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河畔梦语 |
正文 | 河畔梦语 黄河北岸濒水的草滩上,有一座孤零零破旧土屋,一个从达拉特旗来的跛足老者住在里面。我常迷恋河边浅草丛中的雅趣,去检拾那里的野鸭蛋或藏在密草深处,近距离和水禽们为伴,赶上运气好时或能同大天鹅默默地交流。 我把灵魂融入了大自然之中,任凭时光的流逝,物我两忘。渐渐地便成了跛足老者那里的熟客。有时流连忘返,不愿归队,耽误了连队开饭时间,就向跛足老者买一斤鸡蛋煮来充饥。老人很怪,和他讲价钱他分文不让,买卖成交后白吃他一顿饭,他高兴得什么似的。老人很淳朴,接触久了,我便由衷地敬重起老人来。 因为跑病退,很久一段时间没到老人那去了。阔别了水畔野境和欢快的水禽伴侣,心中有些眷恋,终于我忍无可忍,冒着酷暑再次故地重游。 难以想象,那里的情景变得十分凄凉。我像是闯进一了个陌生的地方,心中的祎恋之情荡然无存,继而我又感到阵阵惶恐袭上心头来。但见一片白茫茫大地在烈日灸烤下,正痛苦地抽搐着,肆谑的旱魔凋敝了四野,河水声声不停地嘬泣着。 那土房子竟然还在,显得更加矮小而且破败不堪。黄河水南退了,露出了大片的黄色沙滩来。原先十连的土地上,有许多农民在耕作。眼前情景令我心中酸楚,去寻那片熟悉的浅草滩,也不是旧时模样了。欢快的水禽们不见了踪影,蒲草和芦苇丛稀疏凌乱,它们有的垂着头,有的弯着腰,显现着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这里原是一片葫芦水湾,在夏秋时节,风光秀丽,恬静怡人,是少为人知的,荒滩上神秘的水乡泽国,堪称塞北小江南。 自从河水退去后,沙梁堵住了湾口,生活在湾里的鱼儿们,小些的露着脊背苟延残喘,大鱼则躺在水湾里作垂死挣扎,显然这里不再是它们欢乐的天堂了。 看到那些白花花的鱼儿,不久将被晒成鱼干,不觉有些痛惜。于是我高挽裤脚下到湾里,把大鱼丢上岸边,小鱼抛进黄河里。劳作的农民停下手里活计,走来岸边,呆呆地瞧着稀罕。我脱掉上衣做成一个包,把鱼装进去,扛在肩头,一步步爬上岸来。 我对农民说:“下边还有一些鱼我拿不走了,送给你们吧。” 农民笑道:“要它咋呀?” “吃呀!”我说。 “咋吃个哩?莫吃过么。” 我如梦方醒,这里的农民世代不吃鱼的。此时跛足老人一颠一颠朝我走来,他显得格外兴奋。他说,今夏水枯,鱼儿已经晒了十几天了,鸟儿们做不成巢也飞走了,若大黄河滩上只剩我孤老汉一个人啦。 我怕天气炎热,衣中鱼臭了,急着要赶回连队,匆匆向老人告别。 路过七连驻地,正值烈日当头,不得已,走进七连水房,用冷水冲洗包中鱼。不想,此举引起了宁波籍战士们一片惊羡。真后悔,当初没有分一杯羹给他们。他们生在江南鱼米之乡,可谓是吃鱼的行家里手哩。 那年秋末我的病退报告批转下来,去向黄河道别已是初冬时候。我第一次发现,黄河水竟然如此汹涌澎湃,滔天巨浪似从天而倾,又如万马奔腾,向天边涌去。站在河岸边如同置身汹涌的波涛之中,使人振奋胸怀,荡涤心间杂尘。人之精魂早已乘起长风驾驭万里波涛,直驰九霄云汉。 我在想,同在内蒙,生活在乌梁素海地区的人爱吃鱼,这里的人们怎么不吃鱼呢?转念一想,是传统习俗使然,何必大惊小怪,心下也便觉释然。 “来、来、来??????”北风里夹杂着凄厉的呼叫,我听出来这是跛足老汉在呼唤,循声望去,只见他在黄河岸边一颠一颠地徘徊,一声声不停地呼唤“来、来、来??????” 他唯一的一只羊不见了,他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有人看见黄河崩岸时一只羊跌入河中,他始终不信,天天奔走呼叫,不舍昼夜,寒风中夹杂着声声凄厉。 五天来,他声嘶力竭。呼叫声变做了悲号声。 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虚无的幻梦啊! 痛苦的完结,往往诞生在异想天开的创造之中。我想,河岸边开一鉴水塘养鱼如何呢? 迷迷茫茫之中,我似乎看到这里的人们喜欢吃鱼了,他们改变了旧俗,把白花花的鱼变作了白花花的银子,他们一时煊赫,富甲一方。 我觉得,习惯这东西是能够改变的啊,抱残守缺无异于自绝前路。 遐思专注,仍感觉在梦的意境之中,我期盼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1978冬 今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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