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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母亲的最爱:纺车,织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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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最爱:纺车,织布机

作者:李海松

母亲88岁生日那天,驱车1个多小时,回到乡下老家为老母亲祝寿,心中洋溢着幸福;这么多年来,母亲在弟弟、弟妹的精心照料下,耳不聋、眼不花,精神矍铄,满面红光,村里的大事小情,比年轻人还清楚,看到膝下满堂儿孙,老人喜不自禁。

准备午饭时,妈妈到她自己的“小库房”里取粉条,我也跟了进去。其实妈妈的“小库房”也就是一间放杂物的小屋,平时总锁着,钥匙自己把着,没有特殊情况,她从不让我们进入,这次,我随母亲走进她的小库房,母亲也没有责怪,进入那里,两件熟悉的物品进入我的视线,那就是一辆纺车和一架织布机,我好奇的问妈妈:老妈,这么多年纺车和织布机您还留着哪?母亲疑惑的看着我说,怎么不留着呀,这是我的宝贝呀,要知道现在的棉花布这么值钱,我还给你们纺线织布,让你们还和小时候那样,穿妈给你们织的粗线棉布衣服。可惜妈妈老了,纺不动线,织不了布了。说完,妈妈走到纺车前,把右手食指往纺车手柄里一穿,摇一下纺车,“嗡、嗡,嗡,吱儿、吱儿……”纺车声声,一如从前,望着慈祥的母亲,看着陈放多年的纺车和织布机,泪水从我的双眼涌出,记忆的闸门喷涌打开,回到了母亲为我们纺线织布的年代……

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纺线,织布,从没停过,在那个什么都凭票据购买的年代里,在商场买布做衣服或者购买成品服装对于农村人来讲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呀,没有布票,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布,可是每个人都要穿衣服呀,于是,纺线,织布就成了农村家庭妇女必备的技术,哪家说媳妇,首先要问的就是这个姑娘会纺线,织布吗?会做针线活吗?要是不会这些,对象肯定不好找。在日常的生活中,谁纺线、织布的技术好,就是村里的“名人”,母亲就是村里的纺线、织布的“明星”,同样多的棉花,她纺出的线又多又细,弹性好,不结球球,她织的布花样多,密而细,没有任何疵点,村里好多闺女媳妇儿都到我家和母亲学习纺线、织布的技术,而母亲毫不保留的把这些技术传授给她们,夜幕降临,百户人家的小山村,家家户户纺车声声,织布机“啪啪”奏响,犹如和谐优美的奏鸣曲!

母亲说,她纺线织布的技术是姥姥教的,13岁就开始和姥姥学,身材瘦小的她坐在纺车前,拉线的张力不够,纺出的线粗细不均,为此姥姥没少揍她。严师出高徒,母亲不但纺得一手好线,还和姥姥学会了织布,用手针做衣服,做鞋子,到17、8岁的时候,她就是纺线织布的能手了,姥姥到处夸她。

我记事的时候,家里已经十一口人了,父亲、母亲和我们9个孩子,其中俩个姐姐,这么多孩子,哪个不穿衣,哪个不吃饭呢?争强好胜的母亲从不让我们冻着饿着。母亲白天在生产队劳动,回家后赶紧忙活我们一家人的吃饭,晚饭后,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她坐在纺车前,开始纺线了,母亲用的纺车和织布机是她从外村找来的手艺高超的木匠专门制作的,平时我们这些孩子要是碰她的纺车和织布机,挨揍是无疑的。她爱纺车和织布机犹如爱护他的眼睛。纺线前她要把棉花搓成细细的棉花卷儿,她用一根高粱箭杆儿,把大捆的棉花撕成巴掌大小的棉花块儿,然后在一块光滑的木板上搓棉花,一会儿摆在她面前的就是小山似的一大堆棉花卷,“嗡,嗡,嗡,吱儿,吱儿,吱儿……”,纺线开始了,扬手,放手,拉线,缠锭,母亲好像弹奏着一件乐器,轻松自如,声音、节奏那么和谐有序,长长的棉花卷儿经过拉、抻,变成洁白的棉线,缠绕在纺车的锭子上,每个锭子缠满大约4两左右的棉线后,就从纺车上卸下来,在再换个空锭子,继续纺,继续缠,如此循环往复,她每天都要纺2到3斤的棉线,天亮了,我们醒来,母亲还在纺车前纺线,我们问母亲:妈妈,你又没睡觉吧,妈妈说,睡觉了,妈妈比你们起的早。看着瘦弱的母亲和她那敖红的双眼,懂事的我们十分心疼。

两个姐姐15、6岁的时候,母亲就教会了他们纺线和织布,做鞋子,我们几个男孩也想和母亲学,母亲不教,在她的心里,女人纺线织布天经地义,男孩子学这些没出息,直到现在,她还这么固执的认为。

纺出足够的线,还要对线进行处理,首先要浆线,母亲把缠绕在锭子上的线拐到线拐子上,退下后,用小米粥米汤泡上3个多小时,待线全部浸透后,捞出来晒干,再用清水洗,再晒干,棉线上的细小毛刺儿没有了,整理出来的是光滑,粗细均匀的棉线。然后,在颈线,也就是,把线缠绕在织布机的线轴上;最后再签机杼,签机杼是件累眼睛,细致,丝毫不能马虎的活儿,也就是把织布机线轴上的线一根一根签到机杼里,进而形成经线,每次签完机杼,妈妈都累得眼花腰酸,伸好几个懒腰,打若干个哈欠儿,长长的松一口气儿。

完成了这些工序,还要准备纬线,也就是放在梭子里的线,这里的线需要用纺车缠绕在细小的、大约2-3寸长的小线轴上,然后,把这些小轴线穿在梭子中间。

准备好这些工作,妈妈就开始上机织布了,只见她左手握住机杼的把柄,右手拿着梭子,脚踩踏板,随着踏板的上下跳动,梭子在母亲的手中和棉线之间来回穿梭飞翔。多少个不眠之夜,母亲一直在织布机上辛勤的劳作,厚厚的线轴一天天变薄,布轴上的棉布一天天增厚,当线轴上的线全部变成洁白的布匹,长长的布匹从织布机上卷下来,母亲用手轻轻的在布上荡一荡,然后总结,这个地方用力不均,布纹太希了,那个地方用力较重,布纹太重了,遗憾与兴奋并存,她抱着散发着棉花清香的布匹,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村里的姐妹们纷纷前来参观,贺喜,夸妈妈织的布好,此时,母亲就像喝了蜂蜜一样感到甜蜜和满足。

布匹下机了,母亲并没陶醉在成功的喜悦里,她又开始染布了,她把布匹分成两个部分,做棉衣的和做夏装的,她从村里的代销点买来黑色的颜料和漂白粉,把用来做冬棉衣的布匹和黑色颜料放在一个特大的锅里,填满水,然后文火煮上2—3个小时,白布就变成了黑布;用于做夏装的,就用漂白粉煮,然后晒干,折叠,铺在光滑的石板上,再用棒槌轻轻的砸上半个多小时,布匹变得软软的,揉揉的,锤完后,继续晾晒,直到没有一点潮气为止,最后母亲把布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她的布箱子里。

布匹有了,妈妈就开始为我们准备衣服了,大孩子用多少布,小孩子用多少,她心里有数,每次剪裁,几乎一剪子就成,夏天,我们穿上洁白的粗布汗衫,兰色的裤子;秋天,我们穿上青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春节,我们穿上制服式儿的棉袄,新里儿新面儿的棉裤,条绒千层底棉鞋,走在村里的大街上,村里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夸母亲说,人家那么多孩子,穿的都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在那个时代,在那个贫困、偏僻、落后的小山村,物质极度匮乏,而母亲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支撑着全家人的吃穿,把我们一个个抚养成人!

后来,的确良,迪卡布流行起来,我们也都长大了,爱虚荣了,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穿上了的确良新衣服,我们好生羡慕,母亲最知道我们的心思了,他和父亲拼命的劳动,养猪,养羊,卖钱给我们在商场买的确良和迪卡等流行服装,母亲说,只要妈妈在,别人能穿的确良,你们也能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艰辛的劳作、日夜的操劳中,母亲渐渐变老,青丝染成白发。

改革开放后,纺车和织布机犹如文物一样,没人用了,母亲把纺车和织布机放在她的“小库房”里,每天都去看一眼,几天就去擦一次,村里没人纺线和织布了,人们穿衣服都要到商场或集市买成衣,粗布衣服无人问津了,可母亲固执的坚信一个理儿,棉花布人们还会喜欢的。她经常对我们说,你们白美,早晚棉花布还会吃香,的确良表面好看,还是不如棉花布好,棉花布吸汗,穿着舒服,等着,有一天,你们还得穿棉花布,我的纺车和织布机还给你们留着,等你们不爱穿的确良、迪卡布的时候,妈妈还给你们纺线、织棉花布,让你们永远忘不了棉花粗布!走着瞧吧!哼!

母亲的预测是对的,每年春节,当我穿一身棉布休闲服回家看望母亲的时候,她摸着我的衣服说,哼,这布不纯,我说,这是纯棉的,母亲说,什么纯棉的,假的,妈妈织的布才是纯棉花的,你穿的布,还不如妈织的布好呢?

喜欢母亲亲手织的纯棉花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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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5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