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生产队里（26） |
| 正文 | “老人家”逝世 1976年的九月九日，队里正在搞“秋增运动”，秋增就是干秋季增产的农活。全队的人都在削草皮，堆制土杂肥。 下午三点半，公社广播结束的时候，高音喇叭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沉重缓慢的声音：“今天四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重要广播，请贫下中农同志们注意收听”。 一遍又一遍地广播，大家的呼吸都拼住了，这一年里，一月份是周总理逝世，七月份又是朱德委员长逝世，听这语调，又是一个不祥的声音，宝庭读过初中，有点敏感性，即刻向身边的几个小青年竖了竖手上的大拇指，大家的神情即刻严肃起来，不说话了。这时候还喜欢“上纲上线”，一不小心说错话，就有人为你戴“反革命”帽子。果然，四时正传来了伟大领袖毛泽东逝世的消息，人们的心里都象天塌下来一样的沉重。 这一天，隔边大队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个富农分子听到广播后，对大家说：毛主席死了，有人不相信，就去问大队书记，书记是个“大老粗”，文化不高，听普通话半生不熟，十有九句听不懂，平时就不爱听广播喇叭。当上书记后，阶级觉悟明显比别人高，一听富农分子说毛主席死了，认为“地富反坏右”又在造谣搞破坏。就叫了大队的二个武装民兵，不消一支烟功夫，把富农押到了大队部。 书记怀有深厚的革命感情，爱憎分明，立场坚定。他脖子涨得通红，手指头戮着富农的额骨头，愤怒地说： “你敢诬陷毛主席老人家，毛主席万岁，我们喊这么长时间了，一百岁还不到，怎么说死了呢，你这个阶级敌人，到现在还想变天，想回到旧社会，让我们吃第二遍苦，万万办不到，必须严肃处理。” 富农那敢再和他争辨。书记就叫民兵把富农押到大队加工厂的砻糠间里，叫他坐在里面改造思想。 加工厂是大队为各生产队辗米的车间。这段时间基本上天天加工。砻糠间堆积的是谷壳。只要轧米机一响，砻糠间里满屋子是灰尘，里面看不到人影。富农进去不到二个钟头，就被改造得浑身满脑全是灰尘，只见二个眼睛骨溜溜在转。直到书记吃完夜饭，听清了广播后才叫人放他出来。 到了第二天，队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疑重：九月的秋阳弥漫着透骨的凉意，高音喇叭整天重复着缓慢的男播音，一阵又一阵的哀乐把大家的心带进了一个惊恐的空间，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在干农活时都忘了说想说的话，晚上，一堆人挤在公房场上，围着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看着北京和全国各族人民痛悼毛主席的场景。人在路上走，总觉得头顶上黑糊糊的天就要塌下来，空气里浸润着眼泪的味道。 第三天，队长拿来一捆黑纱布，挨家挨户发黑纱，受大队管制的“四类分子”不发，贫下中农和没有历史问题的群众，臂上都要戴一圈黑纱。中午快要收工的时候，大队来了通知：轮到我们队去大队灵堂吊唁毛主席，大家都顾不上回家吃中饭，立即排好队，男一纵队，女一纵队并排着向大队部走去。 大队原来开社员大会的大礼堂，已经布置成庄严肃静的灵堂：台上正中悬挂着毛主席像，像框四周挂满了黑纱，下面是两排长长的大花圈，花圈前面站着四个武装民兵，持枪立正，蜡人一样站着，一式的上身白衬衫，下身是全黑的西装裤，威风凛凛。礼堂里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唏嘘的哭声，象秋雨落在柴垛上。这里没有用乡下人拜祖宗时的下跪拜揖，而是行洋式的三鞠躬。两队人走到台前时，台上就有人喊：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三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静默致哀三分钟，出门时，女人们早已泪眼模糊了。 回家的路上，有人说:到底是大人物，死了亿万人民都要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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