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人在旅途 |
| 正文 | 人在旅途 2014-03-27 1972年正月间的某一天，宣传队派我去新墙出差，要把宣传队那面坏了的闹钟修好。 离我们居所较近的秀水集镇沙溪集镇都没有修钟表的店铺，新墙镇离我们那里可有30里路，全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山道和田埂小道，白皑皑的大雪又覆盖着原野，尽管如此，我还是高高兴兴地踏上了旅途。 那天，我起得很早，抹了一把脸，炒了一点剩饭吃，然后就上路了。积雪把路和山连成了一个整体，我只凭着经验，那路肯定低洼一点，寻着低洼的线性走是没有错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听极了，但是，每走一步，就会付出比平时走路更多的力气。 天上没有太阳，也停止了下雪，天空浊黄浊黄的，一股股的气流在翻着筋斗，小小的北风呼啸着，吹过脸面就如同刀削一般。我是迎风步行，很多时候，还要把脸扭过来躲避风的刮削。脚在不停地走，身上是暖和的，热气从衣领里冒出来，温暖着我的脸。 有时候，我还唱着杨子荣打虎上山的京剧：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不知不觉，我就走了十来里路，来到了大方杨山的渠道边。要过渠道，就要跳下爬上，渠道很深，有点危险性。这时候，有个女孩子就站在渠道路口，她犹豫着怎么过去。 我说，你要过去呀？那女孩说，是呀，就是有点怕。我说，我来帮你。 我拉着女孩的手，女孩慢慢的一步一步试探着往渠道底部下去，我也在一步一步走下去，我的身子却是朝后仰着。到了底部，又要爬上那边的渠道岸，女孩爬着，我一手托住她的腿后部向上顶着，终于，我们都上岸了。 我说，你多大了，一个人在这天气走山路？女孩说，我今年18了，走惯了山道。她又反问我，你今年多大了？我说，满17了。女孩说，那我比你大一点，你是弟弟。 我说，你去哪里啊？女孩说，我去新墙。我听后一喜，我们这不是一路有伴了吗，旅途不再寂寞了，有人说话了。我就说，我也是去新墙，我们同路啊。 女孩说，我是去新墙乘汽车，目的地是去平江，我是平江人。 闻听她是平江人，我的脑际立即跳出了平江起义、彭德怀、天岳书院、湘鄂赣根据地、红军这些词，因为这些词在当时都是很时髦的词语，尽管彭德怀还是被打倒的对象，但是，在民间口头上，他不是一个坏人。 我说，你是平江哪里人啊，平江很大吧？女孩说，我是平江长寿乡人，我们平江确实很大很大。我说，长寿乡，是不是你们那里的人都很长寿？女孩说，这我说不清肠，我只听说过，在元末明初时期，我们那里有一位叫翁伯文的老人，他活了180岁。我说，吹牛的吧，人怎么可以活到180岁？女孩说，不知道是不是吹牛，我们那里的人都这么代代相传，长寿乡的名字和这也有关系。我说，平江多山，应该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们那里的人应该长寿的。女孩说，是啊，我们那里过去叫“古江州”，在汨罗江上游，江水一年四季清镜子样。 这个平江女孩我应该叫她姐姐，她清纯阳光、健谈活泼。我们二人一路走一路说，中间没有冷场过，仿佛不是才认识的陌路人，而是青梅竹马的两个朋友。 我说，照这样说，你们长寿乡很有一些历史啊，应该有点古迹吧？女孩说，我们的集镇有千年历史吧！镇上有天主堂、河南桥、犀牛喝水的古迹。女孩又说，你知道平江起义吗，你知道天岳书院吗？我们长寿乡有“一门六英烈，五里十将军”之誉呢。接着，女孩又神秘地说，你知道我们平江有多少将军吗？六十几个呢。我说，都是打自家人的好汉啊！女孩一时语塞，她说，不能这样说吧，他们可是打国军的英雄啊！我说，国军可是打日本人的英雄啊，你听说过四次长沙会战吗，我们这里可就是主战场啊，新墙河就是当时中日会战的界河！女孩说，我不知道。 我说，你们那里是湘鄂赣根据地吗，是老区吗？女孩说，是啊，我们那里就是根据地啊，红五军就诞生在我们平江，我们曾经有过20万农军打下长沙城的光荣历史。我说，你们那里的农民为什么那么积极啊？女孩说，有五抗啊，你知道什么叫五抗吗？就是抗租、抗债、抗捐、抗税，还一抗是什么呢？啊，我忘记了。我说，租种了别人的地不交租子，借了别人的钱不还，那不是痞子吗？女孩说，是啊，是有人这么说啊，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也有记载，你读过这篇文章吗？我说，我读过，但是，这也是我自己的认识。 女孩说，五抗多好啊，把穷人发动起来了，那是一场飓风，大家不用劳动了，分地主家的浮财，有吃有穿，有说有笑的，我要是生在那时，也会参加革命的。我说，不劳动行么？吃光了浮财再吃什么？女孩说，再到别处去吃呀！我说，别处的也吃完呢？女孩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晓得这很好玩。 我说，你们那里的苏维埃是不是也拆祠堂也烧菩萨？女孩说，这是不一定的，有的祠堂拆了，有的祠堂还在那里，菩萨倒是都烧了，只有极少的菩萨在一些老人保护下留存下来了。我说，这个运动搞得太久了，那时候不拆的祠堂现在也拆了，那时候不烧的菩萨现在也烧了，谁挡得住红卫兵运动啊！ 我们就这样一路说着话来到了新墙镇，然后分手了，女孩在公路边等去平江的汽车，我来到了钟表修理铺，店子里有几个人在懒洋洋的烤火，他们对我的到来不理不睬的，我求他们给我即时修好，他们说，现在还是过年啊，我们可是国营店，是按照国家规定开业的。 我只好留下闹钟，又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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