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老邓,不会被遗忘的战士 |
正文 | 我的家乡安阳铜冶小镇的西边,是连绵不绝的大山,西山边有个山沟叫狼窝,狼窝出口的地方是三岔路口,三岔路口边有一个修鞋的,我们都叫他老邓。老邓是参加过缅甸战役的远征军老战士,跟孙立人将军在缅甸曾经有过传奇的经历,文化大革命时期,他在我们西山狼窝三岔路口,自己盖了一个有八九平方米的石头房,在石头房门口摆了个修鞋摊。 那时,我们的西山可热闹了,因为西山边就是京广铁路安李支线,那时安钢正红火,钢厂需要的石料大都是从我们那西山供应的,所以,那时在我们那西山边开山、搞石料的人很多,有本地的、有外地的,有砸石子的,有开石头的,有拉石头的,青石石头搞活了我们那里的经济。那时我也就十来岁吧,在节假日总是在山里与石头打交道。在山上做石头活的人很多,那时的鞋子都是家里做的千层底,在山上干活,一个月至少要穿破一双鞋,我记得那时自己与伙伴们,经常是鞋底子后边是窟窿,鞋前边也是窟窿,为了耐磨,就把鞋后边钉上鞋掌,有时前边也钉上鞋掌,那鞋掌开始时是用自行车外带,后来嫌薄,就改用架子车的外带,这样厚实一些,可多穿几天,不过走路时那一双鞋子有好几斤重。我们的鞋掌都是老邓给我们整的。 老邓那时有四十来岁吧,我们早出晚归,老邓也是一年四季就在那里一直是修鞋,一年修多少双鞋,恐怕他也记不清。每天他的鞋摊边堆着都是要修的鞋,生意很好的,修一双鞋就是一两毛钱吧,。他一个人在石头房里,每天很乐观。老邓的石头屋子占着我们生产队的地方,与我们的社员关系很融洽。我们生产队在距离他鞋摊50多米的地方,有个石灰窑,那是我们生队的主要副业。石灰窑边有个大深坑,那是挖石头挖的,坑里的石头石质很好。从事运输任务的就是我们这些孩子,尽管最小的我们几个是十来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我们的活儿就是从石坑里把石头背上来,再装进石灰窑。我们小点的背十来斤,大点的背一二十斤。我们休息的的时候,就到老邓的鞋摊上听老邓讲故事。老邓一般是很喜欢与别人开玩笑,但是只是生活上的,遇到国家、党的或形势内容什么的话题,就不言语啦。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是在国民党军队里呆过的人,那时正因为他码活,乐于助人,所以,批斗什么的从没有人去找他,尽管有人说过他是兵痞。 老邓只要谈到在缅甸打仗的事儿,就来劲儿,他说那时,才十六七岁,缅甸的天气很操蛋,又是在丛林里作战,那可是浑身的不舒服,可是说要跟鬼子打仗了,那虎劲就来啦。那鬼子也是很凶狠的。那时咱中国军队,青一色美式装备,要说咱中国人,那也是很有种的,跟鬼子打,一点不含糊。我们觉得他很英雄,那时我们跟苏联正紧张,天天听广播,要准备打仗,我们那些小孩都在议论,苏联鬼子来啦,我们如何如何。 长大后,我看了一些资料,知道了中国缅甸远征军的故事。前后有两次远征,我不知道老邓是随那次远征军去的,如果实第一次那可就更不简单了,因为第一次远征军以10万之众出国,活着离开战场的只是4万多人,而最终穿越野人山回归国境的只有3000多人。如果他是那三千人里的一员,确实不简单。资料上这样记载的: “为了保卫滇缅公路,1942年3月,国民政府抽调了10万名精兵组成远征军奔赴缅甸。到达缅甸以后,中国远征军浴血奋战,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但后来因为英军配合不力,远征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后来进入了野人山。 野人山位于中印缅交界处,绵延千里,纵深200多公里,山上乔木遮天,终年不见天日,猛兽成群,蚂蝗遍地,传说还有野人出没,当地人把这片方圆数百里的无人区统称为野人山。1942年6月,数万名疲惫不堪的远征军战土走进了野人山,开始了他们的“死亡之旅”。到了晚上,豺狼虎豹全都跑出来了,野兽凄厉的吼叫声回荡在山谷里,听得人毛骨悚然。战士们用芭蕉叶和树枝搭成棚子,一个棚子大约有三四平方米,能睡10个人,大家就挤在棚子里过夜。 进山10多天以后,热带原始丛林的雨季到来了,天天都下着倾盆大雨,道路泥泞不堪,战士们举步维艰,下山的时候就在泥水里滚。有时山洪“轰隆隆”地冲下来,一下子能冲走很多人。 连续多日以树皮和草裹腹,很多战士的身体开始浮肿起来,步履蹒跚。有的战士走着走着,突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然后再也爬不起来了。刘桂英和护士班的另外4名女战士想:我们5个人要走就一起走,要死就死在一起!她们手拉着手,互相鼓励着往前跋涉。 雨季的丛林是蚂蟥的天下,丛林里面到处都是蚂蟥。战士们走在路上,这些嗜血的魔王就昂着头在树叶上等候,人体一接触到树叶,它们就趁机爬到人身上吸血。缅甸的蚂蟥个头特别大,据说一只大蚂蟥一次能吸一斤血呢!小蚂蟥会通过衣服的缝隙钻进人的皮肤里,不知不觉间,它们已经把人体内的血吸了出来。等到战士们发现的时候,蚂蟥已经变得又粗又大了。 和蚂蟥一样猖獗的还有蚊子。野人山的蚊子也大得出奇,翅膀一张开简直就像蜻蜓似的,战士们被咬得满身都是包,又红又肿,奇痒无比。有时走到低洼处,埋伏在那儿的成千上万只蚊子如同一片黑云似的向大家飞过来,大家只能抱头逃跑。 越往山林深处走,山林就越显得阴森恐怖。这时,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瘴气开始在军队里肆虐横行,成千上万名战士倒下了。路边和草棚里堆满了战士们的尸体,尸体散发出恶臭的味道,闻之使人晕眩。” 第一次远征军是一次悲壮的远征。那时老邓能活着回来,也是幸运与奇迹。如果是第二次远征,那就风光多了,因为这次远征是以打败小鬼子、战士胜利凯旋结束的。那时就是听老邓讲故事,不知道他是哪次远征的战士。有时他还会哼上几句歌,他说是远征军军歌,只记得一两句,就是“不会亡,不会亡”,后来看资料,好像是孙立人将军写的: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远征军健儿浴血拼杀上战场 枪,在我们肩上 血,在我们胸膛 庄严的军旗在炮火中飘扬 宁死不后退 宁死不投降 日寇强敌不敢挡,不敢挡! …… 那时我们的国家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宁失十万兵,不失一寸土,”有无数的壮士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流进了最后一滴血,老邓是幸存者。 在我的印象中,老邓有时也发火,还很凶的,现在想起来他那样子,觉得可能在缅甸丛林里就这样吧。 后来不知道谁给老邓介绍了个对象,是哑女,胖乎乎的,有二十多岁,我们小孩子经常在那里逗哑巴,老邓总是哈哈的笑。后来那哑巴给老邓生了三个儿子,还是住在那狭小的石屋里,尽管是生活的很艰难,老邓中年得子,还是很开心的。后来那个稍大点的孩子能上学了,老邓把他送进了邻村的小学读书,他的几个小子都仿他的哑巴妻子虎头虎脑。 老邓心眼不赖,我们去他那里钉鞋掌,有时没带钱,老邓就说先记着,时间长了,忘了也就算了。平时修鞋,不管是缝个口子加个钉子什么的,就不要说钱的事了。 现在的西山边没有了往日的那热闹劲儿,过去那开山放炮的声音早已远去了,西山狼窝口的石屋早就不见了,后来听说,老邓回老家去了。老邓老家据说是安阳东部邓五记,记得有一次恰巧到那个村里下乡,就打听老邓,听说老邓早已作古了,埋在了村头的麦地里,那哑女妻子也随老邓去了。 我到他坟前去看了看,他的坟墓前没有墓碑,更没有墓志铭,只有野草和灌木丛。一个曾经在自己的民族最危险地时候,把自己的青春热血献给了自己的祖国,很值得尊敬,也许因为他是旧军队的人,没有人再提起他,不过还有人在记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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