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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故乡的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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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在一望无际的鲁北平原上,这是渤海湾苦涩海水退去后留下的土地。几百年过去了,这片土地还保留着出世时的盐碱,每当二月开河,大地解冻,远远望去白花花泛着一片盐花。但一场春雨过后,软绵绵的土地上一夜间冒出一簇簇的野菜。把大地染成娇嫩的青绿色。

二十多年前,初春的农村青黄不接,农人们粮食尚且短缺,更不要说新鲜蔬菜。这时节,母亲便领了我们,提了竹篮到坡里挖野菜,挖回家有嫩生生的曲曲菜,灰灰菜,扫帚菜,阳沟菜等。

把它们掺在粮食里充数,或是蒸着吃,煮着吃,都有原野的清香,真是既节约了粮食,也改善了一个冬天寡淡的口味。

母亲最早教我们辨认曲曲菜:它有长条的带齿轮的叶片,带了微弱的苦涩,却越嚼越香,像一颗袖珍版的小油麦。曲曲菜总是一小片一小片聚集在一起生长,那是一朵花的种子被风吹到了这里散播后长出来的,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那时候菜油还是稀缺品,大部分的农户吃的是猪油。心灵手巧的母亲便用猪油炝了锅,调了面,做一锅野菜粥。我们姐弟几个总是手臂支了饭桌,托着一大海碗的粥,一边喝一边听故事。母亲说那时候的我们简直是“粘粥罐子”,一碗一碗喝不够。村子里也有饮食不讲究的主妇,直接把野菜,黄豆,麦子米放在一锅清水煮,这样的做法口味是寡淡些,但清香和维生素也是有的。不管哪种食用方法,一锅野菜粥,一篦子馏开口的红面馒头,一叠腌萝卜条便是农户晚饭的标配。

除了做粥,母亲还用野菜蒸菜团子,把新鲜的野菜洗净切碎,掺了面粉或棒子面粉,团成团,放在篦子上清蒸即可。这时候已经到了春耕时节,为赶时间春播,农人多半中午不回家的。在给他们送往地头送的饭菜里,经常是冒着热气的野菜团子和几块咸萝卜干。这样的饭菜他们也是高兴地,也是生机勃勃的。

天气一天天回暖,农人地里自种的蔬菜长起来,野菜才暂时退出了饭桌,变成了家禽的饲料。母亲擅长饲养家禽,每年都要养五六只鸭子和十几只母鸡。她是非常疼爱这些鸡鸭的,每天黄昏她都亲自赶它们回家,点了数才放心。这时我们都已经上学,挖野菜的任务就都落到母亲身上,母亲在干完农活都要挽一篓子的野菜回来。无论中午太阳多么毒辣,晚上光线如何模糊,遇到风雨时归家多么急切,她是从不空手的。回家后母亲第一件事就是蹲在地上剁野菜,把碎碎的野菜掺了麦麸或棒子面搅拌,喂鸡喂鸭。她的手从春天野菜发芽到深秋庄家凋落都是绿色的,那是一天天挽菜或侍弄庄家留下的。剁菜用的案板也由于经年的菜汁浸染,绿色再也褪不去了。母亲养的鸡鸭肥壮高产,每个早晨都能在鸡窝里拾出10来个鸡蛋,在鸭子栅栏里拾出五六个青壳的鸭蛋。母亲把鸡蛋擦干净,赞起来,拿到集市上去卖,同时买回家里的油盐,香皂,我们的铅笔,作业本等。鸭蛋腥味较重,在农村并无多大市场,母亲便洗净腌在瓦罐里,二三个月后,我们餐桌上就有了流油的咸鸭蛋。

到了夏天,麦子收割后的田地里种了玉米,随着玉米一起疯长的是大棵的马笕菜。马齿笕在中药里清热解毒、凉血消肿 ,治疗急性痢疾最有效,在大酒店里也经常见到他们影子,我的出身城市的朋友以为他们是珍贵的中药材。可在我故乡,玉米地里,大豆地里,甚至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它太普遍太泛滥。母亲总会在估算好未来几天无风无雨的日子里,挽回一篓子的马笕菜,洗了放大锅里煮。马笕菜在滚烫的开水中由碧绿色变成暗红色,却也脱去土腥味留下醇香。母亲找来梯子,吩咐我们在地上扶稳,她便放心地爬上爬下,把煮熟的马笕菜平摊开晾晒在房顶上。这个过程中叶片极容易脱落的,只剩下马笕菜的茎能收存起来,所以这一篓子的新鲜野菜最后只能得到一小篮子。到了冬天以萝卜咸菜度日的时候,母亲便泡开了干马笕菜,细细切碎,拌了粉条,豆腐,还有少许五花肉包成包子。那些青春发育期的日子我的食量惊人,经常在晚自习回家后饥肠辘辘。这时候锅里篦子上经常为我留着这样的包子,咬一口,香气顺着热气升起来,好吃极了。那时艰难岁月里难以遗忘的记忆,包含一个母亲细腻的爱,也是一个普通农妇生存的智慧。

家乡有一种叫黄金菜的野菜,叶片细小多汁,像多肉植物。它们天生适合生长在盐碱的土地里,看一块土地的盐碱度,只要看黄金菜的长势就知道大概。在远离村子的大荒场里,一望无际的黄金菜在这里自生自灭,生生不息。借了夏天的雨水,一棵黄金菜能长到一米多高,铺散出一大抱。到了秋天结出一层红色的种子,远远望去丛林尽然,一片苍凉。农人们忙完秋,便开始四面八方聚集来收割这些熟透的黄金菜,我们叫做拾草。它们在农人院子里剁成草垛,做为冬天取暖或做饭的柴火。而他们的种子早已遗落在生前的土地上。春风吹又生,明年的春天又挤满了憨憨嫩嫩的叶片,开始又一茬宿命的轮回。

有一次超市里,我看到久违的曲曲菜。他们三五颗一小把,包在保鲜膜里,价格不菲。从宽大肥美的叶片看,是人工施肥浇水的产物。我买回一把,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油盐炝了锅,调了面芡,却怎么也尝不出应有的清香,那是混合了大地和春天的香气。我不甘心,又把剩下的和了面蒸菜团,依然不是当年的味道。我恍悟:卑微野菜只能生在贫瘠的田野里,任凭风风雨雨,兀自生生灭灭,才能沉淀出岁月的苦涩与清香交融的真滋味,一如我那卑微的父老乡亲,一如我那此时蹲在地上剁菜喂鸡喂鸭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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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0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