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新娘的灶房 |
正文 | 新娘的灶房 梁秋 离过年已经很近了,瑞雪封闭了整个城市。在这个时候,天气的冰冷是常有的事,偶尔看到的楼面亮的耀眼。飘落的雪花携着一股火药香打在地面,不怎么宽的马路留下放羊老汉的脚印已经很浅,也许他们不知道已经开年了。 通渭90后青年是一类“自由职业者”,在火炉旁走出“咵哩咵啦”的麻将声和“嘁嘁哐哐”的酒瓶声,不经意间踏入房屋,红刷刷的崭钞满炕头摔跤,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一笔财富吧。 我坐落在小城的一角,灰暗的墙壁挂着一页已经有年成的日历,泛出橘黄色灯光的灯泡很无规律的摇曳,曾被烟丝染过的大钟有节奏的摆动着,他告诉我------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我不懂得我是一名在外求学的青年,对于是否已经开年,我不知道,只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的告别。在我的隔壁是一家开商店的妇女,大概四十有余,时刻带有笑容的眉角被金发微微遮掩,颧骨的突出很有特色。一条漆黑的榆木板凳陪伴了她几十年,少言的她每时每刻在那里守候,好像在等待属于她的客人……因为她姓冯,所以我们都叫她冯老板。 冯老板是一个知情达理的人,虽然属于她的顾客很少。大概有一条狗也就够了,黑色的皮毛里几乎一点尘埃都没有,耷拉着脑袋蜷缩在她的脚面,幼小的身子紧贴小腿,很显然与此并不相衬。 “冯寡婆子,来瓶酱油!”寒风擦过我的额头,让人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从我面前走过的是一位很文雅的姑娘,她是否是我的同龄人,我不知道,只看见具有冷色调的一只纤手递给冯老板一张十元躏钞,尔后塞入裤兜,不断的做体转运动。 “给,姑娘,你的酱油。唉!又是一个难过的坎哟!”淡黄的齿缝里缓缓流出的气霭将飞扬的雪花融化,她又坐在那里等候。 铅云囚禁了整个小城。已经是黄昏了,我还没有吃饭,和冯老板的扯天大概有多半小时。雪越下越大,寒风又一次窜入我的领口,我想这不是通渭人的风范。 商店门无时无刻敞开着,与我的房门几乎对称。巷口老杏树遗留的残叶在雪帘里显得格外别致,这才意识到我饿了。 习惯性的抬起头来,厨房里一丝烟迹都没有,往日里烟囱的漆黑被雪花包裹,干枝随寒风摇摆,干白的雪花沉重的落下,落在我的台阶。 “小伙子,来,吃个洋芋,刚开锅,很好吃的。”已经冻僵的耳扇瞬间消融。“冯老板,刚吃过。”我的回答有点口吃。“唉呀,天快黑了,快,吃一个!”我不好意思地接过她用脏手握的已沾满污垢的熟洋芋。此刻,她的脸蛋十分红润,唇角的酒窝缓缓变深,额角的皱纹显得非常稀疏,尽管蓬松的金发是那么的散乱。 黄昏了,屋后的树梢上点缀着将要歇息的阳光,微弱地照在那条长凳上,之前的冷却烟消云散,只留下房顶的雪花更加耀眼。 第二天黎明,即将面临高考的我在灯光下“修行”,房顶凝结着一层洁白的霜,在如此潮湿的床板上教科书七倒八歪,尽管如此,在这样的天日里怎么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快过年了,不回家啊?” “嗯,冯老板。” “我……也不回。”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揭开窗帘一看,天色昏黑。 “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习惯了,不起难受。”她继续扫马路面的雪。雪花又一次打在她的肩上,额头上。 不洗脸刷牙已经养成了我的生活习惯。天大亮了,冯老板的厨房蒸汽飞扬,烟囱的煤烟争先恐后的挤出,偶尔飘出的油炸味钻入我的鼻孔,似乎这就是我应得的食物。 和往日里一样,每天都要“放风”,于是在如此寒冷的早晨我披上棉衣,一个人踱步在外---- “孩子,快,来吃点早餐!”她的语音是我意想不到的热情。 “我脸还没洗呢,冯老板!”我说,“再说我早上没有吃饭的习惯,你吃吧。” “你这孩子,怎么了,虽然快高考了,但饭还是要吃的呀!”她几乎把一个女人说话的语气全部用尽,“快,不然剩了!”她打断了我的沉默。 我索性走进她的厨房,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我的良心受伤了,真的,刺我的良心的针受伤了!墙面的本色已被烟灰所代替,菜板底下的菜叶结成冰块,墙角的酸菜缸被柴草包裹着,窗外射进的阳光非常微弱,扑打在灶台。 “孩子,准备好高考了吗?” “唉,就那样吧。”我的脸有些发红,“反正我已经尽力了,至于结果,就看我的造化了!” “你们好幸福哎,----哎哟!”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迅速地低下头,两只手掌捂住眼角,不断的啜泣着。我愣住了,好像有些失意。碗里的清汤面还冒着热气,她的头久久没有抬起,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慢的抬起头来,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眼圈红红的看着我,存在于碗中的饭似乎已经凝固。天空仍然苍白。 “冯老板,到底怎么回事?” 她勉强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拿起筷子继续吃她的饭。 “饭已经凉了,要不我再给你盛一碗吧?”我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她仍对我置之不理,此时,我的胸口有些压迫感。 “冯老板,我走了,还要复习功课呢!”我哽咽道。 她还是在乎她的那幅吃相,似乎把从未有过的的那份饥饿挤压到了餐桌,但我并没有在乎,作为一名即将面临高考的青年,心里无法忍耐她的那种冷淡,携着门外的寒风走出她的灶房。 心里还是没有平静,我想再也不会踏入他们家门半步。并不是我的“蛮不讲理”,更不是她的“目中无人”,而是脆弱的自尊心无意识的堕落。 我又一次走进小屋,比往前更加潮湿的床铺上平摆的书已经蹂躏。阴森黑暗的房屋愈加冷漠。陈钟依旧。 晌午,她揭开门帘,我十分诧异,瞬时的热情被冷淡遮掩,我的脸灼烧起来,一向能言善辩的我今天却哑口无言。 “哎,小伙子,实在不好意思,早上吃饭的时候……”这时,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在,我不想听她给我讲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可她还是絮叨个不停。我已经有了把她往外赶的念头,心里压不住的满腔怒火并没有爆发,因为我明白了我的身份。 她也许知道我叫李洋,但我还是说了我的名字。她出去了,在我的目光里已经有了她是一个不正常女人的看法。心里的疑点越来越多,她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拉开门。等她出了门,我立刻将门关掉。就在那一刻,门缝的冷风刺痛了膝盖,床板发出尖锐的响声,一次……又一次…… 两个小时过去了,正午的太阳不是怎么温暖,而是给人的却是冷淡。在我准备出去买烧饼的时候,她又敲响我的门,装作没听见的我将头扎进被窝。我想她应该以为我不在敲会就走。让人没想到的是她一直在外面敲着门喊我,我看了她一眼,冷冷的问:“请问冯老板有什么事吗?”在她直端端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恐惧。 她很不安稳的坐在床头,脸色的严肃渐渐消失,换来的却是祥和。这一次,她哭了,“你愿意听吗?” “什么啊?”我有点奇怪。 “我想说……”她的泪水浇灌了我的同情心。 “我愿意!” “小伙子,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寡妇,三年前,我的丈夫因胃癌晚期而离开人世。去年儿子的消亡是我忍受不住的痛。不过现在好了,我把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当作一个故事而已,所以我……” “别说了冯老板。”我打断她的话,刚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你忙吧,我走了。”她抽泣着走出我的房门,今天的步伐比往日里要快许多。 她出去再也没回来,我也并没有在意,只觉得纯属一个巧合而已。 下午,邻居宝儿告诉我她已不在人世,我的眼睛湿润了。之前的一切我都忘了,哪怕是高考。只看见商店门还是敞开着的。对于这个事情而言,人们好像都跟往日一样,各干各行,礼炮仍在鸣叫。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连平日里跟她扯闲的老婆娘们也是如此。 已经快过年了,幸好就在不远处有个棺材店,可是已经关门,我现在才知道到这个时候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天色依旧。我想要是她丈夫在就好了,可惜这只是一个幻想。 一个礼拜过去了,冯老板已不在人世。也许在大年初一的晚上,一个人人都团聚的晚上,就在这个晚上,我失眠了。想起和冯老板的扯闲,心里像刀绞一般,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只知道从她第三次进入我房间,自尊心的丧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 …… 电话响了,是初恋女友小陈。 “傻蛋,在家过年挺好吧?”她的天真又一次在我耳边徘徊。 “挺好,你不回家呀?” “不回,祝你高考成功哦!”好像从她稚嫩的心灵充满着对我无限的希望,因为她才刚满18岁。 “谢谢,晚安!”我挂断了电话,她对我的祝福换来的却是冷淡。 我没告诉她自己没有回家过年,更没有向她说冯老板的去世,在这个时候我认为我还是清醒的。因为在这个小城里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她已经去世。 子时已过半,在这个时候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也许这就是我的罪过。心里稍有些不安,于是披上外衣走出门外,皎洁的月光下面是冯老板的厨房,在漆黑的烟囱顶尖有几丝冰雪的点缀,偶尔回头观望,房门依然敞开,月光在灶台上泛出一道道银白色的涟漪,曾经的碰碗声不复存在,只觉得整个灶房飘着一股很特殊的味道,在其中伴随着冷憷,淡淡的,瞬间消失…… 明天我将要走的消息已被所有人知晓,哪怕这就是我的直觉。对于我来说在城里头上补习班似乎没有必要。况且还在年头里,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正是我改变考大学这个念头的缘故。这并非虚有,大学对我来说只是精神与物质相结合的一个支点,我却不配用这个支点产生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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