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红星花的故事 |
正文 | 记得小时候,为了哄孩子睡觉,老人们常讲一些故事给孩子听。爷爷爱讲一些神狐鬼怪的故事,他爱讲,我爱听,往往听着听着,人就缩进被窝里了,连头都蒙上。孩子嘛,本来玩的很疲累,只要有一会儿不动弹,很快就能睡着,进入梦乡。往往一个故事,我听好几晚上,都听不完整,早晨起来,昨晚上听的那些,也就所剩无几了。 有一个故事例外,那个故事我不但一晚上就听完了,夜里还梦到了那个孩子,早晨起来一点儿没忘,并且起的特别早,我要去山坡上找故事里的红星花,要抢在中午之前看看它的样子,爷爷说,一到中午,它就谢了。 那天,起了个大早,盛夏季节,天刚蒙蒙亮,人已经在路上了。在孩子堆里,我是有名的胆大,曾领着小伙伴钻树林里逮知了牛,能玩到晚上十点多钟。有小伙伴儿问我:大人都说晚上山林里有妖精,你不怕吗?我说,那都是骗小孩儿的,哪来的妖精,放心,我是专门吓妖精的,跟着我玩儿,准没事。那时候,小小的我是小伙伴们的主心骨。可这次,起太早了,小伙伴儿们都还在梦里神游,没人陪我。仗着胆大,也好奇,我就一个人奔向了故事里讲的那个小山坡。 围着小山坡转了一圈,没发现故事里讲的红星花,坐在山脚的一块石头上歇息,心里有点儿失望,又有点儿不甘心。转着脑袋四下看,眼睛盯住山坡上的一条小路,脑子里闪了几闪,想起来了,爷爷说,那个孩子死后是埋在半山腰的,红星花是孩子的化身,在半山腰上应该能找到红星花。 打定主意,我站起身,顺着山路往上爬,很快爬到了半山腰,在一块大石头上,我真的看到了几颗小红星,惊喜的我一步跨过去,往石头后面一瞅:红彤彤的一片,鲜红鲜红的颜色,五个角,就像解放军帽子上的五角星,只是小了点儿,风一吹,小星一个劲儿的摇晃,就像红星一闪一闪。岩石上面的几颗小星,迎着劲风,晃得厉害,像是在点头欢迎我这个小伙伴儿。闪闪的红星,是孩子在眺望家乡吧,一闪一闪的红星,就像是孩子的眼睛。 山林里湿气大,盛夏季节,有几颗红星上面也带了露珠,风一吹,露珠悄悄的滑落,落进柔弱细密的叶丛里,不见了。是乡亲们想念孩子的眼泪还没干吧,那么晶莹剔透。 爷爷说,孩子是被地主打死的。那一次村里的土改工作队前脚走,后脚地主的汉奸儿子就带着狗腿子返回了村子,把带头闹分地的几个人抓起来,狠劲儿的毒打,逼他们说出工作队的去向,任他怎么打,也没人说。最后,地主儿子盯住了在他家放羊还债的孩子。孩子的爹娘都被地主逼死了,累死了,地主又把可怜的孩子抓了去,接着干活,说是父债子还。孩子经常吃不上饭,穿不上衣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孩子特别瘦弱,像个黄黄的小豆芽。地主儿子认为孩子小,胆子小,好糊弄,可看上去瘦弱胆小的孩子,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愣是什么都没说 孩子恨地主,喜欢土改工作队。尤其喜欢工作队队长帽子上那颗红红的五角星。队长答应他了,这次回来一定给他的帽子上按一颗红星。孩子盼啊,等啊,却等来了地主的汉奸儿子。 最后一无所获的汉奸狗腿子把孩子毒打一顿,关进了柴房,当天晚上,挨饿又挨打的孩子发起了高烧,被关的大人也没办法。等工作队赶回来救出被关的人,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队长把一颗红星放进孩子的手里,孩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它。 乡亲们把孩子埋在了半山腰,连同那颗红红的五角星。乡亲们说埋在山脚,孩子看不见家乡,山顶上风又太大,孩子那么瘦弱,再也经不起风吹雨打,半山腰里有树木,有山石,能为孩子遮风挡雨,想家了,还能看看家乡,看看相亲们。半山腰不高也不低,相亲们也能随时看见孩子。 于是有人看到,不知从哪一天起,半山腰上就有了这种红艳艳的红星花。爷爷告诉我,红星花就是孩子的化身,是孩子想家了。 爷爷给我讲了那么多神鬼故事,我都不相信,也不害怕,我一直认为那些故事是他编出来哄我开心,哄我玩儿的。唯独这个红星花的故事,我信了,我找到了那个山坡,找到了红星花,它就是孩子的化身。 红星花的叶子特别纤细,像人们种的刚出土不久的小茴香苗,又像池塘里的金鱼藻。红星花的茎也软软的,能攀爬,能爬上树干,爬上岩石,多像孩子那瘦弱的身躯啊。他一个劲儿的攀爬,是孩子在翘首期盼吧,盼望着那颗红红的五角星早日来到。 红星花的生存能力特别强,不需要多少水,也不需要多少土,只要一场春雨,它就能发芽生根,顽强的生长在坡涯边,石头缝里,并且一个劲儿的往上,再往上,努力的往高处攀爬。那种顽强的样子,就是孩子那宁死不屈的精神,就是孩子那倔犟的身影。 红星花的花不大,很小,我就是喜欢那红彤彤的颜色,那有棱有角的模样,还有那纤细顽强茂盛的枝叶。 秋天到了,我去采花种。惊奇的发现,小小的红星花,种子却不小,饱满又结实。一点儿不像茴香的种子那样瘦小枯干。这饱满结实的种子里,一定蕴含了孩子那颗坚强的心和足够的胆气。 只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看的红星花只开半天,一到中午,就谢了呢?回家问爷爷,爷爷给我的解释是:红星花是孩子变的,花谢的时辰就是孩子走的那一刻,那一刻手握红星的孩子最安静,最漂亮。再说了,解放了,土改了,乡亲们都干劲儿十足,盼着日子好起来,富起来,人们都卯足劲儿劳动,累了,看一看半山腰的红星花,就又有力气了,往往忘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红星花只开半天,那是孩子在提醒乡亲们,中午了,该回家吃饭了,该歇一歇了,所以,每天一到中午,红星花就谢了。只要红星花一谢,不用看表,乡亲们就知道,中午吃饭歇息的时间到了。多好,多懂事的孩子呀! 为了验证爷爷的话,我曾试着摘下几朵红星花,放到室外太阳底下的花盆里,脱离了枝叶的红星花,迎着太阳,还是那么守时,坚持到中午才凋谢。我更加相信,小小的红星花就是孩子的化身。 春天到了,一场春雨过后,我撒在院门口的红星花种子发芽了,红星花苗长大了,爬高了,沿着墙边,攀着树干,爬满低矮的土院墙。夏天到了,红星花开花了,晨风轻轻一吹,红星花轻轻摇曳,像红艳艳的五角星,在一闪一闪。 我家的院门口,现在还有红星花,深秋的红星花还在开,依然那么鲜艳,只要不下霜,红星花就会一直开。我不知道红星花的真名叫什么,爷爷也不知道。我一直叫它红星花,也许它就叫红星花吧,因为那颗闪闪的红星是它的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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