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情义无价(小说) |
正文 | 一、 廖六嫂忙了一上午,才将这端午节的饭菜做妥端上桌,只等孩子的爹和干爹来了,和和睦睦过个热闹温馨的节日宴。她叫大女儿金花去镇上米厂叫孩子的爹和干爹去了, 约一里 路程,可她去了一个钟点,都没见人影回来。家里的银花杏花桂花三姊妹早盯着满桌香喷喷菜肴 ,三双眼睛放出六枚太阳的光芒。 等到太阳过午,左右隔壁邻居都吃喝的酒酣耳热时,六嫂十五岁的大女儿金花惊魂失魄跑回来了。她告诉娘说,爹在仙人指路酒铺将干爹打死了,公安局警察已将爹捉拿。六嫂听了女儿的话,先定定地看着女儿,然后突然大叫一声:“这如何下的地哟!”便晕厥倒地。平静的家里平地爆发出四个女儿呼天抢地的哭喊。 廖六嫂的丈夫叫廖百明,他和女儿们的干爹蒋有义都是米厂工人,俩人打小一起学徒,关系形影不离,蒋拜师学了一套防身的四方拳,廖拜同一个师傅学了一套进攻的鹰爪拳。廖去打架,蒋定会帮锤。后来各自组建了家庭,婚后十多年里,廖生养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四个女儿个个像娘,婀娜的身材像风摆柳,长长乌发像柳飘湖,长相一个比一个周正动人。蒋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婚后不但没有生养一儿半女,妻子在大前年癌症早早过逝。这几年,廖六嫂也给蒋提过几门亲事,而他,一是觉得几个寡妇没有一个能胜过自己的妻子;二是正逢上这六十年代初过苦日子,还是自管自好,连人带卵两条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由于蒋有义自己结婚多年生不出小孩,夫妻双双却又特别喜欢孩子,廖百明俩口子看出了朋友的心事,就让四个女儿认了他俩做干爹干妈。如今干妈已死,干爹本是义气之人,那余钱剩米就都顾在了四个干女儿身上。蒋有义又不嗜烟酒,闲暇也就看看书,钓钓鱼,钓了鱼,自己也不大吃,就全给了廖家。六嫂也是有情有义之女人,做了点好菜,也时常叫女儿们请他来家吃顿饭。 廖百明近些年却开始不顾家了,他喜欢儿子,妻子却给他养了四个不带把的赔钱货;再生,一是养不活,二是丧失了信心,眼见廖家是没有传宗接代的男儿了,这让他好不伤心。他开始酗酒抽烟,而且越往后酗酒越厉害,月工资到手,先跑到酒铺里买酒喝。六嫂也没的工作,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凭票供应的计划物资,四个女儿的学习费用,女人们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袜,一家五口人全巴望男人那点可怜工资。六嫂没法,只有跑到酒铺向自己男人讨要,男人不给,俩口子就打架。事情闹到单位,米厂领导出面硬性规定,廖百明每月工资由六嫂领,再由六嫂给丈夫酒钱。熟话说酒疯子无德,六嫂将领取工资的六分子一做丈夫酒钱。可廖百明三天就花光,花光就向妻子要,妻子给钱少了,夫妻又吵架,三天两头吵,家里就没得安宁,夫妻感情就生分。亏得蒋有义月月给了这个家庭资助,这个家庭才勉强维持下来。 由于蒋有义三天两头在廖家出入,到他家又从不空手,廖百明有时在家有时没在家,六嫂又天生漂亮风韵,这样难免在镇子里生出不少闲言碎语。有些喜欢嚼舌头的男女背地里捕风捉影,把一件本来没有的事情喧染得绘声绘色,恰如捉奸在床。 镇上好事者有意无意蒋这些编造的烂事传到廖酒仙廖百明耳里,廖百明将信将疑,信,是觉得蒋对他家太好,必有企图;疑,是觉得二十多年在一起,就蒋的豪爽性格和秉性理应知晓朋友妻不可欺。而那些对蒋有义不太了解的家长里短长舌之妇,被造谣生事损人不利己者所蒙蔽,他们不但是信者,还是最好的谣言传播者。全镇上上下下,包括米厂的工人都知道蒋有义和廖百明之妻六嫂有一腿。唯一被蒙在鼓里不知情的只有蒋有义本人。 二、 端午节这天中午,蒋有义下了班,沿街往下街廖家走去,昨天傍晚,他给廖家送碎米粽子和糠、面混做的菜包子(这都是米厂发的过节物资),老廖不在家,他放下礼物就往外走,六嫂追出门,一再请他明日中午来团节,吃顿便饭。今日恰逢米厂下午放假,下得班来,老蒋到隔壁车间叫老廖一块走,哪知老廖早下班走了。他路过仙人指路小酒铺,老廖正和几位酒仙蹲在酒铺外坪地上,每人手拿一瓶酒,正在邀五喝六赌酒,待蒋有义遇见时,廖百明一瓶酒早已快喝光。他上前弯腰拉住老廖手膀子说:“兄弟,到你家团节去。”老廖甩脱他的手说:“老蒋,你去和我婆娘团,我就不用去了!” 老蒋有些生气地说:“你不去,我去有什么意思?!” 老廖调侃着说:“你去了,有意思得很!” 老蒋斩钉切铁说:“这话是何意思,我蒋有义行的正,立得直,白日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兄弟一场,望你话中不要带刺。” “你今天既然认我是兄弟,兄弟妻不可欺,这、这点道理你不懂!” “兄弟,天地良心,我要是挨了嫂子一指头,我定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你不用赌咒发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平日,我是眉毛上搭梯子——放不下脸。”老廖说这话,脸阴沉的可怕。他的几个酒友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直盯老蒋。 “廖百明,我是清水潭里扔石头——一眼望到底的人。平日里,念在我是你四个妹子的干爹份上,到你家多去了几回,既然你今日把话挑明了,那我们从今往后就大路通天,各走一边。”老蒋说完话待走,他知道师弟今日喝高了,和他说不清,道不明。 老廖腾地站立起来,迎面一只手攫住老蒋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指着老蒋的鼻头说:“你是蚊子咬秤砣——嘴硬。你做的好事,镇里人谁家不知,哪个不晓。你让我带绿帽子,做活王八,我不会轻饶你。”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这是污损我的名誉,今下午,你给我到厂领导那里说清楚,现在请你把手松开。”老蒋见老廖并不松手,于是就用另一只手去扳开。这时,只见老廖往地上一蹲,一只手饿虎扑食猛然抓住老蒋的裆部那一团,借着酒劲往死里捏。只见老蒋脸色顿时惨白,疼的想叫都出不了声,攸忽之间砰然倒地,顷刻之间一命呜呼。最后这一幕,恰好让路过的金花远远瞧见。 三、 哭是哭,喊是喊,还是大女儿金花有经验,见母亲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她忙给母亲掐人中。六嫂终于苏醒。金花将母亲扶坐在竹靠椅上,六嫂坐在椅上醒了醒神智,站立起来,也不说话,径直走出门外、朝镇子上街奔去。金花招呼妹妹们吃饭,自己忙去追赶母亲。 待六嫂来到仙人指路酒铺,自己的男人老廖已被公安抓走。只有老蒋硬挺挺地躺在酒铺前坪,周围围满瞧热闹的人。镇里人见她来了,都用异样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继而是愤恨的眼光盯她,仿佛这个美丽妇人是镇里的瘟神,是千年的蛇精,哪个男人挨了她,都将倒血霉,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被她害死的,她自己的男人也是因为她才被抓的。见她来了,大家像躲避瘟神闪开一条道。 六嫂缓缓进入人圈,扑通一声跪倒在蒋有义尸体旁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恩人哪,你死的好惨啊!"说完便放声大哭。她边哭边诉,哭诉声像愤怒的洪水,要冲决小镇的一切旧观念,冲决人们对她和蒋有义的栽赃和诬陷。一些风言风语她早有耳闻:对内,枕边丈夫廖百明给她说过这事,她叫丈夫放心,蒋有义绝不是那种人,自己也绝不会做那种事;对外,自己坐得正,行的端,不怕人前人后那些污言秽语,因此,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想不到最后竟弄出人命关天大事。她的哭诉又充满悲哀,仿佛连端午的阳光都要被这哭诉融化。几年来,自己的男人对家庭不管不顾,只顾自己酗酒快活,如果不是恩人不断接济,几个女儿不知会要饿死几个,这个家庭早就散了。 可是,小镇人面对她的哭诉却无动于衷,他们的心早已被另一种声音,另一种传统的封建礼教熏陶的像茁壮成长的苍天大树,透不进一丝明媚阳光;被另一种谣言所迷惑,谣言重复一百次便成了真理,几年来,人们以谣传谣,杀人的谣言在他们口中何止传播百次千次。他们不但不对六嫂撕心裂肺的哭诉报以同情,反而觉得她的哭诉可耻可鄙,对自己男人被捉不想办法营救,还在这里哭野老公,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是对传统伦理道德的破坏和宣战。他们因此愤怒了。六嫂在他们眼里,是一条比毒蛇还毒的蛇精。于是有两个鲁莽的妇人,一人端一碗雄黄酒幸灾乐祸地冲上前,顷巢泼撒在六嫂头上及满身。她们要让这一条盘踞在人间的美女蛇在今日端午显现出原形。她们边泼酒边狞笑,并博得周围人一片叫好声。 这时,金花赶来了,看到有人在不断往母亲身体上泼雄黄酒,她气愤地冲上前去阻止。但芊瘦的她哪里是泼妇们的对手,很快被她们掀翻在地,同遭雄黄酒泼洒。这时六嫂见泼妇们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欺人举动彻底激怒了,她霍地挺立起来,像发疯的母老虎扑向两个蛮横的女人。她一生没有和人斗过嘴、打过架,今天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教训这两个愚蠢的女人。两个水牛婆一样笨拙的女人,被她这顽命的劲头吓坏了,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溜了,另一个来不及跑开的女人被六嫂撞翻在地,便被六嫂狠狠地踹了几脚。六嫂解了恨,回头扯起女儿金花喝开围观的人群,昂首挺胸阔步走了。 她现在要去办好两件事:第一,要去监狱探望自己不争气的杀人犯男人。二是等公安验明蒋有义的尸体后,她要为他扎灵堂开追悼会,要在灵堂上竖两道巨幅,一边写上“问天问地问心无愧”;另一边写上“义气义道义薄云天”。再就是让金花银花杏花桂花四个义女为他哭灵守灵,为他扶柩出葬,把他的葬礼举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要让小镇那些小肚鸡肠之人懂的什么叫情义无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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