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乡村里的“聊斋” |
| 正文 | 大自然是神秘的，充满着说不完解不透的灵奇怪异。乡村是距离大自然最近的，或者说，乡村本身就在大自然中，自会出现一些荒诞、离奇、灵异、玄幻的事。自小在农村长大，听到了许多这方面的故事，长辈们还说，这些事多是他们亲身遭遇的，别看他们在说给我们听的时候，神色自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在他们当时遇到的刹那，却是吓得汗毛倒竖，丢了魂儿一般，大气不敢出一声。 那个时候，夏天的晚上，吃罢晚饭，我们就到村口的岗子上乘凉。周围是黑咕隆咚的夜，像张着一张大口，随时吞没一切，黑暗处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的狰狞的怪叫声、尖利的搏击声、惨烈的挣扎声，这更增加了夜的恐怖。就在这样的夏夜，大人们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说着他们遇到的诡异的事，我们听了，既兴奋，又恐惧。兴奋的是，这些故事让我们入迷、过瘾，尽管听来心惊肉跳，恐惧的是，听了以后，故事里的情景就在脑中萦绕、镌刻、锁定，挥之不去，当一个人面临黑夜时就害怕，一个人走晚路，心里惧得慌，特别是听到身后发出嚄然的响声，吓得大叫一声，浑身冒出了冷汗。所以，每当走晚路时，就高声唱着歌，给自己壮胆。 而那些在繁星下，在夏夜里，无数个晚上听来的故事，就是发生在乡村里现代版的“聊斋”。 遭遇“鬼下障” 所谓“鬼下障”，我们那儿的传说，就是人在走晚路时，走得好好的，突然眼前出现一条白亮亮的大路，这时，人只看到这一条路，其余什么也看不见，周围就像布下了一道魔障，人若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会走到一口塘里，最终被鬼迷住，直到窒息而死。而在这个过程中，若是有人正巧经过这儿，看到这个人好像着了道儿，就喊一声，这一声喊，犹如一道闪电，划开了魔障，这人眼睛豁然亮开，看到了周围的一切，就得救了。 咱村上的赵大锤，胆大，不信邪，就遇到过一次“鬼下障”，真应了那句话：“夜路走多了，也会碰到鬼”。那是个秋天的晚上，他的表弟在他家。那晚邻近的老杨村唱戏，表弟说要和他一起去看戏，赵大锤说，晚上还有事要干，就叫表弟一人去了。赵大锤干完了事，觉得时间还早，心想在家呆着无聊，不如也去看戏。他就一个人去了，当他走到刘家凹时，走着走着，眼前就出现一条笔直的白花花的路，他自然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发觉不对劲，看起来明明一条白色平坦的路，怎么走起来坑坑洼洼，颠颠簸簸？他心里一惊，叫声不好，难道遭到了“鬼下障”？这时，虽然入了魔障，但他心里明白，就稳住心神，停下脚步，不能再走了。他知道前面就是小刘村，放眼向前看了看，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是个火性子，属于莽张飞、黑李逵一类人，从不知道怕什么，身上也来了蛮劲，扑着胸脯说：哼，你个脏东西，我不走了，你还能把我怎样？就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吃根烟，就耗在这儿，看你能和我斗到天亮不成？说罢就掏出烟和火柴，嘴上刁着烟，手里擦着火柴，也不知是心里发虚怎么的，火柴根本擦不着，他更来火了，把头一抹，赌着狠劲，嘴里不停地叫骂。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喊：是谁站在那儿？他听到有人说话，就应了一声：是我。来人正是他表弟，看完戏，正往回走，表弟听出他的话音，吃了一惊，来到跟前，问道：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他说：我刚才恐怕遭了“鬼下障”。这一问一答，他面前的白路顿时消失，眼睛豁亮了，看到前面小刘村的房屋和树林，也看到自己的周围，尽是荒草披离的乱坟。他拔出迷障，和表弟一道回家去了。 深夜里的“红绿灯” 过去，我们那儿，有三个令人恐怖的地方，这三个地方都是坟茔丛生，磷火出没。只要听了流传在我们那里的一段顺口溜，就知道三个地方是如何骇人了：“小莲岗，鬼烧香；刘家凹，鬼打架；汪山咀，鬼拖腿。”而小莲岗，就在我们村的西头，据说有天凌晨，一个中年妇女听到小莲岗旁的塘里发出“啪、啪”的响声，感到奇怪，就向那里走去，她看到塘边有个女人在用梳子梳头，心里想着：这一大早，谁在那梳头，就走过去看看，等到走到跟前，却什么也没有了。人们说，那妇女看到的是一个“露水鬼”。 那时，还是生产队，队里收割的稻子堆在社场，晚上要看场，社场离小莲岗不远。这天晚上，轮到一对叔侄两人看场，他们还带了家里的一条白狗。两人一个在小场，一个在大场，两场相距三十来米。半夜的时候，那白狗忽然凄厉的叫起来，拖着哭声，声音里明显透着一种胆怯，一会儿它就往人的被窝里钻，这人就把狗往外赶，可狗拚命往里钻，他感到奇怪，就坐起，睁眼一看，吓了一跳，连忙喊起来：三叔，三叔，你看。那三叔被叫醒了，抬头一看，也吓着了。只见前方大约三、四十米远的山沟埂上，闪烁着许多荧荧的幽幽的红绿灯，不停地晃动，像魅惑的眼睛，绵绵延延的有一百来米长，更可怖的是，两个红灯碰在一起，就撞出四、五个绿灯来。深更半夜里，看到这种景象，纵使天大的胆子也会被吓得失了魂儿。三叔是个年龄大的人，见识多，就说：海子，别怕这些脏东西，它奈何不了我们。海子这时也壮胆应和着。 狗在乘两人说话的当儿，胆子也大了，一个箭步蹿出去，奔向那些红绿灯，对着它“汪、汪”直吠，一刹那，红绿灯全部熄灭。 月光下的“姑娘” 这是我的一个堂舅遇到的事。 白天，他在邻村一个草岗子上看到一大片棉苗，都用土培育好了的。他家正好要种棉花，心想：图个省事，晚上来弄些（其实是偷）棉苗回家，明天就可以栽在自家的田里。 吃罢晚饭，他就挑个担子来到草岗子上。那草岗子伸展着高低不平的农田，其间点缀着少许乱坟，杂草萋萋。那晚，一天明月朗照着，广阔的田野上呈现一片幽明，远处的村庄隐隐约约。时间也不过八、九点，但乡村晚上八、九点，已是夜深人静，万籁无声，死寂一般。 他放下担子，就动手搬起棉苗，放进筐子里。正在忙活的时候，他隐隐感到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就回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一下把他唬住了：只见一个年轻的姑娘，裹着一身白，长长的头发从额前一直披垂到膝盖，却看不到脸，立在他身后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月光下，那东西像一块冰柱，闪着冷冷的逼人的寒光。 他魂飞魄散，本能地大叫一声：大姑娘呀，这是你家的棉苗，我不拿就是了，你可不要吓我哟。说罢，丢下担子，拔腿就跑，一路狂奔，边跑边叫嚷，声音都变形了，像是哭出来的：大姑娘呀，我跟你没仇，你不要吓死我噢，我家还有七十岁的老娘。也不知摔了多少跤，等到跑到家里，身上跌破了数处，一脸煞白，惊惶不定，家人问他怎么了，他浑身直哆嗦，牙齿直打颤，“我……我……我……”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被戳得嗷嗷叫的“鬼” 这一个鬼故事，不是大人们遇到的，是他们听来的，当他们说给我们听的时候，我们感到特有味，也很喜欢。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卖油的汉子挑着担子走村穿户，这天，他来到一个村子，嚷着卖油，当他走到一户人家跟前，听到这家传出绝望的凄厉无比的哭声，感到奇怪，就问邻居：这家怎么了，为何这么伤心地哭？邻居怯声告诉说：今晚有鬼来他家抓人。他听了，点了点头，来到这家，安慰这家人说：你们不要哭，也不用怕，我有办法对付鬼，叫它晚上抓不到你们。说着，就把一桶油倒在这家的门槛上，那门槛是青石板做的，本来就光滑，倒上油更加油光润滑。做完了这些，卖油的就走了。这家人觉得这没什么魔法，能制得了鬼？还是在哭。过了一会儿，一个卖老鳖的来了，听到这家人哭声，问明情况后，来到这家，把他的老鳖放在这家的一个提桶里，并在里面放了水，做完就走了。这家人哪把这玩意放在心上，依旧哭。最后，又来了一个卖钉子的，他来到这家，拿来一个板凳，用他的钉子钉满板凳，钉尖都朝上，临走前，他对这家人说：晚上睡觉不要把门关上，要打开。到了晚上，这家人按吩咐去做了，但依然害怕，哪里睡得着。 到了夜里，果然听到鬼怒吼着、嘶嚎着来了，听起来一副要人命的样子，这家人感到末日来临了，抱成一团，簌簌等死。一会儿，只听到“唉哟”一声大叫，那鬼一脚踩在门槛上，重重的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后，鬼跌折了身子，手也弄脏了，就找水洗手，当把手伸进提桶时，水里的老鳖一口咬着鬼手，鬼疼得哇哇乱叫，唉声连连，经了这番折腾后，鬼疲乏了，说了声：今晚真他妈倒霉。正好看到旁边有个板凳，就一屁股坐上去，而板凳上的钉子仇人似的，深深地戳进鬼屁股里，那鬼发出撕肝裂胆地嚎叫：疼死我也，我以后再也不抓人了。说罢，捂着屁股逃走了。 这故事像个童话，听来十分过瘾、开心、自信，让我们觉得鬼倒像人，没什么可怕，鬼这么笨，也根本斗不过人。 我们家乡，称鬼为“脏东西”，夜晚，当狗“汪、汪”的叫声有气无力，并拖着幽怨悲凄的哭腔，老人们说：狗昨晚遇到了“脏东西”。老人们还说，“脏东西”怕凶器，所以，在农村，出门在外的手艺人，晚上回家，身上都要带个铁器什么的，如木匠要握个斧头，裁缝要带把剪刀，铁匠要攥个锤子，瓦匠身上要别把瓦刀，就是一般的农村人走晚路，肩上也要扛把铁锹什么的。“脏东西”也怕火星高的人，火星高，就是脑门宽，眉毛重，八字硬。所以，火星高的人，根本遇不到“脏东西”。 上面叙述的几个故事，也许是村上人心虚胆小而出现的幻觉，也许是他们杜撰出来吓唬我们这些孩子的。不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这种“脏东西”，即便有，也不可怕，因为从来没听说过有被鬼害死的人。它们伤不着人，也害不着人，最多只能用一些“鬼把戏”，吓唬那些火星低的人。 我们还把心术不正的人称作“心里有鬼”， 而“心里有鬼”的人，就像那些“脏东西”，躲在暗处，施用一些“鬼伎俩”，妄想加害于人，一旦光明昭昭，它们便赶紧隐遁，销声匿迹。 |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