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回不去的故乡 |
正文 | 很多年没有玉儿的消息,她的名字写进了夫家续修的家谱上。 村里人早已谈忘了那些记忆,那些记忆象极了一个走失的孩子,消失在村庄,人们习惯了没有他们消息的岁月。 故乡的静美,亦如村前舒缓的小河,在早春的柳树间清幽的流淌,将布谷的鸟鸣声带进了村庄。童年的记忆中,最美的是《童年的小摇车》,“它摇着日月,它摇着星索,它摇着妈妈无字的歌”。“它摇着童心,它摇着梦幻,摇来鸟语花香好春色”。 故乡的春节,那些久远的雄狮又舞了起来,十番锣鼓又敲了起来,五兽的彩灯又亮了起来,远走他乡创业的人衣锦还乡。围坐在一起的儿时玩伴,勾起了许多人去翻开尘封的记忆。游子归乡,焚香祭祖。那些年一起玩过的弹弓、滚过的铁环、甩过的陀螺,成了人生成长的音符、生命中的童谣。在归乡的列车上、驶过的高速上,故乡成了游子归来时的一盏指路明灯。 故乡是我们的根,滴落在与生俱来的生命记忆中。如今,村子里楼房林立,玉儿家几十年的土坯瓦房,在经年风雨中有些摇摇欲坠,屋子里留下蛇行虫爬的痕迹,阳光透过破损的徽瓦,透射在椼条或橼子上的蜘蛛网上,被风扫进瓦砾里发黄发脆的纸片和锈成残渣的锣钉尚能证明这户人家昔日的“富华”。这座老屋成了人们记忆的化石,与其门前的桃树,一起成为那个时代最原始的见证。玉儿的印象被烙在这方土墙上。 玉儿的祖上,不属于这个村,因为落荒逃难,成为村子里外来种姓。最初的土坯草房,与村子那座三进四合的徽式祠堂青砖黛瓦相比,显得落俗与突兀,巴茅围在土墙的四周遮挡风雨,每至春夏,麻雀寻至这里,在巴茅间栖身安家。 玉儿的祖父到了男大当婚的时候,仍是刁然一身。就在这个时候,邻屋的小脚童养媳夫君病故,按照乡村的旧时习俗,只有抢婚才能改嫁过来。那时的农村谁都可以抢婚,谁家出手最快,就有可能将寡妇娶入家门。玉儿的祖母就是这样在月色风高的夜晚被抢过来。抢婚不能入主祖上堂屋,封建时代家族中的清规戒律当作家法,写在世代必须遵守的家谱中。所幸玉儿出生的那个村庄接纳了她的祖父。 不久,小脚童养媳的儿子出生了。村里人心知肚明,坊间流传这个儿子是个遗腹子,人们笃信玉儿的父亲与其祖父没有血脉,当然玉儿与他们也就没有血缘关系。族谱仍将他们随其祖父之名载入。 小脚童养媳儿子抗美援朝回来,吃上了商品粮,曾经风光体面,虽然文化水平不高,说起话不象农民那么大粗嗓门,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走到哪儿都有那么点官味儿,衣着干净,儒雅斯文,村里人对他高看一眼。实际上,村子里有“红本本”人不在少数,玉儿的父亲也不那么出众,村民都守着懂事知礼的信条,礼遇这些有头面的人。但是,小脚童养媳并没有因此过上什么好日子。 1979年,原来吃“红本本”子的人开始盘算着退职让子女顶替,农家的小伙伴在恢复高考后“鲤鱼跳龙门”。玉儿家这两条路都在走着,只是走起来并不顺畅,一个高考就让他们折腾了好多年,终随人愿。那时候,退下来的人从干部或工人变成了农民,有些人二次进城成了打工者,虽然感觉不怎么体面,但也是无奈,毕竟比下田干活要有颜面。顶上去的子女,多半是学习并不理想,借着顶替的政策,先上去站个吃“红本本”的位子,脱离农村比什么都重要,以后成家立业也就有个更好的盼头。1992年,全国各地大卖城市户口,筹集资金开发建设,玉儿全家自然要花销一笔费用进城,举家成为真正的吃“红本本”的。一夕之间,梦寐以求告别穷乡僻壤的愿望总算实现了,全家人似乎真的成了“上流社会”人。许是为人所尊,在村民们看来,更多的是在逃离乡村,不再生活在那些理乱不清的生活氛围中,不为那些纠结的情愫所困。后来,村子里家家户户盖起了楼房,只有玉儿家那栋旧屋始终没动静,其实村里人都知道,这就像其祖父当年逃离故土一样避开乡村,老屋于他们没有什么不舍,倒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一种无可理喻的梦魇。如今玉儿家的老宅已经不叫家了,而是村庄活化的历史标本。 一根稻草压不死一个人,玉儿的小伙伴没能走上高考的“独木桥”,凭着一副硬朗的身板外出务工创业,20多年后,大多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可还是没能改掉那大大咧咧的乡土味儿。玉儿在国营企业历练多年,光是疏通上上下下的关系就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坐上总经理的“铁交椅”,身边自然就免不了有一班簇拥的人群,比起私营小老板的名头确实要响得多。志存高远的玉儿努力在职上纵横驰骋,在人生的路上寻寻觅觅。别看那,灯火阑珊,斛光交错,其实玉儿的心很累。在走向事业巅峰的时候,玉儿黯然谢幕,骤然之间消失在大众的视野,消失在村民的谈话中。 谁关心他们,还是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消息?早前有传说,玉儿远走高飞了,村里人希望如此,但没谁当真。传说玉儿一直以来有一种理乱不清的苦涩,出生的故土、族谱上的姓氏,最难言明的是生命中血脉。 这些年,经济发展有所减缓,小“老板”们感叹生意难做,可也没见谁歇下,依然是“外甥打灯笼”,原来的“奥托”换成了“奥迪”,乡村的机耕路改成了“村村通”公路,有线电视、wifi等信息设施接到了父母的床头,洗衣机、电冰箱早已是家家户户的标配,更有“烧包”的人在城里买房,领着父母在城乡两边住着。如今,城市户口、国有职工的身份不值钱了,“雄安”的老农躺在祖宗留下来的土地上安享起来,农民的身份涨价了,城里人给农民工打工的比比皆是,那些曾经“狗眼看人低”的人许是有些不好抬头。 一个完全可以寻找农家乐的节日里,有人发现,一辆车子停在乡镇通往村庄的十字路口,人家推测,那可能是玉儿。没准那就是玉儿,可她不知道该往那儿走。你在这里,故乡在哪儿? 再后来,在归乡的人群中,已经没了玉儿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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