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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刀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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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祸

从小喜欢收藏刀,是各种颜色的精巧的铅笔刀,那时,转笔刀还很少见,所以几乎每个上小学的孩子的文具盒里,都有一柄可以把刀刃折叠进刀鞘里的铅笔刀,刀牙和刀鞘都是薄铁皮的,刀鞘被涂抹了各种鲜艳的油彩,而刀鞘的外形往往模仿小汽车、飞机、火箭或者金鱼的形状。刀的诱惑,往往来自于刀鞘的外观,让人产生许多美丽的幻想,名义上的文具,未尝不是一件很实惠很体面的玩具,小刀的功用,已经不仅仅是用来削铅笔,更常用来削苹果、削木棍,削土豆,削一切认为可以削的东西,既是做事,又是玩乐,可谓一举多得。所以一个孩子收藏有几把小刀也是平常的事。

而我对小刀的痴迷几近疯狂,文具盒里,抽屉里,书架的夹缝里,都存有我的藏品,各式各样,型彩各异,最多时的“库存”可达几十柄。其中最珍贵的一柄,是过生日时叔叔送给我的一把水果刀,刀刃很厚,银光闪闪的,刀背的一面有一道明显的沟槽,刀鞘是镌刻着精美龙纹的硬钢鞘,这无疑是一件值得炫耀的珍品,但你知道,那个年代是很容易丢失东西的,所以轻易不敢拿出来示人。由于平日里的零花钱,都用在了购买小刀上,这在那个连吃饱饭都得精打细算的年代,可算是一种奢华和浪费,更是一种不务正业的怪癖。那时没有“刀具管制”的概念,如果有,不知道这种爱好能否列入管制的范围呢?大人们认为,一个女孩子不偏好头花、新衣服、零食反而迷恋刀具是不正常的,呵斥、恫吓甚至抽打的手段轮番尝试过后都没有效用,刀的诱惑对我来说超过了一切。

刀具给我带来的恐慌,是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那时放了学常在电影院的后院里玩耍,那时还没有电视,所以电影院是小镇里首屈一指的高档休闲娱乐场所,但那不过是大人们的天下,孩子们更多的时候是聚拢来在电影院后院的荒草丛里跑跳、滚打、摸藏。记得当时已是疯跑得额头汗津津的,蓦然间瞧见草丛里有一个红布包裹,足有一个大号的锡铁饭盒那么大,小心的用手按了一下,硬硬的不知包着些什么物件,因为怕小伙伴们扑上来瓜分,所以捧起来一路小跑回了家。

大人们都下地干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这情形正是我想要的,按捺着狂跳的心低头检查这个红包,表面上被横七竖八的大头针订起来固定成长方体,于是三下五除二摘掉大头针,才发现这个红包原是一个红色腈纶短袖衫,短袖衫的领子、肩笼、下摆都另外被大头针别住,当时觉得诡异,却又百思不得其解,里面包裹的,是一个医院里常见到的纸药盒,盛装注射剂安瓶的那种,打开纸盒后,赫然看见里面的一绺乌黑的头发,从长度上看应该是一个女人的,比较黏腻,上面还沾着头皮屑,头发旁边是一片手术刀片,已经锈迹斑驳了。合上针剂盒,我好奇地打量着躺在药盒旁边的几个物件:一张皱皱巴巴的毛边纸,暗黄色的,上面用红墨弯弯曲曲的画出一个难懂的符号,好像太极图,又像纳粹旗子上的图案,现在回想起来大致是这种形状了;一柄已经生锈了的黑铁剪刀,很粗重的那种,剪刀的手柄上没有任何缠绕物件,只有污浊油腻的东西粘在上面,剪刀的刀刃上依稀看出有褐色的血迹;另一件是一把三寸长的尖刀,刀柄竟然是墨绿色大理石的,刀刃也干净锋利,这跟包裹里面其他物件那种脏兮兮的状况截然不同,我的眼睛盯在这柄刀上挪不开了,刀锋上散出的寒气似乎把我的魂魄摄了去!

接下来都一切都被暗中窃喜的我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我把那枚精美的尖刀藏到了自己的橱柜下面,然后把那些面目凶煞、脏兮兮的剪刀、药盒、咒符、红包裹一股脑掖在后院柴房边的夹缝里了。然后宛似武侠小说里得了稀世宝刀的武痴一样,时而长啸时而飞跃时而凝思了。母亲从田地里收工回来,去后院的柴房搬干柴烧火时发现了我遗弃的东西,她好像见了鬼一般蓬乱着头发向我冲过来,举着那包东西声嘶力竭地质问:“这是什么!从哪儿来的!快说!!天啦!!这个挨千刀的!!!”我在她的咆哮声中脸色变得煞白,唯唯诺诺地坦白了捡拾“珍宝”的经过,她听了以后脸上的恐惧神色更浓了,“傻子啊,这个傻女子!!什么都敢捡啊!!你个要饭的托生的!!咱叫人家给诅咒了,这可咋整?!”,她顿了一下,瞪着可怕的眼睛四下扫了一阵,又一声断喝“扔出去!!赶紧!看兴许还能活命的!!”在她的吆喝声落下之前,我已经捧着那堆昭示着灭门厄运的“符咒”磕磕绊绊地跑出门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总是惴惴不安的,因为我对母亲隐瞒了一件事:那把藏匿起来的尖刀,现在它正安安静静第躺在我的橱柜下面的炕上,为了避免刀刃的反光被母亲的眼睛捕捉到,我特意用破布把它整个缠绕了一遍。我不停地揣测着:接下来是祸还是福?我会死吗?若用一死来换我挚爱的东西我能愿意吗?我被诅咒了!!就是这么回事,反正已经被诅咒了,不如先等等看会把我怎么样!

情况似乎不妙,后来家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蒙上了诅咒的魅影,先是爸爸在山里伐木时被砸伤了脚踝,被人连扶带抬地弄回家来休养,因为不能出工,自然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每月按时拿工钱回来,还要每日躺在炕上喝母亲为他熬制的牛骨头汤。后来哥哥在打工的木板厂工棚里出了事故,电锯从他的右手中指旋过,他的整个一根中指被切掉了,送到医院时,他已经昏死过去,整个右手变成了血葫芦,那时小镇医院还没有做断指再植术的水准,只能把手指的断端清洗消毒后将皮肤拉拢过来缝合了,哥哥在养伤的日子里,常常惊叫着从梦里醒来,说他的手指还乖乖地等在那里,它还相信手的主人有一天会喊它回家。母亲的胃寒病又犯了,整日恹恹的很少吃饭,常常在半夜里突然哭喊起来,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不去,不去呀,不跟你们去呀……..”这种半癫半狂的状态是很难由外人叫醒的,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她自己沉静下来。可以想象,那时的我,只有十几岁,已经被恐惧和愧疚折磨的几近崩溃。可是还在强撑着不向家人提及那把凶物,它还在理所当然的躺在我的橱柜下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甚至想,它会在夜里得意于自己的杰作而狰狞地狂笑不止吧。

我的报应终于来了!!母亲在灶间切酸菜,卧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宝刀”,我的爱物,实在是太想看一眼了,哪怕是一眼也好,我会受用无穷的。我俯下身伸手把那把神秘的尖刀拽了出来,解开布条,它就在我的掌心,墨绿色的刀柄,坚挺的钢刃上闪着寒光,它到底有多锋利呢,它晓得什么叫削铁如泥吗??我鬼使神差地把食指按在刀刃上,“啊!”殷红的血竟然从指尖一路狂奔地涌出来,一股一股的,痛,接着我感到一阵眩晕,然后是恶心,胃里的内容物像土炮一样被“发射”出来,连低头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喷吐在衣柜的门上,额头的发际渗满了冰凉的汗珠,有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冒冷汗”了,我开始感觉到死神的逼近,但还是没有结束,两根耳朵开始嗡嗡地叫起来,嘴唇麻木了,手脚冰凉,胸口里排山倒海一浪接着一浪,脑壳里也趁势兴风作浪发起一波又一波的眩晕。我快要死了!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可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束手待毙,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喊着“啊……啊……啊……..”,母亲终于听到了屋里的异常动静,她一步跨过来抱起我喊着:“你咋啦??打起精神来!你吓死我了!怎么会弄成这样!”在半死半活的状态里,我抬起血淋淋的手指无力地指了指那把尖刀“诅咒的,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当然活过来了,母亲用平板车拉着我跑到了镇医院抢救,医生说是因为切断了小动脉,所以血出得很急,本来也不至于造成失血性休克,但是因为我对疼痛很敏感,过度的紧张使周围小血管都收缩了,造成了神经性末梢循环障碍。醒来后的我见到最多的情形就是盘踞在我的眼前喜极而泣、双手合十、感天谢地念佛的母亲,而我,怎么也拿不出胆量来问母亲我的那把秘藏“魔咒刀”如今怎么样了,因为,毕竟,那是招来一系列惨剧的罪魁祸首。而罪恶的始作俑者,就是贪婪而愚蠢的我。母亲最终也没有因为“魔咒刀”的事情责骂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把刀“扔掉了”,复活过来的我,是她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好在,日子渐渐的好转起来,爸爸的脚踝康复后又能上工了,哥哥的手指始终没能再长出来,但伤口却一天好似一天地痊愈了,他走出了镇子到城里找了一份工作,过的很顺利。母亲在小镇的医院开来了养胃的药,医生说母亲身体亏虚太久应该注意休息和补养,否则睡眠中容易产生梦魇,母亲平素的梦魇就是心血亏虚不能荣养清窍造成的。我呢,自从摆脱了魔咒的追杀,反倒脱胎换骨了,我不再迷恋色彩斑斓的小刀,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锐利的东西,好在这时转笔刀开始琳琅满目的摆上了百货商店的卖台,我开始学会静下心来做功课,后来考上了一所比较好的中学。

十几年后的一天,我从岗位上休假返乡,母亲坟头的杨树已有一人多高,我遇见了儿时的朋友,她已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向我提起当年那把刀,我不禁十分诧异,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微笑着说:“当时你母亲拖着不省人事的你急着赶往医院,正好我路过你家门口,你母亲拜托我无论如何先替她把炕上那把‘该死的魔刀’扔掉。我当时捡起那把刀颠来倒去爱不释手,于是便揣进兜里拿回了家,想起当时的情节,真的是很好笑,割伤了手指是你自己不小心,却把罪责推在一把刀上。”“那后来你家……..没发生什么吧?”我急急的询问,“还能发生什么?都好好的。那些诡异之谈,不过是你们自己的心魔罢了。”她笑得更直爽了,反倒是久经世故的我,在太阳下,瞥见了自己猥琐的影子。

三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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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13:5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