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仲夏的蝉 |
正文 | 陕北七月的夜晚,毋容置疑是一年里最热的夜晚,我携了周身的困顿,窝在椅子里,开了音乐,翻着闲书,似睡非睡。突然一声仓皇的声响扰到我,是翅膀的扇动,不是飞翔,是挣扎。我困顿全消,“腾”地从椅子上坐直身子、竖起耳朵,活像猎狗捕捉到猎物的信息,屏气细听。仅此一声扑扇翅膀,我就断定是一只蝉,我对蝉的所有动作习性声音都熟悉得像熟悉我自己,我之所以屏气细听,只是想听出声音来自哪里? 又一声扑闪,我准确地捕捉出是来自纱门。我家的纱门不是纱的,是一根根珠帘垂下,这只蝉定是被珠子挂住了翅膀,欲飞,不起,慌张扇动出的闷响,听得出它在努力挣脱束缚。我“腾”地跳下椅子,猛地扯开房门,碧蓝的珠帘上真的吊着一只蝉,黑色的蝉,美丽的蝉,拇指长短宽硕的蝉,收拢双翼似微缩的航空母舰的蝉,生着大大的脑袋和透明的双翅!我蹲下去,细细地、小心翼翼地观察它,它好像知道我在看它,停止挣扎,钓浮着。 谁也体会不到我的欣喜,我多么爱它!我要捉它易如反掌,可是我不想,我把珠帘轻轻撩开一道缝,想让它飞进屋里来。我只想让它和我共居一室,并没有思考是在帮它还是在困它? 当我撩开珠帘一道缝隙,它真的如我所愿,两扇翅膀如飞机的两个羽翼。我那么目不错睛地盯定它,都没有看到它的双翅怎样起升,只看到它“忽”地就悬了空,飞翔,那么轻易、那么无息!在我,那就是奇迹! 它真的如我所愿一头扎进屋子里来!盘旋在天花板,可能感觉不对路,又在电视的上方无目的盘旋,好大会儿,也没有寻找到树干和树枝,我固执地以为它在盲目地寻找树干和树枝,那是它的家乡。 这一个夜晚,我的目光都在跟踪它、爱抚它,我在想,这只蝉是从哪里来?我有多久没有见到一只蝉了?在我的童年及少年时期,蝉,一直是我整个夏天的玩伴。当时光刚迈进夏至一只脚,一场大雨,黄土地暄软如发面,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就开始捉蝉儿,捉蝉是整个夏天连绵持续的盛宴。落日的余晖还没有褪尽,我们就呼朋唤伴,向小树林出发,村子周遭众多小树林好比围棋盘,我们这些孩子就是散布的棋子。蝉的习性是夜幕后方才行动,我们哪里等得及,刚摸黑,就一手拿个小铲子,一手拎着罐子或者瓶子,在小树林的空地上弓了腰找,只要看到地上有小手指那么小的洞,我们就蹲下来,把铲子和陶罐放一边,用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抠洞边,如果洞边一抠就大,可以试探着把小手指插进洞里,这时会有爪子挠你的手指尖,那定是蝉无疑。蝉的前爪,不仅用来挖洞,还用来攀援,蝉误以为你的小手指是树干,用前爪抱住抓牢,你把小手指慢慢往洞口提溜,蝉就跟着手指提出了洞;一般的蝉洞都很小,手指伸不进去,我们就顺手在地上折段细树枝,小心翼翼地伸进洞里,让蝉的爪子抓牢树枝,再提溜上来。也有时候不小心,树枝把蝉捣进洞的深处,这时我们就会动用铲子挖。只要摸到了蝉的踪迹,我们都要千方百计把它捉到。 炊烟散尽,风儿会把母亲呼唤我们的声音像电波送进耳朵,我们一手提铲一手提罐,将军样凯旋。把铲子扔到墙角,把小罐交给母亲,我们去饭桌吃饭,母亲把蝉放进清水清洗,用盐腌上,第二天早上的饭桌上准有一盘油炸蝉,金黄,酥脆、喷香。 晚饭吃过,父母亲会和我们一起去摸蝉,说是摸,再贴切不过。乡村的夜,黑灯瞎火,蝉趁了夜黑作掩护,出洞,来完成它的蜕变,这个时间,它们约莫正爬到树干的一半,借了月色,凭了经验,还有对一草一木的熟悉度,我们能很准确地判断出树身突出的那个疙瘩是不是蝉。别看蝉在白天把歌声撒得铺天盖地,晚上的行动却悄无声息。捕蝉,意在蝉,但无形中成为全民皆动的消暑休闲娱乐活动。 黏知了是早晨的事。蜕下的知了皮我们也黏,卖给供销社,可以入药。抓一把小麦在嘴里嚼成面筋,即是“黏胶”,找一根长柳木棍,把面筋黏在柳木棍梢上,漏网的蝉经过一夜的蜕变,就成了知了。刚蜕皮的嫩知了还可以吃,老的就成了我们的玩伴和玩具,把它们和蜻蜒一起放进家里,观察它们是否吃蚊子?是否和蜻蜓交友或者交恶?它们在家里歇息,冷不丁爆出歌声,“知了”“知了”地唱。它们都知道些什么呢?据说蝉破土而出后只有短短的一个月生命,为了这短短的几十天历程,却要在地下蛰伏几年甚至于十几年,出土后,还要经历蜕变的痛苦和磨难。经历,会让一只昆虫顿悟生命! 如果没有蝉,夏天会寂寞成什么样?我们的童年和少年,又会寂寞成什么样?! 感谢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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