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梦会东元 |
正文 | 他是带着大红花走的,又带着大红花来。 不说话时一副憨厚相,一张嘴就被误会是南蛮子。 其实,长大了才知道他不过是“西乡”人,抗美援朝扛过枪,战场上给美军黑人肉搏过的“大汉”。 记得一次出红薯歇脚时,我们一帮小孩子簇拥着他讲阿玛尼的故事。他说美国鬼子飞机贴着树梢扔炸弹,轰隆隆,村子一片火海。有次他出去侦察,一个阿玛尼给带着路,问他男人,他说男的当兵都上战场去了,孩子也被美国飞机给炸死了,大概就和你们年纪差不多吧。 “害怕不?”他一说,给我们吓得个个扮鬼脸。 东元个子高,宽洋槐木扁担挑副大箩筐,一担红薯挑150多斤。我见他总是穿着那双钉着胶皮掌的黑布鞋,因为他曾一脚踢死个半大猪。那时他是生产队长,看到麦地里有猪啃庄稼就去撵,谁知猪东拐西拐不肯离去,被他一脚撂出好几米一命呜呼。为此好给拐儿里霞姑家道歉。 “这人正直、厚道,心眼不歪!”生产队里人都这样评价他。他生产队长干了好几年,直到后来一次什么运动被上级给“抹”了。 赶着乡亲我跟东元叫哥,听奶奶说他倒插门过来。东元嫂原来的男人伤了,还留了个孩子。他原来在镇南的炼铁厂工作,老家是“西乡”的。炼铁厂下马时经人撮合,他便落户过来。 后来我学校毕业在外工作,有年春节回家碰到了他,拉了好长时间家常。 “听说你干得不错,还是单位领导哩!人呐!要好好干事儿,不要贪便宜,知足常乐!”他嘱咐我。 “东元哥,你人品不赖,都是夸你,向你学习啊!”我敬佩地回答。 “哎,多少人都死在战场上了,我当年突围时,黑压压美国兵围了上来,子弹打光了,我抱着一个鬼子滚下山去,要不是摸住一块石头把那个家伙脑袋砸烂,我还会在这儿!你知道不?那是个黑人,五大三粗啊!”他绘声绘色地说,依旧带着蛮蛮的外地口音儿。 记得有次他在县医院治病,我闻讯去看他。寒暄间,问他是否是志愿军180师的,他呼地从床上坐起来,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县里平反冤家错案,我到你的家乡外调,说你是那个部队的”,我笑着给他说。 “哎!多少人都死了,我们连只出来8个人哪,知足了,活着就不赖哩!想啥嘞!”他叹而感伤。 前几年老家有人来办事,我问东元哥过得怎么样,他们说也算过得去,转业军人月月有补助,孩子的事也办完了,只是身体不太好。后来说他“走”了,家里人翻出来好多抗美援朝奖章、荣誉什么的。从来没听他说过。 昨晚,突然在一个村子见他,还是那般模样。我说:“东元哥,请你给我们单位作报告吧!” 他一脸怔色:“兄弟,我是凡人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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