经紧张兮兮的。好在他常在三组出工,极少来二组。 大山的清晨艳丽动人,清澈的山溪水,略带甜味的空气,葱禄松柏树林中传来山雀叽叽喳喳歌声,天空五彩缤纷的流云,美丽动人的风景。 红红的太阳从梁英台上露出笑脸,大地一片金色。红的是花朵,白的是炊烟。 我深深的陶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 “河”对岸传来东升大队收工梆声。社员们收起锄头,沿着上山的小路回家做早饭。我与小王走在人群后面。 “小董,休息一下!”他一屁股坐在路旁的石头上,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放下锄头,从身上掏出火柴点燃香烟。 王忠富凑到我身边悄悄的说:“小董,想不想吃红苕?” 我一怔,红苕未成熟,还有半个月才能挖,哪儿去弄红苕。 “昨天出工时,我见队长弯里的红苕地裂开大口子,说明红苕长大了,我去整两个煮稀饭。”小王对我说。 “这怎么行,红苕是集体的,队长也不会同意。”我对小王说:“另外过路的人看见可不得了。” “没得啥子,路上来了人你就拍两下巴掌”。他边说边跳进灌木丛中。 我此时心咚咚直跳,这是第一次干损害集体利益的事,左顾右盼象做贼式的。约一刻钟功夫,小王出现了,手里端着草帽,上面盖件衣服。我们一同回到梁上院子。 谁也没想到,身后有条“尾巴”,我们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到。小王开了厨房门刚进去,将草帽放在案板上。生产队会计丁怀忠一步窜进屋,揭开草帽上的衣服,“好呀!你俩个偷生产队的红苕,我要告诉队长,一斤罚十斤”。 小王忙掏出香烟,递给他笑嘻嘻的说: “丁会计,咱们只是尝尝鲜,请你包涵包涵”。 丁怀忠推开小王递过的香烟:“不行!”边说边抓住草帽。这样僵持下去,闹起来影响不好。王忠富“刷”从身上掏出小刀抵在丁怀忠肚皮上。 “你干…干什么?”丁怀忠边说边缩回抓住草帽的手。 小王脸色阴沉,与刚才判若两人。“话说明,伙儿,此事你捅出去了,保证你活不到明天”。 这下可把丁怀忠吓住了,他满脸堆笑:“跟你们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来!抽支烟”我为他点上烟说:“丁会计,早不见晚见,一个队的我们还指望你帮忙。别为小事伤了和气。” “对对对,这事算了,你们今后注意下就行了”。说完他迈出门走了。 小王望着他的背影,冲我一笑。我坐在灶门前烧火,他洗红苕,用刀砍开放进锅里煮红苕稀饭。小唐背柴回来,小王大大方方的请他吃饭(小唐已与我们分开开伙)。将厨房门关得严严的,悄悄的品尝今年的第一顿红苕。 我心里还是觉得此事真的不妥,象做了亏心事似的对不起生产队。 第二十四章 驼背的鸡不见了 知青屋院子对面竹篱笆墙壁屋里,独自居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驼背男人,他有五兄弟,丁华安是他二弟,丁国安是他三弟,丁祥安是他四弟,丁毅安是他五弟(赵明福的丈夫)。 驼背叫丁云安,是生产队的五保户。他脚患风湿走不动路,只能柱着拐杖在屋里走走,大部分时间在床沿坐着。身上一年四季穿着件英丹布衣服。 一九七五年天干,口粮分得少,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单身一人,年轻时取过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女孩。三十多岁丁云安与妻子离了婚,妻子带着女儿另嫁了人。相邻的几兄弟时常从生活上接济他。 他对知青特别友好,只要看见我在院坝边吃饭,总要招呼我:小董过来,请我到他屋里品尝自己做的豆瓣。豆瓣味道很不错。他生活十分节约,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顿一小碗,是一两米煮的菜叶子稀饭。他生活这么艰难,真不忍心吃他的豆瓣。 可听到他热情的喊声,实在不好拒绝。久而久之,我成了他桌上的常客,他喜欢听我摆摆家常,讲讲外面的世界。一个残疾人,队上的人极少与之交往,处境孤独,生活坎坷。咱俩吹龙门阵时,我总让他尽兴的说,从不打断他的话。父母、兄妹、亲戚、乡亲、土地、森林、时代变迁、读书、结婚、恩爱、离异、奔波、开眼界、病痛、拐杖、家境……,说到伤心处,他声泪俱下,谈到高兴时,开怀微笑。 从他的一生,看到人在世上的价值,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生命闪光点。 虽然他早已去世,留下的那间破草房荡漾无存,唯一能见的是屋边地里一堆长满杂草的坟墓。他悄然从世上消失,与来世时一样孓然一身。 我深深怀念一个逝者,他那么的默默无闻。可以说对社会没什么贡献,是一个弱者,但我欣赏他那谦逊的品格,随着回忆留在心底。 丁云安的房屋旁,有一棵他二十年前种的桃树,今年结了不少又红又大的桃子。每天闲来无事,他总拄着拐杖在树下斜仰着头数桃子。只要一见我收工回来,他马上用拐杖从树上打下两个桃子递给我。 平昌山区的农家人,在房前屋后种上桃子、李子、杏树。但从未拿到集市上去卖过,也没人买,运到大城市运费也贵。 一天晚上我收工回到家门,丁云安叫住我,原来下午他的一只生蛋麻鸡母不见了,他腿脚不便让我在梁梁上找找,并告知以前从未发生此类事情。我一路唤鸡:“咕!咕!咕!”坡上坎脚、房前屋后找了个遍也未见鸡的踪影。 回家知青厨房,我悄悄问小王看见驼背的鸡没在,他一口否认“没看见!”说真的我心里有点怀疑他,成天吊二甩甩的,所结识公社的几个男知青,都爱顺手牵羊不为盗。 “那我在屋里找找看?”我对他说。 “你找吧!”口气之硬,语气带者一股受冤的怒气,坐在灶门前,忽吃忽吃的扯着风箱烧火。 我走出厨房来到睡觉的屋里,拿起手电往床下、瓦堆、木楼阳台、平柜照了个遍,没看见鸡的影子。 我来到厨房,沿木楼梯爬上放柴火的阁楼。站在阁楼上观察小王、小唐脸上表情,他俩默不作声,没点特殊的反常。 我将阁楼的柴火翻了个遍也未见鸡的踪影。看来小王说的是真话。 “红苕窖”,厨房地下的这个地方我差点忘掉。下楼后掀开红苕窑的盖板,用手电往里一照,一只早已死去的麻鸡躺在里面。我血往上涌,气不打一处来,真想马上发一通气。又立刻冷静下来,此事不宜张杨,否则对知青的影响很不好。 我走到灶门前,挨小王坐下,小声的斥责道:“小王呀你真是乱弹琴,不考虑一下邻里关系。我们三个知青住在院子里,给这里的人要有一种安全感,而不是祸害。其他男知青来偷鸡摸狗,我们一定干涉制止,更何况“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作为朋友,给你一个忠告! 小王低头不语,我让他解驿这鸡是怎么回事? 他答道:“上午出工在黄家湾院子前挖土,口渴了回寐室喝水,门一开这麻鸡跟着我进了屋,我见院坝无人,捉住鸡将脖了一扭,用洗脸盆端到厨房,甩进红苕窑。事情就这样,小董你看啷个办吧!” “你呀你,今后不准再干这缺德事,算了明天我给丁云安两元钱,你把这死鸡甩了。”我对小王说。 此次事件后的日子,咱这个院子再没掉过鸡,丢过狗。 小唐在旁边说:“甩了太可惜,干脆煮来打一顿牙祭”。 小王见我没开腔,跳下红苕窑提出死鸡用脸盆装起,趁天黑到寐室打整后用煤油炉墩上。整整墩了两个小时,刚煮粑,动手撕咬着鸡肉。肉绵扯扯的,鸡肉丝卡在牙缝里很不舒服,用手扯不出来,只有用针挑。吃完已是深夜11点半。有一个问题不好处理,剩下的鸡骨头、鸡毛丢在那里? 小唐说倒进农民家的粪坑,我认为人家去挑粪会发现。小王建议连夜埋到自留地里,大家认为这办法不错。将鸡骨头、鸡毛倒进粪桶盖上报纸。小唐扛锄头,小王提粪桶,我照手电,沿院子边绕了一大圈来到我们的自留地,靠里面田坎下挖了个坑将鸡骨、鸡毛倒进去用土夯实。 第二天一早,我挑水路过自留地,只见昨夜埋的鸡毛、鸡骨头被野狗刨出一地,此时幸好没人看见。我忙用土重新埋好。 早饭后,我来到丁云安家,掏出2元钱给他。“老丁,实在抱歉你的鸡没找到,这钱你拿着再买一只鸡(当时六门公社逢场天,最大的母鸡才卖2元一只)。” “这怎么行”!他推开我的手。 我一把将钱塞进他手中,“我知道你的难处,收下吧,要不然今后我再也不到你这里来了”。 听我说这话,他才收下钱,但有一个条件,今中午他招待我吃顿饭,我答应了。 丁怀安的腿多年患风湿病,因无钱医治,导致无法行走。他托我从重庆的医院买风湿片。为此我专门给大哥去信,让他代购后寄到平昌来。 很快收到大哥的回信。 “四弟:你好!来信已收到, 信中的内容阅后便知,农忙季节农村是要忙些,生产队补助每个知青10斤大米,体现了贫下中农对知识青年的关怀照顾,你更要加倍努力工作,不要吊儿郎当的。 四弟,家中寄的粮票(包括二哥、姐姐),你要注意节约吃,不要乱花。你到农村后也知道粮票的贵重。 莫玉7角钱1斤,干的还可以,湿的不合算。 黄四(注:三队黄忠财)给他家来信说买了几斤冰糖,你看有条件能买到冰糖,就来信相告,小铮的白糖上相当成问题。 四弟:风湿片这药,我到过五院,医生说什么样的风湿片,跟人一样,不光有小名,还要有大名呀! 旧衣裤和打火机只有你春节回家再说。言不多叙,余话后及,祝你健康愉快!哥 董长生 1975年10月24日。 收到大哥的信后,我把风湿片需要具体药名一事告诉了丁云安,他也记不清药名。 我下乡时,买了一本针灸书及一盒针灸针。当时社会上十分推崇针灸,视为国宝。书上写着,刺人的足踝等几个穴位可治风湿病。建议他试试,他十分愉快的答应。撩起裤管,一只干瘦脚杆露了出来。我照着书上写的穴位,用尺子量准,用棉花沾上白酒消毒,将银针慢慢捻进他的腿里。 “有什么感觉?”我问道,抬头观察他的反映。头一次为病人扎针,心里实在没底。 “没有”他回答。 两寸长的针捻进去完了,他才说有些酸。书上写的反映若酸胀,才达到效果。 我从他腿上拔出银针,用棉花球按住针孔。 “老丁,从明天开始,我每晚为你扎一次针灸,你觉得如何?”我问他。 “好,只不过太麻烦你了。”他显然十分高兴。也许这么多年才遇到第一位巴心巴肠真心帮助他的人。 这种治疗进行了一个多月,后来因我去大队修庄房湾水库而中断。 第二十五章 小唐遭打 每年11月和12月的农活都是挖板田。生产队把我们三个知青分下各作业组。王忠富分在丁玉成组;唐永华分在丁怀忠组;我分在刘国朝组。 一天上午,我正在张家湾挖板田,见梁上走过三个男知青,旁边社员告诉我,其中有一人是宝塔4队的知青,绰号叫“铜壳”。 收工梆声一响,我扛着锄头回梁梁上知青屋。见院子农民家的门紧闭,小王迎出门来,“小唐被人打了”,我让小王到里屋说给我听。 “一个小时前,公社三个老知青来要吃饭,小唐认识其中一个,是南坪后堡住的胡剑武。他喊小唐煮饭吃,小唐未动,胡剑武扇了他一耳光,还古倒我俩打开柜子,动手乱翻。把我的香烟也拿走两包,又倒了米,现正在厨房煮饭。” 我一听十分气愤,热血上涌,冲出屋直奔厨房。三个老知青坐在灶门前又说又笑,我上前质问:“你们太不象话,到这里操什么霸道!” “吼啥子,吃心痛了吗”。黑脸、鼓眼睛的胡剑武说:“你这崽儿还扯,活得不自在”。 “少说这些,咱是吃饭长大的,不是黑大的。”我边说边往屋里走。小王见状一把拉住我,“小董,出来一下。” 小王、小唐我们三人来到丁云安家,小王说:“小唐被打后,我在地坝碰到丁奉安队长,告知老知青把小唐打了。他说是你们知青的事,转身走了。” “小董来硬还是来软,咱听你的”。小王从腰间掏出火药枪,将纸火装上膛。 我谈了自己的看法,弄刀弄枪今天还不是时候。何况其中一人还是小唐街坊,这几人是冲小唐来的。先去交涉,但要有准备,谈不拢动起手也不吃亏。 三个老知青做好饭,端去下面放在知青屋的石桌上。我抄起丁荣安的长柄柴刀。 小唐见状怕把事情弄大,劝住我与小王:“算了,不要打,我去劝劝行了。” 小王推开小唐,我们来到门口,三个老知青正围着石桌吃饭。 “小唐的米,你们为什么不喊他吃饭”!我冲他三人喊道。 胡剑武听到我的话,把碗一搁“又不是你的米,关你屁事,小心挨捶。” ‘铜壳’从身上抽出一把刺刀,啪的一声放到石桌上:“你给老子听着,称二两棉花纺纺,我们是谁,下个赶场天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是不是,下个赶场天在场上等你,不来老子不姓董!”我语气强硬的回答。 小王在我身后抽出了火药枪。我捏紧手中的柴刀,眼见一场血星的械斗即将展开。 小唐见状,忙站在两边中间劝阻:“算了!算了!大家都是知青,犯不着为这点小事闹起来。”并用力将我和小王推到院子里去。他同时让我去一队找王家柱书记反映此事。 我到一队王家湾,找到正在喝喜酒的王家柱书记,将本公社老知青来本队打小唐的事告诉他,想让大队出面处理。 他说:“没出什么大事就不要紧,都是本公社的,再胡闹就告诉公社管知青的李仁强书记。” 我从一队王家湾回队的路上,见胡剑武三人从下面田坎边回自己生产队去了。 唐永华在屋里收拾碗筷,我一到屋,他告诉我“刚才几个崽儿听说我是共青团员后说,怪不得这么刚,赶场天一定给你点颜色。” 转眼星期天赶场日到了,知青伙伴、生产队干部和邻居纷纷劝我不去赶场,惹不起躲得起,遭打了不划算。 我不这么认为,是祸躲不脱,何况这是共产党的天下,谁能把我怎样。 我犟脾气上来,没人能拦住,只身一人前往六门公社赶场。 公社场口理发店门前,昨天来的胡剑武三个老知青站在那里,禄眉禄眼盯着我。这时街上赶场的人很多,我挺直身子从三人身边走过,谁也不理谁。 我在供销社买了两只牙膏,然后去邮电办代所取信,今天收到母亲给我寄来的10元钱。 第二十六章 岳家取汇款 六门公社不通公路,取家里寄来的钱和包裹要到20里外的岳家公社。 听老知青说,只要与邮电代办所的李泽兵熟,他可托送信人代取。我刚来与他只一面之交,况且知青之间收家里的钱,相互十分保密,透露出来怕人说你不安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回到生产队,我向大爹丁志安打听去岳家路怎么走。大爹告诉我:“六门公社到岳家,沿六门小河边的平展石板路径走,但叉道多,人生地不熟要走冤枉路。这样吧,下个星期天赶场,我陪你去,顺看看我的亲戚。” 我当即表示感谢。大爹为人忠厚、正直、干练,涉世深,他的话虽少,但句句精典。身高一米八,国字型脸,给人以刚毅之感。他一生彼为坎坷,解放前出生在一个富农家庭,读过平昌县中学,初中未毕业就解放了,回家一直务农。有三子两女,大儿子丁怀诗在响滩中学初中毕业后,考取省内一技校,因家庭出生不好取消录取资格。回到生产队劳动了三年,现在六门公社工农大队小学任代课老师。丁贵是老二,弟妹尚小。 赶场天一大早,我与大爹丁志安动身前往岳家公社。他象山里人赶场一样,头裹白包帕,背着一个上大底小的背篼,嘴上含着根用竹子做的叶子烟杆。 我俩穿过树林、坡地、小桥、竹林。他步子稳健,跨度很大,走了七、八里路,我浑身大汗淋漓,身上衣服脱了两件。紧跑慢赶的跟在大爹身后。 一路上他谈笑风生,讲了很多很多的当地风土人情……。 从胜利大队与宝塔大队交界处三叉河起,直到岳家公社都是平缓的小路。六门公社到三叉河是条清清的小河,河水有一人多深,约有四里多长。六四年公社修了一座拦水坝,准备建小水电站,因流量小带不动发电机而闲置。工农大队在这里建了一个水力碾米作坊。 第一次走这条路,感到格外新鲜好奇。山区有一个特点,农民的家建得很分散,几乎都是单家独户,房前屋后翠竹环绕。阳光下举目远望,恰似一幅艳丽的田园图。禄的田野,灰的房屋,白的炊烟,五颜六色的嵌在大山上,令人陶醉。 路在两座大山底之间婉延。 大爹丁志安介指着右边的山对我说,这里金龙公社的地盘,属平昌最贫困的地区,土多田少,气候比六门都低。他二儿子丁贵未过门的媳妇就是金龙公社的人。山上有成片树林,远远望去,高大挺拔的松柏树直插蓝天。左边是尖山公社。 石板路上有不少去岳家公社赶场的村民,背着背篼,手里提着鸡和鸡蛋。 一路上我不知问了大爹多少遍岳家还有多远,我脚板走得直发痛。终于透过竹林,远远的望见一排瓦房。大爹告说:“岳家公社到了”。 岳家公社街道只有100米多长,响滩至县城的公路将这条街分成两半。一座通公路的岳家桥横跨小河。 邮电所在公路边,来取包裹取钱寄信的人不少。我等了一刻钟左右,取了钱与大爹将岳家逛了个通场。这里没六门公社热闹。 我请大爹在馆子里吃了6两小面。那年月猪肉紧张,乡下馆子里见不到半点油腥。面端上来。我肚子早已饿惨,一口气吃了半斤小面。 从饭馆出来,我买了1斤饼干,坚持让大爹作为礼物送给他亲戚。 大爹的亲戚住在岳家街上,今天正巧在家,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头。见到我们十分热情。我和大爹坐在门边,他忙着为我俩端水解渴。赶场的人不停的从门前走过。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曹晋文!”我小学、初中的同学,1米7的大块头,皮肤黑黑的,绰号小秋。我上前叫住他。异乡相见,彼此倍感惊奇和热情。 我将曹晋文介绍给大爹,递给他一支香烟,相互介绍彼此的情况。 他去年与我也认识的同学勤林固随父母单位重庆南岸区建筑公司,对口下乡到平昌县白衣区岳家公社金斗寨,他和勤林固一个大队,各在一个生产队。他说:“勤林固在公社十分霸道,当地农民送他一个绰号:‘南霸天’。谁惹了他,非捶你顿不可,新老知青都很畏惧。我笑了笑,映像中的勤林固不足1米6,身体单薄,面无水色。怎么也跟强悍粗壮、气壮如牛对不上号。 大爹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我不便点破。约半小时后与曹晋文分手,他返回自己生产队,我和大爹踏上六门的归途。 第二十七章 村里人家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下乡已有3个多月。脸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手心磨出一排排老茧。 整天与社员风里来雨里去,说话口音也带着平昌味,“伙二、嗯那、郎个的、细敖。”生活上也渐渐入乡随俗,虽然每顿稀饭拌盐,可与农民的青菜“忽儿”相比,也算是上等伙食。 为从心底里认识这里的人,真真切切的在感情上接受再教育,闲时也接受邀请去生产队各家各户窜窜门。家境好坏,一进门就清楚。 与一队相邻的张家湾,是队长刘国朝的家,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平昌响滩区粮站的会计;二儿子张全善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家境较宽裕。 旁边的丁家湾,院坝堆满谷草,各家都较贫困。与胜利大队三队相邻的程明良家,一家六口人,程明良是生产队的财务(出纳员),父母三代住在一起,程明良有一个儿子。家中还有一个尚未出嫁十八岁的妹妹程明珍,与一队王家湾一个高中学生订了亲。这家人有五个劳动力,每年的年终结算,数他家工分最多。 知青住的梁梁上这三家人最穷。 陈家院子住有二家人,陈老爹两个儿子吃国家粮,大儿子是教师;小儿子是六门公社的水利干事。院子中另一家叫陈明春,虽然家里成份是富农,但本人是木匠,常在外揽活养家。 下面还有两家人也属贫困型家庭,水木匠木工技术高超,在外也找得到钱,可本人嗜酒如命,老婆又一连替他生了5个儿子,最小的才6个月。 黄连顺本人不务正业,人称“端工”,常在外乡从事封建迷信活动赚钱,老婆长期生病,生有6个儿子,小的才3岁。 紧挨这院子有一四合院,住着富农的3个儿子,因与地富反坏右划清界线,这院子我从未去过,里面的人也极少与外界交往,生产队开会也不允许参加。属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不过从穿着上判断,生活过的一般。 生产队小学堂周围几家都姓丁,生产队会计丁怀忠家境一般。较为困难的是副队长丁敌安家,大白天进门屋里漆黑一片,屋顶只有二匹亮瓦。紧邻四队的丁兴安家的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 第二十八章 生产队分红苕 红苕成熟,生产队集中劳力,用4天时间把红苕挖完。队长安排把没挖伤的大红苕,背到保管室留作第二年的苕种。余下的堆在地里,收工时由队长、保管员用大称分给每家作口粮。 知青下乡的头半年国家每月供给了口粮,生产队决定今年不分红苕给知青。我们认为今年不分给知青也可以,但总要分点赏赏吧。找到刘队长交涉,队委一合计,同意给每位知青分50斤红苕。 小王回到住的屋子拿来背篼,钻进红苕堆里尽捡大的装。有社员喊起来“郎个的哟,知青大个些吗!”小王眼睛一登:“你们每人分400斤,我才50斤,你有意见咱们调。”他将背篼装的满满的,一过称“85斤”。保管员报完数,他就往屋里背,会计丁怀忠一把拉住背篼,非要他倒35出斤。我赶紧上前挡住丁怀忠,“伙二,算了多的记在帐上,年终结算扣。”几个队干部在旁没开腔,丁怀忠只有松开手。 唐永华分了78斤红苕。我分了90斤红苕。 红苕背回来后,倒在厨房地上进行分类,大的放进苕坑储藏,小的留着吃。小王与我一个锅吃饭,红苕堆在一起。 有些社员怕红苕吃不赢烂掉,就将红苕磨成浆,过滤沉淀后晒干,制成红苕粉。我与小王商量,拿100斤红苕做成苕粉春节带回家。他出面找到大队会计黄万华的妻子谈妥,为我们帮忙加工,苕渣留给她喂猪。100斤红苕背到她家,6天后小王拿回10斤苕粉,咱三一添作五,一人分5斤。 生产队的红苕种有三万多斤,堆在黄家湾黄万华的地坝上,头朝上一层层堆码。每年堆红苕这活路都是安排几个有经验的老农,小心翼翼不能碰掉红苕皮。上堆的苕种摆成宝塔形状。最后在外面糊一层干牛粪和谷草。 有一年生产队的苕种烂掉三分之一,动用储备谷子与其他生产队调换苕种。为此,那年的日劳动力(10个工分)从2角七分降为八分钱。当地的农民把红苕堆视为“国宝”,绝不允许小孩在旁玩耍。苕堆四周围满棘刺,成了一块特殊的禁地。 第二十九章 红苕藤越冬 平昌县每年留下的苕种有上千万斤。为改变这一原始的留种方式,县里大力推广红苕藤越冬做种这一科学方法。村民们听后淡淡一笑:“儿子生不出老子”。受几千年传统习俗影响,对红苕藤越冬没什么热情。 公社专门召开生产队、大队、公社三级干部大会,推广应用红苕藤越冬做种。 胜利二队作为试点队,公社苟洪生副书记到我们队蹲点,落实这项工作。 刘队长将丁贵叫到知青房里,召集我们开会。在会上他宣布丁贵为科研组长,队上的三个知青为组员,具体负责红苕藤越冬的实施工作。公社苟书记近期要来捡查,明天安排4个壮劳力突击筑墙。 丁贵翻看刘队长从公社带回的红苕藤越冬技术资料后交给我,仔细看了看,红苕越冬有三个条件: 1、打北高南低的一个长方形土坯墙,坐北朝南,接受冬天阳光; 2、薄膜覆盖防御霜冻,出太阳时揭开让阳光照射。 3、寒潮来临时,在薄膜上覆盖谷草,烧土坑保暖,设置温度计随时了解墙内温度。 第二天,在我们院子下面,位于黄万春家旁边选了块4分左右的地,开始动手筑红苕藤越冬厢。 我见这块地被茂密的竹子遮住阳光,苕藤在冬天得不到充分的日照。我将此事告知丁贵,谁知他竞回答:“这地是刘队长选的没错,建在路边,方便上面来人参观。” 丁贵将就地势,用锄头在地里划了红苕腾越冬厢的位置,坐东朝西,与资料上的相反,土墙要一边离地面二尺,另一边为一尺半。筑墙的社员图省事筑成平行。 丁敌安队长路过,我向他反映此事,希望能按资料修建。谁知他说:“这东西是小孩玩艺闹着玩,真家伙还是黄家湾的红苕堆。”说完他抬腿走了。 厢墙筑好后,用草木灰拌上牛粪打底肥,铺一层细土,栽上红苕藤,盖上薄膜,半天时间完成此项工作。 下午,公社苟洪生副书记在大队干部王家柱、丁锡安、韩忠祥、魏传信的陪同下到二队红苕藤越冬试验点参观。生产队干部和科研小组成员在场。 大家围着红苕藤越冬厢转了一圈,现场表扬二队对这项工作抓得很好,希望大队组织各生产队来参观学习、全面推广。 我蹲在一边没开腔,苟书记走到我们三个知青身边依次握手,鼓励好好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生产队在丁贵家招待了公社、大队干部一行人。 我时刻关注试验点的红苕藤生长情况,一有空闲就往苕厢跑,终于见到苕藤吐出嫩芽。十来天功夫,苕厢长满绿油油的苕叶。 天睛为它揭开薄膜晒太阳,下雨疏通排水沟。日子一长,盖在上面的薄膜老化裂开了口。我向科研组长丁贵作了汇报,安排对破损的薄膜进行更换,他作不了主,让我找刘队长反映。刘队长答复我:生产队薄膜已用完,现没钱去买。此事不了了知。 我只好用家里带来的绿胶布,将苕厢上的薄膜裂口子粘贴上。 具资料上介绍,入冬后要用谷草编织成草帘盖在苕厢上保暖。队上发了400斤谷草撒在上面。苕厢里也没安温度计,冷热不好掌握。一场霜冻之后,红苕藤全冻死了。 红苕藤一死,我心里别提多难过,人生第一次经受失败,憋得心里好难受。 刘队长见红苕厢里的苕藤冻死,当天就安排人把地挖平点上麦子。 为苕藤的事,我好多天闷闷不乐,队长来看我,也不搭理他。两天没出工,同室的两个伙伴以为我病了,专门请来大队赤脚医生韩维田为我看病,他把脉后诊断不出有什么病,给我几片止痛片。知青下乡时,国家给每位知青专门下拨100元医药费到大队,所以小病不给钱,由大队包了。 临来农村前,我专门前往新华书店买了不少农业科技知识书籍,有怎样种水稻、小麦、玉米、高梁、红苕、豆子;果树栽培;养鸡鸭鱼等等。初、高中的数理化课本都带上,装了满满一箱。遇下雨、下雪无法出工就随手翻翻。那时年轻,精力充沛,也想学点知识。专门写信给姐夫光华从重庆为我买了本华罗庚的《优选法》,潜心研究了一阵子,由于数学底子薄,没人请教,读了10篇,如天书一般,只得放弃。 大队王家柱书记是知青点的常客,见我带这么多的书,希望我将小王、小唐带好,形成一个爱学习的风气,我也乐意帮他俩。 第三十章 知青的初恋 王忠富在重庆南岸区海棠溪民生码头住家附近有一个女孩,也在平昌县南草区坦溪公社当知青,其家人让小王多照顾她。小王时常给她寄信问候。 他文化底子薄,所有给街坊女知青的信全交我代写。 女知青在回信中赞扬小王信写得不错,小王拿到回信看不懂,很多字不认识, 把信交给我念给他听。 收到女知青来信后,小王躲着我们写回信,无奈他的字张脚舞爪,错别字连篇,才不得不又求助于我,这下成了三个知青间公开的秘密。 回信由小王口述,我代笔。双方你来我往通了五封信,后来那女知青再也没有来信,小王为此苦闷了好一段时间,不久从家里来信才知,她已在坦溪与本公社一男知青交上朋友。 生产队上来了三个知青,刘队长的事一下多起来。知青大小事情都要找他老人家,他家的门坎都遭知青踏玉了,每次去队长家反映事情,我们尽量拖到吃饭时间,在他家蹭饭才回来,免得再升火做饭。 刘队长家里人对知青都十分很热情,多搞几回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去。 三个知青住在一屋睡觉还没啥,日子久了,吃饭就显得恼火。你想吃干的,我想吃稀的。人来客去,迎来送往很是不便。 王忠富原与我一个锅煮饭吃,后来分开了。他善于社交,社会上哥们不少。响滩区黑水公社有一表哥,个把月来两叁次,每次都是四、五个知青。小王一顿饭要打一洗脸盆米去煮,人家还说他不落教,只吃了个半饱。一个月的供应粮整不到两盘。没米时伸手向我借。小王挺自觉,下乡后还从未外出窜队。 这样人来客往,我感到忍无可忍,逐向队长提出另找住处。我物色了两处,一是生产队保管室旁有一空房,队长不同意,说这房间收棉花时要堆放棉花。另一处是丁家湾的丁怀福家,他全家都欢迎我去,还免费借一间屋我住,刘队长以知青自留地远了不好照顾为由,没有同意。 第三十一章 生产队科研组 山区的农活重了知青干不了,轻的做不来。象翻土,挖起来的土,一会又被自己的脚给踩紧了。挖的沟高低不平,水流不出去。点麦子,总丢不到窝里去。 到生产队三个多月了,做得很不象。特别是王忠富,只要他挖地,没人敢站在身边,他力气小,人又高,几斤重的锄头举过头顶,摇摇晃晃的不知落点在哪里。更为可怕的是,出工从不捡查锄头,他的锄头“塞子”没斗紧过,锄头时常脱落而飞。 有一次王忠富挖自留地,锄头脱落飞到下面一条路上,砸在挑水路过同院子的丁国安面前。事后提及此事,丁国安浑身冷汗直冒。 生产队有一个科研组,丁贵为组长。组内有两男四女,全是年轻人。负责队上棉花的筛选留种、棉花质量的鉴定。专门有三亩地,试种引进的优质棉花,如其产量、质量超过现有棉花,第二年就全面推广。相比之下,这个组的活路是全队最轻的。 我找到刘队长申请到科研组,他让我征求丁贵的意见。我干脆把丁贵拖到刘队长家,当面定板,免得相互推委,队长只得同意我去科研组。 另两个知青得知这一消息,也去找队长和丁贵,答复是“不同意”。 丁贵组长与我私交不错,空闲时常在一起打扑克牌“扯沱”,有时请他吃饭,赶场时请他吃点油果子。他人很机灵,修养好,说话从不带“把子”,在队上人缘不错。对我记工也宽,有时早上睡过头,工分他照给我打起。 到科研组上班后的活路,是鉴定去年收获的棉花级别和选种子。将棉花放在手上用梳子梳整齐,然后放在一块黑色的胶皮上,用尺子量出长宽度,逐项登记造成册。 队上没专门的地方来进行棉花的鉴定和选种,通常是临时借社员的家作场地。 今年是借梁梁上院子边王翠珍家的房子。这房刚建三年,呈长方形,共有四间屋。王翠珍结婚已三年,其丈夫丁怀成(丁怀书弟弟)是陕西铁路局的工人,至今无小孩。听人讲王翠珍没生育能力。 王翠珍性格开朗,待人大方、热情,喜欢说笑,一天乐哈哈的,没什么忧愁。谁开玩笑都输得起。有次她请队上陈民春、水木匠做柜子,俩人开玩笑,用扁担从她双腿穿过抬起走了四、五步。我在旁看见都觉过分。 她与王忠富同姓,认小王为弟弟,遇上咱们没菜吃,少不了去她家要点菜吃。 棉花鉴定、选种一结束,就到试验地为棉花松土除草。 丁贵在我旁边手把手的教我,生怕我把幼苗给铲掉了。离棉花苗两寸下锄,不要伤根,脚站两边,以免把松过的土踩紧。 两天下来我已学会了松土。 丁贵是科研组长,身兼队上记工员,早上他安排完组内工作后,就到各组打工分去了。 有时下午出工,天上的太阳照得地上冒热气。让人十分疲倦,哈欠一个接一个,上下眼皮直打架。有时干脆放下锄头,倒在齐腰深的棉花地里睡觉。由于有地气,不久双肩长出些红米米,挤出脓才好,刚好又长出来。经医生诊断是湿气所至,医不断根。 第三十二章 丁怀忠结婚宴 生产队社员的红白喜事,我们知青都爱凑热闹。队上会计丁怀忠结婚办喜事,根据当地习俗,接新娘的那天,新郎家要物色几个未婚男青年,拿上长竹竿、绳子去女方家抬陪嫁的东西。这陪嫁有大红色的柜子、箱子、铺盖。抬来的东西越多,说明女方家境越富裕,越光彩。迎亲的女青年在新娘家可得到一张小毛巾,然后与新娘方面的几个伴娘陪同新娘的父母、兄弟姊妹每人手拿一把黑伞,浩浩荡荡的向男方家开来。 丁怀忠的新娘是相邻的宝塔大队的人,原准备请我们三个知青当迎亲嘉宾。后听说前段时间来打小唐的知青“铜壳”是在女方生产队,怕我们前去发生冲突,此事只有免了,请我们晚上前去喝酒、闹新房。 那时农村都很穷,送的礼都是些米、黄豆、绿豆、麦子、干面。我们三个知青一合计,每人送两块钱。 到丁怀忠家,受到热情欢迎,揣茶送水,吃喜糖、瓜子。 王忠富冒冒失失的,想撞进屋看新娘子,被拒绝了。新娘在新郎家,头天不吃饭,闹新房前,不见任何客人。 主人家安排知青在正屋入座,地坝上摆了四张酒席。男的一桌,女的一桌,不能混坐在一起。 我们这桌有新娘的父亲、哥哥和新郎的父亲,算是最高级别。按规矩上席位是前辈的座位,下席是晚辈。我在侧席入座,王忠富一屁股座在上席上。先上的糖果、糕点、红苕酒。 王忠富有三两酒量,喝酒时未停过筷子,还一个劲的劝别人,“喝哟”。象主人一样,拿着酒瓶给桌上每个杯子倒酒。这桌酒席上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天南海北,天上地下的神吹。大家出于礼貌“嗯!嗯!是!”不住的冲他点头。 我性格较内向,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很少开口说话。 正菜端上来,两碗烧白,每碗有八块薄薄的猪肉片。一碗粉蒸排骨,有八沱。一桌八个人,每人两块烧白,一沱排骨。从上座依顺序一人一筷子挟起吃。 知青来到队上是第一次喝喜酒,没人给我们介绍规矩。王忠富一筷子挟了三片烧白,后面的人没有烧白了。 重庆吃酒席,菜随便吃。平昌山区则不同,只这么三碗,吃了就没有了。不少人在酒席上舍不得吃,将烧白用菜叶子包起来,拿回家给家人吃。不过干饭可敞开肚皮吃,我一口气吃了三碗。 山区闹新房很文明,新郎家和新娘家送亲的亲朋好友男女两边对歌。双方放开歌喉对唱,一方唱完,另一方接着唱,接不上的罚。 女方送亲的人唱赢了,闹新房便结束。若男方赢了,可逗新娘,直至她脸上露出笑容为止。 我们三个知青分开人群,挤进新房。新房里点着一盏明亮的马灯,墙壁上贴满亲友们送来的画,靠窗处摆着一张大红的写字桌,旁边有一个红红的平柜和三个大红的箱子,这些显然都是新娘的陪嫁品。靠里的新床上挂着青麻蚊帐,床铺上堆放着四床新铺盖。 丁怀忠母亲给知青揣来凳子,让我们座下。 新娘低着头座在床沿,满脸绯红。她中等个,身材消瘦,短发,皮肤较白,容貌一般。 对歌开始,先由男方家的陪娘丁怀珍、丁怀秀、程明珍、丁怀芳唱:“哟…对面的哥听仔细,山湾湾的妹妹唱的歌,地上的草,坡上的羊,请问哥哥哪放羊……”。 歌一停,对方接上唱。唱的都是些山歌,声音很高。对听惯流行歌曲的我们来说,这山歌真象是念经。 王忠富这人爱热闹,当从唱了曲《阿歌阿妹打秋千》,竟赢得满堂喝彩。 对唱你来我往,最后女方的伴娘唱赢了,闹洞房便宣告结束。 第三十三章 程明良儿子满月酒 一个星期后,生产队财务程明良妻子给他生了个白胖胖的小子,全家人十分的高兴。孩子满月这天,办满月酒,宴请亲朋好友,也请了队上三个知青。 我请教大爹,这礼怎样送?他告知,遇这事送两把干面就行。咱三人商量后,决定送6把干面。用钱和粮票在队上干面房买了干面,晚上提着前往送礼。 程明良家今天很热闹,来客不少。几个队长,亲朋四友座了五桌。这些人我们基本都认识。 宴席开始前,照风俗,女主人将孩子抱出来给客人看,这小孩白胖的脸,大大的眼睛,黑黑的头发,模样十分逗人喜爱。程明良为儿子取了个响亮的名字“程兵”,与古语“陈兵百万”相对应,含意不浅。 回想起来,在平昌当知青近两年里,只有这两次在农民家作客,给我的映象最深最深。 第三十四章 王家柱书记 大队副书记王家柱,五十多岁,宽阔的额头,高高的鼻梁,一双明亮的眼睛,乱糟糟的胡子,一米七纤瘦的身体,精神十分饱满。解放初期,他在县城一所小学教书,因身体不好病退回家。长期从事农业劳动,曾任生产队长、大队长、大队支部书记。他工作能力强,说话办事十分讲究策略,做事有板有眼。批评人,多方举例,言简意深,从不哆嗦,说得你心服口服。首先肯定你的优点,指出缺点,提一点希望,诚恳相待,从不以势压人。遇事不慌,沉得住气。全大队的干部、社员只要一提起他,都竖起大拇指直夸。 王书记家境困难,住在一队王家院,房子很旧。妻子长期患病。家中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已出嫁到懒板凳处。其余孩子尚小,均在学校读书。 大队干部每年有2000个工分的补助,全家只有他一个是主劳,身上常穿的是一件青色灯蕊绒中山服,衣服袖口、胸口打着补巴,这件衣服很少见他换过。 我与王家柱书记是在处理队上谷子被盗时认识的,从此,他常来知青点。每次来,我们都很热情的招待,留他吃饭,一般他不会拒绝。 他很健谈,摆了许多当地的典故。平昌、响滩、六门的由来。 1948年以前,平昌是巴中县所属的江口分县,1948年设平昌县,全县位于大巴山相邻的米仓山南麓的低山丘陵地带。北高南低,平均海拔400-600米之间。县境最高处是1058米的鸡公寨(位于笔山区石板公社境内)。该县出产水稻、小麦、土豆、玉米、棉花、油菜。县城处于巴河、通江河的交汇处。 平昌县有10个区,响滩、德胜、元山、云台、笔山、镇龙、白衣、西兴、兰草、城郊。响滩区在县城的西边,与仪陇县相邻。 响滩区有一条河叫响滩河,起源于该区的黑水公社,流经西南部,长约48公里,在白衣区的大河咀注入巴河。 离区所在地响滩一里处有一大石浅滩,人可步行过河。水流在此陡然落下十多米深的水潭,发出阵阵响声,百米外都可听到,响滩因此得名。 响滩区下辖八个公社:响滩、南凤、黑水、元沱、福申、大寨、金龙、六门。 六门公社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小溪边,溪中有一耸立水中的巨石,上有六个相通的石门,因而取名“六门”。 六门公社有八个大队:工农、光明、光华、飞马、联盟、宝塔、东升、胜利。条件最好的是公社所在地飞马大队,最差的是东升大队。 天长日久,王家柱书记与知青成了好朋友。我们有什么话总爱跟他说。他能办到的总是尽力的予以解决。 虽然他在大队的社员当中威信很高,可在老知青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认为他是个“福喜脸嘴”。农村干部下队,因山高路远,通常是走到那家,吃饭时那家就办招待。 5队有3个男知青曾祥义、任君友、李绍平,遇公社、大队干部来,一个二个都悄悄遛了,把干部凉在家中。3队的黄忠财头两天还热情,过后干部来后干脆不烧火,直言没米,弄得干部们很是尴嘎。 到2队就不同了,不但知青热情款待,同院的丁贵、丁怀书也很会为人。干部们是他两家饭桌上的常客,同时帮了不少忙。 大队办第1个企业缝纫组,丁怀书派去当组长兼药房抓药员。 农村干部到公社、区、县开会或办事,常常从家里包一袋大米,到食店调饭吃。 有一天王家柱书记让人把我叫到生产队保管室地坝边,悄悄告诉我他明天到县上办事,向我借3斤粮票。我二话没说,返回屋里拿了5斤粮票给他。 当地人用米到公社粮管所调换粮票,手续很多。大队先出证明,报公社书记审批才能换成粮票。 王家柱书记与我们摆谈中,常提起一个人“郭树成”。此人原是胜利1队的男知青,84年调回重庆市南岸电业局工作。他女朋友是宝塔1队的知青,叫曹银碧。 郭树成身材高大结实,会武功,可举起百斤重的石头。性格暴躁,喜欢打架,一不顺心就要打人。生产队长期让他看守公有林,没人敢去偷树。 一次4个男知青来古倒让他煮饭吃,被他几下打得头破血流逃走了。他对本队的人很客气。赶场时没在知青敢惹他。 王书记与郭树成私交不错。1984年重庆南岸电业局来平昌县招工,大队、公社一至推荐他去了。 第三十五章 大队团支部会议 一天大队通知全大队共青团员到大队部(4队)过组织生活,我把王忠富的入团申请书带去,交给大队团支部副书记魏述珍(4队社员)。 团支部书记是大队主任魏传信兼任。 会议地点在魏述珍家,全大队共有12名团员。这是我下乡过的第一次团组织生活。 会议由魏述珍主持,她先念了些上级发下的文件,然后讲话,让共青团员在农业学大寨活动中起带头作用。 根据上级布置,团组织的发展工作要抓紧,各队青年写的入团申请书,统一交给她。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依贯例,开会队上要给我记半天的工分。 散会后,我慢悠悠的沿着弯弯的田坎走回2队。 第三十六章 筹建水库基建队 路上迎面碰上王家柱书记,“喂!小董,我正有事找你。” 我上前与他握手,“什么事”,我问他。 “到屋里说”,他回答。 我俩一同到了2队知青点。 此时正是吃饭时间,我留他在此午饭,他同意了。 厨房里,王书记坐在灶前烧火,我忙着洗锅,淘米,洗菜。他告诉我:“大队准备在五队庄房湾建一座水库,灌溉农田,改变靠天吃饭的现状。县里水利局勘察过了,建设方案区、公社已批准,年底动工。各队集资购工具、炸药。7个生产队每队派5名男女青年,加上大队9个知青组成水库基建队。在水库上吃住。大队研究想让你在水库基建队当伙食管理员,保管米、菜、炸药、雷管。” 听到王书记的这番话,我心里很高兴,干部们这么信任我,说明知青的地位在提高。我当即答应下来。 后来我才听说,为什么让我伙食管理员,有两个因素:一、我高中毕业有文化,能写会算,给人映像实在,不虚滑;二、管粮管物涉及经济,我家在几百里外的重庆,不可能把米、炸药弄回家。 王家柱书记来到二队,让我们三个知青给家里写信,设法从重庆为大队搞一车氨水,这氨水拌上草木灰做肥料,效果很好。他说前年一队的郭树成就为大队搞到一车,解决了缺肥的燃眉之急。 我为不使他失望,当着他的面给重庆的大哥写了封信,让他想想办法。这封信交给王家柱书记在公社投递。 不久大哥的回信来了: “四弟:你好!来信收到数日,对于信中谈到生产队需要化肥一事,按理说应予帮助。但这当中存在化肥属国家分配物资,运输线路太长,单位车辆支援得照吨公里收费等矛盾,此事不能入愿。 四处联系过程中担阁了回信时间,望原谅为感。同时向生产队讲清楚(四弟,象氨水,装的不太好解决。车不能到生产队,人力运输挺困难。往返倒运到生产队能得到一半算是幸运,算下来成本更高,根本不合算)。 四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二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10月7日到达县火车站部队政治部报到。他一个人分到这个师。明年1月部队换防到青海修建青藏铁路。到青海后他1个月给你寄5元零花钱,这是他9月7日来我家所谈的。我相信他不会推翻此项决议的。 你春节回家早点动身,即可在达县火车站见面。 四弟,今年四川地区的干旱面积是宽的,根据重庆来看,气温一般都在39C0左右。40C0以上的已有好几天时间了。蔬菜供应十分紧张,地里的白菜、红苕毫无收成。由于今年气候关系,你地粮食减产也是正常的。 四弟,你是一个知识青年,要树立与天斗,与地斗的雄心壮志。与广大贫下中农一道渡过难关。 知难而上大丈夫也! 四弟,来信谈到生产队队长、会计借粮票一事,我看就算了,不必找他们还了。这一损失,由我负责赔偿即可。 祝你一切顺利!兄:董长生 1975年9月15日。” 我将来信内容告知王家柱书记,他倒挺开通,安慰我不行就算了。你哥哥也是尽了力,回信时代我感谢他。 第三十七章 二哥当上铁道兵 丁奉安队长从公社办事回来,给我代回两封信,接过一看都是二哥的来信。从信封上的邮戳日期,前后相隔八天。不知何原因,今天一齐收到。 我拆开二哥9月5日来信,他在信纸中给我夹了10斤全国粮票。 “四弟:你好!来信收到,看阅,请勿念。你为自己这些天来,由于进行紧张的毕业鉴定,派遣工作到今天才基本完结。明天宣布派遣,后天办理离校手续。 作为我这次毕业安排是服从党的需要,派我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我被分配到铁道兵部队,修建西宁(青海省)至拉萨的铁路工程。任务是建火车站。 部队的同志同意我在家休息一个月。10月6日离开可爱的山城,离别众乡亲,踏上革命征途。 这次我万万没想到,还会到部队当兵。说真心话,我多么不想离开亲人,远离家乡啊!但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党的需要我没有自决的权利。 我走后,你就比我离家近几倍了。我们见面的机会更少。每年只有在探亲假约好共返家乡见面吧! 另外,我给你的一本测量工作的书(上有“水平仪”和“精位仪”的测量仪器图),如你现在不用,给我寄加来,我想看看,复习复习。最好能在10月前寄回。 我在走之前,准备把家中之事安排一下再走。你今后如有困难,来信告诉我,决不回避。 珠露长的很好,能翻身爬了,很逗人喜爱。我准备在9月中旬与]珠露照一张像片,给你寄来。 最后希望你加强思想改造,严格要求自己,在头脑中经常斗私批修。对理发为人民服务,我认为很好。但对于你收人家的工分,我不同意,如给工分,那不等于收钱吗!你又不是专业,用的是业余时间,提高分析一下吧。 我倒有个想法,如真出自贫下中农的心愿,每户自觉给工分,也可以一个工不留献给大队,作为集体公积金收入吧! 你是一个共青团员,是党的助手,希你在实践中迅速成长!(注:今天宣布,我分到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地点在达县城)。 给你寄10斤粮票。兄:长富 1975年9月5日。” 我拆开二哥寄来第二封信: “前次给你的来信和10斤粮票,已经收到吧?去信1个多星期,至今无音信,真有点望信心切啊! 毕业在家耍一个月真难混,整天忙着做饭看书。 9月7日我与曹瑛、曹妈带上珠露到南岸探望亲人,储奇门码头碰见父亲,体弱多病,患了肺结核,在家调养。 到南岸后,母亲、哥哥、大嫂、小萍见小露天真活泼,爱翻、爬、闹、笑呀呀说话,都很喜欢她。小露长得结实,逗人喜爱。 曹桂已响应号召,于9月4日随重庆三建公司机关去巴县一品区石庙公社砖房茶场落户。车到一品后,还要走80里山路,交通不便。住在重庆最高的山上,这山海拔1300米。是三建公司办的茶场,有带队干部负责。集体吃住、劳动,早上还要出操。详情以后自然会知。 我准备15日上去耍一天,乘公司的车少走路,只走15里山路。主要是给她带冬天穿的。在山上较冷,重庆气温37度,那里只有20度。晚上盖7斤重的棉絮不觉热(岳母送曹桂去茶场回来说的)。 作为我,没想到前半辈子家门转,后半辈子出远门。现兄弟相比,离家远不易见面了。 我所去的部队是铁道兵第七师,可能在达县驻4个月后,就要奔赴青藏高原,修5年的铁路。5年后不知又要转战何方? 我去部队,不准备带家属,这样,我一、二年就可探家。家属随军条件是15年军龄,我是调干入伍,工龄算军龄,只差2年时间就够条件。 对于你,在农村注意“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共青团员。”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想贫下中农所想,急贫下中农所急。有机会我会到你处耍的。代向贫下中农问好!兄:长富 1975年9月13日。” 曹桂是二嫂的妹妹。七0年二哥与二嫂谈恋爱时,二哥引我去石坪桥二嫂家时就与其相识(当时二嫂是资阳的知青)。二嫂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当时我只有14岁多,曹桂比我大两个月,我叫她曹姐,比我高一年级,我读初三时,她读高一。 她喜爱文学,看过不少世界名著、诗歌,偶尔动笔写上一首小诗。有时碰到一起,常就一篇文章的主题、中心思想议论不休,分歧争执。遇见解相同,心情格外疏畅。 她阅读面广,记忆特强,有许多独到之处。一篇文章经她一点拨,我思路大开。 她在家里十分勤快,做饭、洗衣、照顾弟妹。由于受母亲的熏陶,极会为人处事,她母亲最喜欢她。 1973年二嫂的父亲曹世明因患肺癌英年早世,我们全家赶往石坪桥吊唁。第二天早上,三建公司来了辆车送葬。在石桥铺火葬场,曹伯伯的遗体缓缓送入火化炉时,传来送行亲人大声的哭声。我在旁也掉下了眼泪。是啊!一个人在世上的生命是多么的短暂。 曹伯伯火化后,曹桂搀扶着悲伤痛哭的母亲,来到火化间外面长廊的石墩上坐着。曹桂穿件绿军衣,头上扎着两条小辫,双眼早已哭红了,脸上挂满泪洙。这情景,给我留下很深很深的映像。 我75年高中毕业时,曹桂高中毕业在家耍了近一年了。二哥当时建议,等我毕业后,一同前往垫江我老家插队落户,好有个照应。我毕业时,大哥去信乡下联系,大舅、二舅回信不同意。后大哥托厂里的人去联系,也没回音。 我毕业后,随母亲单位(海棠溪运输合作社),到了对口下乡地点达县地区平昌县。 第三十八章 曹贵姐来信 接到二哥来信的当天晚上,我给曹桂写了封信。主要是介绍下乡后的近况,信中我风趣的写道:住的二层楼,窗外翠竹、桃子树;煮饭灶里烧得是松柏树,用风箱吹火;水,竹管从山上接水进屋,用的是自来水;大山的空气清新,春天的风,冬天的雪;大巴山山势雄伟,两个大队近20个生产队在一匹山上;山民,年岁悄大的人,头裹白包帕;年轻人出门,清一色的青灯心绒中山装;不分大人、小孩,穿的是“一、二、三”找找裤;山里人纯朴,待人真诚。所处公社偏僻,不通公路,许多人至今未过汽车。 满满两页,写好后,等到赶场天,我把这信寄了出去。 不久,我收到从巴县一品区石庙公社砖房茶场曹桂寄来的回信: “董长贵:你好!近来石庙天气阴沉,自9月底再未开过笑脸,雾特别大,大得三步外见不着人。一年四季离不开被子。冬天大雪封山十分寒冷,真不知冬天怎么过呢! 董四,让我把场上的情况谈谈吧。全场36名知青,现来了34名,另2名户口到场,人未到。有1个来了3天,病了,回重庆就医。 场长是大队副书记,带队干部是公司李潮海。 公社、大队对茶场的工作抓得紧,稍一发现问题的苗头,就进行政治学习,整顿作风。 现砖房茶场已在一品区打响了,最近要在这儿开现场会,总结经验。全区75个茶场来茶场开会,这几天简直没空。 场上为了迎接现场会的召开,大力准备文娱歌舞、回答问题、清洁大扫除、个人卫生啊等等。全天停止出工,坐在家讨论已三、四天了。初步订出政治学习制度、劳动生产、生活作息3个制度,各有十几条。反映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四方面。还有五不准,无事不准赶场。我是最不愿赶场的人,来这里1个多月,1次都没去。 刚来真不习惯这儿的政治空气,一、三、五政治学习,二、四、六党团生活,团课,文娱晚会。星期六又学习半天,晚上又是民主生活会和班务会,一月小结,半年评比,全年总评。七比八斗六正确。提倡写读书笔记和心得体会,一天忙得不亦乐乎。后来才慢慢习惯了。对了,这里不组建了民兵基干排,进行军事训练。 现在全区青年注视我们,知青压力大,随潮流而进吧! 你二哥来我这里了一趟,正值全场知青下队,他在队上呆了五天后,取道安栏回家。我感到惭愧,走时一点东西未给家里带。 国庆我未返家,一则难为情,二则没东西带,三则家庭经济有限。返家肯定要动用一笔钱。眼下正作开山准备,就算了。 小露身体很好,我时常希望看看她。你提出买礼物,我还未定。春节放不放假还不知道。放假也得在过了大年初一才准走。如能回重庆,礼物是少不了的,这你放心吧! 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长期的磨练是必然的,让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农村这广阔的天地里,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实际斗争中成长起来吧! 能收到你的信,感到很高兴,哥哥是共产党员,我们都需要他的帮助,愿我们都能受到他的教育。别的没什么,下次再谈。 祝,一切顺心。姐:曹贵。1975年10月15日 第三十九章 知青的业余生活 知青生活虽有乐趣,但多得是艰辛。整天锄头扁担为伴,爬坡下坎,弯腰拱背,哪天不流几身汗。虽然队里尽量照顾知青做轻松活路,一天下来,累得还是腰酸背痛。收工回到寐室,锄头一放,浑身象散了架,倒在床上不想动。可煮饭洗衣这些事还得自己做。 平时王忠富多做点,他不会说二话,大家都挺累,好话对他说几大箩也不顶用。 公平的办法只有一个,划拳定谁煮饭、洗衣。王忠富初中毕业在社会上混荡多年,拳术高超,每次我都“送菜”,“自觉”的去煮饭、洗衣。 山里交通闭塞,文化落后。大队一年放三次电影。唯一现代化标志是每家每户墙上挂的纸盆喇叭,还是最近公社安装的。播放时间是晚上八至九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节目之后,公社书记总要发表讲话:“学大寨,战干旱,夺高产,两年建成大寨县。”知青屋里也装了纸盆喇叭,天天听很是心烦,小王一把扯下广播线,屋里一下变得清静。 晚上邀上队里的几个“伙二”,点上马灯,在知青屋的石桌上打扑克。有时没角,就用本子把亲朋好友的来信抄在上面。 这本子,至今仍珍藏在我身边。里面有高中班主任尹书忠老师及同窗学友的赠言、那个时期的歌曲、通信、格言等等。每次翻阅本子,那一排排熟悉的话语,引起我深深的回忆。 山里的知青平时有三盼:一盼赶场天,可收到家信;二盼过春节,可回家与亲人团圆;三盼招工,可回城当工人。 文革前,山里都是三天赶一场,每个公社相互错开,一、四、六或二、五、八,便于促进农村物资交流。文化大革命中,旧的习俗被砸烂,统一为国家星期天赶场。一个人只能赶一个场,每个公社相距二、三十里路,等这个场完了去赶那个场,费力赶到,场上人已散尽。 农村生活很贫苦,家民家里十口人,炒菜时锅里只丢两小沱盐渍生猪油。菜里根本没什么油星。 知青下乡半年时间里,国家每月供应每个知青二两菜油,炒不到两回菜,油壶就见底。 赶场天公社小食店里男女知青不少,那年月猪肉供应十分紧张,场上根本没猪肉卖。食店只出售小面、油炸面沱。 香烟满街买得到,不过档次很低。下乡时,大哥送我几包好烟,有牡丹、大前门和一条红港。当然好烟是招待公社、大队干部,联络感情专用。 第四十章 公社办公楼 1975年12月26日是个赶场天,头晚与王忠富商议,来到六门公社几个月,还未拜见过公社干部,乘赶场的机会相互认识认识。 王忠富已与公社管知青的书记李仁强打过照面,同生产队陈老爹的儿子陈明召是公社水利干部,他答应负责给我们引见。 赶场天的早上,我从箱子放衣服的底下,拿出一包牡丹和一包红港香烟揣在身上。与王忠富饿着肚皮赶到公社,我请客咱俩吃了一斤油炸面沱和四两小面。 顺路到公社邮电代办所看有没有我的信件,收到二哥从达县火车站寄来的信。取出信后,放在挎包里,等小王取出他订的《四川农民报》,然后前往公社。 街上赶场的人很多,挨肩擦背,用力才挤得过去。公社机关在街道正中央,大门里有一幢两层楼的土墙房子。 楼下是公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叫向家墩。办公室不大,有两张陈旧的办公桌,桌上有一部老式摇柄电话机。正中墙上挂着一幅毛主席画像,四周钉着各种各样的表格。靠门处有一个大柜子,放着全公社人的户口。 向主任个子很矮,黑脸膛,40来岁,笑逐颜开时口里露出几颗金牙。写有一手好字,别看其貌不扬,此人权力很大,身兼公安员,掌管公社印章和户口迁移、办理结婚证、干部调换粮票、开介绍信都得找他。具说他当过兵,县里有位领导是他亲戚,后台很硬。公社领导对他自然刮目相看。 办公室楼上三间房,住着公社三位书记。解书记(正职);何副书记(分管党务);荀洪生副书记(分管农业)。 从办公室往左,是一个可容百多人的礼堂,十几排长木板凳,一张旧桌子是主席台。礼堂门口有一间七、八平米的房间,是李仁强副书记(分管知青)的寐室。 旁边有一木楼梯通往二楼。我与王忠富上了二楼,木结构的二楼显得空荡荡的,三面有不少小屋,是公社一般干部的寐室。 王忠富引我径直来到水利干部陈明召的房间,正好他没出去。陈明召热情招呼我俩进屋坐。 室内光线较暗,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窗框雕有木花。公社机关的房屋解放前是一地主的宅子。 木楼板间隙很大,高低不平,走在上面,楼板“吱嘎!吱嘎!”发出阵阵声响。 陈民召室内陈设简单,一张挂有蚊帐的单人床,窗前放有一张写字桌。桌面上堆放着书籍、图纸。床下放有一口木箱和几双满是灰尘的鞋子。 公社干部家属都是在农村,农忙时节,要放农忙假回家帮忙。 陈民召介绍住隔壁的是党委秘书钟运成,家在胜利五队,今天出去开会不在。陈民召这人很建谈,待人和气,并见多时广。他在公社工作了八年。 中午,我们请陈明召在街上食店吃饭,每人两碗面条。 第四十一章 知青好吃狗 我们大队唯一现代化的东西是一部碾米用的柴油机,有两个机手,一个是大队书记的舅子;另一个是部队复员的驾驶员。两个机手待知青很客气,去碾米房打米从不排队,机内的米放得干净。100年谷子按标准可打75斤大米,可我每次把米背回队里,在保管室一过称,足有80斤。 山里人的生活虽然贫困,最让知青不解的是,他们不吃田里的鲫鱼、黄鳝、泥鳅、青蛙。 王忠富是个天然的美食家,他从大队机房弄来些柴油,砍根竹筒,用烧红的火钳烙穿竹节,灌入柴油,塞上烂布照明。 下乡第一次晚上下田打火把黄鳝,小王左手拿火把,右手拿黄鳝竹钳。我在他身后背着背篼装黄鳝。 夏夜的水田里,黄鳝要出来乘凉,小王火把左右一照,好多的黄鳝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短短两个小时,我俩捉了五斤多黄鳝。回到屋里,小王从箱子里拿出黄鳝刀划黄鳝,唐永华在厨房烧火,由王忠富炒黄鳝。一会功夫,一大碗香喷喷的黄鳝揣上桌,我们特的请了丁贵来品尝。他吃了赞不绝口,没想到这东西味这么美。 第四十二章 达县部队探望二哥 回到生产队,我拆开二哥的来信: “亲爱的弟弟:你好!你给家中的来信我已收到,内容详知。我已于6日离开家庭。7日离开故乡----重庆到了部队。10日由师干部处分到师直属营(给水发电营3连3排9班),当兵3个月,实习一年定级。详情变化今后在述。 作为我们部队,就住在达县火车站出站左边100多米的小山堡上,如果你回家探亲,就早点来(写信,我来汽车站接你)。最好是1月10日前来(回家过春节时,我可送你上火车)。 我一到部队,受到营、连、排、班的热烈欢迎。何乐福班长对我很关心照应,把自己的棉垫给我垫上。 我们部队没驻你们县的。 你要安心工作,深得贫下中农的好评,争取早日毕业吧!一定搞好同志、领导、群众的关系。遇事多动脑筋想办法,虚心接受再教育。 兄:董长富。1975年10月19日。” 接到二哥来信后,我想12月份水库基建队才组建,那时事务工作不少,加上春节期间水库不停工。队上的后勤供应,雷管炸药都由我经手,大队的意思是春节期间让我留在平昌。为此,王家柱书记数次征求我的意见。 每个山区的知青心里明白,苦熬11个月,盼得就是春节返乡探亲的1个月。在当地人的心中,知青都是些包袱,做农活不行,一天尽调皮捣蛋四处乱窜。知青放到生产队,你不闹事就行了。山区经济十分落后,自然条件恶劣,靠天种田。 一天上午王家柱书记来二队,在知青点吃的午饭。饭后,我将去达县铁道兵部队探望二哥,春节不再返家的想法告诉了王书记。他当即同意,并马上让我写了请假条,他签注意见:“同意请假探亲,胜利大队王家柱。” 下午1点钟,王忠富陪我一同赶往公社开探亲证明。 公社办公室向家墩主任接过大队签署意见的请假条,很客气的问明了探家的理由后,马上为我出具了探亲证明。 王忠富递上香烟,并为他点上。 他说:“你是胜利大队第二个提前探家的知青,前几天,胜利一队的胡金秀父亲因病去世,来开了证明。” 此事我们还未听说,虽然我们与一队邻近,平常男女知青间没什么往来连一队知青点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 拿到公社探亲证明后,又去粮管所用知青粮食供应簿换了一个月的四川粮票。回到生产队时天已黑尽。 这次专程去达县探望部队的二哥,不准备回重庆,随身不带什么东西。 核桃出来时,我在农民家买了2000个(0.01元1个),春节王忠富返渝时,由他为我代回家。 第二天,王忠富、丁贵二人送我到平昌县城。 上午11点在家吃了饭,然后咱们三人动身前往县城。爬对面东升大队这面山时,太阳正当午,热得浑身直冒大汗。抵达柳树店,已是口干舌躁,趴在路边的泉水井边,咕咚咕咚喝了个饱。 柳树店么店子出售百货、文具、点心,我买了1斤面饼请客。这饼挺大,一两一个。 我递给丁贵四个饼子,小王与我各两个。我们刚吃1个时,丁贵4个已吃完了。山里人平常很少用钱买这东西吃,但吃得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我们三人一路说笑往县城赶。 在懒板凳的石梯上,与从重庆返回的一队女知青胡金秀擦肩而过,当时我们只在六门公社赶场时见过一面,彼此还叫不出对方的名字来。 下午5点抵达县城,在车站旅馆登记住宿。我将探亲证明递进登记窗口,“住几个?”窗里的营业员头也未抬的问道。 “3个”我回答,“多少钱?”我问。 “肆块伍!”付了旅馆费,拿到写有房间、床位号的住宿民票(底-2号房间3、4、5床)。 平昌县国营车站旅馆为三楼一底,木楼板,底层比公路低一层。下了楼梯,推开底楼大门,又黑又潮湿。大屋放有30个单人床,靠里边有五间小屋,每间屋里有6张床。看来对知青还算优待,安排在小屋,即便宜又实惠。 在房间里坐了会,丁贵显得十分兴奋,山里娃,从小到大还未住过这么高级的旅馆,一切是那么的新鲜。他将卷在床顶的蚊帐放下来,钻进去,平躺在床上,两只穿着草鞋的脚露在外面, “伙儿,要是我能跟你去达县玩一趟就好了,看火车开开眼?”丁贵在蚊帐里对我说。 虽然平昌到达县车费往返只需3块多钱,可知青都靠家里寄点钱补贴生活,这要求不高,但在当时确难以满员。 丁贵也清楚,在生产队没日没夜的苦干,一月下来,恐怕连旅馆费都付不起。 我掏出经济牌香烟,递给丁贵和王忠富。大家抽着烟,默默的坐着。 王忠富喷出一口烟雾:“小董,你走了,其他没说的,早点回来。” “算了,不说这些,上街吃饭,晚上逛逛县城!”我掐灭手中的香烟,叫起丁贵,一同出了旅馆。 紧挨车站的是县交通局、广播站、棉麻公司。 县广播站正对一条上山的公路,这条公路通往山顶,上面是正在建的新县城。 棉麻公司旁有一条石梯,通往平昌县城最繁华,也是唯一的商业街。这条街上集中了县城全部的商店。 在食店里,每人吃了两碗小面,填饱了肚子,慢慢的逛商店。 各种瓶装酒、糖果一律凭票供应,有钱买不到东西,看来只有空手去见二哥了。 县电影院正放映歌舞剧《沂蒙山》,这片子在重庆已放映过很久了。我回头见丁贵眼巴巴的望着我。 “你看不看?”我问他。“看!看!看!”他一个劲的回答。山里人一年中难得看一回电影。 我买了3张8点30分的电影票。悄悄看了下旁边的人戴的手表,6点30分,还有2个小时。 我建议上山看一下新县城,他俩同意了。 沿电影院公路边石梯上了山,这里地势较为平坦,一憧憧高楼正拔地而起,一条公路横贯其中。县体育场正在动工兴建,面积较小,三面看台正中,只有一个篮球场大。 新建县城正中是县委大楼,左边紧挨的是县委招待所、县医院、县供电局县糖果厂。 沿公路走向尽头,棉纺厂、邮电局、公安局、兽医站、种子公司彼此相邻。大楼都是六、七层建筑。 站在山边,旧县城尽收眼底。正在建设中的平昌公路大桥桥面十分笔直。 地处大巴山区的平昌县,曾有过光荣的革命历史。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这里曾是红四方面军的总部所在地。当地上了年纪的人还清楚回忆起,当年红军打土豪分田地的情景。红军把山林、田地分给穷人,建立了红色政权,组织起农会、童子军(儿童团)。我所在生产队有一个60多岁的老人曾参加过童子军,红军北上抗日时,年龄稍大些的参加了红军。他年纪小没去。村里有7个人参加了红军,至今无人生还。只有大寨公社一个随红军北上的童子军,前年回乡省亲,是部队的一个司令员。 丁贵告诉我,他家在县城有一个亲戚,家庭成份不好,现在船运社工作,儿子是县中学教师,跟他倒霉,下放到白衣公社教书。他请我们去坐坐。我想认识一下也好,今后在县城有难处时,有熟人也可帮忙。 这亲戚是丁贵的舅舅,在距县城电影院700多米处住。房屋是木板房,里外两间,外屋是厨房,里间安放着一张凉板床。没窗户,室内显得昏暗。 丁贵舅舅50岁,1米7的个子。弯着腰,额头布满皱纹,戴付深度老光眼镜。他热情的招呼我们在厨房座,屋里一下顿显拥挤。 “吃饭没有?”他问道。 “吃过了”丁贵回答:“这是到我们队上的两个知青,明天乘车去达县,我来送送”。 “那你今晚来不来住?”丁贵舅舅边给我们倒开水边问。 “不了,今晚住旅馆”,丁贵回答。 丁贵的舅娘已去世多年,儿子工作后去了白衣公社,其舅舅独自一个生活。他原是县里机关一名干部,57年被打成右派,下放到船运社。几十年的艰难岁月,把他身体磨垮,不过思维十分敏捷。 他关心的询问我们,从大城市来平昌习不习惯,并让我们有事可找他帮忙。对知青家里情况只字未问。 电影要开演了,与丁贵舅舅告辞。 在电影院门口验票入场,《沂蒙山》这电影在重庆不知看过多少遍,这里却是场场爆满。当电影放映完字幕,我便打起瞌睡直到电影终场。 丁贵、王忠富我们三人沿着公路回到旅馆,从床下拿出洗脸盆打来热水,洗了脸脚上床睡觉。 清晨,窗外传来广播声:“平昌人民广播站,现在开始今天的第一次广播。”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十分动听。 门口突然有人高喊:“赶车的人起床了,现在6点了。”话音一落,人们纷纷起床,收拾自己的行李。我把丁贵、王忠富二人从床上叫起,在车站食店买了一斤包子作早餐。 车站前的公路边停着8台大客车,每台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写有到达地名,达县、通江、巴中、南江、云台、驷马、镇龙、响滩。车站的广播不停的播送着音乐。 我找到达县的客车,站上工作人员在车门口验票上车。我的座位是15号,在车窗边。平昌至达县一天只发一班车,人很多,有5个人买的站票,车内人挤得密匝匝的。最后上来的人是六门公社邮电代办员李泽兵,因与他不是很熟,因此未打招呼。 七点钟,客车缓缓驶出车站,我与丁贵、王忠富挥手告别。 客车驶到县城河边排队过渡,车渡上乘客不必下车。船工用手来回拖动拴在两岸的钢丝绳。仅10来分钟,车渡到了对岸。以前曾听姐姐说过,73年时她在达县地区五七农校读书时,去巴中实习经过平昌,车渡是人工用手拖钢丝绳过河,对此映象极深。 平昌至达县的公路全是碎石路面,一路客车十分颠抖。这条公路是56年修建的,路窄、坡陡、弯急。 客车座椅是低靠背,坐起挺不舒服。时间一久,人很疲倦,双手紧紧抓住前排座位上的铁栏杆,胳膊托住头,摇晃的迷糊一会。遇车辆急刹车或转弯,令你防不胜防。车行至“金窝”处,驾驶员开车经过农民在公路上挖的小水沟时未减速,车厢一抖,我头撞在车顶,撞了个包。一时车内乘客怨声四起“司机,啷个搞的,开不开得来车哟,开慢点啥!”驾驶员没做声,在轰轰的引擎吼叫声中,客车朝铁山顶艰难的爬上去。 从山上驶下来一辆货车,会车时卷起阵阵尘土,扑进车厢。大家急忙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满脸都是灰尘。 我往车窗外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会车时客车车轮碾在公路边沿,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驾驶员艺高胆大,乘客个个提心吊胆。 达县的铁山,茂密的森林下有丰富的自然资源,煤、铁的含量很大。公路边石灰窑、煤窑比比皆是,石灰、煤炭的价格十分便宜。 客车喘着粗气驶到山顶,股股凉意扑面而来。在山顶可远眺达县县城。下山只用了1个多小时。中午12点钟时,客车在一座铁路桥下停下来,司机喊道:“坐火车的在这里下车了哟”。 我下了客车,与几个乘火车的人上了一个小土坡,眼前是一片铁轨纵横交错的大平坝,不远处是达县火车站。跨过几根铁轨,沿铁路边的小路,走了约800多米,来到宽阔的达县火车站广场。 广场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少小车、货车、客车停放在火车站出站口。公路两边到处是铁道兵的营房,这些营房是用层板搭建的独立房屋。 我把二哥部队地址写在纸条上,问路旁一正在洗衣的战士:“同志,请问12中队39分队驻地在哪里?”他甩了下手上的水,接过纸条,“39分队”,他面露难色,显然不知这支部队。我忙补充道:“就是给水发电营3连”。 他把地址条递给我,用手指了指达县方向说:“你往汽车站走,再问一下。” 我沿着达县去的公路走了300米,左边有一排商店,再往前没部队营房了。二哥在来信中谈到他们连队离火车站仅100米,看来是走过头了。这时一个部队干部从商店里出来,我急忙向他打听12中队的驻地。他告诉我12中队就在火车站广场边左手公路边三层青砖楼房里。 我谢过他返身回走,上了坡,远远的看见几憧青砖楼房。走近一看,青砖楼房大部分住的是铁路员工,旁边有部队的工棚。路边,一个军官抱着孩子,在看妻子炒菜。我上前打听12中队,他用手指着火车站广场边小山坡上,吊着2个红灯笼的彩门告诉我,那就是39分队驻地。 我来到火车站广场边,沿着一条铺满炭渣的小路,经过彩门,到了坡顶。不远处有一个水泥浇注的水塔。 迎面走来2个战士,我上前向他俩打听:“请问董长富在不在这里?” “你是他什么人?”其中1个问我。 “弟弟”我回答。 “哦!你跟我来吧。”他转身对另一个战士说:“你去营部叫董技术员回来。”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人是二哥到这个连当兵的班长,叫何乐福。 何班长引我到坡顶的营房,进了门,里面挺宽敞。用砖头、木板搭的两排整齐床铺,上面的铺盖叠得有棱有角。过道旁栓着两根铁丝,凉着白色洗脸帕。靠里墙边的枪架上,放着一排冲锋枪和半自动步枪。 二哥的铺位是进门第4的位置。我在二哥的床边坐下,何班长热情的招呼我,为我倒开水,并打来洗脸水。 “听说你在平昌当知青?”何班长问我。 “是的,今年7月才下的乡。”我回答。“听口音你不是四川人?”我问他。 “湖南”何班长回答。 “湖南,四川两地哪里好些?”我问何班长。 “当然湖南好,山没这里高,土也肥,一年四季收成比这里多。”何班长谈到自己家乡,满脸高兴。 “你家里有什么人?”我向他打听。 “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哥哥,”他回答。 门外响起急促的小跑脚步声,身穿解放军干部服的二哥跨进门。 “董四!”二哥见我便高兴的招呼我。“怎么不先来信,好接你”。 我把刚才绕了个大圈才找到这里的经过讲给二哥和何班长听。二哥听后笑了,“信中不是给你讲,离火车站右边100米的水塔下吗。” 我在铁路桥下车,从车站方向出来,这右边变成了左边,何况,我还认不到这齐耸耸的水泥园柱是水塔。 “你吃饭没有”二哥问道? “一下车就赶来了,肚皮早饿了。不过现已是下午两点多钟,算了,男饿三女饿七,挺得住,晚上一起吃”我回答。 何班长在旁说:“这啷个行,老董你引弟弟到外面馆子去吃饭。” 二哥引着我来到车站的食店,吃了两碗小面。 从食店出来后,二哥引我到营部他工作的地方。就是我刚才来过的青砖楼。沿楼梯上了二楼,他推开门,里面显然是一个家属宿舍的结构,里外两间带一个厨房。两间房里各安放着两块很大的绘图板。外间一个军人正伏案绘图。 “老魏,这是我弟弟。”二哥把我向他作了介绍。这军人回过头对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是魏技术员,重庆老乡”二哥告诉我。 二哥的工作室在里间,绘图板上是达县火车站候车室设计图。上面有二哥工整的仿宋字和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据。 我走到窗前,公路上车来人往,格外的喧闹。 二哥告诉我,他到部队后,下连队当兵3个月,吃住在连队,学习、出操。白天到营技术股搞设计。我们师在襄渝铁路通车后,已有2个团去了青海修青藏铁路。大概两个月后,我们直属营也要去青海。二哥在我们四兄妹中身体是最好的,红光满面,曾练过武术,手脚利索,反映机敏。 我告诉他,我所在农村的大队要修建水库,让我去当伙食团长,这工程月底上马。明年春节我不回家,留在平昌县。所以我提出来达县看你,大队书记马上同意,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 二哥在图纸上用量角尺画了几条线,拉开抽屉取出本工具书核对了几个数据,修改了几处。他对我说:“你在我这儿耍两天,干脆回重庆一趟,火车方便,当天就到。” 这使我十分为难,身上只准备了达县至平昌的往返车费。二哥说:“没啥子,你放心,我给你20元,顺便给露露带几斤白糖回去。明天陪你去县城耍,百货公司的陈志珍(四公里邻居王子云的女儿)碰到我几次,对我非常客气。” 在二哥工作室,因他在制图,我尽量的少谈话,怕影响二哥的工作。 下午5点半,与二哥动身回到连队。二哥把我安顿在营房里,开饭哨音一响,他随战士们跑步到饭堂前的小路上站成两排,一阵雄壮的歌声传来:“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第一………”。 歌声落下,战士们排着队盛上饭菜,然后三三两两的蹲在小路边吃饭。 一会功夫,二哥给我揣来满满一盅盅的饭和回锅肉片。那饭起码有6、7两。他在我身旁看着我吃饭,还一个劲的问我还要不要。自打下乡来,没吃得这么好和这么饱。饭后二哥去洗碗,他从外面进来,叫我一同出去逛达县火车站。 黄昏之中的达县火车站广场,散步的几乎都是军人。 车站候车大厅十分宽敞,水磨石地面。四排长靠椅上坐满人。洁白的墙上挂着很大的铁路运行图和旅行知识。购票处紧挨大厅,四个售票窗口上方挂着到达地名。 捡票口开着,我与二哥进到站台。一排200多米长的Y型钢筋混凝土遮雨棚,棚顶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显得十分壮观。 咱俩跨过4条铁轨,又到了一个数百米长的站台。不少旅客携带行李跨过铁轨来到这站台,即危险又不方便。二哥告知,两个站台之间有地下通道,目前还未完工,并引我前往观看。 地下通道墙壁上嵌有白瓷砖,大理石地面,扁平的洞顶配有柔和的日光灯,如同白天。我俩穿过通道,来到第二站台。外面还有十几条铁轨,那里是铁路货场,机车不时轰轰的来来往往。 我们往万源方向走了100多米,就是车站尽头,从这里可以出去。一节铁路货车停在这里,工人们正往车箱里装出口的黄鳝。篾篓用塑料纸贴着,盖子揭开,一条条均匀、颜色好看的黄鳝正在篓里蠕动,泛起排排白泡。押运员是达县外贸局的。 二哥上前与其闲谈起来:“这么多黄鳝出口,挤在一堆能活吗?” 押运员是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瘦高个,见问话的是个军官,便显露出些热情:“这些黄鳝是我们从各县收购的,装上火车前,每个篓里打入两个鸡蛋,十天半月的死不了。” “这东西赚钱吗?”二哥拍拍篓子问道。 “路上死些,运到香港已没什么赚头,但换回的是外汇”小伙子挺健谈。这时车上有人叫他,一转身跳上货车里,没人影。 天黑下来,站旁小路没路灯,看不见路。便与二哥沿着站台返回车站,穿过候车大厅回到连队驻地。 二哥借来床铺盖,让我先睡,他到连里开党员会。 工棚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人,静悄悄的,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火车的汽笛和门外持枪游动的哨兵轻轻的脚步声。 我因旅途太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董技术员,上岗了!”听到这轻轻的叫声,我猛然惊醒。二哥从旁边的床上起来,穿上大衣,准备出去站岗。见我醒了,告诉我:“时间还早,你睡吧,我还要站三个小时的岗。”说完,为我掖紧被子,戴上手套和棉军帽,去屋角武器架上拿上支半自动步枪,出了门。 半夜里呼呼的刮起了寒风,大巴山的冬夜,凉风刺骨。 部队规定每个排要设一个哨兵,白天黑夜站岗,守卫营房和军事设施。每个哨兵发有十发子弹,除此之外,全连的弹药全集中在连部弹药库统一保管,遇紧急情况才下发。 清晨,四周彼此起伏的军号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战士们动作极快的起床,叠好铺盖,只两三分钟出门在食堂前的小路上站好队列,“一、二、三、四”报数后,全连在连长的带领下出早操跑步,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从被窝里伸出头来,二哥的手表放在床边的箱子上,时针指向6点40分。七点钟我起了床,叠好铺盖后在门口自来水管边濑口洗脸。7点20分二哥他们出操归来。 早饭是馒头、稀饭。我一口气吃了二两稀饭和6个馒头(1两1个)。 二哥向连里请了半天假,特意陪我在达县城玩。 火车站到县城的公共汽车票价0.20元,但乘客多,班次很少,车况很差,都是重庆牌的老式661型客车。 公共汽车站没人维持秩序,车一进站,人们蜂拥而上。二哥身着军装不好意思去挤,最后费了好大劲才上了车。 车内拥挤得透不过气来,我的脚被人踩了好几次,只有忍着。乘车的人大多是下火车的乘客,随身行李不少,把我和二哥挤在门边。售票员手里举着票板,在人丛中挤来挤去的售票。 客车一路颠抖,好不容易到了县城。 下了车与二哥直奔新华书店,他在建筑书柜前,翻看着专业方面的书籍。我在农业科技书柜旁,慢慢的浏览农作物栽培的普及读物。在书店里一呆就是一个多小时。 新华书店对面是达县地区通川报社。 我们从新华书店出来,二哥引我到人民公园游览。 达县人民公园占地面积不大,不收门票。左边有一个三、四十米宽的人工湖,一座凉亭伸入水中。湖边用水泥浇铸,种有柳树,风吹柳枝别有一番情趣。两个长廊相对,上面陈列着图片。石板路纵横交错,路旁排列首整齐的万年青。园内有一绿树成荫的小山,小山顶有一圆顶的小亭子,站在这里可清楚的看见通往大竹县的公路桥。 达县还有一个凤凰山公园,离县城有七公里,因时间关系,我从未去过。 公园大门外是达县地区体育馆,面积也不大,四周露天看台中间,仅有一个篮球场,看年看月才举行一次体育]比赛。 公园对面是六层楼高的达县百货大楼,这条公路是整个县城最宽的,有四、五百米长,左右车道之间有两米宽的种有夹竹桃的隔离带,车辆可分道行驶。 我们迈过公路,进了达县百货大楼。 大楼的一、二层是营业厅,十分的宽敞明亮。出售五金电器、文具、服装、炊具、门类十分的齐全。 店堂里顾客不是很多,也许还不到下班时间。 商店售货员冷冰冰的面孔,让你感到很不舒服。即使你在柜台前站半天,她理都不理你,“店大欺客”在重庆都一样。在五金家电柜台,我慢慢的观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呆的时间较长。可到服装柜台前,我三步当二步的跨过,绝不愿多看一眼。 大楼临街门面是单层,靠里面分为楼上楼下,顾客通过前后楼梯上下。 与二哥逛到布匹柜台,见到四公里街上的邻居陈志珍。她于1969年以初中毕业生的身份随学校下乡到大竹县当知青,去年才从大竹县招工到达县百货公司。因其母亲是我母亲一个单位,“文革”期间学校停课,大家帮母亲在龙头庙三砖厂挑了几年砖。 陈志珍异地见老乡,十分的高兴,摆了几分钟龙门阵,有顾客来买布,便告辞。 二哥见时间尚早,咱们步行从县城回火车站。 县城至火车站的公路铺有柏油,路面挺宽敞,来往车辆很多。 右边小山上有一群黄砖楼房,二哥告诉我,那里是铁道兵第七师师部所在地。上山的柏油公路上面,大小军车络绎不绝。 中午11点半抵达连队,在营房里我向二哥谈起了平昌农村的情况。二哥听完后只希望我在农村注意志社员、干部搞好关系。因他要上班,又是刚到部队,我在这里呆久了不方便。所以我决定明天一早返回重庆(当然回家的路费10元钱是二哥出的)。 中午连队伙食团打牙祭,二哥给我揣来半盅盅回锅肉,好久末吃猪肉,吃起来真爽。 下午二哥去营部上班,我留在连队休息。闲来无事,便在营房里四处逛逛。 水塔旁边,三连搭有一排猪圈,里面的猪又白又大,一条足有300-400斤。与地方上的人喂养的猪品种绝对不同,这是尖嘴的“长白猪”。 铁道兵是工程部队,肩负穿山打洞,渡河架桥铺筑铁路的艰巨任务。国家每月供应每个战士45斤大米,2斤猪肉。 具二哥讲,三连全年节约了几千斤粮食上交给国家。连里喂猪为战士们]改善伙食,增加营养。连队有一个饲养员,喂养20多头大肥猪。 晚上,营部技术股魏技术员(女)在她家请我和二哥吃饭。她家正处在三连下面的一间简易工棚里,她爱人是五连连长。魏技术员是重庆人,家住杨家坪,五年前从建筑专科学校毕业来到部队,有一个儿子,因部队长期到处流动,只有放在外婆家。她爱人在连队还末回家。 魏技术员点燃煤油炉,放上锅,吃重庆风味的火锅。没有牛油放的猪油,烫得瘦猪肉、白菜,味道不错。 部队上老乡观念很强,四川兵在一起无话不谈,有事找他们帮忙,绝对是没问题。三连指导员、司务长是四川人,对二哥十分的照应。当然,班长何乐福是湖南人,与二哥的关系也相当不错的。 第四十三章 回重庆探亲 在魏技术员家吃了饭出来,已是夜里八点多钟了。火车站广场灯火辉煌,很多人在此散步。 第二天一早,二哥引我到达县火车站,乘上午7点的火车前往重庆。 在车站候车厅门口,碰见二哥所在部队的营长和通信员。他得知二哥是来送弟弟回重庆时,便叫通信员先上车找个座位。二哥去买火车票。 我排队准备捡票时,见公社邮电代办所的乡邮员李则宾迎面走来,我与他打招呼,原来他也是乘火车前往杜市哥哥家。二哥与营长买了火车票走上前来,我将乡邮员向他俩作了介绍。二哥和营长热情的与他握了手,二哥对他说:“今后麻烦你对我弟弟多多关照”。李则宾笑着回答:“那当然没问题。” 车站捡票铃声响起,开始捡票进站。 二哥与营长一同进了捡票口,径直送我们到站台。在第三车厢的窗口,通信员向我们招手示意。上车后,二哥、营长、通信员座在对面,二哥指着车站外的水塔,对李则宾说:“我们部队驻在那里,今后路过可去耍。” 开车预备铃声响起,二哥他们下了车。 列车缓缓启动,与二哥、营长和通信员挥手告别。 “小董,你二哥在部队是干啥子的?”李则宾问我。 “技术员,旁边那个大胡子军人是营长,另一位是通信员”我回答。 一个多小时后,列车将抵达杜市车站,车窗外可望见河边宽阔的达县机场,民航班机在这里起降。去年一场面大水,将机场淹没,现正在修复之中,所有航班已停航。 列车广播员明亮、甜美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前方到站杜市车站,有在杜市车站下车的旅客,请作好下车的准备。” “小董,我要下车了,你慢慢走”。李则宾与我握手告别。“你有机会到重庆,一定来我家耍,”我热情的对他说道。 李则宾下了车。 三分钟后,列车又开动了。我靠在车窗,望着窗外渐渐后移的田野、山峦。一幅幅在大小山间用石灰水书写的“农业学大寨”的标语,不时晃过眼前。有些事时时引起我的深思,“农业学大寨”这么多年,农民的生活依然贫困,在山坡上垒梯田,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大雨一来冲垮,真是劳神费力又没成效的事。 达县至重庆的铁路,有不少的隧洞、桥梁。这条线是1975年元月通车,由铁道兵新管处经营半年后再交给地方铁路局管理。达县至湖北襄樊要下半年才能全线通车,目前仍由铁道兵新管处管理。 中午,列车上开始供应盒饭,不收粮票,0.5元/盒和1元/盒。我买了1盒1元的盒饭来吃。打开盒盖,饭上面有丁点猪肉,味当然可以,大米饭却相当硬,让人下咽不下喉咙。一些带小孩的旅客怨声载道,纷纷向列车员提意见,得到的回答令人不满“人多没法,不吃就算了。” 我硬着头皮,将整盒饭吃得一干二净,将铝饭盒放在座位下,由餐车服务员收回。 座在我对面的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将铝饭盒藏进行李中被人揭发,乘警赶来,搜出饭盒,并罚款2元。 达县到重庆的列车是慢车,每站必停。站台上有不少卖粑粑饼饼的小贩,从车窗口向旅客篼售手中的东西。 晚上六点,列车到了巴县铜贯驿,在这里调换火车头,整个车厢倒着方向开往重庆。 晚8点半钟,抵达菜元坝重庆火车站。 我拎着提包跑步冲出了捡票口,挤上到朝天门的12路公共汽车,到储奇门车站下了车,朝渡口奔去。若赶不上10点的收班轮船,那就惨了,必在渡口呆一夜。我满头大汗,跑到储奇门至海棠溪渡口的囤船上,刚好赶上10点的末班轮渡。 一九七七年重庆还末修建长江大桥,人和车辆过江,人有轮渡,车有车渡。海棠溪是川黔公路的起点,长、短途车站从这里发出,前往贵州及四川省各地,市内公共汽车40、41、42、44路也从这里发出。商店、餐厅云集,十分的热闹。 在夜幕中过了江,已是10点半,重庆的冬季正是长江的枯水期,江面很窄。下了渡船,要小心的走过近一里的鹅卵石滩,再爬一里的坡(此时客车早已收班,商店、餐厅也已关门),随同过江的人一道,步行回四公里。 路过海棠溪派出所附近大哥家,他家早已关了灯,不好去打扰。 大哥从南桐矿区平山机械厂经长江橡胶厂张世英介绍与人对调回到长江橡胶厂工作。他买了辆自行车每天骑着上下班。大嫂在海棠溪车站食店上班。 夜里11点半,我步行回到四公里,大门紧闭,敲了会门,母亲出来开了门。进了家里,母亲责怪我回家为什么不先写封信告知一声,刚下乡两三个月就往家跑,出了啥子事?我告诉母亲:大队修建水库,让我到基建队当伙食团长,春节返不了家,大队干部批准我到达县探望二哥。原不打算回重庆,是二哥认为春节我不返家,乘此机会回家耍两天。 这次返家,我从平昌带了些核桃、瓜子回来。另外二哥让我给小露代两斤白糖。 第二天早上大哥上班路过进屋,见到我很吃惊。我送他100个核桃和一斤瓜子。 上午9点钟,我带上二哥捎回家的两斤白糖,和平昌的100个核桃、一斤瓜子,过江去石坪桥,曹妈和露露在家,露露长得挺可爱,也能走路了。二嫂在大渡口上班,要中午才回家。五妹、六妹上学,曹弟在重庆钟表厂工作。 曹妈对我挺客气,见她忙着做午饭,我便引露露上石坪桥街上玩,给她买糖和口哨,她玩得很开心。 中午二嫂从大渡口下班回到家,我向她讲起在达县与二哥相聚的情况。吃了午饭,二嫂忙着上班去了。 下午两点我向曹妈告辞回四公里,她送我五元钱,叮嘱我在农村要好好劳动,争取早日调出来。 石坪桥乘车到大坪,再转乘9路车到较场口,在解放碑转了一趟。五点钟我前往21中看望张静。 姐姐待儿子满月后,返回邻水县合流区农机站上班,张静留在市中区找人带,由姐夫独自照料。 我进了21中校门,正赶上学校放学。姐姐家在传达室楼上,守传达室的是一个姓钟的师傅。上了二楼,姐姐家门关着没人,姐夫还末下班。 下了楼,到传达室向钟师傅打听张光华老师在不在,他让我到里面教学楼看看。穿过门洞上了石梯,上面有一个篮球场,旁边有一憧五层楼的红砖教学楼。在二楼初二.三班教室门口,碰见一位老师,向他打听,他说你到办公室找找。 这教学大楼两边都有上下楼梯,办公室正对楼梯口。门关着,我从门缝往里瞧没人。 我又下楼去姐姐家,看姐夫回家没有。还好门开着,姐夫回到家中,我把一斤白糖、100颗核桃、一斤瓜子交给姐夫。 姐夫下楼在校门口边的伙食团打来饭菜。 姐姐、姐夫夫妻分居两地,日子过得挺辛苦。儿子生下来身体就虚弱,城市里条件好些,只有放在市中区找人带,每月30元的带费,这样一来家中的经济显得格外的紧张。 饭后,姐夫让我与他一同去看望小静。 出了校门,穿过菜市场,从冰厂对面小巷厕所边进去,转了几外弯,来到间低矮的平房,一个女青年抱着小静在门口耍。进了屋,女主人热情的为我们倒茶,她很健谈,告知小静爱哭,时常留尿。我一眼就看见屋角小灶的篾篓上正烘烤着尿片。小静刚几个月,妈妈就去了邻水上班,只有吃牛奶、米面羹。 带小静的女青年是一个应下乡而末下乡的高中生,是经姐夫的学生介绍的,在家没其他事,所以对小静照料的挺仔细。 近两天,气温突然下降,姐夫叮嘱这家人注意不要让小静感冒了。 看过小静,从这家里出来,天已黑尽,在菜市场与姐夫分手返回南岸。 从储奇门轮渡过江,乘末班车回到家。 年老的母亲在重庆水泥厂河边码头卸矿渣,今开上中班,要夜里1、2点钟才回家。家中只我一人,洗了脸脚便上床睡觉。 回到重庆呆在家中无事可做,觉得十分的无聊。第三天,经母亲同意,我返回平昌。 临行前,母亲给了我50元钱,十元作路费,其余作生活费,春节前不再寄钱给我。 第四十四章 二哥送我回平昌 重庆至达县的火车是早上6点半开,当天从四公里出发是赶不上车的。头天晚上我就过江,前往21中姐姐家住。第二天一早在较场口乘9路车到两路口,换乘缆车到火车站,在售票处买票捡票上车。这趟火车是从成都开往达县,重庆是中途站,车上座位很少,不过今天运气不错,找到个座位。 晚上七点抵达达县火车站时天已黑尽,出了车站,前往二哥连队。二哥陪我在外面食店吃了面。 二哥在部队工作很忙,近段时间,施工设计任务重,晚上时常加班、加点。所以我告诉他,明早就回平昌。 返回连队的路上,我详细的介绍了二嫂和小露的近况,并告知二嫂代的口信“再搞点白糖代回家,小露需糖量大”。转达了母亲、大哥对他的问候。 到了寝室,二哥为我打来热水洗脸洗脚。在列车上呆了一天,人十分的疲劳,倒在铺上,呼呼大睡。 “董四,醒醒!”二哥推醒我:“起床了,现在已经5点了。” 我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出门一看,好大的雾。100米外的火车站都看不到。 “指导员为你煮好了面条,吃了再走,他也是四川人”二哥告诉我:“吃了面,连里安排了货车送你到县城长途车站。” 与二哥来到营房后面的连部,指导员已为我下好了面。见我们进来热情的招呼我们进来。我接过指导员递来的面,里面还有两个鸡蛋。 屋里有两张床,通讯员与指导员在一起住。连长带有家属,晚上回家。门边有一张写字桌,右边有一绿色小门,上面写着“弹药室”。 我吃完面后,指导员叫醒通讯员,通知驾驶员准备出车。 从连部出来,来到火车站广场边,这里停着一溜20多辆解放牌军车。驾驶员已发动了车,驾驶室的灯亮着,见我们到来,他打开车门。我上车坐在中间,披着二哥的军大衣。 公路上雾很浓,团团浓雾扑向车灯,看不清路面。驾驶员头伸出窗外开车,二哥出伸出头去帮忙看路。到县城的10公里的路程,足足开了半了小时。抵达汽车站已6点钟,买了6点半到平昌的车票。二哥在捡票口目送我上了车后,才上了军车离去。 达县长途汽车站每天有发往各县、市40多班次的客车。停车场边停靠有20多辆峨眉牌长途客车,车顶上方悬挂着白底红字的到达站名,便于乘客找到所乘车辆。 每天从达县发往平昌只有一班客车,验票员打开车门依次喊号,乘客验票上车,“1号、2号……,”并用元珠笔在车票下方划一笔,又在乘客登记座位表上打个钩。 我的座位号是40号,在车的最后一排。 6点半,车站广播开始播放愉快的进行曲,“各位旅客:发车的时间到了,祝你们旅途愉快。” 停车场大门一打开,客车一辆接着一辆缓缓开出车站,分别开往各地。 车窗外浓雾末散,依稀可见路边模糊的树影。 八点钟,客车来到铁山脚下,发动机怒吼着,冲向山顶。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大地一片金色。 同行的有好几辆客车,挡风玻璃上写着到达地:石桥、通江、南江、巴中。 公路上的客车你追我赶,这是一场力的较量。跑得快的是一种老式解放牌货车头的客车,只装20多人。其速度是客车中跑得最快。七五年还没有东风车。 第二次去平昌,心情很平静,没第一次那种新鲜、好奇的感觉。双手抓住前排椅子的扶手,托住头,迷迷糊湖睡了一会。 山区的公路坡徒、弯急,路面铺得是碎石,达县至平昌的公路属省干道,路面养护的还不错,但汽车行驶在上面,有一种抖动,使人感到十分不舒服。如遇到小坑,车末减速,把人掀起很高,一不注意脸腮碰到前排座椅扶手上,不青即肿才怪。 那年代的客车没有音响设备,在车上消磨时间最好的方法是看书。我从提包里取出二哥送我的马列全集打开,可书上的字看起来是双线。这是因客车行驶时上下抖动造成的视线差,字模糊不清。我把书放进提包,观看车窗外的大巴山景色。 客车翻过铁山,进入丘陵地区,这里的山很小,山上全是耕地,梯田很少。山也随着季节变换颜色,褐色、黄色、绿色、蓝色点缀在山间,令人陶醉。客车一进入平昌县境,进入眼中的是高大雄伟连绵不断的大山,深沉、墨绿,似一道道粗壮的手臂相连展示在你面前。 公路沿着大山之间的巴河边宛延,路旁农舍极少。 上午11点半,终于看见一座小型工厂,向邻座的旅客打听,这是平昌县化肥厂,眼下正在建设,已初具规模,还末投产。此地离县城只有五公里。客车在大山之间转了个大弯,平昌县城出现在眼前。 平昌县城二河环抱,挺象重庆的朝天门,只有过这里是两条小河。 客车在县食品公司下面的渡口停下,等待对岸的车渡拉过来。我拿起行李下了车,沿着河边的小路,往六门公社走去。此时从河对岸县城广播站的喇叭里传来中午12点的报时声。 天气很好,万里睛空,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第四十五章 平昌六门归途 我沿通往六门公社的山路爬上一个山坡,到了平昌县城西公社五一大队,它与县城隔河相望。石板路旁的地里,成片低矮的柑桔树形成一个果园,这就是县“五七”农场,县机关干部下乡劳动的基地。 石板路上行人很少,我手里拎着提包爬坡上坎,热汗直淌,用手帕擦下的汗可拧出水来。 走了一个多小时感到很累,将提包放在路边石头上,脱下外衣纳凉。肚皮饿得“咕咕”叫,从上衣口袋掏出香烟点上,眼睛向县城方向的路上辽望,希望此时碰见一个熟人帮我拿拿行李。 一枝烟抽完,空荡荡的石板路依然没一个行人。无奈之下,把提包拿起放在肩上继续赶路。 大山里的山路,上坡十几里,梯坎之间跨度很大,走两步才能跨上去。路边树林边有杂草和刺丛,不小心衣服挂上,非撕开口子。 山路拐进一座茂密的树林,山风吹过,林子里传来阵阵“哗哗”声响,隐隐约约看见树林深处坟头晃动的招魂纸,我的心紧张起来。曾听村民们说起,这一带林子里吊死过人,时常有吊死鬼跟在过路人后面碾路的事。想到这,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在林子里如逃命一般狂奔,此时身后真象有什么东西向我追来,头也不敢回。不知那来的力气,高高的石梯,三步当两步窜了上去,手帕、香烟、火柴全跑丢了。 跑出树林,遇到二个迎面走来的村民,见我惊慌奔跑,忙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放下肩上的提包,上气不接下气: “林子里有鬼,跟到我追”。 我将刚才遇到的事,如此那般讲述一番,村民“卟哧”笑了起来。 “你这个知青胆子小,各人赫各人。” 他让我回头看自己身后,自己不禁也笑了起来。我裤腿上倒挂着一根干刺,恐怖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真是虚惊一场。看来世界上确实没有鬼。 这一跑,肚皮饿得直发慌,“懒板凳”小卖部房子都看得到,但还有二里路程。 路边有一处山泉水,我爬下身用嘴在水面上“咕咚!咕咚!”的喝了个痛快,一股凉爽浸透全身。 真希望有个过路人,情愿出1块钱帮我拿提包。心这么想,嗨!还真灵,这时从县城方向走来两个头裹白包帕背着背夹的中年村民。 当他俩走近,我主动打招呼: “喂!伙二(平昌俗语:朋友)歇歇脚,抽锅烟。”我递给二人每人一支“红港”牌香烟。 “这郎个好哟,还让你拿烟”,村民接过烟后,表示感谢。“看样子你是知青”。 “对头,我是六门公社的知青,刚从重庆回来,走得脚粑手软,实在走不动了,想麻烦二位帮我把提包背一截?” “没得啥子,你到哪里?”村民问我:“六门公社胜利大队”我回答。 “我们是青龙公社的,只同得到二里路,在么店子分路”。两人边说边从背夹子上解下绳子,将我的提包捆在上面。20多斤的提包,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 山里的村民,走惯了这山上的大路小路,个个体格健壮,腿部肌肉强劲发达。虽然脚上穿的草鞋,上山下山却如履平地。 走了20多分钟到了么店子。青龙的村民从背夹上解下提包交给我。我连连道谢,又递给每人一根香烟。两人忙于赶路便分了手,姓啥名谁我都不知道。 么店子座落在山脊上,三间瓦房呈“┓”字型,横着的两间是住房,伸出的一间作为小卖部,迎门处摆着一个旧柜台,上边放着4、5个装有糖果、饼子的玻璃缸。紧挨柜台有一大木桶,里面装着雪白的食盐。柜台后的墙壁上装有三格木架,摆放着香烟、电池、针线、电筒、马灯罩等商品。 店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头戴一顶蓝布帽。苍白的脸上布满皱纹,嘴上刁着一根竹烟杆,叭嗒!叭嗒的抽着叶子烟,与站在柜台前的几个村民吹龙门阵。 我买了一盒香烟和一斤回饼,在店主家的厨房要了一瓢水,坐在门坎上,一口气吃下半斤。一会几个当地的小男孩小女孩围在我身边,眼巴巴的望着我吃饼。不忍心再吃,将余下的五个回饼分给了身边的几个小孩。么店子里的村民见我将饼分给小孩,窃窃私语:“这知青心挺善良,对人真好,自己舍不得吃给小崽儿。”我不想听人们的议论,掂起提包继续赶路。 山风迎面扑来,清快凉爽。 回头远眺,平昌县城依稀可见,巴河象条银色的带子,在高山之间缭绕。平昌至巴中的公路镶嵌在河边伸向远方。 收回目光,左边有七、八块不同形状的梯田。侧面有一间土墙农居,房屋四周有茂密的竹子、树木。前段时间送公粮到县城,路过此地时听丁贵谈起,大队书记王家柱的大女儿就出嫁到这里。 太阳当项,十分炎热,口喝得厉害,沿着田坎来到这家屋前,一条黄狗“汪汪”咆哮着扑上前来。 一个年青男人出门问我“你找谁?” “我是六门公社胜利大队的知青,从重庆探亲回来路过,天气热要点水喝”我回答。 “哦,进屋来嘛!”他用竹棍赶开黄狗,将我让进堂屋的四方桌边坐下。 “实在麻烦你!”我热情的递了支香烟给他。一个3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门口望着我这陌生的路人。 “狗娃子,叫你娘倒碗开水来。”这小孩跑进里屋,一会功夫,女主人从里屋揣出大碗开水出来。 “你是胜利大队的知青,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女主人刚才在里屋听到我的回答。 “刚从重庆来5个多月,分在胜利二队。”我回答道:“大队书记王家柱,副书记韩忠祥,主任魏传信,二队的队长叫刘国朝”生怕人家不相信,象背书一样将干部们的名字说出来。 王家柱的大女儿才相信了我,说她父亲就是胜利大队书记王家柱,并热情地留我在她家吃午饭。这时我肚皮早以饿得咕咕直叫。 热腾腾的青菜稀饭揣上桌,还有一小碟咸菜。我毫不客气连吃三碗。可谓“讥不择食”。 临走,向这家人对我的热情款待一再表示感谢。从提包拿出一封重庆饼干送给王家柱书记女儿的小儿子。 沿着弯弯的山道继续赶路。冬天在大山里爬坡上坎,唯一的好处是不流汗。半小时后,抵达柳树店。 在柳树店么店子,我又买了几个回饼放进提包。向老板要了杯开水,站在地坝边慢慢的喝。胜利大队就在对面山上,二队农舍冒出的阵阵炊烟清晰可见。大寨、福申、金龙、青龙公社的大山也看得清清楚楚。 我站在那里欣赏大山美丽的景色,身后传来村民小声的议论:“这是个知青,看样子是刚从家里回来。” 山里人好客,一会儿咱们就混熟了。原来我以为这里是六门公社的地盘,从他们口中得知,此地属南草区青龙公社,当地也有重庆知青落户。 过了柳树店,便是六门公社东升大队,与胜利大队隔河沟相望。我八月下乡时,同来的南岸区交通局系统有五个女知青分在这个大队,不过彼此都不认识。 下到沟底,小溪水格外清辙。我站在溪水中的石头上,用双手捧起溪水喝了个痛快。掏出手巾洗脸,猛然看见水中不少小鱼游来游去。我一时来了兴致,挽起裤腿下水,在溪中的石头缝摸鱼。鱼没摸到,脚杆却冷得发抖。赶紧上岸擦干脚上的水穿上鞋子。 过了这条小溪就是胜利二队的地界,满坡茂密的松柏树林。 上山的路在野草丛生的树林中盘旋而上,林中很静,不时传来清脆动听的鸟鸣声。 从沟里上来花费了半小时,正逢午饭时(山区一般是三点多钟收工做午饭)。 第四十六章 组建水库基建队 我喘着粗气来到居住的梁梁上,唐永华正蹲在知青屋门口,手里揣着大碗吃午饭。他一眼看见我:“小董回来了!”忙搁下饭碗,迎上前来,接过我手中的提包送进屋。 小王从厨房探出头来:“伙二,你肯定没吃饭,整几两?” “半斤”我回答。 王忠富头缩进厨房,传来阵阵洗锅、掺水、风箱声。 同院的人听说我从重庆探家回来,男女老少都来到知青屋里,人挤了满满一屋。我打开提包,拿出家乡带回的糖果,算作“扎包”,一人二颗散了个交。 小唐见众人拿了糖还不散,垮下脸来:“让人家小董歇一下,都走了!”边说边把围在我身边的小孩、妇女请了出去。 丁贵、“药剂师”算是老朋友,坐在石桌旁,我每人散了支重庆的“红港牌”香烟。 走了这些天,大队水库基建队何时上水库是我最关心的事。丁贵告诉我:“王家柱书记来了几次,问你多久回来?基建队名单已定下来,每个生产队抽8名男女青年。7个生产队56人。队长丁奉安、事务员董长贵(管伙食、物资)。全大队所有知青(一队2个女知青;二队3个男知青;三队1个男知青;五队3个男知青)都安排进水库基建队。生产队为本队上水库人员每人每月送45斤谷子(动用储备粮)。蔬菜由队员自己家里拿,每月交30斤。知青交菜任务由生产队承担,公猪场菜地负责供应。 水库施工方案县水电局已批准,公社对此相当重视,胜利大队庄房湾水库是六门公社最大的一个水库,不但保证全大队农田用水,还可浇灌宝塔大队二个生产队的农田。 “吃饭了,龙门阵空了吹!”小王从门外揣来一大碗干耸耸的白饭,放在石桌上。 “小董只有将就,没得菜。”小王说完转身对药剂师说:“药剂师不要财噻,整点豆办来给小董当菜!” 我忙说:“算了!算了!用盐巴就行。” 小王回头朝我笑着挤了下眼,意思叫我不再说。他跟着药剂师一同到他家揣豆办。 药剂师为人很慷慨,知青遇事相求,只要能办到,都不会推脱。但有一个特点,对方能对他有所帮助。 他看出我在三个知青中提得起“铆子”,大队、生产队干部关系到“堂”。也许我离开生产队的这些日子,打了小王小唐俩“卡张”。 王忠富从隔壁药剂师家揣来豆办,味道不错,半斤饭我十分钟不到吃了个碗底朝天。小王很落教,把碗收到厨房洗了。 下午出工的梆子声敲响,今天的农活是到河下垒田埂。王忠富、唐永华二人杠起锄头出工去了。 丁贵路过,我叫住他:“伙二,我下午的工分?” “小董,咱俩没说的,挽起”,他朝我笑了笑。 第四十七章 同院邻居的关照 下午出工的人走了,院子里显得冷清清的。院坝上一只母鸡引着十几只小鸡崽“咕咕”的找东西吃。风吹屋后的竹林哗哗响。 出门去厨房,准备烧热水冲个澡。 “小董,你回来啦?”院里对面的丁荣安(砣背)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笑着向我打招呼。我走过去:“老丁,你好!腿好些吗?”同时递给他一支香烟。“你真好,还关心我这个残疾人”。他边说边让我进屋。 “这次回重庆,专门到医院向医生打听治风湿病的情况,医生说:要看到病人才能确诊开药,不然出了事负不起责任。”我将他托的事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他。 丁荣安长长的叹了口气:“唉!哪有钱看病,得风湿七、八个年头,连六门场都没去赶一趟,油果子是什么味道都想不起了”。 望着面前这白哲浮肿满是绉纹的脸,我心里不禁一酸,同情之下又觉得他真的可怜。我站起身,掏出两斤四川粮票、一元钱送给他:“老丁,这些你收下,托人从场上买些油果子尝尝”。他推辞不过还是收下了,“这怎么好,你们知青也缺钱”,并连声道谢。 丁荣安原有一个妻子和女儿,日了过得可以。因故妻子和女儿离他而去,他忧伤过度,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伤了筋骨,肌肉萎缩,右腿站不起来,四处求医问药,将家中所有积蓄用光也没有效果,长期卧床不起。 多年来一直靠生产队五保户救济维持生活。队上分了三分自留地给他,就在地坝边。他一有空就住着拐杖,提着把特制的小锄头去挖土,种些小菜、洋玉。为菜施肥全靠其弟弟丁国安帮忙。 他养有一只生蛋的母鸡,生的蛋托弟弟带到场上卖,换些盐巴回来。日子过得十分的清苦。 每次当我要吃面时,他总是热情的邀我到他地里扯点葱子,又送豆办。不过礼尚往来,我次次都还了礼。 第四十八章 抽烟的来由 晚上收工回到知青屋,衣服上满是汗和土,我去厨房将热水提到下面寐室阁楼上,脱下衣服冲澡。 冬天的风吹来,浑身鸡皮疙瘩。用肥皂抹遍全身,提起热水桶淋下,擦干身上的水珠,穿上内衣内裤后冲上床钻进被窝,被窝里也很冰凉,二排牙齿上下不停打架。裹紧铺盖左右滚动七八次才缓过气。挪到床边,伸出手用钥匙打开床下的箱子,取出干净衣服穿上才下床。将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脸盆,端到丁贵家外面的洗衣石板上,从水井挑来水倒进洗脸盆,加上洗衣粉泡起。蹲在一旁掏出《红港》香烟点燃,口中不时吐出串串烟圈。 我在学校从来不抽烟,下乡几个月,繁重农活伴着孤独的生活,慢慢养成抽烟的嗜好。叶子烟味道又苦又辣,抽上一口不住的咳嗽,痰又多。慢慢的学会了抽叶子烟了。 近年来,平昌县大力推广种植高档烟叶“白肋烟”。这烟味淡,有一股清香。农民不喜欢这烟,抽起没味。队上当年种有二亩“白肋烟”,收割后用草绳拴起,悬挂在梁梁上我们往的院坝四周屋檐下。我们进出屋非要低头从烟叶下经过才行。王忠富挺喜欢抽这烟,不知从那儿找来一根竹烟竿,经常从门口扯这烟叶抽。有时半夜起床解手,也要拿起烟竿,门都不开,从窗格伸出手扯一匹白肋烟叶,在煤油灯下慢慢裹起抽,名日:“吃倒床烟”。 我一支《红港》香烟抽完,将洗脸盆中的衣服抓到石板上搓洗,然后放进装满清水的脸盆清洗几遍。水十分的冰凉,手都冻红了。把洗好的衣服凉在下面屋子外的凉台上。 第四十九章 大队安排上水库 “小董!”听声音就是王书记来了。我迎出门,咱俩在知青屋石桌边坐下。我递给他一支香烟。 “十几天没音信,我以为你要过了春节才回来。水库工程马上开工,再不回来,开不起勺勺”,他笑咪咪的说道。 “王书记,我在达县二哥部队只耍了四天,今年春节不再回去,就顺道回重庆看望下家人,”。听到我说春节不回家他高兴的说:“很好嘛,免得你走再另找人”。 他详细向我介绍了水库上马的准备情况,工程将于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一日开工,十一月二十八日安排我与丁奉安队长先上水库筹备,安排民工住宿、伙食。他说:“支部研究:大队所有知青都上水库,三队胡剑平昨天办了手续转到黑水公社去了。一队杜忠惠、胡金秀;二队你们3个;三队黄忠财;五队任君友、李绍平、曾祥利。你是共青团员,水库年青人多,组织个团小组。结合当前学大寨的形式,搞好宣传活动。大队买了一个用电池的收扩机和一个大喇叭,交给你保管负责宣传。在基建队除保管大米、蔬菜,还要保管炸药、雷管及其他物资。” 我当即表态,大队这么相信我,一定认真履行职责,完成工作。 我送了一袋重庆糖果给他。 他临出门时告诉我,明天让我与刘国朝队长一起到公社听公社书记参观山西大寨的报告。 王书记一走,我便忙着挑水、做饭。虽然小唐早已与我和小王分灶煮饭,今天我作东请客。柜子里还有十多斤米,从重庆家里代了些小罐装的豆腐肉当菜。 第五十章 大寨示范田 饭煮好,天已黑尽,两个知青伙伴拖着锄头,疲惫不堪的回来。人一进门,将锄头放在门边,坐在板凳上直喘粗气。看来今天的活路嘿恼火。 王忠富抽着叶子烟,叹了口气:“今天把老子整得背气,盘石头垒大寨田,石头大了搬不动,小了说你偷懒。 丁敌安副队长死盯着知青,没法只有与小唐抬石头,路不好走,腰也入了气。我向丁队长反映,说整到了自己负责。我据理相争,非要他算工伤。他说生产队出工受伤从来都是自己掏钱看病,没听说过什么工伤。不过这倒是实话,农民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一个劳动日才值0.24元,队上提的福利金不够两个五保户老人的救济。唯一的办法是上班自己注意。 河沟下的大寨示范田,也是生产队应付上面布置的任务,用最孬的田去搞的试验。 去年队里组织人加班加点挑灯夜战,把田坎扒掉,重新用石头垒,区、乡前来捡查验收合格,被评为大队学大寨示范田。谁知今春一场大雨,冲垮了模范田坎,乱石滚得田里到处都是。队上又安排劳力,从烂泥中掏出石头。这样一折腾,好端端的水田,弄得面目全非。社员们望田唉气,没田坎关不上水,只好改种红苕、小麦。 最近公社干部下乡复查那块示范田,发现田坎垮了,队上又没修复,把队长们叫来批评了一通,理由两条:一、田坎垮了没及时修复,是学大寨的态度不坚决;二、没及时上报,这是生产队干部走不走大寨道路的问题。 生产队干部这下才觉得事情闹大了,连夜开会决定立即修复示范田的田坎,免得背上不走大寨路的黑锅。 第五十一章 公社书记作报告 第二天一大早,刘国朝队长在对面路口喊:“小董到公社开会了。”我忙应声知道了。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脸都没洗跑出门,与刘国朝队长一道赶往公社。 刘国朝队长年近六十岁,脸上显得严肃,极少露出笑容,不善言谈。默默走了一段路,他慢慢与我摆起了龙门阵,大多是他耳闻目睹的当地趣事。土生土长生活在大山里半个多世纪,今天穿着青灯心绒衣服,戴顶蓝布帽子。这身衣服是山里人逢年过节或出门办事,会亲访友才穿,这成了一个习惯。衣领扣得严严实实的,在热的天都不会解开风纪扣。显得朴素礼貌。 公社大礼堂陆续坐满了开会的人。主席台摆了张旧桌子,上面放了个茶瓶和三个茶杯,有根三人座的长板凳。 会议没正式开始,书记们是不来的。参加会的有各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只有我一个知青(代表水库基建队)。我紧挨刘队长坐着。会场上相识的人抽着叶子烟吹龙门阵,礼堂上空烟雾弥漫。 王家柱书记走过来与我打了个招呼,他不时与人握手、点头。几乎所有的人他都认识。 等了半个小时,公社四个书记进来坐在主席台上。会议由公社主管党务工作的何书记主持: “同志们,开会了!”他有个习惯,开会发言总是闭着眼睛说话。但他在公社的威信是最大。 喧闹的会场顿时鸦鹤无声。 公社一把手解书记随县学大寨参观团去山西大寨参观,今天公社招开“三干会”听他讲参观大寨的报告。 解书记四十出头,瘦高个,洁白清瘦的脸,蓄着分头。 他的说话语气平缓,语句稍有停顿,极富吸引力,便于听报告的人记录。一阵掌声过后,解书记品了口茶,开始了他的报告。 “同志们,这次我与县里20多个公社书记一道,乘火车前往山西昔阳县大寨公社参观,留下深刻映像。同是农村,他们许多经验十分感人。人造平原傍山梯田,通过他们的双手把梦想变成了现实。贫脊土壤通过改造变得肥沃,地里一脚踏去陷下半尺多。农田建设很有特色,下面我从八个方面向大家介绍……。” 六门公社虽然地处交通闭塞的大山中,公社干部素质却很高,讲起话来表达清楚,声音宏亮,话不离题,传达上面的文件,布置工作,层次清晰,事事有自己的见解,重大事情上又能达成一致。 解书记的报告内容,许多我已从报刊、广播中已了解。“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作为当今中国大地上的两面红旗,若能前去亲眼目睹,哪个不羡慕。不过全国学大寨已经十个年头,六门公社面貌依旧,一样的山,一样的人,靠天吃饭,交通闭塞,没有电。遇天旱,村民只有以菜叶拌粗粮度日,温饱得不到保证。勤劳的村民仍在这片土地上年复一日的耕耘。 平昌县委向全县提出:“吃大苦、流大汗,两年建成大寨县”。各区、公社依样画葫卢,纷纷报出建大寨区、大寨公社的规划送县委备案。响滩区在规划中提出早日建成墩子电站作为学大寨的目标。 六门公社也订了两个目标:一是修通连接大寨的公路;二是在一年之内扩建胜利大队庄房湾水库。 会开到下午一点多钟,从会场出来我请王家柱书记、刘国朝队长在街上的食店每人吃了四两面。 按规定在公社开会一人有10个工分。 王书记在返回大队的路上向刘队长布置,晚上开生产队社员大会传达公社会议精神。 刘队长没文化,字认得不多,不管上面开什么会从不做记录,回来后向社员传达,都凭自己的记忆。 过了宝塔一队,与王家柱书记分手回到生产队。 第五十二章 浇灌自留地 两个知青伙伴出工去了。闲着没事,带上锄头、粪桶到自留地除草浇肥。 “小董,你到公社开会回来了?”生产队老保管员丁玉金在自留地路旁招呼我。 “哦刚散会到家,弄弄自留地”我回答。 “老保管,麦行里的草,是锄掉还是拔掉的好”我问道? 老保管为我指点:“锄草易伤麦苗,但只要注意还是没问题,过几天再催一次肥就行了”。 我从麦地里出来,掏出香烟递给保管员,用火柴为他点上。 “老保管,打个商量,把队上的尿素弄点给我浇浇麦子”。 听到我说的话,他没开腔,蹲下身看我自留地的麦苗,闷闷的抽着烟。 “保管员,你看我地里的麦苗叶子都黄了,眼下又要上水库工地。虽说队里公猪圈的粪随便挑,浇下去这麦子就是不长。尿素不要多了,半斤就行,怎么样”。我与他商量。 他站起身说道:“小董给你没啥,队长晓得不好办交涉。这化肥是上面分配下来为棉花施肥用的。” “我保密,绝不让外人知道”。见我这样说,他点头同意了。 随保管员来到保管室,他掏出身上保管室的钥匙打开二道门,从粮仓边边拎过尿素口袋,解开绳子,那洁白透明小珍珠般的尿素令人喜爱。 保管员用口袋里的碗撮了半碗倒进我带来的粪勺里。 “你回去挑两挑水兑上,浇麦子足够了”。 我从保管室出来,把装尿素的粪勺放在麦笼里藏好。返回家里挑起粪桶,从田里挑了两担水,兑上化肥将麦子淋了一遍。 平常听老农们说起,这尿素肥效特好,头天浇庄稼,隔一天农作物比周围的庄稼高出一头。他们多年的经验:幼苗淋化肥,成苗施粪肥。 地浇完回到知青屋,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放好粪桶,进屋从柜子里拿出米到厨房做饭。 第五十三章 冬天火塘田里冰 我将米用水掏干净放进锅里,渗上水,用洗脸盆盖上。 顺着楼梯爬上厨房阁楼,掀下一小捆柏树枝搬到灶门前。柏树枝油性重,再湿的树枝用火柴一点就燃,加上风箱送出的风从灶底吹出,一会功夫,水浇开了。用锅铲在锅里搅动几下,脸盆侨起(当锅盖),这下不用添柴火,饭就能闷熟。 下工梆声敲响,同屋的两个知青收工回来了。我将饭摆在桌上,菜是炒南瓜。 小唐与我俩分灶煮饭,他放下锄头,用洗脸盆装上米,自个到厨房做饭。 王忠富和我围在石桌边,边吃边吹龙门阵,一人一碗几下解决问题。小王收拾碗筷到厨房。 天黑下来,我点上石桌上的煤油灯,药剂师、丁贵、王忠富我们四人围在一起打扑克牌“扯沱”。 一幌冬至来临,大山里的冬天,漫天雪花飘舞,大地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白色的群山、田野、农舍。 清晨山崖边的流水凝固,悬挂串串冰柱,在阳光下晶莹透明,仿佛置身水晶宫中的童话世界。 冬水田的水面上也结起厚厚一层冰,人站在上面也不破裂。我好奇的在生产队保管室后面宽阔的冬水田的冰面上走了四五个来回。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在冰面上走过。 脚踩在路面的积雪上,脚下传来“格格”的响声。 我身穿棉袄,手冻得通红,张口说话冒出股股白气。令人头疼的是僵脚,哪怕穿着牛皮劳保皮鞋,脚趾冻得通红麻木。 冬天是农闲季节,村民们不出工,每家每户在灶房旁的火塘架上干树桩,一家人围座一起“向火”(烤火)。男人们抽叶子烟,女人们纳鞋底,摆着龙门阵。 生产队没为知青屋里砌火塘,呆在家冷得遭不住。只有到梁梁上几家火塘边“相起”,挤进本来就很拥挤的烤火位置。 只要知青一来,火塘边坐不下时,首先被挤出去的是女主人和她的女儿们。她们揣着小板凳,坐在人圈外,满脸微笑的听着男人们吹龙门阵,极少插话。每遇这种情况,我最多呆几分钟便起身告辞,到下一家看火塘边打不打挤。 冬天人们极少外出,火塘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年岁天的男人、妇女,头裹白包帕,火塘烟灰一喷,脸上、衣服灰朴朴的更显得老态龙钟。人们的饮食习惯也改变了,家境好得仍然吃两顿饭,多数人家只吃中午一顿饭。 当地未婚女青年不会织毛衣,成天精心制作鞋垫。颜色单调,粗针粗线没嵌边的是给家里父母、兄妹。图案鲜艳,制作精细又嵌有鞋边的鞋垫,是送给未婚夫的礼物。 结婚后的女人不再制作鞋垫,改做布鞋。山里人穿得鞋子多半是家里女人自己做。 十七、八岁的男青年都穿解放鞋,一年四季,落雨打霜下雪不离脚,一是农活重,二是穿着气派。 农闲没事,回重庆吧,可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赶场吧,每七天才一次,来回十多里也累。 一年中这段日子最难浑,天一亮吃了早饭,小王、小唐、药剂师、丁贵我们围在知青屋石桌打扑克“罚站”。天冷一天只玩一、二个小时就散场。多数时间缩进铺盖里,吹龙门阵或看从家里带来的农作物栽种书籍。 平昌山区蔬菜品种比重庆少,藕、蕃茄、藤藤菜、包谷都没有,种得多是棉花、“灰菜”(莫玉)、红苕、乔麦、土豆。 第五十四章 打起背包上水库 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大队通知各生产队抽调上水库的男女青年,元旦节到水库工地报到,每人带40斤大米和30斤蔬菜及自用的铺盖、草席。 我们生产队一共去9个人(其中有三个知青)。队长安排人从生产队储备粮仓中称出谷子,送大队碾米机房打成米送上水库。 丁奉安队长已上水库几天,先去的还有两个炊事员,打灶和打扫男女寐室。 我们三个知青忙着收拾东西,自留地委托给丁贵代管。水库睡的是“告告铺”,地方窄不允许带箱子,换洗衣服集中装进在小王的帆布提包。 明天迎来一种新的生活,大家倍感兴奋,也有点迷惑。稍习惯农活,又去建设水库。不过反过来想,反正是来山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再苦再累也算是锻炼。 夜里,当昏浊的油灯熄灭后,邻床的同伴进入梦乡。我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睡,冬天山区的寒夜,北风呼啸,掠过屋顶阵阵发响。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忽感全身发冷,是自己的脚伸出了铺盖,我拎亮电筒,从床边取过裤子抽出皮带,将脚连同铺盖捆在一起躺下。伸出手将大衣盖在身上,这才慢慢暖和起来。 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做了个梦:“天亮了,梁英台山顶冒出太阳,我在水库工地与社员一起背土,有人与我打赌,只要背起一冒尖背篼土走50米,他中午饭就让给我吃。我吃力背着土,热汗从头上直冒,顺着脸上往下流,脚杆打闪闪,头抬不起来,背上的土象山一样重,压得我喘不过气。咬牙坚持,走到崖边,转身倒土,人连着背斗一起栽下山“啊!救命。” “小董,醒醒”,有人推我,睁开眼,小王、小唐两人手举煤油灯,站在我面前。一看自己居然睡在地板上。 王忠富说:“你半夜喊救命,把我们嘿醒了,床上不见人,起来一瞧发现你睡在地上,还以为是哪个把你杀了耶”。 小唐不满的在旁说“发神经”,各人上床睡觉了。 这下我怎么也睡不着了,从大衣口袋摸出香烟点燃,睡意全无。 天一亮,我穿衣起床打开门,昨晚下了一场大雪,地坝、屋顶铺垫着厚厚的白雪。 吃了早饭收拾行装,用背包带、薄膜捆好铺盖、麦席。脸盆、肥皂、盅盅、牙膏、洗脸帕用蓝球网提着,到生产队保管室地坝集中上水库。 同队的社员丁怀芳、丁怀秀、丁怀平、丁怀福、丁怀珍已来多时。丁怀平说话很风趣,1.6米的个子,团脸。“三个支支终于出笼了”!小王一听,窜过去“信不信,老子捶你”。 丁怀芳是丁怀平的姐姐,个头很大:“你来捶呀,王母娘娘(当地村民给王忠富取得绰号),看你干斤斤的,路都走不稳,若栽到田里,保证起不来”,众人大笑。 小王不服气,对着丁怀芳 “托儿”捏得梆梆紧。我怕王忠富激怒了会惹出什么祸事,忙招呼住他。 大家提着的行李上路,前往庄房湾水库。 在二队地坝举目远望,地处五队山窝的庄房湾水库历历在目。二队到水库有四、五里路。 一行人沿着上山的石板路,经三队爬上五队山顶,一座农舍出现眼前,这就是水库基建队的驻扎地。 这里是单家独户的村民住家,青瓦屋顶土墙房,共有三个房间。基建队在旁边临时建的两间土墙房(一间厨房,一间保管室)。 旧房右边大屋是女队员宿舍,有20多平方米,屋里靠两边墙是用柏树棍扎起的简易通铺床。 正中是这家主人住的房间,上面铺了层木板又是一间阁楼,从地坝边安有一个木梯直通上边。这阁楼是男队员的宿舍,约10来平方米,靠两边墙的地板上各放一排谷草,铺上自带的草席就是床。 左边的一间是主人家的厨房,后面是猪、牛圈。刚建的基建队的两间屋紧挨旧屋成T字型排列。 二队的人刚走笼,丁奉安队长安排我们在农舍左边的则屋休息,等公社、大队干部来作完开工动员会,再为各位安排铺位。 第五十五章 水库开工典礼 基建队伙食团烟囱冒出浓浓的炊烟,两个炊事员忙着煮饭。 天很冷,借往这家屋有火塘,主人生起旺旺的塘火。咱队上来的人都围在火塘边烤火。 这农家女主人叫魏传菊,已有二十七、八岁,胖墩墩的身材,白净净的脸,沾满木炭灰的头发胡乱的扎着。她性格挺开朗,语言粗鲁,满嘴棒棒话。王忠富挺高兴与她闲聊。 “你结婚没有” 魏传菊问王忠富? “没有”王忠富回答! “这么说你还是青头啰”!她的话引来大家一阵轰笑。 我从火塘边抽身出来,不想听这些昏龙门阵。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欣赏外面的雪景。 山崖边的路上有七八个人背着铺盖走来,他们胜利一队上水库的基建队员。格外引人注目的是走在前面穿着白底兰花棉袄的女知青杜忠惠,身后是知青同伴,穿红棉袄扎长辨,端庄秀丽的胡金秀,乌黑的头发,红润的脸庞,水灵灵的眼睛,给人一种美的感觉。 进了屋,杜忠惠热情的与我们打招呼,胡金秀则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盯着火塘,双手不停的抚弄衣角。 大队书记王家柱、副书记韩宗祥、大队长丁锡安陪同公社苟书记来到水库基建队驻地。 七个生产队上水库的基建队的人全部到齐,人们七零八落站在地坝里。 开工典礼会开始,大队王家柱书记首先讲话:“六门公社胜利大队庄房湾水库经县里批准扩建,公社很重视,由大队七个生产队集资建设,计划两年工程完工。各生产队派了最年轻的人上水库,同时口粮也由各队供应。希望大家来了,要听从安排,打炮眼、放炮、出土一定要注意安全。下面向大家介绍水库基建队的管理干部。二队副队长丁奉安同志为基建队队长;二队知青董长贵同志为事务员兼保管员;五队钟文华、刘照朝同志为施工员;七队韩德钦同志为物资采购员。” 公社荀书记在会上讲话:“庄房湾水库经几年的筹备终于开工了,意味着胜利大队靠天种田的日子行将结束。在学大寨运动中,又上了一个台阶。公社很重视,决定从各方面给予支持。庄房湾老水库是一九五八年修建,库容量小,又没配套水渠。十几年来,几个生产队有水用不上,该水库又位于青龙公社地界,为此,公社已向区、县打了报告,准备将水库所在的青龙公社这个生产队合并到你们大队。水库扩建工程难度大,很辛苦。希望你们发杨大寨人吃大苦、流大汗、拚命干的精神进行水库施工。刚才王书记谈到的安全问题,要十分注意。特别是放炮,防止飞石砸伤人和房子。” 荀书记讲完话,基建队员热烈鼓掌。 散会后,大家各自进自己住的屋里整理床铺。 第五十六章 基建队事务员 我拎着铺盖卷爬上楼梯,紧跟着王忠富、唐永华钻进二楼。 “小董,我们睡哪个位置”王忠富回头问我。 这间屋的屋顶只有一匹亮瓦,显得昏暗。中间是过道,两边睡人(告告铺)。靠里面人少,相对安静。 “小王,就睡最里边”。 有两个社员在最里边已铺好席子,小王走过去拍拍对方肩膀:“伙二,打个商量,把你们的席子往外挪挪”。俩人见叁个知青站在身后,二话没说,将席子拖开,让出铺位。 我用扫把将铺位处扫干净,扯过堆在屋中央的谷草,铺了一层在木地板上,解开带来的草席、铺盖。 王忠富安排我的铺位靠里边的墙,他在中间,唐永华靠外面。 五队的两个知青任君友、李绍平认为楼梯口光线好,空气新鲜,将铺位摆在门口。 “小董,下来哟!”丁奉安队长在下面大声叫我。 我忙从屋里楼梯下来。在厨房里,丁奉安队长将两位炊事员给我作了介绍:“这是六队来的韩维能”。他笑着点头与我打招呼。 这人1米6的身材,长得粗壮结实,宽脸平头,显得机灵。三十来岁,正揭开锅盖用锅铲搅动锅里的米饭。 丁队长指着灶堂前烧火的一位炊事员向我介绍:“刘国成,胜利一队的”。他欠身向我点头,年纪约四十多岁,瘦高个,苍白的脸,凌乱的胡须,稍肿的眼皮,满脸的倦容,戴着顶落满灰尘的蓝布帽子,帽沿倒下半边。穿的旧棉袄,双肩各有一块大补疤,颜色不同,格外醒目。 环视厨房,两眼大灶占了半边屋,进门正对一口用大青石板砌成的大水缸。靠地坝的土墙只筑了半截,中间有一个发饭的大窗口,窗放有长案板。 丁队长打开保管室的门,引我进去。屋子里光线很暗,站了一会眼睛才慢慢有所适应。为防潮,地上铺了层青石地板,两个柜子紧靠门边。屋中间是一个可容几千斤米的木圆桶。进门左则堆放着一堆给石工钻子钻火的煤炭。三根横梁插进土墙,上面放有几块木板,堆着一大捆清理炮眼石渣的青麻和放炮引火线。 他拿出一式两份物资清单交我,办理移交手续。炸药(管状)100斤;雷管十盒(五十枚一盒);导火线300米;青麻50斤;煤炭1吨;大米700斤;大小称各1把。 清点完毕,我在移交清单上签了字,从丁队长手中接过保管室的钥匙。他叮嘱我进出库房的物资要建帐,能称重量的必须过称,不能称的可估计。他将米的进出帐交给我,翻开看了一下,收入帐下记载有各生产队送上水库大米的数量、日期。 我按这个格式划了表格进行统计,以便每月公布伙食帐。 “开饭了”!丁队长站在地坝边么喝起来:“八个人一桌”。 炊事员将蒸好的干饭勺在小木盆里。基建队全部队员四十个人,每八人一盆饭,饭盆里插一小饭勺,另有一盆用米汤煮萝卜的菜。 第一天没出工,一来大家相互认识,二来整理床铺。 丁队长在厨房负责发饭,开饭时我与七个男队员凑足一桌分饭吃。地坝正中有石桌,碗放在饭盆四周,推选一个桌长掌勺分饭、菜。 一九七五年猪肉奇缺,水库伙食团没油炒菜,菜汤成了大家碗里的主菜。人年青,一碗干饭加菜汤几分钟扒进肚里。然后从厨房水缸勺水将碗洗干净放进碗柜中。 第五十七章 称米下锅 根据大队的安排,基建队将各队上水库的人进行分班。炮工班由年轻力壮的男青年组成。石工班全是各队来的石匠。排渣班由女青年、体弱无特长的男青年组成。 丁队长任命了各班班长。月底各班将出勤记录交他审核后,送回各自生产队打工分。在水库出工一律按生产队同等劳力最高分计算,比在队上出工划算多了。 乘大家分组的机会,我独自一人前往庄房湾老水库看看。 宽厚的水库大坝长满杂草,水面狭小,位于一个小山窝内。清澈碧蓝的水在风中荡起阵阵水波。 水库边有两个农妇在洗衣,她们身旁是一排由高到低的放水木桩。水库的水从木桩下的洞流出,沿100多米的放水沟,跌落到山崖下。 新的挡水坝将建在山崖边沿,炸掉水沟边的一座石堡,所有这一切靠基建队员用钢钎、背篼来完成,工程相当艰巨新坝筑好再挖掉旧堰塘拦水坝蓄水,形成面积大叁倍的水库。 施工区域对面有一家住户,放炮产生的飞石对这房屋极具威胁。 基建队住地后面是青龙公社庄房湾生产队住有十几户人家的大院子,院子四周长满茂密的竹林。 “小董,丁队长喊你回来开保管室称米下锅”!王忠富站在住地房边高声叫我。 我忙从水库边跑步返回基建队驻地。 丁队长一见我埋怨:“跑哪儿去了,韩维能将锅里的水烧得翻天涨,快开门把米称出来煮饭”。 用钥匙打开保管室的门,点上煤油灯,站到米桶前的木凳上掀开桶盖,韩维能进来从米桶撮出米,倒在撮箕里过称。全队四十人,每顿每人半斤共20斤大米,加上撮箕的重量3斤,连皮23斤大米。 丁奉安队长举着煤油灯,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称米。 “够了,有23斤了”丁队长在旁大声提醒。 韩维能提起米去了厨房,丁奉安将保管室的门推过去关上,他一屁股坐在保管室里的平柜上,看着我锁上米柜。 “小董,给你说个老实话,我前些年在外面修铁路,搞过伙食工作,刚才见你称米,一两不少。俗话说得好,分斤舍两,差了不好说,多了到时一个还可分点,社员没意见还高兴,说你工作做得好。郎个办,只有每次少称半斤出来。” 队长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还有点要注意,每次称米后,要跟到厨房看着掏米下锅。这样做并不是不相信人,懂吗,伙二。” 说完这话他扬扬头,冲我笑了笑。 第五十八章 吹垮垮的知青 我掏出香烟递给他点上,丁队长猛抽一口,用手指头弹掉烟灰:“说真的,这次我很不愿意上水库,家里娃儿小需要人照顾。各队上来的人不好管。这两天东一头西一头的,还未开张脑壳交痛了。大队古倒我来,希望咱俩好好合作。哦,还有一件事差点搞忘了,王书记说将大队的三用机(用干电池,可收、扩音、对讲)和一个大喇叭送到水库交你保管,吃饭时放一下广播。有空可搬到工地上放,增加点文艺生活。” “这没问题!”听到这消息,我真的很高兴。山区没电听不到广播,从早到晚只有院子里的鸡咯咯叫声相伴,枯燥单调寂寞。 每天收工后,知青、社员三三两两坐在地坝边摆龙门阵,或在田角处水井边洗衣。 厨房灶门口,王忠富与五队知青任君友坐在板凳上吹牛。任君友是一九七四年下乡的知青,他母亲也是海棠溪运输社的工人。有两个姐姐初中毕业后下乡到了邻水县。任君友长得白净,中等个,眼睛有点对,十分健谈,满口社会言子:在家靠父母,出门靠边朋友;有烟同吃、有难同当等等。嘴里叼根竹烟竿,手里不停裹着叶子烟,喋喋不休高谈阔论,旁人休想插上嘴。王忠富边听边点头,显然对任君友的社会经验十分佩服。 五队另一个知青李绍平1米6的个子,大脑壳、平头、圆脸、胳腮胡,不善言谈。他身子靠在灶台边,两腿交叉站着听任君友神吹。 我走到灶门口板凳边挨小王坐下,掏出香烟散了一圈,俩人接过我的烟没一句客气话,象抽自己烟式的着实令人扫兴。 任君友滔滔不绝的继续说着:“去年刚下乡,大队将我们三个知青分在五队的山腰上,条件不好,菜也没得吃,还要挨家挨户去拚来吃,或到公猪圈扯。出工时我们就在坡上磨洋工。起初生产队每天只给知青8个工分,上面的政策是按全劳力给10分,咱叁人柳到队长费,闹了一天才涨上来。自留地都是生产队派人种,我们只管收。在山区只要你雄得起,没哪个敢欺负你,农民都有点怕知青。下乡半年后国家不供应口粮,靠生产队分配,根本不够吃。 这次听说上水库每月可吃至35斤大米,我和李绍平才来的。同队知青曾祥义不愿来,一个人留在队上。咱上是上来了,反正重的活路是不做的,量他丁奉安屙不起三尺高的尿”。 “任君友,你又在放什么屁!”丁奉安队长一脚跨进厨房门:“刚来发什么牢骚,天黑了,快去睡觉。” 大家散了,各自回屋睡觉。 冬天的夜,天上没有星斗,墨样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王忠富打燃打火机,我跟在他身后上了楼,小心踩过满是稻草的通道。来到自已铺位,唐永华早已睡了。 我点上从队里带来的煤油灯,解开铺盖,用洗脸帕擦了下脚,脱下衣服钻进被窝。 “小董,睡了呀!”王忠富用铺盖裹住身子,伸出头问我。 “有啥子事!”我回答。 “睡不着,这告告铺没得生产队的床舒服,”他说道。 真是空了吹,我呼得一下将油灯吹灭,屋里漆黑一团。有人扯起了“朴汉”,声音在屋内回荡。 “喂,小董,车过身给你说个事!”小王在旁轻轻叫我。 “又有啥子事!”我翻转身,身下的谷草悉悉嗦嗦发出阵阵声响。 “这几父子扯起朴汉啷个睡得着,听人说在扯朴汉人的脚心贴一块打湿的草纸,马上朴汉就停止。走,我俩去试一下!” “算了,别做这些得罪人的事。”我转过身面朝墙壁,不理他。 夜深人静,我迟迟不能入睡,望着屋顶。冬夜寒风吹得瓦片忽忽发响,男寐室没门,风直往里灌,吹得脸发冷。 山区的新生活即将开始,如何渡过……,迷迷糊糊不知多久睡着了。 第五十八章 沟沟里的鱼摆摆 当我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一束阳光穿过屋顶的亮瓦射进屋里,屋内只有我一个人。我忙穿衣下楼,厨房只有刘国成在灶门前烧火。 “老刘,郎个没得人呢?”我问道。 “上坡了,丁奉安见你没醒,叫我把水烧开了,要下米时才叫你”他回答。 我掏出钥匙打开保管室,从挂在墙上的挎包里掏出香烟到灶门口递了一支给刘国成。 韩维能挑水进来,将水倒进水缸,水桶放在案板下,接过我递给他的香烟,用火钳从灶膛夹出一根燃烧的树枝点上,拍拍手上的灰,揭开锅盖看水烧开没有,转身对我说: “伙二,刚才丁奉安让早上煮40个人的饭,你称16斤米出来。” 他放下锅盖拿了只小木盆,跟在我身后进了保管室,我用钥匙开了米桶的锁,他站上台阶,弯腰用米撮箕从桶里往外撮米,我过称,连皮17.6斤(皮是2斤)。称完我让他看称准没有,他说:“你称了就是,未必哪个不相信你吗!” 看着他将米掏干净下锅后,我锁上保管室的门,转过屋角向水库工地走去。 跨过两根田坎,来到山沟边的工地。 工地上石匠们正清除沟里的水打基坑,打炮眼要除去石崖上的土。一部分人在清运崖上的土,其余人在沟底将碎石捡到一边,运到崖边丢下去。 沟底有一个较大的水坑,七、八个男队员轮流往外勺水,水将勺干时,有人见几条鲫鱼背露出水面,忙用撮箕捉鱼。 我跑下沟底,蹲在水沟边观看。 一条鲫鱼出现在撮箕里活蹦乱跳,有人把这条鱼放进水桶里,人们继续用撮箕在水里捞着鱼。 四队的丁玉杨在水边干斤火旺的呼喊不停,有人对他说:“光是吼,干赞劲,这么冷,你啷个不下去捞鱼呢?” 丁玉杨四十多岁,正方形脸,戴一顶毛毛帽子,八字胡须,模样象苏联电影里的夏伯阳,说话挺有精神,说话总爱用手势,性格开朗,在民工中有一定威信。可谓气血刚,听到有人说这话,马上袖子一挽,将胶鞋脱下丢在坑边,跳下坑里,弯下腰伸手在石缝摸起鱼来。 知青王忠富也跟着跳下水坑。四五个人转来转去的摸鱼,不见鱼的踪影。 有人提议将水搅浑,鱼自己浮上来。坑里的几个人用腿不停搅动水,水底的泥桨翻上来,水即刻变成黄色,鱼全部浮到水面,张着嘴吸水,只用手一捧就捉到了。大家都围上来看热闹。 “那里有一条,就在你身后!”一队女知青杜忠惠、胡金秀也来了,大声嚷着,分享这难得的欢乐。 捉了一斤多鲫鱼,装在水桶里,提回基建队驻地。 丁玉杨站在基建队院坝正中宣布如何处理这些鱼,“我数了有二十条鱼,建议小董将它油榨,中午大家打牙祭,怎么样?” 保管室里有三斤菜油,计划用一个月,油炸鱼起码用半斤油。丁奉安也望着拿不定主意。我想今天是第一天开工,大家又这么高兴,就说道:“可以,将鱼油榨,每桌四条。” 早饭后,队员们拿起工具出工,我帮助两个炊事员刷洗木盆,清扫地坝。 韩维能用手在装鱼的木盆里捉起两条鱼对我说:“这么小的鱼,弄个屁,倒了。丁玉杨这个屁眼虫,不要听他的。” 刘国成表示即然大家让弄就弄,不要让小董为难。鱼伴些面粉油炸。我同意刘国成的建议。可上哪里弄面粉呢? 韩维能拿着水桶去水井挑水,临出门说:“这容易,撮两斤米去换。” 他的话我听明白了,便吩咐刘国成与房东丁元康妻子商量用米换点面粉。一会儿功夫,刘国成回来对我说谈妥了。 我从米柜里称出两斤米,连称带米提到隔壁,魏传菊让我进屋,屋里光线很暗,临地坝边的土墙上开了一个三尺宽的窗户,窗台上堆了不少杂物,遮住大部分光线,进门处放有四五个柜子。屋里一架旧式大床占去半边屋。 魏传菊扭动首肥胖的身子,推开屋角一个柜子门,提出一个布口袋,我忙说:“老板娘,屋里看不到,在外头屋称。” 我将米称给她看,倒进桌上的脸盆里。又从她的面粉口袋称了两斤面粉。她的两个娃儿在旁望着我(儿子5岁、女儿3岁),她男人丁元康在基建队上班。她在家喂猪、牛和引小孩。 拿到面粉,韩维能将鱼揣上厨房案板,刮去鱼鳞,除去内脏,清洗干净拌上面粉。 刘国成说最好里面有两个鸡蛋。我花了两角钱从丁元康妻子那里买来两个鸡蛋调在里面。锅烧热了倒进菜油,韩维能将拌了面粉的鱼放入油锅,一会儿飘出阵阵香气,焦黄的鱼油榨好了。 韩维能伸手从装油炸鱼的筲箕里拿出一条鱼扳成三份:“来,赏赏。” “这怎么行!”我忙制止:“丁玉杨数了条数的,每桌四条,差了不好交待。” 韩维能塞了一块鱼给我:“别那么认真,我有办法!” 他用手在盆里将剩下的面粉刮在手里,慢慢挤入油锅,随着手的转动,一条假鱼榨出来了,焦黄诱人辨不出真伪。 中午,基建队员从工地上收工回来吃饭,人们放下工具,拿上饭碗围在厨房里看炊事员往木盆里分饭。人多汇都汇不转,丁队长把人轰出去,关上厨房门,他走到打饭的窗口:“大家听到,八个人围成一桌,每桌派一个人来窗口领饭、菜出来分,不准进厨房。为公平起见,小董和两个炊事员都在外面桌上吃饭。” 丁队长宣布完毕,我忙将头伸出打饭窗口叫同队知青王忠富上楼将我的碗筷拿下来。 每桌选出负责打饭分饭的人称为桌长,在丁奉安队长的监督下,桌长们依次从厨房打饭窗口取出饭菜。 大米饭分别装在五个木盆里,饭上面各放有四条油榨好的鲫鱼,每盆饭还配有一盆青菜叶子汤。 小小的院坝顿时热闹起来,大嗓门的声音伴着盅碗的敲击声,似一首乡间交响乐,虽不规则,但有一种美美的风味。 我在厨房发完饭,打开门来到王忠富这一桌,八个人彼此还不熟悉,围站在石桌旁,碗放在一起,筷子拿在手上,由桌长掌勺分饭。先每碗一勺,直至分完,再分菜汤,将菜汤淋在饭上。饭分完,饭、菜盆留在石桌上,由炊事员收到厨房洗。 饭一分完,大家分散开,或站或墩三、五成群边吃边吹龙门阵。 第六十章 筲箕抗麻雀 基建队大部分是年青人,都是胜利大队的,彼此都熟悉,以前在各自生产队出工,难得会面,现天天在一起朝夕相处觉得格外亲热。年青人性格天生热情、活泼,不免相互间开开玩笑,打闹一通。 平昌山区冬天白日短,午饭后半小时丁队长又催促大家上坡出工。男队员收起朴克牌,提着钢钎二锤,女队员将扎制的彩色鞋垫往裤包一塞,扛起锄头拿着撮箕上了工地。 热闹的院坝顿时冷清下来,一群麻雀吱吱喳喳飞到石桌上,捡拾遗落的饭粒。 我一时兴起,从厨房拿出一个大筲箕放在石桌上,用一根系着绳子的木棍支起半边,躲在厨房等麻雀进去吃米饭。一只麻雀蹦嘣跳跳地进去了,我猛拉木棍,在筲箕即合拢的一瞬间,麻雀机灵的飞跑了。 韩维能、刘国成两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小董,麻雀抗不倒,我有一个捉麻雀的好办法。”韩维能说:“麻雀离你不远,只要闭上眼睛,伸手去捉保准捉倒。” “这办法哄你儿子去吧,希得好我不是哈儿。”我不客气回敬他两句,扭头进了保管室。 见我有些生气,韩维能随后跟进来:“小董,我只是开个玩笑,何必输不起呢。” 我从挂在墙壁上的挎包掏出香烟递一支给他:“没得啥子,韩维能开的玩笑我输得起。” “走!我俩人到坡上办晚上的菜,”他对我说。 我点头同意,他拿了个撮箕,绕到屋后,跨过田坎,经过工地前往老水库坝上扯菜。 第六十一章 水库工地甩二锤 在工地边见王忠富、唐永华二人与大伙在沟底清运的石块。根据工程施工计划,先清理坝基安条石后再填土,同时用炸药炸掉左侧的一个石包。回填土是挖旧水库拦水坝,运到100米外的新坝。全用人工背出去,劳动强度很大。 县水电局勘测人员建议用人力推车来运土,大队研究后决定购买5部人力平板车。 工地上锤声、人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热闹。我路过小石包,炮工班的人正在刨去表土的石头上打炮眼。一个人坐在地上掌钢钎,另一人挥动二锤,砸在钢钎上,同时不停的将水放进炮眼,打一下转动一下钢钎。一会又抽出钢钎,用一根顶部梆有谷草的竹棍,伸进炮眼里搅动几下将泥浆扯出来。见二锤高高举起,我心都砰砰直跳,生怕落下的锤子砸偏。 意外事故还是发生了,二队社员丁怀平掌钢筋钎时,手被二锤砸出了血。丁队长闻讯赶来,我向他建议买些碘酒、酒精、红药水,可及时进行简单处理。大队赤脚医生每三天才来水库基建队工地巡诊一次,伤口感染就麻烦了。丁队长同意马上向大队反映购买药品。他派人送丁怀平回驻地用食盐水对砸伤的手进行消毒。 丁怀平一走,掌钎就差人,打一半的炮眼要作废。我壮着胆主动申请掌钎,丁队长同意了,并一再叮嘱注意安全。 我双手掌着钢钎,生平第一次干这活,心里即高兴又紧张。眼睛盯着二锤高高举起,忙把眼一闭。“小董,钢钎扶正哟!”,听到喊声,才发现过于紧张,我握着的钢钎歪向一边。忙扶正,“砰!”二锤重重砸在钢钎顶,双手震得发麻,虎口阵阵酸痛。 “不掌了,这么脑火,震得又痛又麻。”我放下钢钎,甩了几下双手。 打二锤的社员劝住我:“你坐在地上,钢钎不要用力捏着,别看二锤就设事了。” 照他说的方法,果然震动不大了。打一锤转动一下钢钎,灌水进去。 随着二锤不停的砸下,钢钎惭惭深入石头中。打到规定深度,抽出钢钎,用梆着谷草的竹棍把炮眼里的石渣沾干净,然后盖上石板,等收工前半小时装填炸药。 第一个炮眼打好后,正准备打第二个炮眼,韩维能从老水库坝上办菜路过,见我坐在地上掌钢钎,双手、脸上、衣服沾满泥浆,他对我说道:“别帮人涨笨,回去称米做饭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将钢钎从炮眼中扯出来放在地上,到水田边捧起水洗干净手,随韩维能回到住地。 第六十二章 广播室的欢声笑语 大队会计黄万华来水库基建队,将大队的四用收扩机、大喇叭送上来。黄万华是咱生产队的人,他中等个头,黑黑的皮肤,平头,厚嘴唇,说起话来声音响亮。对人和气,脾气好,慢性子,与知青挺合的来。他家住在梁梁上院子下面黄家湾。在队上时,出工路过他家,总会请我们去坐坐,用叶子烟、开水热情款待,知青们偶尔还会去他家吃顿饭。 我打开保管室的门,黄万华将收扩机、喇叭提进来。我用洗脸盆打来热水,从墙上扯下自己的毛巾递给他洗脸。 韩维能进屋称米,我吩咐他多煮一个人的饭。 我掏出香烟递给黄会计,转身看收扩四用机铭片标的功能。“啪!”找开电源(用八节1号干电池),把收音频道拨到中波段,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的声音传出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音乐节目时间。”悠扬的乐曲飞越千山万水,在山区的小屋响起,多么亲切动听。 黄会计向我介绍,大喇叭装上后,即可播音,还具有对讲功能。我马上动手接上喇叭线,将大喇叭放在地坝中央的石桌上,把旋扭拨到送音:“喂!黄会计,听到我声音没有,请回答?”又将开关拨到回音上,“听到了,声音很清楚”黄会计的声音从收扩机喇叭里传出来。 我找来一根绳子让韩维能将大喇叭梆在厨房窗口上方,喇叭正对院坝。队员们收工回来,可听听新闻、音乐。 工地收工,院坝顿时热闹起来,队员们放好工具,将自己的碗筷拿在手中,进厨房从水缸中勺水清洗碗。 小伙子们总喜欢从发饭窗口探头进来,看今天吃什么菜,分在盆里的饭是否均匀。姑娘们却不急,围站在石桌边聊天,扎鞋垫。 丁奉安队长见黄会计将大队的四用收扩机送来很是高兴,大声叫我放广播。一首悠扬的时代乐曲“学大寨呀赶大寨,大寨精神放彩……”在院坝上空回荡,说笑声、盅碗敲击声顿时淹没在音乐之中。 等待吃饭的人们惊奇回过头,望着墙上的大喇叭:“哟,是广播嗦,这下热闹了,有听的了,小董把声音开大点”。 我将声音旋扭开到最大,可声音没变。我将头伸到收扩机后面,有25Ω和100Ω两个接线柱,现接的是25Ω。我将喇叭线接在100Ω接线柱上,声音马上大了一半。监听器可收音和对讲话。 “小董,出来发饭了!”听到韩维能的声音,我跨到厨房。 韩维能把饭、菜汤分到案板上排列的木盆里。丁队长打开厨房门出去,监督各桌的桌长排队领饭菜。 丁队长从房东丁元康家借来碗筷,把黄会计的饭揣进保管室,我们三人在里面边吃饭边吹龙门阵。 水库工地需购置外伤用药水、胶布这些事,丁队长请黄会计向王书记反映。黄会计回答没什么问题,钱由大队出。 晚饭后,天渐渐暗下来。黄会计没带电筒,冬天的夜没月亮,路不好走,便匆匆告辞回生产队。 “丁队长,我们能进来看一下收扩机吗?”韩维强、刘天贵、丁怀平、韩维孝、王忠富、任君友几个人挤在保管室门口问道。 “外面又不是听不到,屋里这么窄,装不下这么多人。”丁队长话音未落,人群“轰”的一声拥了进来,塞满保管室,人群后面还有几个女队员。 “小董,这机子有些啥子功能?”英俊俏洒的韩维强问我:“这拾音是干什么的。”他边说边从我手中夺过手电筒,上下照着收扩机前面的一排旋扭,不停的问这问那,语气显得十分的谦逊。我挺乐意的予以解释:“拾音是放唱机的。” “可不可以在里面唱歌放出去?”他问我。 “你在这里唱,外面也听得到,你在外面对着大喇叭说话,里面也听得到,”我对他说。 他不信我的解释,众人都建议试试。天虽黑尽,他还是带上两个人将厨房发饭窗口上的大喇叭解下来,放在窗口上。我拨下送话开关,对着监听器喊道:“韩维强,听到我说话没有,请回答!” 我随即拨下回话开关,“听到了,很清楚,这个灯还好耍也”,韩维强的声音传进屋内。 “嘿!那个呢,真新鲜,”二队丁怀平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对着监听器吼道:“韩维能你是个屁眼虫。” 对方马上回应:“丁怀平是个烧腊贯。”对话引来众人一阵轰笑,笑声通过大喇叭在宁静的夜空飘散回荡,引来更多的男女队员。 韩维强唱了一首《社会主义好》,紧接着三队胖个子女队员魏连芬唱了支当地的山歌,“哥插秧哟,妹在坡,年年月月望得多,哥哥么喝山妹妹,妹的歌声暖心窝……”。那长长的拖腔,古老的调子,具有山区独特的味道,显示出山区人们旷豪放性格。 对从小生长在大城市,听贯游行、现代歌曲的我,是那么陌生、好奇。我不禁用手轻轻拍着平柜,合着节拍,陶醉的听她唱着这首歌。歌声刚一落,掌声响彻小屋。 “杜忠惠来唱首歌,大家欢迎!”有人喊道,小屋的歌声不知何里将两个女知青杜忠惠、胡金秀也吸引来了。 人们把站在最外面的杜忠惠推到扩音机前,她白哲的皮肤,园脸、粗眉大眼,扎着二条小辨,显得落落大方。她是重庆十七中学高中毕业生,从初中进校起一直是学校文艺宣传队队员,能歌善舞。 杜忠惠走到扩音机前,“嗯”了二声,定定调,开始唱起《我爱蓝色的海洋》这首歌,“我爱这蓝色的海洋,我爱祖国的蓝天,我爱天空飞翔的小鸟……”激昂、深情、甜美的歌声,打动着每个人的心,静静听她演唱,脑海随着歌声想起大海、蓝天、飞机、军舰。虽然谁也没见过大海,年青人善于幻想、易接受新鲜事物。我望着四周山里的年青队员,如醉如痴的听着杜忠惠唱歌,那么专注。歌声一落,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响彻小屋,杜忠惠被大家的热情掌声所感动,满脸菲红的挤了出去。 丁怀平、韩维强、王忠富也各自唱了首自己最拿手的歌,今夜成了个唱歌晚会,人们歌兴大发,争着唱歌。 丁奉安见时间太晚,怕影响明天的工作,大声宣布唱歌结束。人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保管室。 众人走后,我将厨房窗口的大喇叭提进保管室,扫了地,吹息煤油灯锁上门。 第六十三章 告告铺蚤子横行 沸腾一天的小院安静下来,夜空满天星斗闪耀,隐隐约约看得见田里的白雪。天气十分的寒冷,我跺跺冻僵的双脚,把手电筒夹在腋窝,双手放在嘴上不停的哈气。上了楼,邻铺的小王、小唐两人早已入睡。 我牵开铺盖,脱下棉衣,仅穿着背心、运动裤钻进被窝,草席、被子冰凉,冷得我浑身打啰嗦。坐起身来,将放在一旁裤子上的皮带抽出来,连脚带铺盖捆在一起。扎紧被子,只将头露出来,这样才慢慢暖和起来。 突然,背上、大腿阵阵发痒,象有小虫子在爬,伸手抓几下,又没抓到什么,是不是有蚤子? 二十来号人睡的“告告铺”,谷草、席子、铺盖相连。冬天社员从来不洗澡,棉衣不换,身上极易长蚤子。 夜里人身上的汗气十分吸引蚤子,只要这屋里有一人长有蚤子,不出三晚,全屋的人身上也会有。 蚤子繁殖力很强,常藏在人的内裤线缝之中。内衣也是蚤子活动的场所。 有一天中午吃饭时,一队知青胡金秀见五队女社员刘菊英额前头发上,悬挂着一只白色的蚤子,把她吓了一大跳。在几个同屋姑娘的坚持下,刘菊英不得不在厨房烧热水洗了头。 待人们出工后,我将身上的所有衣裤脱下来,在厨房烧了锅开水,全部烫了一遍心里才放心下来。 晚上睡在告告铺上,身上还是发痒,可能是蚤子通过谷草爬过来钻进我的被窝。 第六十四章 水库上的大喇叭 “小董,太阳晒着你屁股了,快起来称早饭米,”韩维能爬在楼梯上朝我喊。 我睁开眼一看,屋里只我一人,同伴们早已出工。穿衣叠被下了楼,将早饭米从保管室称出来,洗脸漱口后,来到屋后沼气池边的空地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做了两遍广播体操。 工地方向传来阵阵叮叮当当的二锤声,在山谷间回荡。 我回厨房帮炊事员将煮好的米饭分进木盆。早上炊事员没到老水库坝上摘菜,就在米汤中加点盐当菜。我把大喇叭从保管室提出梆在发饭的窗口上,队员们收工回来可听听新闻、音乐。 上午9点,韩维能提着手锤到屋后敲吃饭钟。 十分钟左右,工地上的队员和知青带着疲倦回来吃早饭,大家只想早点填饱肚子,对广播已没丁点兴趣。大喇叭的声音压住了平常发牢骚的大喉咙,人们改为交头接耳,小声交谈。 我发现一队的女知青胡金秀挺爱唱歌,音质不错,她与同伴杜忠惠形影不离。很快与农村的姑娘们交上了朋友,一起摆龙门阵、开玩笑。每次分完饭,两个女知青总是揣回住的屋吃,吃完才出来洗碗。 唐永华与杜忠惠都是重庆市南岸区黄桷渡的人,住家相距不远,自幼认识,彼此熟悉。王忠富母亲与杜忠惠母亲同在重庆水泥厂河边船上卸矿石,送饭时与杜忠惠见过面。在这里有时会吹上一阵龙门阵。杜忠惠说话速度快,吐词清楚,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她穿的棉袄套有白底兰花罩衫,给人一种活泼、透着青春气息的感觉。 早饭后,队员和知青上了工地。丁奉安队长临上工地时吩咐我,将扩音机和大喇叭搬到水库工地给大家鼓鼓劲。 收拾完饭盆,打扫干净地坝后,我动手从厨房窗口上方解下大喇叭,拆下喇叭线绕成一圈。 我提着扩音机、大喇叭沿着通往工地的小路,来到炮工班打炮眼的石包上,将大喇叭口正对沟底的人群。为防止喇叭滑滚,拿块石头压住喇叭的挂环,接上喇叭线,打开机子。 山区的白天,只能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只有一套节目。广播中播出的少儿节目,老爷爷给孙子讲熊家婆的故事。 空旷的山野,喇叭的声音显得很小很小,正背土的队员朝我吼:“小董,喇叭声音开大点,我们听不到爷爷的声音!” 我把音量开到最大也这样,丁队长从沟底爬上来对我说:“算了,下面点都听不到,还是把机子关了拿回去在家里放。” 我关掉机器,拆下喇叭线。坐在田埂上,看着炮工班的小伙子甩动二锤打炮眼。沟底石工班的石匠们在清理好的石槽上安放一排排条石。运土班的背来土倒在条石里侧。十来个男女青年拉着大石碾,在丁玉杨的指挥下,来回碾压背来的土。七队的魏传孝力气大,人长的莽粗粗的,用锄头掏平要碾压的土。 王忠富、任君友、杜忠惠、胡金秀几个知青分在运土班背土,将土从旧水库拦水坝背到新坝边,走拢后身子一侧,将土倒出背蔸。王忠富人高,长得又瘦,每次只背半背蔸,腿长跑得快,倒土的技巧差点火候,时常在倒土时,连人带背蔸倒在土堆中。所以大家对他评价最高:“知青中,只有王母娘娘(王忠富的绰号)最会打滚。” 唐永华、李绍平人矮,在旧拦水坝挖土和拉石碾。 一队的两个女知青干起活来象拚命,背的土装得满满的,你一趟我一趟,互不相让。连男队员也自叹不如。沟里飘散着她俩响亮、欢快的笑声。 离开热闹、繁忙的工地,回到基建队住地,只有两个炊事员和几只小鸡作伴,显得冷冷清清。耳边传来灶门前风箱均匀的“呼呼”声。 第六十五章 编外炮工 我数次向丁队长请求,除完成本职工作外,空余时间上工地劳动,他整死个舅子不答应,还歪着理解说“工地上对你有吸引力,是不是有两个女知青。”气得我差点昏过去。说真的,知青们为什么离乡背井来山区农村,不是来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吗。愈是艰难困苦的环境,愈是锻练人。象现在每天只在保管室称三次米,发发雷管、炸药也只几分钟时间。象现在这样,工作轻松不流汗,心里不踏实。在我左缠右磨下,丁队长才同意我每天上工地劳动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下午,我随社员们上工地。由于没有工具,便去炮工班学掌钢钎,甩二锤。掌钢钎倒容易,甩二锤要有些功夫才行。高高举起二锤,对准钢钎头砸准要才行,不然会出事故。 刚开始抡二锤,很少有人给我搭挡掌钢钎,纷纷劝我先将掌钎的基本功练扎实,能受二捶的冲击,做到心不抖、钎不歪、手不麻、眼不闪。甩二锤力要足、落得准。这些功夫起码要练个三、五天。 我听从炮工们的劝告,一上工地就从掌钎学起。掌钎坐在地上,似乎很轻松,甩二锤的流着大汗,给人感觉很累。其实不然,掌钎的人也累,还有受伤的风险,收工后双臂紧绷绷的酸痛。 上工地的第一天,我掌了一下午的钢钎,回到住地吃饭碗都揣不起。晚上睡觉只有平躺着睡,偶尔碰着手臂钻心的疼。 韩维能向我介绍治痛的土办法,“用不着吃什么药,咬着牙挺过三天,包你没事。有一点要注意,中间不能停止劳动”。 第二、三天我照样上工地掌钎,强忍手臂的疼痛。第四天,手臂真的不痛了,肌肉变得更结实。 下一步练习打二锤,工地上没人愿为我掌钎,怎么办?我把厨房的二锤提起,到屋边的田坎上,放一小块石头,挥动二锤,对准石头砸下去。先一口气甩三下,后慢慢加码。用这种方式练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我来到工地炮工班,要求甩二锤打炮眼,众人望着我,仍然没人愿为我掌钎。丁队长见状,袖子一挽说我来。我一口气甩了五十多锤,重重砸在钎顶,没一锤砸偏。他放下钢钎说:“这伙二行,脑瓜子灵光。” 从此,我成了炮工班正式“编外炮工”,每天在工地上呆几小时,打炮眼,而且还学会了往炮眼里装炸药、雷管、导火线。 炮工班一天要打20多个炮眼,收工前一小时,班长与我一道从库房里领炸药。他清点数量后在领料清单签字。 炸药用腊纸包成筒状,象锯木粉未一样,先往炮眼里倒进一半炸药,再将插上雷管的导火绳小心的放进炮眼,再倒另一半炸药。离洞口四、五寸时填入干土,用木棍筑紧。导火绳有二尺留在外面。 收工钟声一响,石匠、运土、挖土的人们纷纷离开工地。准备放炮的哨声响彻山沟。“放炮啦!”炮工们四下么喝。 经队长同意,我加入点导火绳。每人负责点燃5根。 放炮前,山沟里出奇的静,时间仿佛凝固。每个点导火绳的人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上。 炮工班长四下检查无人后发出指令:“预备,点炮”! 5个点导火绳的人从嘴上拿下香烟,弯下腰用烟头抵在导火绳上。“呼!呼!呼”导火绳冒出灼热端急的烟流,人震时被掩没在青烟中。一下子感觉到紧张、恐惧,拚命依次把导火绳点燃,然后撒腿跑到安全地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跳得咚咚直响。 “轰!轰!轰!”爆炸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炮工班长在一旁数着炮声,“一、二、三、四……”听响了多少下,以免留下哑炮伤人。如有哑炮,炮工班长在两分钟后,赶到工地爆破点查明原因,排除险情。今天运气好,20炮全炸响,没一个哑炮,大家高高兴兴回到住处。 第六十六章 运土板车 水库工地天天在变样,坝基惭惭升高。从老水库背来的土,用石碾压平,成了近20米长、10米宽的土坝。 大队为加快水库建设的进度,减轻运土的劳动强度,专门从县农机公司买来5部人力车运土。人力车经改装,装上架子、档板,运的土又多又快,从此队员们不再用背兜背土。 人力车由男队员推,姑娘们与体弱的男队员则挖土上车。工程进度明显提高。我空闲时也到工地拉运土车。人力车停在老堰塘边,挖土的队员往车上装满土,几个人用力将车推出来,到新坝址是一个斜坡,车子可不费力的放下来直抵坝边。两个推车的队员用力将车斗立起倒土,大部分的土倒出去了,剩余的土有两个人用锄头掏出来。土倒满了一层,挖土、运土、掏土的全部来拉大石碾,将土压实后再倒新的一层土。 基建队自打有了扩音机,能准确知道北京时间。大队又为水库配备了一只闹钟,上、下班时间正规起来。每天出工八小时, 8点钟出工,12点收工,下午2点出工,6点钟收工。丁奉安队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截钢轨挂在厨房边朝工地的屋角,上、下班时间一到,炊事员就敲打钢轨。每天晚上由我根据收音机报时校对闹钟。这在当地几百年依星辰、日月确定上、下班无疑是一个进步。社员们都说是“托了知青的福”。虽然八小时工作制的建议是我向大队提出的,可全靠大队王家柱书记的开明才予以采纳。 下午6点钟收工吃饭后,通常天还未黑,有时间出去走走。同队知青伙伴王忠富、唐永华因一天的体力劳动累得不喜欢出去,呆地寐室与人打扑克、吹牛。 基建队驻地屋后山顶树木成荫,我常常独自一人慢慢爬山。这山不大,看起来近,可要足足爬半个多小时才能爬到山顶。站在山顶的巨石上环看四周,视野极为开阔。巍巍群山耸立,夕阳映照山间的田野很是迷人。站在这里,可看到与六门公社相邻的青龙、大寨、金龙、福申公社。 面对美丽的群山,不禁赞叹她的美,“啊,米仓山”这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地方。我热爱自己的故乡-重庆,也深深的热爱米仓山中的平昌。真挚的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 山顶的风吹动树枝沙沙作响,冬天的风寒冷刺骨。天渐渐暗下来。冬天的夜,没有丁点星光,黑古隆东的。下山时差点一不留神差点摔到路旁的粪坑里。 水库基建队年轻人占了大半,但这里业余生活十分的单调枯燥。饭后姑娘们凑在一起纳鞋底、鞋垫、聊天。小伙子们打扑克吹龙门阵。年岁大些的人就墩在院坝边抽叶子烟,听听广播里的新闻。 第六十七章 乡村坝坝放电影 盼年盼月遇县电影院下乡放电影,相距七、八里山路人们也会黑灯瞎火的赶去饱饱眼福。 一天晚饭后,天已黑尽,大家准备睡觉,这时从附近传来消息,六门公社宝塔四队今晚放电影。大家一听格外高兴,征得丁奉安队长同意,三五结伴提着马灯,拿着手电筒,翻过山顶,沿着崎岖小路前往宝塔四队。 二十多人照路的灯光足足拖了一、二百米,沿途惹得村民的看家狗“汪汪汪”朝我们狂吼。 漆黑的夜,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与王忠富打一支手电筒,跟在提马灯的刘照礼身后。 “伙二,还有好远哟?” 刘照礼头也不回:“快了,再转过一个湾就拢了。” 这几里路把我走得够呛,脚都走痛了,好几次踩到路边的沟里。心里直抱怨,后悔不该来揍热闹。 王忠富忍不住吼起来:“刘裁缝,你这路给老子引到哪里去了,啷个前面的灯在下面的田坎上走,信不信老子捶你?” 话音未落,刘照礼回过身:“王母娘娘,你捶噻,敢碰老子一下,不把你掀到沟里不着!” 俩人脸对脸雄起来。我忙两头劝:“算了,都是兄弟伙,不吵了。”我掏出香烟递给俩人。 山风挺大,小王打火机搬得直冒火星,打不出火点烟。 刘照礼把马灯递我提着,用马灯来点烟。刚把玻璃罩提起一条缝,香烟还没伸进去,一股山风吹来把马灯吹熄了。 这下倒莓了,只靠王忠富手中的电筒光照明。 小王手持电筒走前面,我紧跟其身后。散射的电筒光都给我挡住了,刘照礼走在最后。走了约50米,身后传来“扑通”的声音。我和小王忙回头,刘照礼因看不见路摔到路边的水沟里了。 王忠富忙下到水沟边,将刘照礼扶起来。 “小心点吧,你都走了几十年的山路了,摔了也不好噻!” 转过山湾,传来阵阵电影音乐,不远处的院坝的银幕上,正放映着电影。 “向前进这,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 这熟悉雄壮的娘子军连歌在宁静的山野飘过,十分的清晰,鼓舞人心。 这场电影在宝塔四队保管室的晒坝放映,银幕四角用绳索拴在树身和屋梁下。便携式放映机安放在地坝中央。山村没电,用的放映队自带的汽油发电机。 刘照礼妻子的娘家是宝塔四队的,跟这里的人熟,他挤进人群里坐下观看。 王忠富转过背也不见人影。我走到晒坝最后边的土堡上,有几个人也坐在这里,走近一看都是基建队人,魏传孝、刘天贵、刘连生、猫头鹰。他们见我热情的打招呼。 土堡离银幕有点远,电影里的人模模湖湖。 一盘影片放完换带子,放映机上挂的电灯亮起来,地坝上足足一百多人看电影。 基建队女知青杜忠惠、胡金秀也与队上的女社员来看电影,站在放映机后面的人群中。 王忠富蹲到坝子边抽烟,旁边是宝塔大队的男知青铜壳儿。 《红色娘子军》放完后接着又放《杜绢山》,这些影片我在重庆看过多次,便约丁怀平返回基建队驻地。 第六十八章 唐永华离队 水库的生活单调,活路也较重。同队知青唐永华整天显得沉闷,孤癖。他从不与人摆龙门阵。来水库基建队半个多月,每天收了工就呆在寐室哪儿也不去,整天唉声叹气。他找丁奉安队长多次,要求回生产队。遭到丁队长的拒绝,每次都哭起来。 我见此情况,唐离华若继续呆在基建队恐怕会整出问题,有心帮他一把。我分别与大队王家柱书记和丁奉安队长进行交涉,同时代唐永华写了个申请,经大队支部研究,同意唐永华返回生产队。 丁奉安队长提了个条件,当着基建队全体队员的面做“检讨”。 唐永华也同意作这个 “检讨。” 第二天下午收工吃饭时,丁队长宣布:“大家注意了,讲一个事情。二队知青唐永华身体差,吃不下苦,经大队同意,向大家做个检讨,回生产队!” 大家安静下来,用詑异的眼光齐刷刷的盯着唐永华,显得陌生不理解。是的直到后来水库建成的几年,整个基建队仅他一个人主动申请离队。 唐永华站在厨房窗口下的台阶上念着手中的“检讨。” “各位师傅、大哥、大姐,我唐永华身体差,干不得重活,吃不下这碗饭,要求回生产队,特向大家检讨。” 他脸上没有笑容,显得沧白、瘦弱、可怜。 听完他的“检讨”,人群学沉默了好一阵。 四队丁玉杨站起来说了几句同情话:“小唐身体确实差,让人家回生产队,还检讨什么”。 丁奉安队长忙让唐永华赶快去收拾东西,可以回生产队了。 我拉过唐永华一同上楼,帮他梱好铺盖让他背上,他提着脸盆下了楼。我一直送他到崖边下山的路旁。 “小唐,你一人回生产队要保重,我和小王的自留地交你随便种些菜。” “可以!”小唐转过身:“小董不送了,赶场天回生产队我办招待。”说完他就下了山。 我一直见他的身影掩没在柏树林中,才转身回到寐室。 突然走了个同伴,心里还是有些酸痛。钻进被窝蒙头便睡。 第六十九章 背炸药 王忠富在楼下刘国清家厨房烤火,里面不时传来阵阵男女笑声。 丁奉安队长上楼找我:“赶快起来,明早队上要安排人到响滩区背县里分配给水库的炸药,去的人不吃早、中饭,把这二顿的米称给大家,各人在馆子用米换饭吃。” 我穿上衣服下楼到保管室,丁队长登记人数,炊事员装米,我撑称。每人一斤大米倒进男女队员的碗里。 县水利局给我们水库分配了半吨炸药,基建队派出20个人,毎人背50斤,往返路程90多里。 下乡以来我还从没去过响滩区上,出于好奇,向丁队长要求去背炸药,理由很简单:“没去过区上,想去看看!” 丁队长起初不同意,担心我走了没人在保管室称米。 我说:“两顿饭的米我先称好倒在一个撮箕里,保管室的钥匙你拿着,开门拿出来不就行了。” 丁队长只好同意了。 同队知青王忠富也被队上安排去区上背炸药。 第二天凌晨,鸡叫头遍,天还没亮。丁奉安队长的喊声从地坝上传来。 “喂,去区上背炸药的人起床,走啰快点,女寐室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女队员在屋里回答。 我翻身起床,推醒身旁的王忠富。“嚓”点上煤油灯穿上衣服,从枕头下摸出手电筒,下楼打开保管室拿出背兜。 人们纷纷从屋里出来:“这么早呀,天都没亮,好冷。”提着马灯,一溜愰动的亮光消失在山弯里。 天空启明星闪耀,似盏盏油灯挂在天际,在微风中摇曳。马灯照亮的小路在山间延伸。下坡、过溪、绕树林,林中不时传来阵阵野鸡的鸣叫。 下山寒风扑面而来,透过衣领,浑身直打啰嗦。 上山不停的喘着粗气,鼻尖爬满汗珠。 平昌山区的小路狭窄、崎岖、陡险。崖边的路更是令人咋舌,仅一两脚宽。路边便是几十米的深沟。 我与王忠富走在队伍中门,爬了十多里的山路,来到大寨公社街上,此时天没亮,偶尔传来农家几声狗叫。 大寨公社的街面积很小,房子不多,一条石板路穿场而过。街道的房屋是几十年前建的穿斗灶壁结构。 借着马灯微弱的灯光,几块吊牌晃过眼前。大寨供销社、食品站、兽医站、卫生院、信用社....。 从大寨公社下山十几里就到了公路边的元沱公社。天渐渐亮起来。 元沱公社到响滩区要沿公路步行十里,公路边有一条清清的小河。队员告诉我这条河叫响滩河,从响滩一直流到平昌县白衣公社。 公路上车很少,两个干部模样的人骑着自行车与我们擦身而过。 山区的公路弯多,走了一个多小时还见不到响滩街上的房屋。我焦急的问旁边的刘天贵:“伙二,还有好远哟?” “再转两个弯就到了!” 加快脚步,转了七、八个弯还再走。“喂,刘天贵你说转两个弯到区上,这转了七、八个弯还没见区上的影子,到底有多远哟?” 他的回答让人心烦:“还有两个弯!” 村民的灰谐彻底让我服了,我暗发誓,再也不拿脚来量这鬼公路。要不是好奇心的驱使,真想掉头回去。 忽然间明白一个道理,道路就象人的生命,一分一秒渡过。这过程你再焦急,希望一步到位也无济于事。慢慢静下心来,迈出坚定的脚步,走一步离目标就近一步。 转过最后一个弯,响滩区集镇建筑出现在眼前。 王忠富挺兴奋:“他妈的,终于到了!” 站在响滩桥上,桥下传来阵阵轰鸣声。小河中间有一片青石滩拦腰横卧,水流过激起股股洁白的浪花,响滩由此得名。 过了响滩桥,右边是绿树成荫的响滩中学,学校只有初中年级班。学生初中毕业后要去县城上高中。 响滩区场镇有三百多米长的青石板路,街边两旁布满商店、摊点、政府机关、医院。 今天不逢场,街上行人稀少。 我在商店买了10个饼子,与王忠富各吃了5个,又去食店整了两碗面。 炸药由区供销社分发,我与王忠富各背30斤炸药,沿来路返回水库。 基建队的队员每人背80斤炸药,走的非快,知青打空手也不一定追得上。 响滩桥一过,王忠富和我俩人掉在队伍最后。反正时间尚早,天黑前回水库应该没问题。 背着30斤炸药走在平坦的公路上虽不觉得累,可走快了累人,走慢了背兜又打屁股。走久了背绳勒得肩膀发痛,脚肚子发酸。背上炸药愈来愈沉重。汗水从头流下将背上的衣裳打湿。 我靠在路边石头上,将上衣解开,裤脚卷起来散热。 王忠富力气比我小,相同的重量压得他够呛,其他人早已不见踪影。他不敢与我拉远距离。一路上用香烟不停的给我烧起。 冬天阳光暖洋洋的,若是打空手赶路,那真还是一种生活享受。可肩负30斤的我,心里毛焦火辣的。 “小王,走快点,你娃儿再到后面挨,我各人走了哈!”我对坐在路边歇气的小王说道。 依他的德性,不催促他天黑也回不了水库。 公路边成排的桉树,碧绿的小河,在雄伟高山衬映下中,呈现出大山的独特美。 山区的公路最直处不过20多米,大小的弯路,有大弯、小弯,半园弯、三角弯。 响滩场镇至元沱公社的公路有四个大弯,很远很长,旋来旋去人还在弯里走。 “小董,元沱还有好远哟?老子真的走不动了,屁股都遭背兜底底打肿了,真想把这30年炸药甩到河里头。” 没等我回答,他一步跨下路沿将背兜放到土坎上,伸了几下手脚,从盖在背兜上的衣服口袋掏出香烟点燃,吐出一圈青烟。他递了一支烟给我。 平昌山区的背兜是个尖督督,上面大下面小。当地农民背习惯了,可我们是新媳妇上轿头盘,自然嘿恼火。 一辆解放牌货车驶过,掀起冷风扑面而来,顿感寒冷,直打啰嗦。忙将盖在背兜上的衣服取下披在身上。 忽然一个灵感,将衣服垫在屁股上背东西不就轻了些吗。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王忠富,我们七手八脚将衣服柔成一团塞在屁股后面。背起炸药继续赶路。 背兜不打屁股,步伐也迈得快起来。 转过最后一个大弯,元沱公社到了。 元沱公社街面不大,街道也是青石板。不长的街道两旁有百货店、日杂店、食店,个体经营的小百货摊,两块门板放上面放着糖果,针线、脸盆等。 我和小王走进街上的食店,店里只有干面卖,挻便宜,一两面一角钱。我们一人整了6两小面还不觉得饱,王忠富买了十个酥饼,递给5个。三下五除将5个酥饼又吃进肚子里。 歇了半个小时,在我不停的催促下,王忠富才极不情愿从食店的板凳上背起炸药。 太阳当顶,元沱公社至大寨公社全是上山的石板路,我爬到半山腰,放下背兜歇气。用毛巾擦去满脸的汗水。山风吹来冷搜搜的。从背兜上取下衣服穿在身上。掏出“经济牌”香烟点上。 山路在大山之中弯延。放眼望去,山脚下清彻的响滩河水在群山间绕来绕去奔向远方。此情此景引起我浓浓的思乡情结。 王忠富远远的被我甩在后面,不过他挺有能耐,请过路的村民代劳将炸药背上山来。 待两人走近,我见这村民只有20多岁,性格开朗,中待身材,长得敦实,宽脸膛。脚上穿着草鞋,身着补疤的蓝布衣。摆谈中得知他是金龙公社的人。 这个村民很健谈,他指着山腰间的一处院子,告诉我们:“这院子主人的一个儿子现在解放军当飞行员。” 嗨,不简单,深山里人材倍出。不由想起当地老年人常讲起的大革命时期,徐向前领导的红四方面军在平昌的大山里与国民党军浴血战斗,上千名当地的青年踊跃参加红军,走向革命的道路。新中国成立时只剩下十多名闯过枪林弹雨的老红军。 烟抽完继续赶路。年青村民在岔路上与我们分手,从树林的另一条路走了。 小王比我体质差,防止他拉下,我紧跟在他身后。沿着前往大寨公社的山间小路,喘着粗气往上走。 彼此都很累,也没气力摆龙门阵。走60多步就歇气。汗流多了格外口渴,山腰尽是树林,找不到水喝。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路旁有一水田,里面储有雨水。我俩放下背兜,冲过去伏在田坎边,把头伸进水里,“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肚子灌饱,头上的汗水忽的冒出来,用手把汗珠刮掉。整个身子象散了架,没点力气。 在树林边撒了泡尿,肚子饿得发慌。这里上不挨村下不着店,根本别指望买食物填肚子。 咬着牙背上炸药,东倒西歪的向前赶路。 大赛公社山顶十分平坦,梯田交错,雄伟的山峦衬映下,星星点点的农舍座落林中,很难想象这里就是米仓山区。 转过一片树林,大寨公社街道的房屋出现在眼前,似一针兴奋剂,小王反倒不停的催我快点。简直是一路小跑到大寨街上。 他直接冲进食店,“老板,来四碗面!”背兜还未放下就腰幺喝起来。 店里没食客,只有四张桌子摆在屋中间,左侧是柜台,上面有两个小酒缸,盘子上摆有十几个香喷喷的油果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我买了一斤油果子揣上桌,咱俩三下两下就吃完。然后又各吃了两碗面。 肚子填饱,精神也有了。 这个食店是大寨公社供销社开办的,食店由两个40开外的妇女和一个50多岁的老汉经营。她们听我俩的口音判断出是重庆知青,对我们也挺热情。小王是应酬方面的老手,一支烟递到老汉手上就套起近乎。 “你们是望江厂还是交通局的?” “交通局的”小王说道:“你们啷个晓得我们是知青呢?” 老汉点上香烟,走出柜台,坐在方桌边,拍了拍我们放在凳子上的背兜:“大寨公社的知青都是重庆南岸区望江厂和交通局来的,逢赶场天,男女知青都要来馆子闲坐聊天。? 吃饱喝足,继续上路,西斜的太阳迎面照来,地面留下两个拖得长长的身影。 沿大寨公社学校边斜插下山,越过一条深沟,对面就是六门公社的宝塔大队。 平昌的山与山之间的距离真是用“看到屋,走得哭”来形容,一点都不得假。 大寨公社与胜利大队水库还有15里山路,越走越近在心理上算安慰,有一种离家愈来愈近的感觉。 第七十章 大山上晒蚤子 大寨公社出发到胜利大队全是下山路,走了十来分钟放下背兜歇气,背兜刚放下就浑向发痒。四下观望无人,把衣服、背心、内裤全脱下来,全身赤裸。 双手把背心翻过来,“唉呀,我的妈呀”,只见线逢里爬满白色长满触角小虫,一动不动,与背心颜色相近很难察觉。看得我头皮发麻。 王忠富凑过来一看:“小董,是風子。我也将衣服脱下来看看!.” 他身上的背心、内裤也有不少風子。 这下有事做了,阳光下我俩赤身裸体开始捉起風子。 用两个大姆指指甲勒线逢中的風子。本想捉下来放一堆与小王比一下多少,无奈風子的细脚将线逢抓得劳劳的,只有下狠手勒死幺台。 我可谓战果辉煌,外衣7个,背心18个,内裤34个,总共捉了59个風子。 王忠富翻遍全身找到19个風子。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咱俩在基建队睡的一个告告铺,啷个我的風子比他多这么多。后来一想可能是他身上肉少的缘故吧。 “你俩个知青把衣服脱了打个光硐硐再做啥子?”坡下爬上来一个背着药箱,戴着草帽的30多岁的男子。一看他这身打扮就知道是赤脚医生。 “我们在这里捉風子。”全裸着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忙套上内裤。 “知青身上长風子我倒第一次听说,大寨公社的知青挺爱卫生,见冬天太阳下社员脱下衣服捉風子就会笑”。 小王在旁边说道:“医生,我们是六门公社胜利大队基建队的知青,我这位哥子身上捉了59个風子。“ “这么多呀!”赤脚医生用怪怪的眼光看向我。 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脸忽的一下红起来。心里一个劲的责怪小王出我的洋相。 我从上衣口袋掏出香烟:“医生,来烧根烟!”用火柴替他点上。 赤脚医生从身上放下药箱坐下,我穿上衣服走过去蹲在他身旁。 “医生,你长期行医,有没有药可治風子?”我的意思是若有药治風子,回去就到赤脚医生那里去拿,反正国家每年为每个知青拨了50元药费到大队。 “治風子的药还没发明出来。”他对我说。 我大失所望:“这么说,身上长風子只有在太阳坝下一个一个的掐死呀?” 听了我的话他笑起来:“其实很简单,回家用热水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用开水烫,也可放到锅里煮,保证杀風子一步到位。“ “好,我们回去就照你的法子办!”我们谢过医生起身离开。 路窄沟深,脚踩在路边青草上很滑,容易跌倒。人们形容“上山容易下山难”一点都不假。心提到嗓子眼。遇坡险路窄处,坐在地上慢慢往下梭,两只手抓住路旁的松树枝来减少下冲的阻力。 好不容易下到沟底,裤子已挂出眼眼。 将背兜放在小溪边的石头上,解下梆在背绳上的小手巾,站上露出溪水的石头,弯下腰,清彻水面衬映出自己屁股朝天的身影,不觉阵阵好笑。瞬间的欢乐冲淡了一路的劳累。 面向小溪,嘴伸进水里,痛快的喝了个肚皮发亮。伸了伸腰,打出几个饱隔。手巾在水里搓湿扭干,擦干脸上的汗水。 王忠富靠在石头边发呆。 “喝点水吧!”我对他说道。 “喝水管个屁用,肚儿饿得发慌。现在骨头都散了架了。老子本想争着出来耍一下,没想到这么恼火,今后哪个儿才来背这炸药了!”他甩过一串硬梆梆的话。 一阵沉墨,流水声在静静的山谷回荡。树林中的班鸠“八哥,八哥”鸣叫声清脆绕耳。 “小董,来根烟,”他把一个指头放在嘴边,比划个抽烟的动作。明白了是向我要烟。 从衣袋掏出香烟甩了一支给他,我也点上一支。 我在下乡前不会抽烟,来到平昌后在小王的鼓动下,也慢慢的学会了抽烟,不过没什么烟瘾,完全抽的耍耍烟。 与乡里的干部,社员打交道,烟一撒摆起龙门阵吹得拢。体现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爬上这面山坡,山顶就是水库所在地。头往上望,只看得见峭崖边。 太阳西斜,山沟一半是阴影,再不动身天黑前赶不拢水库,路不熟走错可就麻烦了。 当地山民总结出爬山的绝窍:“爬山三步一歇,”觉得太对了。 小王慢梭梭的背起炸药,手里拄根树枝,紧跟在我身后往上爬。 才走十几步,满头大汗,喝进肚里的水开始蒸发,从嘴里喷出股股白雾。 山里人背东西,随身带了一个打楚子,累了往地上一楚,背兜上面一放,四平八稳,再陡再险的地方都可歇气。 天黑前,谢天谢地总算赶回水库,基建队已开过饭。 丁队长打开保管室的门,让我俩把炸药背进去。 “小董,你俩个人的饭留在厨房案板上,各人去吃!”丁队长对我们说道。 炊事员刘国成接下我背上的炸药,小王把背兜放在保管室的平柜上就算交差。 他“蹬噔蹬”跑上楼梯,从睡觉的屋里拿来两双筷子。 “小董来整哟,肚皮都饿扁了!” 他从厨房的案板上揣起饭,从木盆勺了两瓢青菜叶子汤淋在米饭上,在门口石墩上一蹲,大口大口的刨了起来。我也不甘示弱,一口气把叁两米饭倒进肚里。 满天的晚霞悄悄退去,几颗闪闪的星星挂在天空,夜幕降临。 王忠富吃完饭,将碗用水冲了几下放好,便一头扎进房东刘国清家的厨房,与任君友、李绍平及向个基建社员吹起了垮垮。 我放下碗进了保管室,协助丁奉安队长将今天大家从区上背回的炸药,堆码在屋角的大箩筐。 丁队长把今天中午和晚上从米柜称米的数量纸条递给我登帐。同时将保管室的钥匙也给了我。 关上保管室的门,与丁队长一同来到隔壁,众人见我“轰”的笑了不停。 五队知青任君友从嘴上取下叶子烟竿,在桌子边抖了抖烟灰,屁股往里挤了挤,板凳上留出位置“小董,辛苦了来坐!” 我也不客气的坐下来。 任君友偏过头问我:“听说你从身上捉了50多个風子,我绝不相信,来了一年多没见过風子长什么样!” 这肯定是小王泄露出来的,也怪我事先没打杂服。 狠狠的瞪了桌对面小王一眼,他大咧咧的冲我做了个怪象。 在事实面前否认不是我的性格。面对屋里坐着的十多个男女社员和知青,直言不违认可了身上确实有風子,捉出59个。 “呼....”一阵惊叹,议论声四起。 “小董长風子正常呀,你看他长得肉墩墩的,不过呆在屋里多,汗水少不应该长这么多的風子!他都有50多个風子,哪不是我们身上都长满了哟!” 一传十,十传百,片刻功夫基建队都传遍,真是焦人。 此刻再也坐不下去了,掉头跑上楼,脱了衣服,扯过铺盖蒙头便睡。 第七十一章 韩秀兰家做客 一九七六年,平昌县政府为保护森林资源,同时解决农民烧火做饭问题。在县、区、公社的宣传监督下,推广沼气池,代替烧火做饭树木。沼气池建在石头里,深3米宽2米。顶部较小留有投料口,用粪水、青草作原料。口子密封,上面插有一根小钢管,用塑料管将气接入室内使用。 山里的农民憨厚单纯,上面干部吩咐做的事,都会坚定不移的去做。 一时间山村各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石声。平昌山区的石头十分的坚硬。若遇到青石,恐怕半年都打不出一口沼气池。所以大家选址时都会选在质软的炮砂石。 如用上炸药,打沼气池的进度起码会提高好几倍。可炸药以属于国家严格控制的物资,市场上是买不到的。 在基建队几个月的生活中,与各队上来的社员彼此混得很熟。六队、七队的韩宗孝、韩维强、韩秀兰、韩菊华。时常从家时给我代些腊肉、麦粑红茹饼尝新。 一天韩秀兰邀请我和王忠富去七队她家耍。先我考虑到她比我小3岁,男朋友是青龙公社的小学老师。若答应在文化落后的山区,怕引起误会。所以我一个劲的推辞。她说“是我的父母请的,没其他的意思,你们大老远的从重庆来到我们山里头挺不容易的,去耍一下莫见外!” “去了给你家添麻烦!”我对她说。 她脾气好有耐心,见有人来保管室,便说:“别推了,收工后一道走,我等你们!” 将此事与王忠富讲了晚上去七队韩秀兰家宵夜,他挺高兴的同意了。 午饭后碰见韩秀兰,“今天收工后我和小王去你家。” 水库生活十分的艰苦,一日三餐虽是大米饭,可菜是菜叶子米汤,没油晕,整日劳肠寡肚。 明天六门公社赶场,水库放假一天。文化大革命把农村三天一场改为统一国家星期天赶场。傍晚基建队的社员、知青都回各自的生产队,赶赶场,洗衣,处理家中的事务。星期六晚上基建队不管饭,各人回家吃。 下午5点半收工,昔日热闹的工地清静下来。社员们三五结伴回队。 韩秀兰、韩菊华走过保管室,我正与王忠富抽烟闲聊。 “小董搞归一没得,走噻!”韩秀兰对我们说。 “太麻烦了,觉得不好得!” “没得啥子,走哟!”韩秀兰笑着把我和小王推出保管室。 王忠富满脸笑容:“要得,走走走!” 我锁上保管室的门,炊事员刘国成挑水进来。 “老刘,我和小王去七队,明天赶场后回水库!” 老刘说“你回来晚了明天晚上没米下锅哟,队长要说,干脆将米称出来!” 一句话提醒了我,忙打开保管室从米柜称出米,放在木盆里。将保管室钥匙交给他。 沿五队修的水渠,前往七队。 这条水渠是原老水库的配套工程,已建好七、八年,可灌溉五、六、七队的几百亩水田。老水库很小储水有限,放出的水仅能流到五、六队的部分田里,七队只能干望。 水渠用石板彻成,以减少漏水。渠边彻有小路。 转过五队山间的几个弯,眼前忽然开朗。依山的梯田在松柏的点缀下,格外的美丽。蓝天白云,如置仙境。心里一个劲的赞叹这大巴山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 韩菊华也是七队的,父亲是响滩区医院的院长,母亲在家务农,大哥是部队的军医,二哥韩维田是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下面还有一个在公社读初中的妹妹。 在路口韩菊华与我们分手。 韩秀兰的家在七队的山顶,小四合院,木结构瓦房。房屋四周树不多。这个院子住有同队的四家人。 韩秀兰家里有父亲、母亲及一个哥哥。她哥哥以结婚分家单独居住。 韩秀兰父亲五十出头,古铜色的脸膛,表情严肃。说话声音宏亮、低沉。头上裹着白色的包头。 见两个知青来到他家,表示欢迎,邀请我俩在堂屋火塘边“向火。” 一个树敦在石头做的火塘里烧得通红,冒出阵阵青烟,飘向屋顶,透过瓦片间隙散发到天空。 韩秀兰与她母亲在厨房里忙碌,传来灶塘边的风箱“扑嗒扑嗒”声。 初次与韩秀兰父亲见面,很居属。他用粗壮的大手裹好一根叶子烟,装在长长的烟竿上,伸进火盆点燃吸进来。 王忠富感到好奇,“韩大伯,我来逮两口!” 从韩大伯手中接过长烟杆吸起来,脸都吸欧了也扯不出烟气。:算了逮不动,还是纸烟省劲!” 递还烟杆从身上摸出“经济牌”香烟请韩大伯品尝品尝。 “莫客气,我还是抽叶子烟过瘾!”韩大伯推开王忠富递烟的手说。 “你们家在重庆哪儿,家里有什么人?”韩大伯边抽烟边问。 “我家呀在重庆的南岸区,家里有父母亲,一个哥哥在云南支边当知青,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小王回答。 “你呢?”韩大伯转过脸来问我。 “家也在南岸区,父亲是巴县的养路工,母亲是搬运工,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工作了!”我笑着回答。 “你们下乡习不习惯?”韩大伯问我们。 王忠富回答:“有几个地方不习惯,没电灯。天一黑到处都是黑漆妈古的,路都看不到。再就是山太高,象对面东升这匹山,要爬半天。” 趁他俩摆龙门阵,我环顾了下韩秀兰家。并排三间房,二间房是卧室,一间厨房。大的卧室从中隔出一半做吃饭的屋子。每间房的面积较大,有20多个平方米。墙的用木板拼装而成。这房子是解放前建的,墙壁和屋顶已被烟熏得漆黑。墙壁上贴满文革时期的毛主席画像,红红的一片。 天惭惭黑了,院子里各家厨房传来烧火的风箱声,小孩在院坝追打戏闹。鸡叫狗犬,大人们摆龙门阵声,似一首农家交响乐,十分的有趣。 “喂,是小董、小王呀,来了好久哟?”住在同院对面的韩宗孝跨进门。 韩大伯递过一根小登,“宗孝,来坐!” 韩宗孝也是与我们一起修水库的社员,身体高大健壮,力气很大,性格直爽,干活不知累,人们叫他“孝蛮子。”今年都30多岁了,家里条件不好,有一个老父亲。前来说媒的人到家一看,家景贫寒,本人言谈举止如此这般,媒婆吃了一顿饭,再也不没下文。所以至今还是单身汉。 他刚落坐,我就递给他一支香烟,接过烟甩来一句楞楞的话:“你两个舍得来这里耍,不怕蚊虫咬呀?” 韩秀兰正好从屋里拿东西路过,听他这样说显得有点不高兴:“表叔,他们又不是坏人,就来耍 不得嗦,你说这话尽得罪人!” “没得啥子!”我忙打园场。 我对韩宗孝说:“认不到你吗就不说了,咱们水库上一个锅里勺饭吃,等会到你家坐会怎样?” “欢迎,欢迎!”他连连说道,大家都笑起来。 山区农村的一个生产队的人,都是两叁个家族,同姓的多。都是一个老祖宗,都沾亲带故。 胜利大队一队王姓家族,二队丁姓家族,三队吴姓家族,四队魏姓家族、五队刘姓家族、六、七队的韩姓家族。这些家族解放前都各有一个家族词堂。解放后全部用来做学校了。韩姓家族“宗”字辈是老辈子。 他们直率的表达对知青的看法,好好的大城市不呆,大老远的跑到山旮旯来干什么?是啊,知青的到来给生产队添了负担,吃粮吃菜烧柴如同五保户,力气也比不过本地青年。来这里接受再教育,可这里的社员60%没文化。 作为一个知青,我的感受是:錘炼了吃苦耐劳的性格,今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想到四川边远的平昌大山里,有含辛茹苦耕耘的农民,用汗水浇灌出来粮食养活了我们。 “爹,小董、小王吃饭了,表叔就在这里宵夜吧!”韩秀兰从厨房出来招呼我们。 韩宗孝忙起身:“不了,我吃过了!” “小董,明天你们去不去六门赶场?”他问我。 “要去,你若赶场我们同路!” “要得,同路!”韩宗孝高兴的答应着离去。 厨房有一张大桌子,上面已摆好饭菜。韩大伯请我与小王入座。韩秀兰的哥哥收工回家,因父母家有客便来做陪。 桌上的碗里装着炒好的胡豆,蒜苗炒腊肉,煮盐蛋,一壶薯果子酒。 韩大伯给我们各倒了一杯酒。我呷了一口,侯咙发热,感觉挺难受,忙夹菜吞下。从未喝过这么烈的酒。 韩秀兰在旁边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小董来了就是客,莫客气哟!” “乡下的饭菜不好吃吧?”韩大伯问我。 “不是不是!”我连忙否认。 王忠富一个劲的喝酒吃菜,酒过三巡,他已满脸通红。话匣子打开,涛涛不绝的谈起,重庆的江津老白干,泸州二曲,山城啤酒,并把各自的色香味与平昌的红茹酒作了一番对比,说得头头是道。这小子还看不出,酒量只有二两,满肚子酒经。 喝了三杯酒,脑壳发昏。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想去厨房勺饭。韩大伯拉住我:“小董,坐倒,四个人一斤酒都喝不下吗?” 小王索性把棉袄一脱,“小董,不要虚。干脆我们划拳喝酒!” “要得!”韩大伯和韩秀兰哥哥同意道。 王忠富把一个空碗反扣在桌上,煤油灯放在上面,灯光照在陶瓷杯上:“诸位喝酒,音调高了点哈,对不起!” 大家笑了起来。这时韩宗孝也过来坐在火塘边。 小王把酒壶提在手里:“我当酒司令划拳,输了的人喝!”他扭开壶盖将酒倒满杯。 “大伯,你是老辈子,我先从你这儿砍起!”我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 他手伸到韩大伯面前,“来,乱的哈,四季财呀,六六顺,三桃元,七巧,独一根。” 划拳声格外响亮,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吸引过来,门口围了一堆人,看知青怎样划拳。 小王居然一路春风,划了大伯一个三不响。接下来我和韩秀兰的哥哥也栽在他手上。四圈一过,酒壶喝了个底朝天。 我也彻底醉了,头轻脚重,听不清周围人们说些啥。头搭在桌上,来不起了。 “咕咕咕!”雄壮的鸡鸣声将我唤醒。身上觉得很沉重,用手一摸是铺盖,深蓝色的被面,足有20多斤重。 王忠富在我脚哪头睡,还没醒。 天已大亮,钻出被窝,感到好冷。起床穿上衣服出门。 韩秀兰在厨房灶门前烧火,准备早饭。“小董,这么子早,不多睡会呀?”她笑着说道。 “睡醒了,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我边回答边跨出门。 穿过院坝,沿着小路到了院子后面的山上。 今天是阴天,对面大山白雾辽绕。 选了个较宽的路,做了遍广播体操,活动了手脚。 刚做完广播体操,韩秀兰在下面院子边叫我吃早饭。 小王已起床坐在饭桌前,刚落座,韩秀兰把热气腾腾的面递给我们。 面吃了一半,韩宗孝进屋等我和小王去六门赶场。 吃完面后,向韩秀兰一家表示感谢。便与韩宗孝、王忠富三人上路前往六门公社赶场。 第七十二章 憨厚的孝蛮子 太阳出来,冬天的阳光格外暖和宜人。韩宗孝在前面带路,往山下走去。路过本队的农家院子,人们都会打招呼。“孝蛮子,这么早上街相婆娘呀?” 他总是报之“嘿嘿!的憨笑。 听人们说过,他相过十几次面全吹了,这媳妇候年马月才说得上,真没哪个说得准。 “韩宗孝!”我问他:“啷个相亲回回都搞脱了呀?” “唉!”一声叹息,”小董,咱不能与别人相比耶,亲戚熟人倒愿帮忙,介绍青龙、大寨、福申公社的女子来六门场上相亲。在馆子双方的人见面,谈不到半小时再也不来了,调转把“孝蛮子”名声传出去了,看来青头女子是找不上了,只有找个过婚嫂凑合着过日子吧!” 王忠富一听来劲了:“孝蛮子,莫着急,若再相面,咱老王帮你忙!”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他俩论谈吐、风度、气质,半斤对八两,还帮人。“算了小王,别拿人家的终身大事开玩笑。看准自己的样子再提劲。” 小王猛的站住,转身对着我,两眼圆睁,喷出怒火:“关你屁事。胆子汪实的话,你来帮他的忙!我敢提劲,你劲都不敢提!” “有本事哈儿在六门街上给孝蛮子找一个!”我也不示弱。 小王一下子卡了壳。 “算了莫说了!”孝蛮子一把拉过小王:“呆会到场上你办招待请我吃一斤狗碾沱!” 为缓和刚才的紧张气氛,我掏出香烟递给他俩,点上烟继续赶路。 时间尚早,路上行人很少。 七队与六队相邻,梯田成片。去公社的路经过六队的梯田一拐下了山沟。宽敞的山路用石板铺彻,盘山而下。山崖边有五棵高大的柏树耸立。这可算我们大队最大的几棵树了。 韩宗孝向我俩谈起以前这里的山景。“那时,我家院子后面的山上,全是这么大的柏树,里面还有狼,野兔、野鸡。57年大练钢铁全砍了,仅留下这几颗。若不是占了好风水。也都会砍的!” 下到山沟底,一条小路在小溪边延伸,一人多高的野草随风摇曳,小块小块的水田偶尔出现在小溪边。从沟底抬头望见两边山崖茂密的柏树林,蓝蓝的天上飘浮着朵朵白云。 清清的流水,从小石边流过,发出轻轻的回响。 树林中的班鸠在树枝不停的跳跃。“叭哥、叭哥!”鸟鸣声在山沟里回荡。 野草带清香扑面而来,露珠带甘甜,浸润着我的心房。 望着走在前面的韩宗孝。宽厚结实的臂膀,蹬噔有力的步伐。人生三十多载,就象这条小路弯延曲折通向远方。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周而复始,显得实在平常。他的追求也许不高,多挣点工分,起一间房子,取一个媳妇。 社员和知青之间有很多的不同。象我下乡来到平昌后没生活之忧,每月母亲准时给我寄10元生活费和10斤粮票。加上哥哥姐姐们时常的支持,日子好过。 那年月生产队每天的工分值仅2角多钱,农民自己养的鸡鸭和蛋舍不得吃,赶场天拿到场上卖,买回盐巴,肥皂等生活用品,没多余的钱进馆子。 走到宝塔大队三叉河石桥,远远的可望见公社的房屋,路上赶场的人多起来。 王忠富不时与大队赶场的人打着招呼。“伙二,伙二!”的扯住赶场人们的背兜,看卖的什么东西。 赶场天知青都会前来,取家信和到公社打听是否有单位招工的信息。相识的知青聚在一起摆摆龙门阵,约起到馆子搓一顿。 进了场口,王忠富闪身消失在街道上赶场的人群中。 别看六门公社处在山区,赶场天人头赞动,肩挨肩挺挤。两边街沿处都是农民拿来出售的鸡、蛋、叶子烟。街上的小贩则用自家的门板放在街边,出售日用小商品。 我招呼着孝蛮子莫走散了。去公社邮局看看有家信没有。今天收到母亲从重庆寄来的15元钱。自上次达县与邮电员李则宾相遇相熟后,都是他帮忙代付代取钱。 韩宗孝赶场只买了两斤盐巴。他块头大在前面开路挤过人群。我请他在公社办公室旁的食店吃了两碗面,半斤油炸果子。坐在桌边他呆呆的望着同桌的食客喝酒,我一下明白他也想整二两。 我到柜台买来二两酒递到他手上。 “小董,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我点上香烟,挥了下手。“别客气,既然请你,就要吃好。但不能喝醉。你这么大一山,我背求不动!” 1976年的时候,六门街上的食店仅有白酒、小面、馒头、油炸果子卖。价格也便宜,小面2角钱一碗,油炸果子5角钱1斤,白酒1元钱1斤。 韩宗孝碗里的酒刚喝一半,王忠富从门口跨进来。 “老子到处找你两个,原来躲到这儿杀馆子了嗦!”说罢揣起酒碗捸了一口。用筷子夹了个油果子放到嘴里。 “小董还吃不吃,我请客!”他从身上掏出钱包。 我回答吃饱了。 他各自去买了两碗面。、 韩宗孝喝完酒,我俩站起身。“小王,等不等你?”我问道。 “吃了面我去公社耍,你先回生产队吧!”他边吃边回答。 从食店出来,街上已散场,行人很少。走到靠胜利大队这边的食店,我进去买了一斤油果子,委托韩宗孝给韩秀兰大哥的儿子代回去。 行至三叉河与韩宗孝分手。我经宝塔一队往回赶路。 第七十三章 飞趐的白鹭 太阳当顶,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山路上。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到了两条路的岔道口歇气。坐在路旁的石头上点了支烟。 下边的一条路通向我们二队,路较近,但要从山崖中间的树林穿过,途经阴森的杨家洞。白天一个人走都虚。 若选择走上面经过胜利一队这条路,路程远了一半,上面都是农田和住家户。 我决定还是在这里等等,看有没有队上的人回去。 眼巴的望着下面的山路,忽然大声的说话声从小路上传来,四个背着背兜的社员出现了。彼此不认识,从我身旁擦身而过,往上面的山路走去。 我只有走上面这条路,山路盘旋而上,每上一步脚杆显得好酸痛。用衣袖抺去脸上的汗水。 走着走着,一条山路分成4条路,这下使我为难起来。选了其中一条走上去,感觉方向不对,又倒回来重走。 遇到农家院子都绕道,看家狗凶得很,冲你直吼,“汪!汪!汪!”四、五条狗扑上来。若隔根田坎就不虚,只弯下腰做个捡土块的假动作,狗本能的都会躲避。农民喂养的都是土狗,怕人。 穿过树林上了崖,眼前顿时明亮,层层梯田直达山顶。站在这里看得到胜利一队的丁家院子。 沿着崖边的土坎平行走,冬天的水田大部分水都已放干,准备耕种小麦。只留小部分的田来储水,保证来年四、五月栽央用水。 平昌县山高坡陡,水源充足,大山底的溪流长年不断。水利设施很少。90%的土地属于望天田,风调雨顺的年份则丰衣足食。天旱则依靠国家救济。每年国家返回的救济粮几乎与上交的公粮相等。 田边小路长满水草,象一条绿带伸向远方。 偶尔碰见田边打猪草的妇女,虽这里是一队与我们二队相邻,平时我不爱串队,相互不认识。加上我穿着普通,长相与当地农民没什么两样。 转过山弯,一座青瓦屋柄的农家小院吸引我,院旁几棵参天的古柏树,茂密的树冠上站一群雪白的白鹭,婷婷玉立,引颈高歌。 “哦!哦!”声音清脆响亮动听。纤细的双脚,嘴角柑红色,长长的嘴边有黑色的绒毛。在全身雪白的衬映下美丽动人。 白鹭起飞时展开双趐,轻盈盘旋空中。 听山民介绍象这要一、两人才能合抱的古柏树,以前在这山上是漫山遍野 ,常有狼爆豹出没。 祖先听从风水先生的话,均把自己的房屋建在有白鹭的树旁,深信白鹭从天上给自己带来幸福。虽然风水先生许诺出状元、大官没实现。可四周土地肥沃,辛勤耕种也丰衣足食、延年益寿,被当地视为风水宝地。 历年的毁林开荒,山上的古树砍了个精光,仅院坝边的几棵古柏树留存。 平昌县地处四川盆地的边缘,气候温暖,日照时间长。六门公社有条小河,鱼虾很多,为白鹭提供了充足的食物。 绕过一个小坡,来到一座大院子,青一色的瓦房。从院子规模看有七、八户人家居住。在当地算数一数二的农家大院。院子前面有几弯大大的水田。这就是胜利一队的孟家大院。 胜利一队和二队以一条天然小水沟为界。 胜利一队地界上有一所小学,两间木结构瓦房显得十分的陈旧。房前土坝子上立有一个蓝球架。1-5年级的学生混挤在两间教室上课,学校有两个民办老师。一人负责一个教室。每个教室不同年级的学生用不同的课本。桌橙很旧。山区没电,若遇下雨天,教室光线黑暗只有休课。 村里小学的教师是从农村聘用的代课老师,工资一月20多元。学校所在的生产队划给老师几分自留地种菜自己吃。 平昌山区普及小学教育,公社有一所初中学校。区里有一所高中学校,县里有一所专门为农村培养教师的师范学校。 第七十四章 脾气古怪的知青同伴 胜利二队刘国朝队长在自家的自留地锄草,“小董,赶场回来啦?”他热情的招呼我“刁里坐会,宵了夜再回去!” 我上前递了云香烟给他:“谢了队长,我回住的梁上看看,顺便拿点衣服还要赶回水库。” 刘队长用力把锄头挖进土里,从身上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走到我身边。 “小董,跟你说个事,你与王忠富上了水库,自留地也要好生照顾,别不管或白给人家。” 上水库前与同院的丁贵达成口头协议,帮忙照顾我和小王的自留地,收成对半分成。社员们见丁贵在我们的自留地上下种浇肥,产生了误解,纷纷向队长反映。 我向刘队长解释:“丁贵纯属给我们私人帮忙。” 刘队长听了我的话后没再说什么了。 “小董,队上种的芝麻收了,每个社员分半斤,经队委会研究给知青每人分一斤。抽空去保管室去拿。” 年关将近,托人带回重庆,给妈妈做汤圆芯子。 从黄家湾上了知青住的梁上院子。 知青住房门开着,我进屋刚放下挎包,小唐后脚跟进来。 “哦,是小董呀,我在上面厨房见一个人影一闪,哪想到是你!” 他满脚堆笑的招呼我:“宵夜没有?” “就是回来吃饭,肚子早饿了,回来打你的巴辟哟”我说道。 “没问题”他接过我递给他的香烟点上“吃几两?” “半斤”我回答。 他揭开装米的平柜,从米袋打出米。 “你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做饭。” 天惭惭黑下来,已是掌灯时分。我用火柴点上煤油灯,环视屋里。 整洁干净,铺盖叠得十分的工整。窗外的走廓杂物已清除,我和小王的床上是空的,席子铺草梱好放在床下。 正屋石桌上用莦箕扣着两个碗,揭开是咸菜和稀饭。 六只小鸡“吱吱咕咕”的叫着冲进屋,跑进鸡窝里。想不到小唐还自己喂鸡搞起副业。 我到厨房替小唐烧火,他连说:“不知道你回来,没什么招待的,金巴子干饭加咸菜。” 听见揭坛子盖的声音,我问道“你多久买的咸菜缸呀?” “买了好多天了”他答道“买个也方便,省得向人要。” 同院丁贵和丁怀书听见我的声音都来到厨房,大家一见如故,顿时热闹起来。 小唐满脸不高兴,说起话来也刻薄。 当丁怀书揭开锅盖看煮什么时,小唐差点赶他出去。 我悄悄问丁贵这是怎么回事。 丁贵告诉我:“唐永华从水库下来后,脾气变得古怪,从不与人吹龙门阵,动不动发火。下班吃了饭关上门也不出来,象个闷声。” 听完丁贵的话我不由得感叹,生活环境变化,人需要适应这环境,而不应逃避现实。 小唐把饭装在洗脸盆,端到下面屋里的石桌上,丁怀书给我们送来小蝶豆瓣。 唐永华十分热情不停的给我添饭。 第七十五章 竹林里的乌梢蛇 天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与小唐长告辞赶回水库。 丁贵送我到保管室的晒坝边,我从挎包取出手电筒。夜风扑面,不禁打了个冷战。 从二队有两条路去庄房湾水库,一条是从保管员家旁边爬上玉泉山,宽敞的古板路。另一条走四队,路是要近一里,但路窄弯多。 略一考虑,取道玉泉山。 地坝旁的生产队保管室淹没在夜色里,宁静、阴森。路边的竹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似有人摇曳。 初次夜行,心里还是有点虚,脑海不时闪现儿时听过的“鬼”故事。 手电光照射下的小路弯弯曲曲同,走两步马上转身用手电照下身后,生怕有什么跟来。现折回去,又怕小唐笑话,咱还真丢不起这个脸,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路过知青自留地,用手电看了下,绿油油的麦苗破土而出,齐刷刷的耸立在土壤上面。小唐的三块小自留地上种的是青菜,长得也不错。靠里面田坎边栽着南瓜,南瓜藤伸出有二、三米。 沿生产队公猪圈笔直而上的小路不怎么好走。捡了根竹棍用来防身。 爬上玉泉山的石板路,坐在路旁石头上歇了会气。路边有一口咱二队的水塘。夜空下的山野没个行人。 用手电筒捶了捶发酸的双腿,不经意碰着手电开关,一道雪亮的光亮照在树丛上。手一摸坐的石头怎么是园型的….我整个身体象弹簧样跳起来。回身用手电一照,我的吗呀,一排工整的仿宋字出现在我眼前,“×××之墓,一九四二年”。 我急忙迈开双腿,在石板路上一路逛奔,逃离此地。上气不接下气,石板路在我脚下急速后退。“蹬蹬蹬”分不清是心跳还是脚步声。 “汪汪汪”急促的狗叫伴着吆喝“干什么的,跑啥子!”听见人的声音,虽隔了几根田坎,看不清对方,有人就可壮胆。 我马上加答:“过路的,二队知青小董回水库。” “哦是小董呀,跑啥子,慢慢走噻!” 大队来的九个知青,这里的人都听熟了名字。 在手电光的引导下,我用力挥动双臂,迈开大步,沿着石板路往前赶。 单身夜行在黑暗中神经显得十分的紧张,眼耳警觉不停观察前后。走了约半个多小时来到五队的刘家院子,进入上山的小路。这条路绕过院子后面的竹林和古墓,进入一片柏树林中。 竹林常有野蛇出没,古墓香台上未燃尽的香火忽暗忽明,似优幽般的看着你。墓后面的山林传来“哇哇”凄惨的鸟鸣。 路边忽的一声,真的有一条蛇窜入草丛中,恐怖的令我浑身冒出冷汗。 机械的迈着几乎麻木的双脚,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高声朗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来为自己壮胆。 记不清念了多少遍,上了庄房湾山顶,看见水库基建队住地的灯光,一下子瘫坐在田坎上,许久站不起来,体力消耗完,骨头差不多散架。 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支衬遥望夜空稀稀落落的星星,一股思乡之情涌上心头。想念远方辛勤劳作年迈的母亲,想念滔滔的长江,江中的轮船,岸边的万家灯火。 拖着疲倦身子,来到基建队驻地,厨房还亮着灯。 丁奉安队长和炊事员刘国成、韩维能坐在灶门前抽着叶子烟聊天。 丁队长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我感到十分吃惊。 “小董,黑灯瞎火的一个人摸上来的呀?“ 我回答:“对头。” “你龟儿子胆子汪实,不怕鬼呀!我晚上走起都虚。” 队长生性耿直,说话响亮,带有浓重的川北口音。咱俩挺合得来。 我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保管室的门进去,点亮煤油灯,拧开柜子上的三用收音机,音乐响起。自打水库基建队有了的台收音机,给寂寞的日子添趣不少。 丁奉安队长嘴里含着叶子烟进屋,我递了根香烟给他。 “小董,你今后赶场,把第二天早上的米先称出来交给我,免得晚上摸夜路上水库。” 这办法好,水库生活很清苦,七天才到公社赶一场,知青们盼得就是这天上街饱餐一顿。赶场回到生产队,随便在哪个社员家都可喷一顿。 第七十六章 排练节目 平昌山区的冬天,白云环绕山间,太阳难得露脸。 在胜利大队庄房湾水库工地上,几十个年轻人在一起工作生活,觉得倒挺愉快,一愰过了二、三个月,年关将至。 知青们春节前三、五天都将纷纷动身回重庆探亲。带回家的年货是当地产的核桃、磨芋、红茹粉等。 大队在春节前要求基建队的年青人搞两台节目,到各生产队演出。 丁队长找到杜忠惠、胡金秀两人,希望由她俩组织节目。 胡金秀高兴的答应了。她回生产队找来从学校带来的抄有歌曲的本子,从里面选了一个农村老大爷赶车接下乡知青的剧本,征求李队长和我的意见。 丁队长手摩着头顶,眼睛转向我。 胡金秀将歌唱了一遍,讲解了剧里的场景、人数和道具。一个人演赶车大爷。三对男女扮演下乡知青。 丁队长热情挺高,当即表态就这个节目,选人、排练节目的事由胡金秀负责。 收工晚饭后,丁队长把夜间用天工地加班的大汽灯拿出来挂在我们住的屋檐下,小小院坝显得格外雪亮。 五队知青李绍平扮演赶车大爷,我和王忠富、韩维强演下乡男知青,胡金秀、杜忠惠、韩得美演下乡女知青。 角色排定后,胡金秀手持歌单,教大家练习歌曲,然后再排练动作。 “赶车的大爷甩动长鞭,车上的知青嘻哈哈…..。” 男女青年的歌声响起,在田野、山间回荡。基建队的人都被这优美的歌声打动,围在四周,轻轻的哼唱。 虽然这台节目最终因李绍平拒演赶车大爷而搁浅,感到遗憾。但我仍清晰记得那夜的歌,那夜的灯,那夜的人,充满激情,充满青春。 第七十七章 伙儿丁贵 日复一日,春节即将来临,一个冰雪隆冬的早晨,我站在胜利二队的崖边,含泪与同队的知青伙伴王忠富挥手相别,目送他的背影走得很远很远。 一股强烈的思乡情涌上心头。默默的在心里祈祷:“祝母亲身体健康!亲人们节日快乐!” 我专门委托王忠富给家里带回了100颗核桃,作为远在他乡的儿子,对母亲尽得一点孝道。 送走王忠富后,当天我留在生产队。丁贵、丁怀书怕我想家,过来陪我聊天打扑克。当晚我们玩到11点。送走他俩,我关上门,钻进被窝,望着柜子上那盏摇曳的煤油灯。四周出奇的静,屋顶刮过阵阵呼啸的狂风。 昔日,我们两个知青挤在一张床上,有说有笑,倒不感觉孤独。现整间屋只我一个人,显得那么的静。 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梦中的我翻过柳树店,直奔县城,上客车,转火车,深夜到了重庆,在储奇门江边,轮渡收了班过不了江。一着急….。” “小董,起床耶,都大天白亮了哟!” 敲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忙穿衣起床开门。丁贵揣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菜叶子稀饭进来。 “来喝碗稀饭!” 我从他手上接过大碗,猛喝两口稀饭,菜叶子贴在喉咙不肯下梭。仔细一看,原来是干红茹叶子熬的稀饭呀。 一九七五年平昌县天干农作物歉收,一年队上每个人才分50斤稻谷。社员家每年曾二、三月生活十分的艰苦。 丁贵在家排行老三,下有二个妹妹和一个6岁的弟弟。 真不忍心喝下这碗干红茹叶子稀饭,让丁贵挨饿。 丁贵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小董放心吃,我刚吃过了!” 我将盛满稀饭的碗放在石桌上说:“这样好不好,我出米你出豆瓣,咱俩打平伙。” 见丁贵没有反对,我用碗从放米的柜子里撮了1斤米交给他,让他到知青厨房做干饭。 半小时后,丁贵用我的洗脸盆装着米饭(当地人叫作金巴子干饭)和一蝶豆瓣进来。我给丁贵盛了满满的一大碗干饭,他客气的说“够了,够了!”看着丁贵满脸笑容,我也十分高兴。 中午我动身返回水库,临行前我将知青屋的门钥匙交给丁贵,委托他帮忙照看。 经胜利四队上山,路边枯草丛露出点点还没溶化的雪花。觉得格外新鲜,用手从草丛里刨出雪花握在手心捏成雪团,一股凉气冲来,不禁打个冷颤,十指冻得通红。我忙用力的将雪团扔进山下的水田,田里溅起一圈水花。双手放在嘴边不停呵气,然后将揣进大衣口袋才暖和了。 雄伟的大山披上白雪,农舍、梯田色彩分明的展现眼前,多么美丽动人,我不禁朗诵起毛主席的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边走边大声朗诵这优美的诗句,踏上去水库的路程。 第七十八章 帮厨的女知青 数九寒冬,水库的建设还在进行。铁锤、号子声彼此起伏。开山的爆破声回荡在山间。 我到了水库基建队驻地,踏进厨房大门,见女知青胡金秀在坐在灶门前烧火。感到十分的惊呀。自打知青们来到水库,她与同队的女知青杜忠惠叫上了劲,俩人整日在工地上与社员一道背土,拉石碾,从不叫苦叫累。女社员背一趟,她们也是一趟,从末落后过。热汗湿满头发,用手巾一擦,又乐喝喝的溶入背土的行列。 我空闲时常到工地上帮忙抡二锤打炮眼或挖土,被她俩的劳动热情,吃苦耐劳的精神深深的感动。除了赶场天,从末见她俩休息过一天。 炊事员刘国成告诉我:“基建队里的知青除你和胡金秀外,都回重庆家乡过年去了!” “小胡郞个来厨房帮厨了呢?”我问道。 “她脚上长了冻疮,擦破皮造成感染化脓。现走路都困难,丁队长根据她的实际情况就安排到厨房来。”刘国成向我说道,“等会丁队长要给你说这事。” 我从衣服里掏出香烟递给老刘,自己也点上一支。进保管室打开米柜,将中午做饭的米称出来交。胡金秀拿着木盆进来装上米,准备端去掏米。 刘国成见状一把将装米的木盆夺过去。“小胡,让我来,水很冷,你本身有病,走路不方便!”他边说边将木盆放在案板上,从水缸勺水倒进盆里用手搓洗。 胡金秀见争不过刘国成,又坐回灶门前,用火钳往灶孔里添柴。 小胡的到来,厨房突显安静。一股不自然的感觉使我显得十分不自在。往日里我在炊事员面前谈笑风声,话语幽默。突然间的我一下沉默。 有时想与胡金秀搭搭话,见到她时紧张的又难以启齿。干脆一有空就跑到工地帮忙。炮工班的人见到我来真的挻高兴,同生产队的丁怀平将手中的二锤递给我,“来,小董,整几锤!”胜利三队的吴桂贤在下面撑着钢钎。我也不客气甩开膀子砸起来。 “叮噹!叮噹!”鼻尖冒出汗水,口中喷出的热气随风顠散。 四十、五十、六十锤砸下去,硬是没一锤砸虚。 丁怀平在我身旁鼓劲。“小董的力气、技术练出来了!” “一百锤!”丁怀平一报数,我放下手中的二锤,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确实有些累。 丁怀平跪在地上,用捆着稻草的竹竿伸进刚打出的炮眼里,把沙水拈上来。 丁奉安队长路过招呼我,咱俩一同回驻地。路上我向他建议:“胡金秀脚上长冻疮,不能出工,我想与她对调下工作,她来当基建队的事务员,我上工地。” “不行!”丁队长回答:“你干事务员是大队支部研究的。” “小胡跟我一样都是知青,更何况现在她有伤不能出工,需要照顾噻。”我据理力争。 丁队长对我笑了笑,“小董,这我有安排,帮厨也是照顾,还不是一样算工分!” 说话间就到了驻地。我的建议就算吹了。说实话,工地上几十号人那好热闹,厨房里就二、三人,冷清不说,闲着没事怪别扭的。 第七十九章 他乡遇校友 第二天清晨,慰蓝的天空布满朝霞,阳光普照大地一片金黄。基建队员出工上了工地。我协助炊事员张罗早饭,将萝卜洗好切成片放进锅里的米汤煮来当菜。 收工的铁轨梆子声敲响,陆陆续续小院热闹起来,队员们放下工具,进屋拿出碗洗干净,桌长从厨房窗口取出八个人的饭菜,分在每个碗里。 半小时后,丁队长口哨一吹,人们又走向工地,喧闹的声音随着脚步远去,小院又恢复了平静。 炊事员洗了饭盆和大铁锅,就挑着水桶到水井挑水。 我到屋子的屋檐下将堆在这里的柴垛(松柏树杈)传到旁边的田坎上用太阳晒,半小时后我回厨房喝水,路过女队员宿舍,见胡金秀坐在里面的通铺上用针线做彩色鞋垫。 “小胡,你怎么啦?” 她抬头,迟疑了一下。“唉,脚上的冻疮肿了,走不了路。晚上痛得睡不着觉。”她回答到。 “你啷个不找医生看下,不然拖到后面更恼火”我说道。 她说:“从小起每到冬天,脚上都会长冻疮,不过没这回严重,居然走不得路了!” 听了这番话,十分的同情她。我们二队有个赤脚医生张全善,不知他能否治冻疮。 “小胡,我能看下你脚上的冻疮看样吗?” 胡金秀的脸一下红了,半响才紧谄双眉慢慢将左脚从铺盖下出来,她小心翼翼揭开脚后跟的布条。我见脚跟上的冻疮红肿,裂开口流出了黄水一层黄色的脓依附在裂开了口子周围,显然已经感染,若不及时治疗,后果很严重。 我转身出了女队员宿舍,来到厨房对炊事员刘国成说:“我下山去二队找张全善医生来小胡看病,丁队长回来时告诉他。” 咱们大队有两个赤脚医生,一个是七队的韩维田,另一个是我们二队的张全善。我跟他们都挺熟悉。 我径直赶往胜利二队张家湾张全善家,碰见准备出诊的张全善医生。他认真的听我详细的介绍了知青胡金秀冻疮症状,他说:“上、下午都预约了上门出诊看病人,这样我下午迟点上水库为小胡看看。” “这不得行,必须马上去!这个忙你得帮”我边说边提起桌上的出诊药箱。 张医生也是年轻人,性格开朗,经不住我的请求,便答应了。 上了水库,张医生马上到女队员宿舍为胡金秀治疗,他用镊子夹掉冻疮上的腐肉,痛得胡金秀哎哟哎哟直叫。 张医生在伤口处敷上药用纱布包扎好后吩咐道:“小胡记到,三天换一次药哟!” 我招待张医生在基建队吃了午饭,他就离开了水库。 队员们见我如此关照胡金秀,七嘴八舌悄悄议论,小董这样关心小胡,只有好朋友才会这样哟。 对此,我只报以一脸微笑,任凭人们的议论。 重庆知青远离父母,大老远的来到遥远的平昌大山里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里交通闭塞,没有公路,还没有电。对我们来说农活真的是又苦又累,男知青都喊恼火,何况女知青。知青间相互帮下忙也是应该理解的。不过在这文化落后,封建意识强,自古“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山里,人们的看法差距就大了。 第二天又是一个艳阳天,我继续搬后阳光的柴禾到田埂上晒。 各生产队送上来的树枝捆很大,每捆的100多斤,我根本抱不动,只有解开捆梆的 竹蔑,小把小把往外抽。一会就开始出汗,背心暖烘烘的。 当我转身将一把树枝甩上田埂,惊呀的见到胡金秀用手摊开田埂上的树枝摊开。 “你啷个来了,脚还没好耶,快回去休息!”我关心的对她说道。 “没得啥子,动一动还好些,反正没事。”她回答。 一时间,咱俩都沉默无语。 平生第一次单独和女知青在一起,心砰砰直跳,不敢正视她一眼。 “听说你是重庆南山中学毕业的?”小胡打破沉默问道。 “嗯!”我点点头。 她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认识你,在高二。二班。” “想不到吧。”她接着:“我也是南山中学毕业的,只不过我在高二。五班。” 话题一下子转到南山中学,彼此熟悉的校园,亲爱的老师同学,茂密的黄桷树。她读的走读,我是住读,我在校时间多,参加学校活动也不少。 我们这对校友竟在平昌山区碰面,还下乡在一起。 话匣打开,彼此不再象开始那么拘束,总觉好多话也说不完。我向她介绍了我的家人,母亲李素珍与小胡妈妈一样是重庆市南岸区海棠溪运输合作社的工人,在水泥厂河边人力起载矿石。父亲是个农民,工作在巴县西彭的道班。大哥在重庆长江橡胶厂,二哥是铁道兵的军官。姐姐当知青后读书分配在邻水县农机局。 随后胡金秀也向我介绍了自己的家人,母亲王素华也是海棠溪运输合作社的工人,父亲在邮电供应处病休,身体瘫痪长期在家卧床不起,去年过世。大姐在南岸街道工厂,二姐是罗家坝小学老师。三姐在重庆钢铁厂,七姐现在成都中医学院读大学。一个弟弟现在南山中学读初中。 谈起个人爱好,她最羡慕的是在电位局收发电报的二姐夫,她说:“今后如有机会 ,我一定去学收发电报,从事这项工作需要反应敏捷,这些我条件都具备。虽然机会渺茫,但我会朝这个方向努力,这就是拚博的信心,理想和抱负!” 胡金秀语音明亮,节奏也快,口齿清楚,字正腔圆。怪不得她常与胜利五队来水库出工的复员军人刘国科吹龙门阵。 刘国科曾在解放军沈阳部队当通信兵,专门负责收发报,此人脑袋瓜子十分灵光。只要一提起发报机,指法、电码、抄收如数家珍尾尾道来,马上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这人确是个专门人材,可惜是个农村兵,复员后只有回到贫穷落后的山村务农。 第八十章 农村过春节 一九七六年的春节来到了,基建队放假五天,队员们回到各自过年。 大年三十这天,炊事员刘国成邀请我中午到胜利一队他家吃年饭。 刘国成家在一队的山梁上,三间土坯房,从屋子里的摆设看出家境较为贫寒。家中有妻子和两个读小学的孩子。 对我这个知青的到来,他们全家表现出十分的热情。 那年月平昌的乡亲们生活十分艰苦,平时一日三餐都是菜叶稀饭。全年只有年三十这天酒肉堆满桌上放开肚子吃喝。 刘国成夫妇俩将我让到上席,说:“小董你是重庆来的贵客,全家感到高兴,所以你今天一定不要客气哈。” 先上桌的是用面粉制作的点心,刘国成不愧为厨师,这些点心十分可口,样式也不少。 我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连吃八个,肚子也吃饱了。紧接着又揣上色香味齐全的烧白、炒肉丝、排骨。主人家一个劲的往我碗里挟菜,一会儿将肚子胀得滚圆。乘人不注意,连松了三扣皮带。 饭后吹了会龙门阵,便起身告辞。我将5元钱和5斤全国粮票交给刘国成表示感谢。他坚决不收。只有悄悄的压在桌子上面的碗下才离开。 从刘国成家下来回生产队,路过一队公猪圈,旁边知青住房门开着,我停下来站在门边问:“有人吗?” “哪个?”胡金秀应声从里屋走出来,见是我。 “是小董呀,进来坐!”将进门旁灶门前的小板凳递给我坐下。 她刚洗完头发,用梳子梳理长长的秀发。 “你在哪家吃的饭?”她问我。 “你们一队刘国成家。”我又说:“你们生产队的人很热情,待知青不错。” “我也这样感觉,中午我在认的舅舅家吃的,生怕我没吃好,一个劲的往你碗里掂菜。”她说道。 一队知青屋地势较高,坐在门口视野开阔。天空那么蓝,那么高,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人“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阳光下东升大队后面的主峰梁英台上的参天大树,显得格清晰翠绿。 与小胡交谈,不知窄的心情总感到轻松愉快。我只是用耳朵倾听着她说话,没敢用眼睛看她。 “小董,谢谢你在水库期基建队当我遇到困难时出手相助。我脚后跟的冻疮现在全好了,说真的,我如果有人这样一个好朋友,一定会高兴的。”小胡说完,脸也红了,更显得美丽动人。 说完她靠在门框上,低着头不停的用手摆弄自己的衣角,静静的等待我的回答。 她的一番话,我也听懂了,说真的我也挺喜欢她,心里期盼着将她作为朋友。但冷静一想,现在我们都在农村当知青务农,国家号召知青扎根农村一辈子,今后的路一片渺茫。虽然小胡十分的优秀,长得这么美,心里好希望与她在一起。可现在真不是处理这些事的时候。 我缓缓的说:“小胡,我有一点想法直率相告,请你不要生气哈。你热情能干、端庄秀丽,人人都喜欢与你相处,也包括我。” 我继续说道:“命运使我俩在平昌山里相逢,彼此有所了解,性格志趣相投。不过我们现在还小,我刚20岁,你才18岁。需要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作为同学,相互帮助是理所当然,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小胡听完“嗯”算是作了回答,冲我笑了一下。 如此委挽的阐述自己的想法,说来还真不是自己清高,而是没有勇气接受。脑壳象短路一样。总之,后来想起肠子都悔清了,居然拒绝了一个姑娘的友谊。 胡金秀走到灶门前,准备烧水洗衣服,我忙将小板凳递给她说:“我来帮你烧火!”她点点头答应了。 下乡几个月学会了用农村的风箱灶,将树枝送进灶膛,柏树枝含油高,用火柴不可直接点燃。抽运风箱,灶膛下的风口吹着火苗直窜。 一会儿水烧热了,小胡用瓢将锅里的水勺进脚盆,揣至门外搓洗衣服。 “刷刷刷”洗衣的动作十分利落。我不由的称赞道:“小胡你真能干!” 她笑了笑说:“习惯了,在家的时候,全家的衣服都是我洗,我家附近有条小河沟,在那里洗衣很方便。” 我转过身往屋里望去,一队知青住房有三间,从外面进门这间是厨房,左边一个大灶,旁边放着水缸和碗柜,房间挺宽敞。这间屋里还有三个门,左边的门通往猪圈。右边的门里这间屋里堆放柴禾。正对着的这个门里是知青宿舍,里面放着一张床各一个没刷油漆的写字桌,墙上贴满文革时期的画报。这些家具都是以前的男知青郭树成调走后留下来的。 一队的知青屋在山里单家独户,隆冬季节,出门伸手不见五指。对大城市来的女知青那绝对是胆子不了门都出不了。 小胡说同屋的女知青杜忠惠回重庆探亲走后,每次回生产队,晚上都要请队里的姑娘来陪着,方能入睡。 胡金秀将衣服打肥皂刷洗后,揣着衣服盆屋子旁二十多米处的水井清洗。这是一个开放式水井,水很清澈,人可以吃。生活用水时,用水瓢将水从井里勺出。 王家柱书记的小儿子从梁上下来,请我到他家吃晚上的年饭。与小胡告别后随王书记的小儿子一道去他家。 书记家座落在胜利一队山顶,树丛族拥的四合院,木屋瓦房。住着三家同性的族人。王书记有两女一儿,大女儿已出嫁。 王书记的妻子已是四十开外的人,在家的一儿一女尚小,家中仅书记一个劳动力,加上身体又不好,他家在生产队属于较贫困的家庭。 屋里黑漆漆的。烟熏久了的墙壁将整间屋显得更黑。 坐在厨房的方桌旁,王书记向我介绍他的小儿子。这小孩挺乖,眼睛大而明亮,很聪明。 他向我说起自己的经历,“1959年在外教书,后来因身体不好才回农村务农。”怪不得他的口才那么出众。 我也讲起了自己的经历,在重庆二师附小读的小学,二师附中读的初中,重庆南山中学读的高中。同时也介绍了自己家庭情况。 说话间,他妻子将过年的饭菜揣上桌。咸菜炒肉、红烧肉、烧白满满一大桌。我喝了杯红苕酒。主人家热情的为我挟菜,劝酒。 吃了一会,我起身准备去盛饭。王书记妻子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空碗,从锅里给我勺来一碗稀饭,确实让我大吃一惊。年三十的年饭居然吃的是称饭。可见其家境真的好困难。面对此情景我内心真的感到饭菜难以下吞。一碗称饭过后,虽主人家再三的劝我多吃点,我已吃饱为由放下碗筷。 饭后与王书记走出厨房,坐在地坝边聊天。他接过我递的香烟,用火柴点燃说:“明天在六队小学操场,我们大队与青龙公社有一场蓝球友谊赛,你去代表我们大队打下球?” 这消息真的令我十分高兴,在学校读书时就喜欢打蓝球,便马上答应了。 “以前我们这里过春节,真的好热闹,全公社的男男女女都会聚集到公社中学操场上,搞些地主特色的体育活动,荡秋千、爬高杆呀多得很。可怜这几年不兴这些了。”王书记饶有兴趣的回忆。 春节-是中国传统节日,亲朋好友相聚,走人户,放鞭炮。在我们家乡重庆,节日期间到处人山人海,人们脸上露出的满脸喜气。迎新年辞旧岁。全家人围做一起吃着糖果,瞌瓜子等待零点敲响新年的钟声。 从小到大,这个春节不在父母身旁。“每逢佳节倍思亲!”面对茫茫大山,一股浓浓的思乡情涌上心头。 离开王书记家时,我拿出5元钱和10斤粮票塞到手中,虽然书记一个劲的推让不收,但我还是硬给他。 天色朦胧,已近黄昏,夜幕惭惭来临,我踏上回队的小路。 二队与一队相邻,距离相近,十几分钟的功夫回到了梁上知青住处。 丁贵一见到我就冲我直嚷:“小董你跑到哪儿去了,到处找你吃年饭耶,别人说上午水库基建队都放假了,我爸爸叫我请你家吃饭,走!”不由分说拉起我进了他家,只见桌上的饭菜全用碗倒扣着,大爹、大妈还有丁贵的二个妹妹及一个弟弟都围座在火塘边。都饿着肚子等着我。见状“刚过宵夜”这句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人家真心相请,哪有推诿之语。 丁大爹坚持将我请在上首落座,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清香的腊肉、烧白,炒肉丝满满一大桌,香气四溢的红苕酒。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盼了一年才吃上这么一顿丰盛的饭菜。 丁大爹诙谐的话语,爽朗的笑声给我留下深深的映象。 “小董,你春节没回家,明天还来我家吃饭,免得一个人开伙冷冷清清的。”大爹热情的对我说道。我点头答应下来。 饭后丁怀书、丁贵、丁怀书我们四人在知青屋里的石桌上打扑克。平昌风俗年三十从不守夜等新年钟声。牌打到夜里十点钟,大家散伙各自回家。 他们走后我关上外屋的大门,从热水瓶倒出热水洗脚,脱衣服上床,夜里很冷,我将棉大衣铺在被子上面,用皮带将脚那方的被子捆紧,防止,睡觉时登开被子感冒。 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油灯闪动的灯光,久久不能入睡。心里感到好孤独好孤独。夜空里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屋顶,发出阵阵声响。 同屋知青的床空荡荡的放在屋角,越静越想着遥远的家乡,那里的亲人。一想到这些心里涌来阵阵痛楚。 一下将被子蒙上头,轻轻的吟唱起,“一条小路曲曲弯弯长又长,一直通往遥远的远方,我愿站在这条崎岖的小路上,悄悄回到母亲的身旁.....。” 此刻的我好想好想家呀,热泪流淌下眼角。这是我一个人在平昌县山区,渡过的一生中最最难忘的除夕夜。 大年初一,蓝蓝的天空,太阳露出笑脸。 上午丁怀平、丁怀福来叫我一道去六队小学参加蓝球友谊赛,俩人穿着蓝色的灯心绒上衣,风纪得严严实实。我看他们这身打扮不禁笑出声来。 丁贵、丁怀书我们一行五人来到位于六队小学的蓝球场。 此时来观看蓝球比赛的人还真不少,全是两个大队的男女青年。在两个蓝球架下已有人在练球。 靠教室这边练球的人我都认识,韩维能、韩维强、韩维孝、韩维钦等。对面练球的是青龙公社的人,其中有一人球技较高,弹跳力也好,他穿的背心上印有“南充师专”字样。 胜利大队与青龙公社蓝球比赛正式开始,双方队员上场握手,并在中场点争球,裁判将蓝球往上一抛,我抢到球,传送给韩维能,他上蓝投球没进,蓝球落在青龙队手上,“南充师专”队员中投进蓝,裁判哨音一响,”2分“,场边的记分员将写有2字的记分牌翻出来。 胜利队发球后,我马上在场上组织进攻,不负欲望,韩维钦投蓝成功,扳回一球。胜利队从未组织过蓝球训练,相互间不懂配合,队员们拿到球不会传给别人,单枪匹马与对方斗。场边喊声如雷,个个都想表现自己。我在球场上声音都喊哑了,明明你在空档,他就不传球给你,错失不少得分机会。整场比赛我投进5个球得了10分。比赛结束,胜利代表队以36比44分败北。 比赛下来,因好久没参加这种高强度的运动,双腿酸痛抬不起来,肌肉紧绷绷的。回到生产队用水热敷,一个多星期才慢慢地恢复。 1976年春节呆在平昌六门公社胜利二队这些天,没开一天伙,东家请西家邀,不去还就说你瞧不起他们,让我真真的感受到这里的乡亲从未将我这个知青当外人。胜利二队刘国朝队长、丁敌安副队长、丁奉安副队长、程明良财务员、丁怀忠会计、大队黄万华会计、丁怀书药剂师及好几户社员家都去吃过饭。 第八十一章 米帐风波 大年十五后,生产队社员开始出工,水库基建队的队员们也从各生产队上山,工地上恢复了昔日的喧闹。知青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同队知青王忠富回到水库时空着双手,让我大惑不解,难道家里没给我悄东西。以我妈的性格,儿子远在平昌,这个春节没回家,天天在家牵挂着,难道.......。 王忠富悄悄将我拉到无人处告诉我:“你妈托我带了些东西,放在生产队了,这里人多,东西少了不经被整。”这小子还算聪明。 开工后我把精力放到伙食管理上,经队长同意,采纳民工的建议,把原八人吃一盆饭,改为单人用称来称饭发。 以前八个人分一盆饭,若有人请假,他那一份会被同桌的人分吃了。 我琢磨着能否象在南山中学读书时,学校食堂打饭用饭卡,用餐没用餐一清二楚,没用餐的月底统计,凭队长批的假条按量退给大米。 我将此想法报告给丁奉安队长,他表示完全同意。 晚上收工吃饭前,丁队长将此方案向大家宣布征求意见,全部举手同意。基建队决定为便于管理,从次月一号开始执行。 我开始制作饭卡,没油印机,用钢笔在牛皮纸上划表格,上面写着姓名、日期,早中晚餐。打饭时,在饭卡上盖我的私章。 每天统计就餐人数,计算下米量。米饭做好开饭时,按1斤米1.8斤饭的比例用称来称给队员。 开饭时厨房所人都忙起来,有时还要丁队长帮忙,我接饭卡盖章,一个炊事员称饭,另一个炊事员往队员的碗里装饭、菜。 几天试行也有问题,煮出的饭有粑有硬。煮软了饭要剩,煮硬了又不够。剩下的饭每顿又以八人一组在分一次。 一个月后有人不满了,煮出的饭粑硬不一,认为我在搞鬼,四队来的丁玉杨吼得最凶,这人在队员中有威信。他向丁队长提出,每天煮饭下米时派一个人监督,丁队长表示同意。 监督办法试行一个长时期后,他又当着全体队员的面向丁队长提出查进出米帐。 丁队长把他的意见向大队作了汇报,王家柱书记专程赶来基建队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没什么意见查就查吧!” 基建队丁怀平、丁玉杨、韩维强三人组成粮食清查小组,从第二天开始查帐、盘点。我在旁给予积极的配合。将各队交粮、支出登记薄交给他们。 丁玉杨以前当过会计,对帐较熟,他直接负责对帐目的清理。 丁怀平、韩维强两人负责盘点大米,从大圆桶里把米勺出来用萝筐过称。 整个基建队的用米支出都是我经手,不时回答丁玉杨的提问,他字迹辽草,看起来十分费劲,干脆懒得看了,心想反正你是内行,收进支出这么简单的计算该不会弄错吧。 大米清理两天后结束,清理小组也没找我谈过话,告诉结果。 晚饭后应清理小组的请求召开了基建队大会,全上丁玉杨宣布了清理结果。 “董长贵经手三个月伙食团的米帐,清理结果差1250斤!”全队上下哗然,惊呀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我。我也是满头雾水。 丁玉杨转向我质问:“小董,这是怎么回事,1000多斤大米你弄到哪儿去了?你家在重庆肯定背不回去,但问题明摆着,总该向大家作个交待吧!” 面对四十多个队员,八十多双眼睛,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大多数队员对清理结果有疑问,不相信1000多斤大米我背回重庆了。 散会后,人们叁叁两两聚在一起议论此事。 知青王忠富安慰我:“小董,我相信你,丁玉杨那狗日的再说,老子一会就将他搁平!” “小王别乱来!”我历声喝住他。 心里直犯糊塗,啷个回事,差这么多大米。我睡在铺上翻来覆去想这个问题,脑子里象过电影似的将三个月的粮食收支情景过了一遍,也不得要领。 与其睡着受折磨,倒不如弄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清白。当即穿衣下楼,打开保管室的门,点燃煤油灯,将我做的粮食帐拿出,分类、分月按收支两条线,划出表格进行统计。 凌晨5点终于清理出结果,三个月粮食进出收支只差34斤,心里一下子放松,心里好高兴。 打开保管室的门,天空已露出鱼肚白,凉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吹走一夜的倦意,我佇立在田埂边的崖边上。心情格外高兴! 回到基建队驻地,队员们已起床洗簌。我将自己连夜复查粮食的结果告诉了丁队长,他当即将丁玉杨叫进保管室,关上门两人听我汇报。 丁玉杨还未听我说完就一拍脑壳:“遭了,我直接将谷子将成米了!按规定1斤谷子只能打出7.5两米。各生产队送到基建队的都是谷子,我们收到谷子后还要送到加工房加工成大米再运回来。 早饭时,丁玉杨当着全体队员的面,公布了我清理的结果,基建队三个月粮食支出清理下来只差34斤,并当面向我道歉。一场大米风波平息下去。 第八十二章 插秧突击队 一九七六年三月,农村双抢季节来到了,各生产队把秧田平整好,秧苗早一天晚一天插下去直接关系到来年的收成。大队研究决定,水库暂时停工,基建队组成两个青年插秧突击队,分赴1234生产队和567生产队插秧。 丁奉安队长带领第一突击队(由1234队水库基建队员组成)下了山,计划从胜利一队开始插秧。 胜利大队田最多的要数胜利一队,这里的田又大又宽,十几个人在水田边排成行,每人手里拿着一束秧苗。一人插六行。 第一次插秧,知青们感到挺新鲜,赤脚卷上裤腿下到田里,水底的泥挺滑,脚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起摇摇晃晃。秧苗捆早早的甩进田里的水面上,便于取用。 我下到水田里,从水面捞起一把秧苗拿到左手,以左腿为支衬点,弯下腰,左手分出小束,右手接过倒退着将秧苗根按入水下的泥里。 插秧的动作显得苯手苯脚,十来分钟后,我们四个知青就被社员们甩在前面,身后留下一行长长的空档。知青插的秧苗,东倒西歪,有几株还飘浮在水面。 秧苗往水里按重了,全部沉入水中,你必须将它提点起来露出来。加上“立场不稳”,前后折腾,满身大汗,腰梭背疼。 农村的活路真的很辛苦,好在人年轻,摸仿的快,几天后插秧的速度总算赶得上社员。知青杜忠惠、胡金秀进步更快,俩人自来到平昌下乡插队,分在一个生产队,就产生了相互间浓浓的竟争意识,凡事拚个输赢,你插了二行秧,我非要超过你插三行秧。典型的四川辣妹子性格。 不久我也能跟上插秧的大队。唯独王忠富例外,高挑清瘦的个头,慢腾腾的往后挪动。 我们也不管他了,直奔第二块水田。任自他在田里“青蜓点水”,反正插多插少一样的工分。 五月的平昌山区,阳光普照,田野一片翠绿。夜晚天空繁星闪烁,传来的阵阵蛙鸣,似合凑着一首首古老的田原曲,多么动听,震憾心扉。 基建队下各生产队支援插秧,伙食不集中,队上的社员回各家吃饭,回水库后再退给大米。知青的伙食由生产队指定一家为我们煮饭,费用生产队承担。 我们第一插秧突击队两天时间就将一队的秧田全部插完,第三天赶往胜利二队。 刘队长分配大家去帮助二组插秧。 三天后,我插秧的慢慢接近了社员。一次下到秧田,凑巧旁边是胡金秀,她手脚灵活,六排绿油油的秧苗在她面前笔直的延伸。我自叹不如,想跟上她插秧的脚步,拚尽全力还是落下阵来。 这块田五人插秧,其他人插完秧上了田坎,胡金秀没上去,而从田里另一边顺着我这行空档倒插着秧回来。有她的帮助,一会儿功夫我这行秧苗就将合拢。 她让我先上去,剩下的空档交给她插完。 杜忠惠、胡金秀与基建队里的女青年相处得十分融洽。摆龙门阵拉家常,亲如姐妹。向她们学会了绣鞋垫。没事时凑在一起飞针走线,要不是衣着有别,真的很难在人堆里找出她俩。 两天时间插完二队秧田,明天前往胜利四队插秧。 家住胜利二队的丁怀秀、丁怀平姐弟俩邀请知青杜忠惠、胡金秀、王忠富和我去她家宵夜。 下午收工,我们知青一行来到二队丁家湾丁怀平家,受到其父母的热烈欢迎。丁怀平为我们打来洗脸水,又递烟给我和王忠富。 下乡到胜利二队好几个月,今天还是第一次到他家,家中四姐弟,丁怀秀是大姐,丁怀平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妹妹。 屋里显得昏暗,煤油灯光下我环顾了四周,丁怀平家共有三间房屋,一间厨房,两间住房,显得很拥挤。 丁怀平父亲告诉我们,这还是1950年解放后土改时分配的地主房子。年深久远,干燥的土墙脱落下层层浮土。房屋四周种满低婑的小树。山里风大,不会栽种大树,怕风将树吹倒砸垮房屋。丁怀平父亲是个典型的山里农民,他头顶包裹白色头巾,脸上布满绉纹,悄瘦苍白,身体单薄,看上去体弱多病,营养不良,象有五、六十岁的人。他不善言谈,性格内向,在旁边听儿子与知青摆龙门阵,很少搭话。 丁怀平却与其父亲性格相反,机敏善谈,说话口齿清晰,谈古论今一套一套的,极具亲和力。 杜忠惠说话别具风格,语速很快,思路敏捷,性格开朗,说到开心处笑的咯呀咯的,笑声几间屋都听得到。王忠富和我纯碎是个听众。胡金秀也偶尔插上几句,她的声音清脆,很甜。 天已黑尽,桌上的煤油灯火苗,将我们的身影投在墙上摇晃。 “要是有电就好了,”我在心里想。当时连平昌县城都是用柴油机发电照明,何况这穷乡僻壤的六门公社。 晚饭是用面粉做的面块。面块掺着喷香的咸菜,冒着热气揣上桌。一人一大碗,主人再三说明“不够,锅里还有!” 今天插秧很累,早已饿了,我也不讲客气,从丁怀秀手中接过大碗就开整,狼吞虎咽将面块倒进肚子,打了个饱隔,推辞掉主人再来半碗的好意,把空碗送进厨房。 饭后丁怀秀留杜忠惠、胡金秀晚上在她家住,一来天已黑尽,走山路不方便。二来明天就在附近插秧,免得来回走。杜忠惠面露难色,“说好今晚要回去,又没请人照家,单家独户的,东西被偷了麻烦。” 我在旁说:“小杜、小胡看这样行不,今晚我和王忠富去给你们照屋,反正我们那里有唐永华在。” 杜忠惠转过身征求了胡金秀的意见,她点点头。杜忠惠才把她们住房的门钥匙递给我。 丁怀平用一根小竹杆挟着破布,倒上煤油点燃后当作火把交给我。 火把光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格外明亮,看得见五、六步的山路。爬上一队小学后面的山坡,再转过几根田坎就到了一队公猪圈旁的知青屋门前,王忠富在我身后高举火把,掏出杜忠惠交给我的钥匙开了门。 进屋后,点燃灶台上的煤油灯,从水缸勺了两瓢水倒进洗脚盆洗脚。“虚”一股刺骨的凉意袭来传遍全身。 洗脚后,揣着油灯进了里面的卧室。屋里清洁、素雅,一张罩着蚊帐的木床上,两床铺盖叠得整整齐齐,靠床边的小木柜上放着镜子和梳子。 生平第一次到女知青宿舍过夜,格外好奇。在王忠富面前又不好表露。平淡的对他说:“小王早点睡,明天还要插秧。” 我俩上了床各睡一头,迷迷糊糊睡着了。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把我惊醒。“小杜、小胡,今天啷个还没起床哟!”原来是公猪圈的男饲养员在敲门。 “起来了!”我应声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奔到厨房打开门,饲养员见到我,一下愣在那里,我忙向他解释:“小杜、小胡俩人昨晚在二队丁怀秀家住,委托我和小王帮忙照下屋。 “哦,是这样啊,”他转身离开进了猪圈。 我进屋叫醒王忠富,起床后我将铺盖叠整齐,洗了把脸锁上门,拉上他绕到另一头的公猪圈里,给正在煮猪食的饲养员打了个招呼,就赶回丁家湾,将一队知青屋的门钥匙交还给杜忠惠。 当天上午,水库基建队第一突击队开往胜利四队插秧。四队的人早已把田平整,秧苗备齐。 二十多个队员脱下鞋子,挽起裤腿下到田里。大家有说有笑,你追我敢好不热闹。 “刷刷恻!”绿油油的秧苗排成行整齐的屹立水面。 夕阳西下,满天晚霞。结束了一天的插秧,大家上了田坎,抹去脸上的汗珠,用水洗掉脚上掂的泥。 大队主任韩忠信盛情邀请知青们到他位于四队的家中做客。 到主任家天已黑尽,她妻子也刚收工回来,见到知青十分热情,又是泡茶又是递烟。 胡金秀进厨房帮忙张罗晚饭。 天空布满星星,月亮还末升起,田间不时传来阵阵蛙鸣。忽然动了个念头:“小王,咱俩下去抓点青蛙当菜怎样?”王忠富当即赞同。 从韩主任家中借来手电、布口袋,我俩下山来到田边。 寻着青蛙的叫声一路搜索,王忠富在前面用手电光照着礅在田坎上的青蛙,悄悄走近,扑的往下用手一按,将青蛙逮住,转身递给我装进口袋中。 走了三块田捉了4只青蛙。当走到第四块田时,手电光柱下,一条近一米的蛇盘在路中央,朝我们立起脑袋,口里吐着红红的舌头,相持了二秒。王忠富“哇”的一声尖叫,把蛇吓得赤溜消失在路旁的树林中。 “小董算了,这地方有蛇,我们回去吧?”小王对我说。 我掂了掂手中轻轻的口袋,信心满满的出来,空手回去,有点笑人。当着女知青面已夸下海口请她们吃青蛙。 我横下心一咬牙,从他手中接过手电筒“你走吧,我一个人去抓!” 王忠富走了,我继续拿着手电往前搜索。突然手电光照射到田坎边一只鸣叫的青蛙。它见到光亮停止鸣叫,缩成一团,准备跳跑。我悄悄靠近,猛一伸手按住青蛙,抓起来放进口袋。 沿韩家湾走了八块田,收获不小,掂掂口袋差不多有三斤青蛙了。便向韩主任家走去。 王忠富接过我手中装青蛙的袋子,“耶这么重呀!”他说完提到厨房刮青蛙去了。十多分钟的功夫,他将炒好的青蛙揣上桌,大家也不客气,挟起青蛙肉吃了起来。 当地人从不吃田里的青蛙、黄鳝、鱼鳅,无论知青们怎么劝,韩主任一家都不吃。 王忠富亲自做示范,韩主任才品尝了一只,觉得味道鲜美,但在也不吃第二只。知青们将桌上的青蛙肉连汤一起席卷一空。 晚饭后,知青们留在韩主任家过夜。 主任家较小,只有两间住房,杜忠惠、胡金秀两个知青与主任妻子住一间。韩主任父子俩、王忠富和我四人住另一间,挤在一张床上,好在床铺够宽。 山里的夜很凉爽,屋里蚊子飞来飞去,好在有蚊帐,扎好四周,蚊子就飞不进来。 胜利四队是我们大队最小的一个生产队,田也不多。我们一天半就将秧苗插完。丁奉安队长向大家宣布下午放假,引来一阵欢呼。 我与王忠富商量,生产队刚分给知青10斤糯谷,咱们做下东,请基建队里的知青来搓一顿,王同意了。当即发出向她们发出邀请,杜忠惠、胡金秀爽快答应下来,同时带口信给五队知青李绍平、任君友。 同队的知青唐永华下午没出工,我们将10斤糯谷(包括唐永华的)交给同队的大队黄万华会计,在她家做饭。黄会计家很宽敞,单家独户,位于梁下一个湾里。 他妻子也姓王,与王忠富同姓。乡里人家喜欢认同姓,同一个祖宗彼此感到亲切。 黄会计陪着知青们坐在堂屋聊天,这时五队知青曾祥义也随李绍平、任君友一同来了。他们一来就有点象吃大户的,把我放在桌上的四盒烟抽得精光,糍粑也吃了个饱,席间当着众人的面将王忠富、唐永华和我当哈儿一样,扫血了一通。要不是有大队干部及女知青在场,我几次差点拍桌而起,起身斥责他们。但还是忍住了。 我没开腔,小王、小唐更说不赢他们。我也知道他们三人不在乎吃我们一顿,而是妒忌邀请了一队两个漂亮的知青。后来杜忠惠、胡金秀对他们的言行表示了强烈不满,三人才央央离去。杜忠惠直言:“早知五队的知青这么酸,就不该请他们!” 第八十三章 修建六门大寨公路 一九七六年四月,全国再一次掀起“农业学大寨”的高潮。县、区、乡干部分批组织前往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公社学习取经。平昌县提出“二年奋战,把平昌建成大寨县!” 当年的平昌县五分之三的公社不通公路,县委县政府决心改变现状,要把全县所有公社一年之内全部修通公路。一场轰轰烈烈的筑路战役在平昌大地展开。 炮声隆隆,号声响亮。人山人海,手推肩扛。大山生活的人特能吃苦耐劳。他们自带干粮,硬是在高山之间,修出条条险峻的山区公路。 县里下达给六门公社的修路任务,是从六门小河对岸连接到大寨公社,而大寨公社则负责修通连接元沱公社的公路,使之连成网。 六门到大寨的公路设计里程约8公里,所经之处全是大山,公路要绕过很多弯才能到达山顶的大寨公社。 公社为修建这条公路,召开三级干部大会进行修路动员,请县交通局技术人员勘查路线,公社书记们带领各大队干部到现场领受施工任务,落实修路人员和物资。 六门公社有八个大队,8公里长的公路分摊下来,刚好每个大队负责修建1公里。 胜利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由水库基建队负责上级下达的1公里路基开挖,路面铺碎石。修路人员的粮食由各生产队承担。 大队王家柱书记带领各生产队队长来到庄房湾水库,召开修路动员会。水库工地只留炮工班继续施工,其余人员明天上午前往光华一队向家院子投入公路施工。 女知青胡金秀因脚上冻疮没有全好,留在水库基建队。 第二天上午,基建队30个民工背着铺盖、工具来到光华大队一队的向家院子。 向家院子坐落在半山腰,背靠大山,前面有一大片平坦的水田,站在水田旁的崖边,可看到公社的街道房屋。 基建队入驻这家房子的主人叫向志华,县食品公司书记,其妻子在家务农。他家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在响滩区读初中,小儿子和女儿在六门读小学。向志华的哥哥是响滩区供销社主任,家也在这个院子里。 向书记的妻子贤惠、漂亮。待人热情。她十分高兴欢迎胜利大队基建队的到来,把自己的厨房腾出来作为基建队做食堂,她专门为我清理出一间小屋,里面放着一架小床。王忠富与我共住一屋。 知青杜忠惠与女民工住进邻居的阁楼,上下爬楼梯。 炊事员刘国成忙着砌灶安锅,灶砌好后我将带来的柏树枝塞进灶孔里,用火柴点燃,烧水做饭,从放米的柜子按每人四两的份量称出米,交给刘国成掏洗下锅。中午的菜是米汤煮萝卜。 太阳当顶,丁队长吹响收工的哨音,民工们扛着工具回到驻地。 民工们来到厨房依次排队,我用称来称饭,并在饭卡上盖章。这么短时间就开饭令带队的丁奉安队长十分满意,他拍拍我的肩膀以示表扬。 饭后丁队长召集上工地的民工进行分工,石工打石头,炮工打炮眼,其余的人清理渣石。 人们拿着钢钎、手锤、锄头,撮箕上工地,院子一下子静下来,只有小鸡相互追打嘻闹声。 炊事员刘国成洗刷完锅、饭勺、木盆后,又在大铁锅渗上水,烧火做晚饭。我在旁总想帮一把,他不让我插手说:“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 我见木盆里的萝卜没洗,端起就走,来到屋后田边的水井边,用瓢从井里勺出水至木盆里,蹲下身用谷草擦洗萝卜。一会儿盆里的水成了泥水,从盆里捞出萝卜放在井旁的石板上,将泥水倒进水田里。洗干净的萝卜又在木盆里用清水浸泡了一会才端回厨房。 拉根板凳坐下,用刀削去萝卜蒂蒂,然后将萝卜交给刘国成切成片。 房东女主人姓王,约四十多岁,梳着齐耳短发,衣着整洁挺象城里人,待人十分和气。她在家料理家务,照顾儿女。没在生产队出工。家里喂养着一头黄牛,每天上山割草喂牛,年底由队上评几千工分,黄牛由生产队使用。 我们都亲切的叫她王阿姨。她将自家的厨房腾给基建队后,做饭用小煤炉,有时请我们几个知青品尝他做的菜。 几天后,水库基建队派人送来煤炭,做饭时间大大缩短。我一有空就上工地帮忙。 胜利大队基建队承建的公路在半山腰有好几个弯拐,施工难度大,要在坚硬的岩石上挖出路基。 炮工班凿岩打炮眼,每天下午6点,公路全线统一放炮,工地所有人员(除点火员)听到哨声,撤离现场2公里外。第三遍哨声响过,点火手持香烟来回跑动点燃导火线,倾刻间整座大山青烟弥漫。5分钟后“轰隆!轰隆!”浓烟中冲起股股气浪,泥土、岩石奔向天空几十米才缓缓落下。 最危险是是在岩石上放炮,声音清脆“砰!砰!”冲出的岩石拚射一、二公里外。落下的石块在水田濺起朵朵水花。遇到此炮,千万不能瞎跑,要看着天空,飞石在蓝天下显得十分清楚,要估计其距离、方位及时躲避。 我亲身经历三次飞石临空,马上调整站立的位置才得以躲开。 不过也发生了一个意外,有一天放炮时,我们院子下面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割猪草,听到放炮声也没看天上,惊慌的提背篓往家跑,一块半斤重的石块从天而降砸在她背上,当即倒地昏死过去,人们马上抬着她送往医院进行抢救。 修建六门公社至大寨公社这条路的八个大队,只有我们大队是专业基建队伍。施工检查后从不会返工,对工程进度有保证。 每天晚上收工吃饭后,民工们闲着没事,有的下山到公社场上溜达,有的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吹牛摆龙门阵。 同队知青王忠富善于言谈,咱俩喜欢凑在桌边相互开玩笑取乐。但有一点从不对女、女知青开玩笑,免得人们闲话。 事与愿违,有件事还是莫名其妙落在我头上,弄得我满头雾水。 一天旁晚,七队民工韩维强约我到屋后水井边,他说:“有人说,你在三月的某一天,看见我与三队的韩连芬在基建队下面的林子里拥抱亲嘴,现人们四处传这事,都说是你看到的,这事收我们怎么做人!” 我一下子蒙了,对他解释这事我真不知道,他根本不信。魏连芬来了,她非要我橙清此事,不然决不放过我!” 虽然我一再解释,但二人仍不依不饶。一下子火了“莫说那么多,男子汉敢做敢为,你俩咬定是我说的,你将说这话的人告诉我,当面对质。若无此事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俩人面面相觑不着声了。 我带着一肚子气愤离开。 山里有一个说法,走路撞到这档子事,会带来一辈子悔气,不吉利,何况我根本没撞见。不知何人这么歹毒,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韩维强(已婚)与魏连芬(未婚)在基建队时常在一起吹龙门阵,这在落后的山里会遭到人们议论。咱六门公社这么大,还没发生过一起夫妻离婚。就可以想象人们的道德标标准衡量尺度。 从水井边回来,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第二天我向同队知青王忠富讲起此事,他也感到气愤,单独找了韩维强。晚上收工后,韩维强悄悄找到我,就此事向我道歉。我见他态度诚恳,也就算了,差点让人阴了一把。同时请我和王忠富到六门街上馆子里,他做东请我俩各吃了一碗面,才消了气。即便我们不找他麻烦,妻子及女方家里的人对他也不会善罢干休。 平昌大山里水好、空气新鲜,几乎每个下乡的知青都长得面容红润,身体结实变胖。我体重已达到140斤,脸下巴出现“双下巴”。 在修公路时得过一次小病,双眼红肿,眼睛疼痛,硬衬两天导致病情加重。不得已请大队赤脚医生张全善来光华大队为我打了针青霉素,第二天就好了。 一天旁晚我端着洗脸盆来到水井边洗衣服,刚蹲下从井里勺水,基建队女知青杜忠惠也来到水井用水洗脸,我忙起身让她, 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笑盈盈的说:“这是胡金秀家里让人带来的,她让我捎给你!” 我接过她手中的糖果,直说:“谢谢!谢谢!” 她转身说了句“哈唬唬的。” 下乡知青的时间里,六门公社的知青胡剑武带着两个知青在我们生产队知青点强吃了一顿霸王餐后,我对知青间交往变得冷漠,除本大队知青以外,就很少与其他知青交往。我们驻地光华二队有一个望江厂的女知青,经常路过我们院坝,我都从不搭话,尽量回避。 胜利三队男知青黄忠财是我在重庆四公里的邻居,住一层楼两隔壁。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大我一岁,高一个年级。他会木匠活,做的家俱挺新潮漂亮。但我俩不怎么来往。 一个赶场天,他引了个女知青来光华一队找我,看在邻居的份上,热情的留他俩在工地厨房吃午饭。饭后因事我离开,后来王忠富告诉我,黄忠财离开时出我言语,说我小气、啬舍、不落教。 房东王阿姨也为我鸣不平:“吃了人家的饭,倒说不是,我还没见过这样怪人!” 自此以后,他又来了一趟,我只陪他“空了吹”,从不招待他。他也知趣再也没来过。 有时尽管你宽待别人,得到的回报是刻薄、不通情达理。 一九七五年四月底,大队为加快公路修建进度,将水库所有人员调往光华一队支援施工。向家大院更加热闹。 留守水库的女知青胡金秀也来了。房东王阿姨安排她和杜忠惠与她女儿向丽睡一间床。 王阿姨的小儿子向平九岁多,天真活泼,长得很乖,一对大大的眼睛格外讨人喜欢。在六门小学读小学三年级 见到我“董叔叔前,董叔叔后”的跟在你屁股后面,要我给他讲故事、捉鸟、摸鱼。 一天他在我住的屋里耍,我打开随身带的小木箱拿换洗衣服,见我箱子里有一套解放军干部军装(在铁道兵当干部的二哥送我的),他十分喜欢,拿起穿在身上,几间屋走了个遍,人们都说帅,他高兴的合不拢嘴。 五月劳动节小学放假,向平要去平昌县食品公司父亲那里渡假。王阿姨请我帮忙送他到县城。我从箱子里将整套军装拿出装进挎包里,引着向平上了路。 六门公社到平昌县城三十五里山路,全是步行。我俩从光明大队一队出发,经六门公社爬上潘家梁。 平昌的山高大雄厚,这条路我还是第一次走。烈日当空,山顶的风凉爽宜人。下山十几里的山路全是石板路,在山涯间盘绕。路人将石板棱角磨圆。巴山“背老二”一年又一年,石板路记载着他们的脚步,厉数着他们风雨相伴的辛劳。 步行了四个多小时,与小向平来到巴河边的公路上。 河对岸就是依山而建的平昌县城。 县食品公司坐落在平昌至达县的公路边,一幢一楼一底的青砖房,大门旁挂着“中国食品总公司平昌县公司”牌子。 一楼办公,二楼是宿舍。一条公路通向里面的杀猪场,猪圈。若大的猪圈里只有十几头猪。 食品公司的职工对向平很熟,告诉他“你爸爸去县里开会没回来!” 办公室的人将向书记寝室钥匙交给向平,我俩上楼开门进去。这是间单身宿舍,窗户外是公路,室内家俱简单,一张挂有蚊帐的双人床,靠窗放有一个写字桌,桌上放满文件。一个洗脸盆,三个腾椅。 向平打来洗脸水,洗脸后咱俩睡了一觉。路途劳累,睡的真香。 一觉醒来,向书记已从县里开会回来了,他让向平到食堂打来晚饭,我们三人在寝室吃。 向书记在单位是个大忙人,刚放下碗就有人叫他开会,临走时他将我安排住招待室。 室内电灯昏暗,平昌县境内没水电,整座县城生活办公都是用柴油机发电。 二楼宿舍空荡荡的,我等向平睡着后就去了招待室,用钥匙开了门,打开电灯,屋里有二架单人床,铺盖、草席挺干净。这是食品公司专门接待外县来拉猪车辆驾驶员住的房间。 第二天早饭后,向书记进城办事,咱们一行三人乘船过河到县城。渡船票挺便宜,每人3分钱。上岸后在长途汽车站与他们告辞。 我在长途汽车站旁边的照相馆,花一元钱拍了一张室外身着军装的黑白照片,我敬佩军人,梦想着有一天我也当上解放军,这是我一生唯一的军装照。这张照片至今还保存。 “六门公社文艺汇演”筹备活动拉开序幕,节目内容要示健康,歌颂祖国,歌颂农业学大寨。 大队王家柱书记指定大队团支书魏述珍和知青杜忠惠负责我们大队节目筹备工作。 为此,杜忠惠交给我一个山东快书《奇袭白虎团》的剧本,让我参加演出。能否背下来心里真没底。推辞当然只要一句话,可又不好推,人家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才找你,这面子一定给。 就凭两点,一、人年青记忆好;二、好歹我也是学校文艺积极分子。 我们大队准备了两个节目,一个是《奇袭白虎团》;另一个是女声小合唱。 自打从杜忠惠手中接过《奇袭白虎团》剧本,我就开始下苦功背剧本。厨房,路上只要有空就一句句分解、记忆,手不离书,背漏词拿出书再看,就这样背呀唱呀,居然在十四天内就将山东快书《奇袭白虎团》全背下来。 “一九五三年,美帝的和谈阴谋被戳穿...........。” 快板书要有道具,我用两块竹板,在上面各穿两个眼,穿上绳子,左手大姆指穿过绳子中央,手指一动,“辟晨啪啦”声响起,倒象那么回事。竹板专清脆响亮,伴我一路行。 转眼时间到了月底,文艺汇演在公社礼堂正式开始,我们大队参加演出的演员来到公社。晚上,柴油发电机轰鸣,宽阔的礼堂灯光雪亮,公社广播站在礼堂内安装了高音喇叭,同时通过公社广播网向全公社进行节目实况转播。 这天晚上六门街上好热闹,看节目的人将小街挤得满满的,全是年轻人。 各大队参演的演员,穿着演出服,排成队进入礼堂。演出会场最忙碌的都是知青。男知青负责维持秩序,女知青负责为演员化妆。 从末单独上台的我,此刻心情挺紧张。 杜忠惠急冲冲的从二楼组委会下来找到说:“晚上演出节目多,经公社研究各大队只出一个节目,所以你就不参加演出了!” 听完这话,紧张的心一下子松驰,谢天谢地,也无心观看节目,一溜烟的出了公社大门,返回光华一队睡大觉。 当晚杜忠惠她们参加演出的人才回来。 第二天,杜忠惠看到我,责备我不该溜,后来又临时决定你演,四处找不到人。这真不怪我,是你们安排不当。 不过山东快书《奇袭白虎团》我还是上台演了一次,在青龙公社靠近庄房弯水库的一个生产队合并到六门公社胜利大队地典礼晚会上,那是半年后的事了。 经过半年各大队建设者们艰苦施工,六门公社至大寨公社于一九七六年五月底修通了。公路路面嵌上片石,再铺碎石,最上面盖一层泥土。 大寨至元沱的公路还在修建中,所以我们修的这条公路还是断头路。 六月初大寨至元沱全线贯通。 一九七六年六月十日,六门公社至元沱公社的通车典礼在大寨公社举行。 胜利大队基建队全体队员一早赶往大寨公社参加通车典礼。 天空晴朗,阳光普照。 通车典礼大会会场设在大寨公社街道外公路边的空旷地上,临时搭的主席台,四周插满彩旗。两边大喇叭正播放着音乐。来参加典礼的人有上千人。 人们身着节日盛装,男人们穿的青灯芯绒中山装,女人们撑着走亲戚才打的黑雨伞。川流不息的沿着新修的公路湧来。围着公路上停着的吉普车、解放牌和山城牌货车,好奇的看着、摸着、笑着。以这奇特的方式欢迎公路上的来客。 上午10点整,音乐声嘎然而止,人群安静下来,大会主持人,大寨公社书记宣布通车庆典大会正式开始,首先介绍来宾。 参加庆典大会的有平昌县委副书记、响滩区委书记、县交通、水利局长、县食品公司书记、重庆南岸区交通局副局长刘遵权。 刘遵权副局长在大会上讲了话,并向大寨公社赠送了三十辆人力车。 通车典礼在各位领导讲完话后结束。 六门公社书记盛情邀请南岸区交通局车队的山城牌货车到六门,货车司机是邓贻诗,他开到向家院子后面,离公社还有一公里不肯再往下开,驾驶员说路基太软,车压上去怕塌方。调转车头前往南江县拉木料去了。 没想到他这辆车是大寨公社至六门公社公路建成后,第一辆开到六门公社的车(因公路质量原因,仅差一公里),很有纪念意义。 第二天,县交通局质检人员汇同公社干部,对大寨至六门进行检查,验收合格,准予车辆通行。我们胜利大队公路建设突击队圆满完成公路修建任务,全部撤回水库工地。 第八十四章 烧床事件 我们公路修建突击队历时半年完成六门至大寨的公路建设任务后,全部队员撤回胜利大队庄房湾水库,工地上又热闹起来,号子、钢钎、二锤声此起彼伏。 我仍负责基建队伙食团及队上物资保管。 日子进得挺快,转眼间又到赶场天。我与同队知青王忠富一起去公社看重庆家里是否来信。 到了六门公社街上,直奔邮电所。王忠富在邮电代办员李则宾手中取出他订达县地区办的《通川报》。一个星期六份。小王文化不高,看得慢,常常到下次赶场取报纸时,前面的六份报纸还末看完。 这个赶场天我没收到家信,与小王早早的回到生产队。 留队知青唐永华正在厨房做饭,见我俩回来,十分热情的请我们吃饭。 他原是与我们一同上的水库,因个子小吃不下苦,在我的帮助下回到生产队。我将从重庆带来的理发工具送给他,并手把手的教他学会了理发。胜利二队的男社员头发都由他承包了。 有了理发这门手艺,虽然社员理发后不用付钱,只请吃一顿饭,加上他喂养了几只生蛋的鸡和经营自留地,小日子过得挺磁润。 我考虑到他平常生活十分节俭,一分钱都要扮成两半用,几次赶场路过生产队都没回去。 今天水库放假,赶场回来得早,临时决定回队。 饭桌上一盆干饭,一大碗酸菜汤。 唐永华向我们说起,前天夜里,队上保管室失火,将借知青的床也烧了,他向队长交涉,重新做一架床还给我们,可队长理都不理他。 听说此事后我马上与王忠富去张家弯刘队长家,刘国朝队长感到很为难,对我们说要找到放火的人,由他赔。 山区发生这类小事,公社那会管,何况只是照夜时失火只烧了蚊帐和床,保管室的粮食没着火。 刘队长明显是在忽悠我们,谈了阵没结果。临出门时我丟下句话:“既然生产队不管,那我们只有自己解决!” 回到知青屋向唐永华问清失火当天晚上是丁玉成、丁国安、黄万春守夜。就与小王一道出门去找他们。 刚踏出门口,迎面撞见同院住的丁国安,我叫住他。 “老丁,麻烦你跟我们到生产队保管室,解决把知青床烧了的事!” 丁国安妻子见我绷着个脸,有点紧张的说:“小董,国安是个老实人哟!” “大嫂你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丁大哥的,只是吹会龙门阵!”我笑着对她说。 紧接着王忠富把黄万春也叫到保管室地坝,我挺客气的递给他俩香烟。情谊归情谊,事情归事情,各还各。 我吩咐王忠富去把丁玉成找来。 一会王忠富气呼呼的从下面跑上来,“小董,丁玉成在下面沟里梨田,我在岩边喊他,甩都不甩时我!” 这话把我冲胀了,我跑到岩边冲着下面梨田的丁玉成就喊。“丁玉成,知青的床遭你几父子烧了,叫你上来解决!” “忙啥子,我将这块田梨完就上来!”他扬扬手中的小棍吆喝着牛。 “你是不是不上来,别怪我不客气了哈!”我话语强硬,极具威胁性。 “来了!来了!”他上了田埂,弯腰洗掉脚上的黄泥,往上走来。 知青要将烧床的当事人找来理论,这事惊动了大队和生产队干部,大队长丁锡安专程赶来,这个丁队长办事水平不高,是个有名的“和和嗨”。 刘国朝队长也赶来,我对他心中有气没搭理他。知青的床借给生产队照保管室我没意见,但一把火给烧了,即不赔又不修,真是岂有此理。 这时生产队的社员听说我要找烧床几个人的麻烦,都纷纷的来到保管室晒坝围观。 半竿烟功夫丁玉成从河下上来,大嗓门老远都听得见,“床烧了就算了,反正你们又没睡!” 他嘻嘻哈哈的走过来推了我一下“小董,要床取婆娘吗?” 我侧过身给他当胸一拳,他当当后退两步,他一惊:“做啥子!” 我冲三人吼道:”啥子!谈床的事,起来站好!“三人见我发怒,无奈的站起来,紧张的盯着我。 我当着大家的面走到烧焦的床前,手起掌落“啪”将床横担拍成两节,抓起一截在手转过身。 晒坝上的众人一下四处闪开,没人说话,几十双眼睛紧张的盯着我手中的“家伙”。 来到三个“肇事者”面前,我一掌把手上提着的床横担再次击断,三人给震住了,身子刷的绷得笔直。 “你们三个给我听着,我的床是你们借的,也是你们烧的,我回来没床睡觉,找生产队又不管,那我只有找你三人,限你们明天把床给我修好,不然明天我们就到你三个家里搬床,也让你们赏赏没床睡的嗞味!” 丁大队长、刘队长在旁闭口不语。 我将手中的床横担扔进被烧的床框后对三人说道:“你们走吧,记住明天!” 我全然不理在场的人们,满脸严肃回到知青屋。 第二天一早我与王忠富赶回水库上班。 中午时,黄万春从胜利二队专程来水库通知我,床已修好,抬到你们知青屋里了,靖我回队验收。这速度令我惊呀的合不拢嘴。 我对黄万春说:“床既然修好,我相信你们,你回队后转达另两位,我也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此事就此搁平。 第八十五章 接收胜利八队 胜利大队庄房湾水库施工以来,遇到一个问题,扩建开挖水库要占用青龙公社临近水库的几十亩田地。在经济落后的山区,要获得土地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互换土地;二是并队,并过来的这个生产队减少的公粮由水库受益队承担。 经两个公社磋商换地,可我们大队与这个生产队相邻的土地贫脊,人家不干。公社向上报告,县政府似将青龙公社这个生产队划归六门公社胜利大队,名称为“六门公社胜利大队第八生产队。” 筹备手续下来的一天,胜利大队队长丁锡安到了水库基建队,安排我与他一同前往青龙公社办理接队手续。 第一次去青龙公社,感到新鲜好奇。山区的路弯弯曲曲,多为石板小路。距离6公里,够远的。 今天青龙公社不是赶场天,路上行人稀少。丁锡安队长头戴退色军帽,穿着很旧的一件军队干部服,下穿蓝色裤子,脚穿解放鞋,一副标准的山区干部打扮。他走路很快,象一阵风。 今天天气很好,骄阳悬空,将四野洒下一片金黄。 我紧赶慢跑,浑身流热汗,将上衣脱下搭在肩上。丁队长连上衣的风纪扣都没解开,时不时的停下来等我。别看他是四十好几的人,腿上功夫实在了得。 山里的干部整日走东村窜西村,上坡下坎一走就是好几十里,真的好辛苦。 青龙公社的街道比六门公社小好多,这里也不通公路。公社办公的地方是土墙结构的房屋。 我俩进到公社办公室,办公室干部接过丁队长递给的各种表格,翻看了完后,让我们在办公室坐会。他拿着表格出去了,可能是向上面汇报。 约五分钟后他回来,二话没说,从抽屉里拿出公章,在表格上盖上章,将表格交给丁队长。 手续办完,出了公社大门,此时已近中午,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早已咕咕叫。 我们走进街上唯一的食店里,店里仅有小面卖,一角钱一碗,每碗约有二两的份量,挺便宜的。 我花六角钱买了六碗面,一人三碗。 返回的路上,或许是请客的原因,丁队长不像来时紧绷着脸,变得和谒起来。他问起我家里情况,什么文化程度,来这晨习不习惯,水库工地进度等等,我都作了回答。 见他平日总是旧军装离身,好奇的问:“丁队长你做过兵?” “没有!”我弟弟在部队当连长,是他送的。他说:”弟媳妇现是六门公社妇联主任,要明年才能随军。” 一路交谈,不知不觉回到水库。丁队长在厨房喝了开水后就返回胜利三队。 一个月后,县政府批文正式下达,青龙公社这个生产队正式划归六门公社胜利大队。为了庆祝此事,两个公社的干部决定在六门公社胜利五队交界处举办隆重的交接仪式。 公社特批了二十斤猪肉,大队让我具体负责宴席筹备,丁奉安队长安排炊事员韩维能主厨。各种小菜由韩维欣采购。 我们一行人一大早来到五队刘队长家忙碌起来,打扫屋子,借桌橙。计划办四桌宴席。 午饭后双方举行交接签字仪式。 根据大队的安排,为庆祝胜利八队的到来,水库基建队晚上举办一场文艺晚会,地点在胜利大队第八生产队保管室前的晒坝上。 入夜汽灯将晒坝照得雪亮,地坝上摆满板凳,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场面很是热闹。 晚会由知青杜忠惠主持,青龙公社和六门公社的干部和生产大队的干部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祝贺这个生产队来到六门公社。 基建队员们表演了合唱、独唱歌曲,我上台表演了山东快书《奇袭白虎团》,演出的节目获得观众阵阵热烈的掌声。 第八十六章 招工信息 冬去春来,一九七六年春暖花开的季节,把我推向人生的十字路口,六月的一个赶场天,我收到大哥从重庆寄来的两封信。 “四弟:你好!前几次你与家中的来信已收到,并回了信。今写信主要是与你商谈一事。今年我地集体所有制单位正在办一进一出。 母亲今年五十六岁了,完全够条件退休。不知你是否愿意。如不愿回来,母亲就不退。若愿回来,她老人家向单位申请办理退休手续。何去何从自己选择。 四弟,看来所到单位不太理想,自己周密思考,才会安心本职工作,不会怨天怨地。 收信后将自己的想法写信相告,免得家人挂念。 四弟,不管你回不回来,都要安心农业生产,和生产队、大队、公社干部及社员们搞好关系,留要留得愉快,走要走得高兴。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一九七六年五月三十日。” 看完信,平静的心中掀起琏猗,这关连着自己一生的路,是得认真想想,琢磨琢磨。 我拆开大哥的第二封来信。 “四弟,来信收到,六门公社党委对知青成长十分重视,我们放心满意。入党的事按理作为大哥的应无条件支持你。但是,目前面临集体企业正办理一进一出。在前次给你的信中已谈到,之后你的回信只字未提,母亲的心愿是”希望你回来!” 回来的人不一定在母亲单位,属城建、交通、商业局统一分配,这次招工的人在八月份就得到单位报到,时间紧,不得拖延。 四弟:一个人工作单位的好坏,绝不影响自己的前途。关健看自己的创造。如不愿回来,入党的事争取在农村解决。一九七六年六月九日。” 合上信,折好放入信封。 是啊,人一生只有极少的机会供你选择,一步踏上,路漫漫。从现实看农村条件很艰苦,即使能在当地工作,远离重庆远离亲人,会感到孤独,觉得无依无靠。心中有一种“即便回重庆下力扫厕所,也比远在他乡强”念头。 面对人生的选择,我犹豫徘徊。回与不回拿不定主意,思想上压力很重。为此我写信给在青海格尔木铁道兵工作的二哥,希望听听他的见解。 很快二哥从青海回了信。 “四弟:你好!来信于昨日收到,看后内容祥知,为哥认为这事关终身,要慎重考虑,有些地方我比你知道得少一些,因此我没有你的实际和身感。对你那里所处的具体情况无法了解。所以看问题没你全面,最好的意见是,你也不小了,有一定的分析能力,我完全相信你的自信和主见。 困难、阻力是难免的,人一生都是在斗争中生活。谁不想念故乡,谁又不想念亲人,可这与党和事业相比显得多么渺小啊! 年青人在青春时代,都会想有一个好的前途。我们过去都有同感。家中父母、大哥的关心应当领受,从内心感激他们,但决定的因素是你啊! 其他没什么,下次再谈!哥董长富。一九七六年八月二十晶于青海格尔木。” 回不回城顶替母亲的搬运工作,心中真拿不定主意。母亲单位是重庆南岸区海棠溪运输合作社,主要从事人力运输。母亲的工作就是在水泥厂江边从船上将矿石用箩筐挑到囤船上的传送带,传送带再将矿石输送到水泥摇窑里。这工作很辛苦,是重体力活,一天工作八小时,收工后还要步行五公里回到四公里家中。 说真的我真的不想回去接替母亲这份体力工作。 重庆因单位上报招工指标未下来,这事一拖三个月过去了。 第八十七章 征兵体检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二十日,大队王家柱书记通知我与生产队刘队长一同到公社开会,胜利一队知青胡金秀也参加了这个会。大家都不知道会议内容。 大会上公社书记传达了七六年冬季征兵的组织动员工作,各大队要推选优秀青年报名应征。名额由公社统一平衡,胜利大队有五名青年应征体检指标。 返回胜利大队的路上,我向同路的王家柱书记、刘国朝队长表达了我想参军的愿望。王书记当即表示大队支部开会时会予以考虑。 回到生产队,我将此消息告知王忠富、唐永华两人,大家都非常高兴。 这次征兵专门对知青应征提了条件,“下乡满一年以上,年满十八至二十四周岁的男知青也可征集。” 我们三个知青都符合条件,但指标有限,大队不可能让所有知青都去报名应征。为此心中都挺忧郁。 有一着棋我走错了,半年前我在看到一张报纸上说长期坚持洗冷水浴可强身健体,那怕数九寒天,早晨起床锻炼后都到水井边用冷水冲澡。造成我应征体检落选的严重后果。 两天后,大队通知,胜利大队推选李绍平、董长两个知青和另外叁个社员参加今年平昌县响滩区的应征入伍体检。 接到通知我心中高兴激动,生产队刘队长听到这消息,请我们三个知青到他家宵夜,祝我顺利通过体检参军。席间喝了不少酒,天黑尽才打着电筒回到梁梁上的知青屋。 下午,公社应征青年动身前往平昌县响滩区,我们生产队在响滩中学读书的丁怀清和大队知青李绍平,同队知青王忠富也陪我前去。我们四人同行,路上大家心情非常高兴。晚上住响滩中学宿舍。 今天上午参加征兵体检,清晨我起床后到水井边冲了个凉水澡。 九点钟,各公社应征青年集合,分批在区政府大楼参加体检。 第一关是测视力、色盲,我通过了;第二关是嗅觉测试,面前放着水、煤油、汽油,我也顺利通过;第三关是测血压,这下卡了壳,我连测三次都偏高,在这关被刷了下来。令我好鞠丧。这么好一个机会,眼争争的在眼前一愰而过。有什么法,认命! 山区的冬天天空睛郎,刮来的风吹到身上凉嗖嗖的。 十天后,公社宣布了入伍名单,我们大队李绍平应征入伍,他从区里换了军装回到大队,在他落户的五队特意办了一桌酒席,宴请大队所有知青。他专门到二队请了我。 去五队的路上我沉默不语,心情难受。象一个失败者面对成功者。 李绍平身着新军装(没领单帽微)在知青住家门口将我们迎进屋,他特高兴。同队知青任君友、曾祥义两人在厨房里忙者做饭菜。 胡金秀戴着李绍平的军帽与杜忠惠在厨房里嘻闹。 饭菜很丰盛,但我品不出一点味。席间我没说一句话,心里苦苦。吃了一碗饭,便起身一个人先行告辞。 第八十八章 红苕被盗 我向大队辞去水库期基建队管理员的工作,得到同意。同队知青王忠富也随我一同回来生产队。 唐永华对我俩的归来,显得不怎么高兴,打乱了他孤身一人的生活节奏。送他的自留地也归还我们种菜。做饭时,他还是自己做,我与王忠富合吃一锅饭。反正一日三餐都是“金巴子”干饭。 一九七七年春天来到,满山的梧桐花,洁白一片点樶山野,如一幅美丽的山水画悬挂天边,展现出大自然美的魅力。 红苕即将成熟,山坡一片翠绿。 农村的曾二、三月即将熬过,只要开挖红苕,就可放开肚子吃个饱。这对山里的大人小孩,可以说是望眼欲穿,渴望已久的季节。 这时我们生产队发生了一件人人痛恨的事,半夜有人乘着夜色,偷挖了我们院子下面生产队的红苕。 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报告给生产队长。 在盗挖的红苕地边,面对翻开的泥土,四处乱甩的红苕腾,人们纷纷责骂:“哪个没天娘的,断子绝孙干的,吃了偷挖的红苕爆肚子不得好死!” 此事件公社领导十分重视,苟书记在大队干部的陪同下察看了现场。指示大队、生产队干部立即清查,挖出偷盗红苕的人。 当晚胜利大队开会,决定成立清查小组,由我负责,知青王忠富也参加到这个小组。初步怀疑对象是本队的黄万春、黄代福二人。 清查小组对首先对住我们梁下的黄万春家里进行了搜查,屋里的旯旮角角、红苕坑(每个农家屋里地下挖的储藏红苕的地方),翻个遍一无所获。 大队书记、生产队长碰头商量,想出个办法,并征求生产队委、组长同意,挨家有重点的搜。 为什么让我们知青出面,因黄万春、黄代福是当地出了名的“天棒!”怕他俩日后报复。而知青朋友多,一声招呼就涌来七八个,根本不虚他。当地再天的崽儿也怕知青。 天擦黑,拿着手电带领王忠富及队上的干部直扑崖下黄代富家。 看家狗“汪汪汪”冲着众人叫个不停,黄代富出门见是我:“小董,你们来做啥子?” 我身后七八支电筒光划破夜空,看不清人脸,他以为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知青。 来到黄代富身边,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 “黄代富,梁上生产队的红苕被人偷了你知不知道?”我问他。 “听我婆娘说过!”他畏缩的小声回答。 “我们怀疑是你,有没有做这事,只有搜搜才能证明你的清白!”我对他说。 黄代富一下跳起来,“又是哪个狗日的在陷害我!” 跟来的几个生产队干部没开腔,我回敬他道:“你吼啥子,不做亏心事哪怕半夜把门敲!” “哪你们来搜吧!”他推开门,他妻子和儿子站在厨房惊呀的看着众人。 黄代富家很小,只有两间屋,一间住人,一间是厨房,土墙外搭了个猪圈。 掀开屋里地下的苕坑盖板,用手电筒一照,里面空空的,下面有一层柴灰。我跳下去仔细观察,柴灰湿润,应该是铺了很久。 大家将屋内的床下、大柜子、猪圈、房前房后的柴垛搜了个遍,一无所获。 丁敌安队长、记分员丁贵我们三人出了门,在地坝边碰头。根据搜查情况,看来黄代富没偷队里的红苕。 离开黄代富家上了梁后,大家又直扑怀疑对象黄万春家。 黄万春家也只有两间房,屋里地下的苕坑也是空的,里外查遍没见一个红苕。看来又冤枉了他。 丁敌安队长却坚持自己看法,认定这还是一起队内盗窃事件。依据是被盗的苕地不是与其他生产队接界。 生产队干部研究确定一个目标,即我们住家的丁成安家。 丁成安结婚四年多,妻子还未生育,平时给人的印象挺憨厚老实。 三个知青打头,一行二十多人提着马灯,打着手电,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坎,来到丁成安家门前。 “汪汪汪!”看家狗的叫声在夜幕下回荡。 “哪个?”丁成安打开门问道。 “我,丁敌安!”丁队长应附着回答。 “这么回事,给你说明白!”丁敌安满是绉纹的脸通红,蒜头鼻子抽了几下。他是个急性子,走路一阵风,说话象打机关枪。 “队上红茹昨晚遭人偷了,经队上领导研究,每家都看看,免得背黑锅!” 丁敌安说完就对我们说道:“小董、小王、小唐你们三人进屋看看!” 我们进了屋,丁成安妻子已起床站在桌子边。 他家在当地算贫困户,仅一间住房和一间厨房,厨房外是猪圈,一只小猪在手电光下乱窜。 王忠富拿着手电,走进住房,床下、柜子看了对我摇摇头。我转身进了厨房,掀开下面的苕坑盖,跳了下去。用手电一照,一小堆刚挖的新鲜红苕堆在角落。 丁奉安在苕坑口也看见了,“嘿,给老子,红苕在里面睡大觉!” 人们忽的围过来,我从苕坑里爬出来,丁敌安队长跳下去,用箩筐将里面的红苕装起,递上来,足有六、七十多斤。 丁敌安队长指着抬上来的红苕问道:“这啷个说,嗯,丁成安!” 此时丁成安满脸通红,搭着头不吭声。 “丁贵,把红苕挑到梁梁上保管室地坝,顺去一队通知王家住书记,全队社员马上开会。” 丁贵挑起红苕,消失在夜幕中。 “走吧,丁成安,事情总要说清楚哈!”丁敌安队长说完回头就走。 两个丁队长将丁敌安带到知青住的外屋石桌边,让他反省交待。丁成安支支唔唔不肯说出实情。 大队王家柱书记听到消息后赶来了,关上知青外屋大门,与生产队本部一起找丁成安谈话。 生产队的社员得到通知后陆陆续续来到梁梁上大院开社员大会,来的都是队里的主劳(男人)。 院坝边台阶上点着三盏马灯,中央摆满长木橙,人们坐在一起纷纷议论此事。 知青屋内,王家柱书记耐心的对丁成安做着思想工作,并对盗挖生产队红苕一事晓以利害。丁成安才慢慢的讲出了实情。 “上个赶场天,我到六门街上赶场。黄万春帮我家挖地,与我婆娘在家发生了关系。我回家撞见十分生气,要打他。他拉住我说用100斤粮食私了。我考虑此事闹出去影响不好,就答应了。昨晚黄万春背了一背篓红苕送来,我也没多问,他倒进我家苕坑耍了会就走了!” 真相大白,王家柱书记叫我与丁奉安队长把黄万春找来。 来到黄万春家,他正在睡觉,见我们推门进屋,忙问:“做啥子?” “起来,穿上衣服跟我们走,自己做的事还装蒜!”我厉声喝道。 我们把黄万春带到梁梁上的知青屋,关上门。 王家柱书记讯问道:“黄万春,你偷红苕一事现以查实。你坦白交待事情的经过!” “没我的事,哪个偷的红苕我怎么知道!”黄万春拒不承认。 王书记将坐在知青下面房间里的丁成安叫上来,黄万春一见脑袋搭下来。不得不承认生产队的红苕是他偷的。 大队和生产队商量,决定马上开会,斗争黄万春。 生产队大会由王家柱书记主持。 他在会上说:“今天,二队这个社员大会,主要是针对黄万春偷红苕一事进行斗争。每年的曾二、三月哪家吃饭都困难,眼巴巴的望着地里的红苕丰收,分配后吃饱饭。 现在红苕还没长大,黄万春狗胆包天,晚上悄悄的偷挖红苕,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院坝上的社员齐声回答。 王书记吼道:“把黄万春带上来!” 我与王忠富把黄万春从知青屋里带到院坝会场前。 “盏他狗日的!”程明良、丁奉安、黄万华等人冲上前去路踢倒黄万春,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他身上,有人提起板凳砸过来,黄万春并没有上冒出鲜血。 王书记见事态扩大,忙出面制止。“住手,打死人要赏命!” 我与王忠富冲上前,拉开愤怒的人们,从地上架起黄万春进了知青屋。 会没法继续开下去,王书记宣布散会。 王书记进了知青屋,见黄万春伤不重,便让我和王忠富护送他回家。 胜利大队将黄万春偷红苕一事向公社作了汇报,公社党委开会将此事作为典型事件,不然各大队偷盗行为没法制止。决定将黄万春送公社反审写出交待。 胜利大队派我随行,做黄万春在公社期间的看护人。 王家柱书记将此安排告诉我,当然没意见,反正工分照算。 第二天上午,王家柱书记、刘国朝队长和我来到黄万春家,将公社的决定通知他。他带着铺盖卷、笔和纸,一行人来到公社。 公社解书记、何书记在会议室对黄万春进行了训话。然后安排上楼,住进中间的客房,里面有两张床,我俩各住一间。房间的窗户临街,可看到整条街道。 晚饭在公社食堂就餐,那时生活困难,每顿三两米,一份小菜。若有钱可到街上的小食店吃二两小面。 黄万春小学文化,但人机灵,悟性强,文笔相当流畅,错字很少。交待写好我交我审看,需要修改时让他重写。然后将交待材料交公社一把手解书记。 黄万春的交待分为两部分。一是偷盗行为,除此次偷红苕外,还偷生产队的谷子,树,偷鸡、炸狗。二是乱搞男女关系,以帮忙挖地、送钱、物等手段与生产队的妇女发生两性关系。 黄万春在公社的交待一个星期结束。 一九七六年八月,各个大专院校面向工农兵的招生工作开始了,六门公社有四个招生名额,由各大队推荐名单,集中在公社中学进行考试。 按推荐要求,知识青年必须下张满两年以上,而我下乡只有一年多,只有眼巴巴的看着人家上大学。 第八十九章 顶替回城 一九七七年春节,我从平昌返回重庆家中过春节。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农村确实艰苦,离家又远,渴望回到家乡工作。向母亲表明愿意从平昌回重庆顶替她的工作,做一个搬运工人。 我这一想法得到全家的支持。 母亲向所在单位重庆市南岸区海棠溪运输合作社递交了申请办理顶替退休的申请。 在重庆过春节,我只身一人返回平昌,等待重庆单位来人招工。 一等就是三个月,每天在生产队出工,心情沉落,混一天是一天。 一九七七年四月二十日,公社广播通知“重庆南岸区交通局招工的人已到公社,请属招工范围的知青,明日一早到公社办理手续。” 同队的知青王忠富见我要走,他也向家人表示跟我一同顶替其母亲回重庆工作。也得到批准。 第二天一早,我与王忠富结伴到公社。重庆南岸区交通局招工人员蔡明玉、陈学义让每个回城知青写份申请,自愿回城从事搬运装卸工作。 我写好申请交给招工人员,然后填写招工表,同时通知我们两天后到县医院体查身体。 在公社邮电所,我收到母亲寄来的最后一笔50元汇款。 为不耽误招工体检,王忠富陪我一同去岳家公社取钱,提前一天赶到县城住下。 县医院坐落在平昌上半城的新区,这次招工回城的人依次在各科室检查身体。中午拿到体检结果。我的血压仍然偏高130/80,但还是过了关。 招工人员蔡明玉发给我们每人一张招工录取通知书,让自己回区和公社办理户口、粮食迁移手续。 从县城直接返回六门公社,在公社办公室向家墩处办理了户口迁移。 晚上,知青屋很安静,我心里象压着铅一样的沉重。躺在床上,望着印在屋顶亮瓦上的明月,浮想连篇。下乡一年多走过的路,象电影展现眼前,平昌这片熟悉的大地,留给我太多太多的眷恋,苦与甜,乐与愁。汗水浇灌丰收的喜悦。 我忘不了这片貧脊土地上的憨厚、热情的乡亲们,对我们知青象自己儿女一样呵护、照顾。这份情很深很深。今后不管我身处何方,一辈子不会忘记。 我在心中呐喊:“平昌-我的第二故乡!” 马上要离开六门公社胜利大队第二生产队啦,心潮滚滚难舍难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唐永华替我和小王到响滩区办回了粮食迁移手续。 一九七七年四月二十五日晚,生产队准备了两桌酒席为我和小王饯行。我特意让唐永华去胜利一队请女知青杜忠惠、胡金秀来二队吃饭,一会唐永华回来说:“她们不愿来!” 大队干部王家柱、丁锡安、韩忠祥、魏传信及生产队干部刘国朝、丁敌安、丁奉安、丁怀忠(会计)、程明良(财务)及水库同事韩秀兰、韩菊华参加的欢送宴。 席间干部们肯定了下乡知青在农村做出的贡献,纷纷给我俩敬酒,祝我们今后工作顺利。 我代表回城知青讲了话:“一年多来,大队、生产队给予知青的关怀和爱护表示深深的感谢,今宵话别何日再相见!”话梗咽说不下去,眼泪淌进手中的酒碗,我连饮三大碗红苕酒。众人忙起身劝阻。 我推开劝阻的手,“各位领导、朋友!在即将分别之际,我真的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与大家分离我觉得心里好痛好痛,来!再干一碗,以表我衷心的谢意!” 一碗下肚,人一下迷糊,不醒人事。 何时席散全然不知。事后王忠富告诉我,还是他和唐永华把醉成一团烂泥的我扶回来。 第九十章 告别平昌 一九七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清晨,我和王忠富起床后就忙着收拾行李。丁贵、丁怀书前来热情帮忙,不用的棉被、衣服、席子等送了人。余粮全留给不走的知青唐永华。. 知青房门外人头赞动,同院子的大人、小孩围在门边。 上午10点钟,生产队刘国朝队长、丁敌安副队长、丁怀忠会计、丁贵记工员来到知青屋里,他们送我和王忠富去县城。 即将告别生活一年多的大地和热情朴实的乡亲们,心中湧出一股深深的留念之情。 同院住的丁贵父亲丁志安拉住我的手含着泪说:“小董,你走了,今后要把这里当成家,一定要转来看看!”在旁的丁贵母亲忍不住流下热泪。我对他说:“大爹、大娘我会的,感谢你们一年多对我的照顾,谢谢你们!”我面对两个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用衣袖抹去的脸上的泪水。 “回去吧,大爹大娘,我会记住你们的话,常回来看看!” 一行人下了梁,从河下爬上东升大队。站在这里胜利二队尽收眼底。是啊,下乡落户一年多,这期间经历过艰苦锻炼,以青春的热血,把知青们的理想和抱负都留在留在大山里。 爬上山顶的柳树店,大家在此歇脚,我走进路旁的小商店,买了五包香烟,递给送行的队干部和王忠富每人一包。 我坐在店门前的石磴上,遥望山对面的胜利大队,山间的梯田,绿树簇拥的农家小院,屋顶随风飘散的炊烟,晒米的地坝,出工梆声回绕群山,倍感十分的亲切。心里默默呼喊:“再见了,胜利大队!再见了乡亲们!” 面对此景引心酸,我不愿多停留,起身催着大家赶路。 六门公社胜利大队至平昌县的公路,前前后后走过七、八趟。弯弯的石板路在群山间漫延。我忘不了夜送公粮,星星相伴。回家探亲,白雪相映。欢声笑语,爬坡上坎,一路歌声洒满这条小路。 而今天依然走上这条小路,心情确很沉很重。这一离去,何时才能重踏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下午点多钟,来到平昌县汽车站,住进车站旁的旅馆,寄存了行李。丁贵与我们同住,明早送我和王忠富上平昌至达县的长途客车。 在车站食店,我请大家吃午饭,王忠富说咱俩共同请生产队的干部,我也不坚持。大家围坐在餐桌边,王忠富点了很多菜,买了三瓶1斤装的平昌白酒。 我举起酒杯向生产队干部们敬酒,一是感谢一年多来对我们两个知青的关照;二是希望对留守知青唐永华多多关照。 敞开肚量喝酒,高兴、痛快!我喝了半斤多酒,居然没醉。 饭后,我掏出身上的四川省粮票,每个生产队干部送了十斤。他们都客气不要,在我的坚持下不得不收下。 我建议到旁边的照相馆拍一张合影照片留念,得到大家的赞同。至今这张珍贵的照片我还一直完好珍藏。 刘队长、丁队长、丁怀忠会计告辞离开县城。丁贵陪我和王忠富游览平昌新县城。 晚上,在平昌电影院看了声电影《英雄儿女》。 清晨,平昌县广播站的高音喇叭在窗外响起:“平昌县人民广播站,今天是一九七七年四月二十七日,现在开始今天的第一次广播......” 听到广播声,我们三人忙起床,从旅馆取出行李,丁贵帮忙将行李送上平昌至达县班车顶上的行李架上。 七点整,客车发出,在车上我们向送行的丁贵挥手告别告别! “喝二(平昌话朋友的意思),今后一定回来耍哟!”丁贵的声音在我们耳畔回响。 客车在颠抖的路上行驶,离开了平昌。 中午时分,客车驶抵达县。我和小王在靠近火车站的铁路桥边下了车。这次回重庆,从生产队带了个大木箱,行李多。我们向火车站艰难的挪动。 后面走来一个穿着铁路员工制服的姑娘,见我搬运行李很吃力,热情的走上前帮助我。她向我自我介绍,她也当过知青,现在铁路新管处工作,她一直将我的行李送到车站行李房前才转身离开。真的十分感谢她,姓谁名谁我也不知道,看来还是天底下的好人多。 附: 四川省平昌县响滩区六门公社干部社员知青名单 公社干部: 解书记(书记)、李仁强(副书记-分管知青)、苟洪生(副书记-分管农业)、何书记 (副书记-分管党政)、钟运城 (党委干事)、向家墩(行政干事)、陈民召(水利干事)、李则宾(公社邮递员)、韩维宾(公社兽医) ★★★★★★★★★★★★★★★★★★★★★★★★★★★★★★★★★★★★★★★★ 胜利大队干部: 丁锡安(书记)、王家柱(副书记)、韩忠祥(副书记)、丁遥元(书记)、魏传信(主任)、魏述珍(团支部书记)、黄万华(会计)、张全善(赤脚医生)、韩维田(赤脚医生)、丁怀书(药剂师) ★★★★★★★★★★★★★★★★★★★★★★★★★★★★★★★★★★★★★★★★ 胜利大队知青: 一队:杜忠惠、胡金秀 二队:王忠富、唐永华、董长贵 三队:黄忠财 五队:李绍平、曾祥利、任君友 ★★★★★★★★★★★★★★★★★★★★★★★★★★★★★★★★★★★★★★★★ 胜利大队水库基建队: 队长:丁奉安 队员: 一队:王银珍、王玉珍、刘天贵、刘连生、刘国成(炊事员) 二队:丁怀珍、丁怀秀、丁怀芳、丁怀福、丁怀平 三队、吴桂贤、吴灵芝、魏连芬、魏连秀、刘淑芳、魏传芳、刘白连 四队:魏华兰、魏华德、丁玉杨 五队:刘国科、刘照朝、钟文华、刘菊英、刘国清(基建队房主)、魏传菊(刘国清妻子) 六队:韩德美、韩维能(炊事员) 七队:韩菊华、韩秀兰、韩维强、韩宗孝(孝蛮子) ★★★★★★★★★★★★★★★★★★★★★★★★★★★★★★★★★★★★★★★★ 胜利二队干部: 刘国朝(队长)、丁敌安(副队长)、丁怀忠(会计)、程明良(财务)、丁贵(记分员)、丁玉金(保管员) 胜利二队社员: 丁万安、丁大安、丁志安、丁兴安、丁国安、丁华安(砣背)、丁成安、丁明安、丁怀寺(老师) 刘素华(丁怀寺妻子)、王翠珍、丁玉成(组长)、丁福安、黄万春、黄代福、陈民春(木匠)、黄连顺(端工)、陈老爹(快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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