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杀年猪的往事 |
| 正文 | 住在农村的朋友来电话了，问我何时有时间去他家做客，说他家最近要杀年猪，邀请我去吃血肠，并且一再说明他家养的猪是笨养的，喂猪的饲料丝毫没有化学添加剂，猪从小到大都是喂的粮食，绝对保证猪肉是绿色无公害食品，这是我们这些城里人很难吃到的食品。 接到电话后，我爽快地应邀了。由于我从小就在农村长大，我很清楚农村笨养的猪是什么品质，农村的猪生长环境我也清楚，朋友的话我当然相信。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到真正的农村好猪肉了，因此就动了心，当详细问明白了朋友家杀猪时间后，我心里就好像长了草一样，恨不得连续几天不吃饭，腾空肚子里的肠胃好去朋友家大吃一顿那香喷喷的猪肉和他家自己灌制的血肠。 急不可待的我终于盼到了朋友杀猪的日子，我于是起了个大早，赶上了去朋友家的头班车，因为朋友家距离我家要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呢。在将近中午的时候我到达了朋友家的小山村，刚进村里就感觉村里的热闹，我发现有很多人在往朋友家赶，我远远的就已经看到朋友家人员传动，欢声笑语；还有那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和热气。据朋友介绍，他家这次杀了两天猪，今年之所以年猪杀得早，是因为朋友家今年好事多，一是他女儿今年考上了满意的大学，二是今年他种的几晌粮食又喜获丰收；三是媳妇的病痊愈了。所以今年养的猪格外卖力和用心，况且现在两头猪都已经长到该杀的时候了。另外现在的农村仍然保持过去的传统。每年一下大雪就可以杀猪宰羊了，朋友说好几年没有自己养猪了，总去吃人家的猪肉，自己家也该做东请请人家了。 和朋友寒暄不久，肥猪宴就正式开始了，主人这次共放了六桌，有近70人接受了宴请，为了让大家吃好，主人还准备了配菜，在邻居那还买了几只家养的小笨鸡炖了一大锅，每桌的菜都有10几道，杀猪菜管够吃，肥瘦相间的五花方肉，自灌的血肠、下货拼盘、蒜泥排骨、猪头肉焖子、小鸡炖蘑菇等等香味四溢的好菜，村里人自己酿的小烧白酒，让我们这些食客胃口大开，饱了口福。 看着人们吃着喝着享受这人间美味，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四十余年前我小时我家在农村杀年猪吃猪肉的往事。 记得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我家当时共有8口人在农村生活，我父亲是因为有历史问题被原单位造成冤假错案被迫下放到偏远的小山村，去接受劳动改造，我们全家人因此都随父亲一起到农村生活。由于政治上的原因，我家人不但要在身体上经受农村劳动改造，在精神上还要忍受不明真相的村干部和部分农民欺凌，凡是赶上什么运动，我父亲都要胸前挂上牌子和别人一起游街示众，经常会遭受村干部等一些人打骂，我家当时生活是相当的困苦，吃的东西都很难保证，更难说饲养一些家禽和牲畜了。即使家里养了鸡鸭，也很难养成，不是无缘无故的丢了，就是养雏的时候就被人掐死，养的几条狗不知道何时就会被人弄走吃了，吃完肉后还把骨头倒在你家门口，就连我家冬天用的尿罐子也很难保全，经常被人砸碎。房外的烟筒也时常被人用草塞死。至于养猪那都是奢望，我们每年的大节，我们只能买一两斤肉包顿饺子而已。 直到七十年代中期，我家的兄弟姊妹已经有长大的，国家的政治形势比以前稍稍好转，我家才在国家号召养猪，生产队长同意的情况下开始养猪。记得那年我8岁了，已经上了小学，家里基本上快要还清欠队里和国家的三角债，于是我父母决定养两头猪，以求尽快还清外债和给我们这些孩子冬天添点衣物。当时国家有规定，养猪至少必须卖给国家一半，猪肉不能在市场上卖，卖肉是凭票购买的。我父母当时是准备一头卖给国家，另一头留给自己吃的。至于养猪的饲料来源就由我们两三个孩子采野菜和捡豆杆粉碎成粉后做猪饲料的，那就是说，猪饲料的主要来源要靠我们几个孩子解决的，所以说我们每天除了上学，最艰巨的任务就是大猪草喂猪，每个人每天要整整采一土篮子野菜啊。即使下雨也不能耽误的。 就这样为了能够吃到我们自己喂养的猪肉，我们整整累了一年，眼看着猪圈里的猪一天天长大，当两头猪重量分别达到150－200斤左右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已经开始谋划卖猪和杀猪的事情了，当时我父母是这样想的，把重量大的先卖给国家，剩下的那头猪再养到腊月就会更大了，那样我们家就会有更多的肉吃。反正我们能够完成上交国家的任务，卖哪个都应该行的。 就在我家准备向国家出售猪的时候，生产队长来到我家看了猪，他要买走说是代替我家完成交猪任务，因为我父亲不相信这个平时对我家很愿意使坏主意的人，所以当时就没有答应他要求，只是推说猪还小，等再长大一些再处理，这个人听我父亲这样说，就一句话没说，气哼哼地走了。 等这事过了几天后，我家又来了一个居住在我村的矿上的工人，他要买我家猪，并说和村领导说好了，顶上交国家任务的，我父母听他怎么讲，也考虑到家里还有一头猪，处理情况还是有余地的，于是没有在加以考虑就把那个小一点的猪卖给了他，钱他答应过几天开支就送来。我父母也同意了。 然而谁曾想到，我家还未等拿到卖那头猪的钱，卖猪后第二天公社干部带着几个公安人员就来我家把我父亲抓走了，并且不告诉去向，详细问了猪的买家，还把我家的另一头猪也抓走了，说是国家没收了。我母亲紧追上去问那些公安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被告知我父亲犯法了，要追究我父亲的法律责任。 发生这件事对我家来说真是晴天霹雳，我们全家人都蒙了，记得那时已经到了年关，也就是腊七腊八的样子，我母亲见不着我父亲，又见自己养的两头猪都没有了，就去公社问公社领导到底是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是我父亲被举报，说我父亲犯法了，我母亲问究竟犯了什么法，他们就说犯得是“投机倒把罪”，要我们家人等着听候处理。母亲回家后和我们说这事，我们都很困惑，我们不知道自己养的猪卖了，为什么会违法，况且我们还有猪可以上交国家的，他们凭什么没收我们自己养的猪啊？然而对此我们又能够找到谁说理呢，只能听天由命等候公家按他们想法处理我父亲了。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近一个月，直到正月里我村来了游街的队伍，我们全家人终于又看到我父亲被人捆绑着，胸前挂着牌子，上面写着我父亲的名字，还有“投机倒把坏分子”等字样，那游街的宣传车说我父亲“犯有投机倒把，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挖社会主义墙角罪”，在我父亲游街时，我们还听到买我家猪的人也同样受到了处理，被拘留半个月，强令他把猪卖给国家。 就在我父亲游街的第三天，我家接到了正式通知，说我父亲将被关押教养三个月，算已经羁押一个月，还有被继续关押教养二个月，关押教养期间不允许探望，我家养的两头猪全部要交给给国家。按国家收购价给我们卖猪款。但这笔钱要等我父亲结束关押教养后才能领钱。至此我父亲的情况我们才得以掌握，随后我的家人二个月内就再也没有看到父亲，只是其中有几次听到村里人说在别的村又看到我父亲被游街，那年我家的春节也不知道怎样过去的，我只记得我们全家人三十那天我们没有吃上饺子，全家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久。直到我父亲关押教养结束，我们才被通知去接父亲，记得我们在家见到我父亲时，父亲的胡子已经很长很长，他亲我时很扎人。父亲回家第二天父亲去公社领的钱，父亲还拿着肉票去矿上商店买回了几斤肉，我们全家包了饺子，也就算补过了年。吃那肉包的饺子时，虽然我们好久没有吃到肉了，可我们谁也没有觉得肉香啊，相反还觉得有苦味呢！ 唉，这事情过去整整有四十多年了，父亲早已离开了我们，但他在那艰苦的年月里所受到的折磨和不公正对待。虽然80年得到平反昭雪，但那件事在我们心里永远留下了痛。每当我们过年的时候，每当我们享受生活的时候；每当我们的孩子说这肉不好吃；那东西不好的时候我们都会想起那辛酸的往事，想起我们小时候为了能够吃上自己辛辛苦苦劳作换回来的成果，漫山遍野的去采集野菜但那希望又被人无情破灭的经历。我们的心里就充满了酸楚和神伤。在哪动乱的年代，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社会的畸形表现，我们是真正的受害者，是最无辜的人群。那个年代真是是非颠倒，人心不古的时代，它留给了我们的是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也是历史给予我们的难以医治的疤痕。 当今天我面对餐桌上吃兴正浓的食客们，当我自己口中咀嚼着那些真正的好东西，我心中更有了时代的沧桑感，那食物的味道再好，也让我这个有着过去一段痛苦经历的人有着更丰富的感受，我在想，那是自己怀旧的感觉吗？是翻土归真的愿望吗？但愿过去流逝的岁月将一切痛楚都带走吧，毕竟回忆和纠葛往昔的不快是不明智的，我们面容上的风霜是可以通过整容处理掉的，但心底的沧桑又有何种办法解决呢？ 有人说“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我虽然不同意经常去揭自己的伤疤，但我们是绝对不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对待过去我们受到的苦难，我想我们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幸福，现在人们都已经习惯于寻找曾经美好的东西，那些原生态的东西似乎很适合人们口味，但我们如何去保留这些美好的事物呢？我想这不是我们简单能够做到的，因为我们每个人对自己心里最美好的东西的留恋，那还真需要新旧比较才能感知啊！ 我们每个人留在世上的时间是有限的，那就让我们都认同自己的感知吧，把握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留下一生中最美的记忆，那是我们最有幸福感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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