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香染五七 |
正文 | 母亲的祭日惶惶然的走到了第五个七,该烧第五炉香了。 五七,在我们的习俗里,是一个极为隆重的祭日,事先准备各种祭品,几个碟子,几只碗和托盘,里面放各色点心、水果、肉食,放的时候是极为庄重的,为的是表达一种心意。放了点心,水果,肉食的器皿的顶端,点缀几根香菜和菠菜,一定是新鲜的。在土色,灰色,白色,绿色的食物间,一定要放一些染了胭脂红的粉丝,抢眼的让人落泪。这应该是婚礼的颜色。祭日所有的颜色中,绿色是唯一有生的愿望的颜色。 除了这各色的东西,最浩荡的是,在专业的扎纸店购置一套规模和种类极为齐全的祭品。祭品根据价格,种类多少不一。扎纸店,也是生存在时尚里,与时俱进,涵盖了当下生活中所有的面向。 父亲给母亲挑选祭日用物格外用心,细细的看,耐心的挑,宽容的讨价,生怕母亲不满意。在店主欣欣然,又不可动摇的唾沫星里,定下两个聚宝盆,两棵摇钱树,两个大库加一个小库,所有祭物的质地,一例用厚纸板勾勒图形,然后沾上色彩浓重呆滞的年画纸,纸上的图案,有昏黄黯淡的烟熏味。库的样式是四角飞檐,古拙朴实。很容易把现世的人带到青砖灰瓦的农耕时期,悠然恬然。虽然,父亲对这里极浓的市场意识很觉无味,但还是怀揣着希望,给母亲另外添置了电视机,冰箱,汽车。 父亲对于母亲是极爱的,大概因为性格的因素,却又每每因为各种琐事与母亲发生争执,结果当然每次都是母亲的胜利,可是,父亲总不屈的怀揣着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意愿:拨乱匡正。所以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挑剔着,遗憾着。就像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每天在那里推着永远不可能停止的石头,而母亲就是最高裁判,宙斯。站在高处冷眼观看,绝不让对手侵犯一分一毫。宙斯不在,他也不用推石头了,却也没有了战斗力。步履蹒跚起来,斩截的声腔里是一败涂地的萎靡。父亲落泪了,在他80岁的时候。 五七的准备。用时格外长,礼数也是最完备。朴素的乡邻热心的准备着。几千年来,他们就这样慢悠悠的走着,沿着先人的规矩,不会去问灵魂的有无,只默默地去做,按着习惯。他们安静着安闲着,也落后着。往往要依靠外力注入新的剂药。 在轮回的过程中,五七大概是很关键的,所以相对繁杂,人也是极多,父亲自然很欣慰,一者,在于他骨子里是热闹的人,喜欢人多的场面,二者,他认为是母亲生前的善因,故此欣慰之心很了然。其实,母亲之灵倒不见得喜欢,因为她生前虽是一个看起来极为热闹的人,她的热闹,只在于证明自己在婆家不可或缺的价值,骨子里却是极清净的人,从来不见她往热闹里挤,对于众人坚持和热衷的闹景,她虽说不上厌恶,但一定是反感的,每每别人蜂拥至减价浪潮中的时候,总见母亲闲坐街头,悠然的剥着蒜头,为着中午回家吃一顿带着软软的蒜香的炸酱面。 母亲是个独立的人,独立的很决然,独立的木华清扬,论语中的一段文字”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孤篇横绝,千古之谜,博学如辜鸿铭,也不能作出圆满的解释,母亲恰如此文,在别的人眼中,她是个打不开的心结,她的独立让很多人惆怅,他们不明白女性何以如此,但是最终很多人,尤其是男人,在她面前有无可奈何的失落,有母亲在的地方,普通的男人得不到一贯的男人的荣耀,这让他们赧然。 女性的独立大概分为三种,一种是想依赖而不可得。一种是自然觉知,看到独立可以获得足够的尊严,早在娜拉出走里已经有事实。母亲属于第三种,先天健全的人格,骨子里和思想里从来没有想要依赖人的意识,所以一生极其自由,因为独立换来的自由,是我对母亲最深的敬意。 香染五七,以此文献给母亲和与母亲一样独立自由的女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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