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奶奶的路 |
| 正文 | 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看着小伙伴们在奶奶的溺爱下无所畏惧地任性，心里羡慕极了。直到嫁为人妻，我又多了一双父母，更有了一个心心念念的奶奶。她果真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爱，这爱弥补了我从小的遗憾，也让我渐渐陷入了奶奶的宠爱，不想长大。 第一次见奶奶，还是在爱人领我“见家长”的时候。进门之前，我忐忑不安，生怕有哪个不合适的举动影响我这个“未来儿媳”在公婆眼中的印象。开门的正是奶奶，一个在爱人心里最重要、最亲切的奶奶。她的脊背微弯，眼眶微陷，额头和眼角上的皱纹深得似乎难以抚平，花白的头发用发卡随意地拢到耳后。看到爱人身旁的我，奶奶眼中的笑像是快要溢出来，她用我难以听懂却可以意会的方言引我进来，弯下身躯给我们捡起两双拖鞋。奶奶虽瘦弱，但身高却跟我差不多，我可以想象到年轻时候的奶奶该有多么的挺直秀气。那天的小聚会和气而又温馨，爱人的父母对我非常亲切，奶奶在一旁笑容可掬，我也从刚开始的局促慢慢放松下来，和未来的家人们唠家常，聊以后。 和爱人结婚后，我们在每个周末都去看望奶奶。每次从进了家门开始，奶奶就忙前忙后，一会儿逛逛厨房，一会儿开开冰箱，总想着她的孙媳妇喜欢吃什么，却惹得爱人假吃醋，嘴里不住地嗔怪：“有了孙媳妇就不要孙子了！”有时候逛街遇见中老年服装店，我们总会下意识地进去看看，奶奶对我们的爱，我们总想着以其它的方式回报。有时带回去一条裤子、一件背心，奶奶每次都开心得像个孩子，总是马上上身让我们看看，口中却嘱咐着下次不用再买了。看着奶奶欢喜的样子，我的鼻子酸酸的。她总会为一些小事感动得欢欣好一阵子，可是比起她这一生为全家所做的一切，这些简简单单的衣物又算什么呢。 1958年，年仅25岁的奶奶跟随爷爷来开发建设北大荒。58年的沧桑变化让原本青涩美丽的奶奶走进了耄耋之年，本是片片荒原的北大荒如今也已经绿满山野，日新月异。 可是奶奶的路却坎坷、曲折。1980年，一个充满幸福的6口之家因为爷爷突患重病离世而骤然失去了支撑。那么瘦弱的肩膀就这样扛起了养育4个孩子的重担。十几年如一日的披星戴月，让奶奶的背弯了、手糙了、皱纹愈加深刻，但孩子们懂事、孝顺，渐渐都长大了、成家了。 听爱人讲到这里，我不由得转过头问奶奶：一定很累吧？奶奶笑得云淡风轻：累啥，那时候觉不到累，四个孩子都要吃饭呢。 如果不是家里人都围坐在一起，我怕是要忍不住流泪了。难以想象，一个没有顶梁柱的家里该是过得如何拮据，夜深人静的时候，奶奶的背影该有多落寞。可是第二天早上，奶奶仍要打起精神，早出晚归，这样的日子，直到几个孩子都有了家庭才得以缓解。奶奶呀，那时候的您一定很辛苦，奶奶的路，一定不好走吧？ 婚后，我和爱人把奶奶接到我们家里小住。因为爱人的工作单位离家较远，中午不能回家，因此每天我和奶奶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奶奶来家里后，我们每天早上刚刚睁眼就能闻到饭香，上午再也不用饿着肚子工作，中午下班也不用为到底吃什么而犯愁。奶奶每天算好时间做中午饭，在阳台上张望着看我回来，不等我掏出钥匙，奶奶便提前给我开好门。记得有一天下班回家，还没进门我就闻到土豆的香味。奶奶正笑着端着两盘土豆片招呼着我快快洗手吃饭。土豆片摆上饭桌，奶奶将其中一盘推到我这边，另一盘放在奶奶跟前。我这边的土豆片看起来四周圆滑，边角整齐，而奶奶那盘土豆片却大小不等，边角坑洼。我充满了好奇，奶奶为什么炒了两盘土豆片，而且看起来也不是一锅炒出来的。问过奶奶后，奶奶的话让我既温暖又难过。奶奶说，你吃这盘新土豆，你年轻，工作忙，该吃点新鲜的；我这盘是你家剩下的陈土豆，不吃可惜了。奶奶的爱那么重，如今本应孙媳妇孝敬奶奶，我却反过来让奶奶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拿走奶奶的盘子，把新土豆推到中间，和奶奶一起吃，奶奶当然推不过我，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稍稍心安。 不久，我和爱人有了爱情的结晶。怀孕后的我更是受到了奶奶的溺爱，冰箱里、背包中经常被奶奶塞进满满的水果零食，一日三餐更是换尽花样来做。她经常皱紧眉头看着刚刚孕吐完的我，隔半个小时后再问我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跟爱人说出我的不安，奶奶已经80多岁了，怎么能让她来照顾我？爱人到底是了解奶奶的，他了解奶奶的心意，她正是想趁着她还有力气，还有精力，为她的孙子、重孙子做点她能做的，这样她会很快乐。 还好孕吐很快过去，接下来就是补充营养的阶段了。每天回家，都能看到我爱吃的、想吃的，鸡蛋、鲶鱼、豆腐、蘑菇……不管什么食材，奶奶总能在各大超市的某个角落找到。我安然地享受着奶奶在家的美好时光，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我常常喜欢和奶奶聊天，奶奶总是憧憬着孩子的出生，她指着电视柜上的摆件，笑说等孩子会走了，这些东西孩子一摔一个准儿；她会看着我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用老一辈的经验猜测是男孩女孩；她会用非常好笑的语气告诉我上午想出门买点菜，结果风太大，赶紧“跑”了回来……笑着笑着，怀孕之后愈加敏感的我又开始想流泪。奶奶哪里还经得起“跑来跑去”，爱人曾跟我说，奶奶年轻的时候走路很快，其他的老人都跟不上奶奶的步伐。可是现在，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奶奶走路也越来越慢，渐渐地也跟不上别人了。我们不由得默默祈祷：时光，请你慢点走，奶奶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十月怀胎，我的女儿终于在全家的期待下降生。当奶奶得知是女孩，最美的笑再次在奶奶脸上绽放。她拉着我的手，不住地说：生女孩有福气，大人孩子都有福气！奶奶的话让我想起隔壁生二胎的产妇，她经常念叨：幸好是男孩，不然婆婆家又要催着再生一个……奶奶的话让我庆幸于家里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而接下来跟女儿相处的日子也确实温馨幸福。看着女儿每一天的变化，我羡慕她从小就有奶奶、太奶的疼爱，也继续享受着奶奶对我无微不至的照料。 有一天，婆婆无意间说了一个小细节，又让我心里一紧。她说奶奶胆子太小了，电视剧里的战争片从来不看，连鲶鱼头、炖蛤蟆都不敢看，所以从来不吃也不做。我瞬间想到了我怀孕时候吃的鲶鱼，原来那香味不仅仅是鱼肉散发出来的鲜美，里面还充满了奶奶对我浓烈的宠爱。 奶奶的路，很远，很长。她幼时曾与日本兵擦肩而过、60多岁曾在辽宁省之身往返、80多岁仍喜欢在菜园忙忙碌碌。如今，她的重孙女总爱腻着太奶，在太奶的怀抱里总是睡得很香甜。我想，不到一岁的娃娃定是感受到太奶浓的化不开的爱，就像小时候的爱人，跟在奶奶身后，踏过奶奶走过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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