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党委书记与卖血者 |
正文 | 党委书记与卖血者 李有晖 看了笔者所拟的题目,您可能认为这是纯属虚构的无稽之谈吧,更何况在当今八十年代的第三个春天还有靠卖血而度日者,就是偶而有之,又和党委书记有何关联,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 且慢,此文是真是伪,就遵请读者耐心的读完,再下结论吧! 这些天,整个局机关众说纷纭,都说新来的党委书记林平是个“怪人”,其实怪到不怪,可就是有个犟脾气,五十多岁的人了,不论干什么,总是受叫个“真”儿,钉是钉,卯是卯,从不偏听偏信,乱签意见,只要他认为对的事(当然,这包括他几十年对党的了解,信任和忠诚),就是皇上他二大爷来,那也得这么办。虽然这些年他受了一些折磨和误解,可这脾气不但没减退,反而更加根深蒂固了。这不,他调到这个局二十多天了,可他并不忙手于上任,一直在下面跑,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忙乎些啥,怪不得人家都说他“怪”呢。 其实,这也不必耽心,老林心里是有谱的,这么大个林业局,在市里就听说是老大难,生产一直上不去,社会的秩序混乱……当然了,老林交不摸他个七大八,他是不能上任的。 这不,中午饭刚吃过,他又按照心里那个议程表,就从局招待所急匆匆地来到职工医院(当然,这都是“私访),准备摸摸情况。 当他走进医院门诊部,就被一片嘈杂的议论声所吸引,他急步地走到一张候诊的椅子前坐下,照例点燃了一支“葡萄“,注意地听着人们的议论。 “哼!准不是个正经人”。 “谁好人靠卖血过日子!” “这也难说,谁家没个难唱曲。” “…………” 林平听了好一会之后,才捕捉到了一个共同点。于是,他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后,向候诊的病人和过往的护士询问着来龙去脉。啊!他明白了,原来被议论的是位姑娘,她不但卖血,而且已经卖过三次了。姑娘卖血,这可是个新鲜事儿,更何况这事又发生在八十年代的第三个春天。此时,老林难以名状的心变得沉闷而凄然,苍老的面庞显得更加严峻。他猛地吸了几口烟,蓦地站起来,急步向一群被好奇心驱使的人围着的“护士站”走去。 林平走到“护士站”门前,轻轻地拨开围观的人群,略一思索,便扔掉了烟蒂,随手推开了门,还没等他看清楚室内的大概,便听到了严励的斥责声。 “这是啥地方,也不看看?” “出去,这也不看病……” 听这口气,这屋的主人显然是不欢迎这个陌生的老头子,并感到特别的反感。 “我……是我……” “找谁?找人也不看个地方?” 老林瞟了一眼其他的小护士,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这一笑不要紧,反倒使小护士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了(可不是嘛,这点小事儿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况且现在还提倡“五讲四美”)还是一个老成一点的翘鼻子的姑娘柔和地问“老大爷,您找谁?” “我嘛,是想见见那个卖血的。” “找她,您是她什么人?” “我……啊,我是局里的,想找她了解个情况。在小护士的追问下,老林不得不这样说。 “什么,您是局里的,我怎么没见过您?“ “噢,我是刚调来的,这不是见到了吗?” 经林平这么一说,室内的空气变得和谐起来了。于是,小护士们便七嘴八舌地问老林干以工作,看了看这几个可爱的年轻人,老林恢谐地说:“看我这个老样子,能干个啥,还不是跑跑腿,学学舌。” “我说也不是个当官的嘛。” “看他那个打扮,也不象个杨二舍”。 “……” 老林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可怕的传统观念,靠衣帽取人的“势利眼”,难道有了权利、地位,穿上一身时髦的外衣就会身价百倍?难道穿一身普通的衣服就不能当“官”?这些年轻人啊(老林哪,老林,您这是何苦呢?你要早报出你那书记的身份,何必费这个口舌,是这样的嘲弄和斥责呢?尽管这样,老林还是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因为是“私访”嘛,于是,他又慢声慢语和她们商量着:“我不是说了嘛,我只能跑跑腿,学学舌,快把她叫出来,我了解点情况就走。” 不知是老林的“小话”打动了她们的心弦,还是“局里”这块牌子大,护士们终于满足了他的要求,把卖血的姑娘从套间里叫了出来。 只见这姑娘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修长身体,白皙的瓜子脸就像一尊石雕,毫无表情,两只晶莹而聪慧的大眼睛透出几缕黯淡而羞愧的光。身着一身得体清洁带补丁的旧布衣服,丰满地胸脯一起一伏的,好像和谁呕着气。 这姑娘是什么人呢?从她的衣着打扮,满可以看出她是个纯真而正直的姑娘,可她为什么卖血呢?林平不由的在脑海里划着问号,她细细地打量着这卖血的姑娘,猛的,他觉得这张文静的瓜子脸,是那样的熟悉,他努力地在大脑贮存的信息中捕捉这个端庄而秀美的形象。 此时,姑娘惶恐的看着这个瘦小而结实的老头,“他要了解什么呢?难道我卖血还有什么说道?” 屋内静极了,只有那几个护士不解地站在一旁,悄声的私语着。半晌,老林才像大梦方醒一样,眼睛里射出了光明,他轻声地问:“姑娘,你姓陈?” 听了这话,姑娘不觉一楞,“我……姓陈……那您……” 林平高兴地笑了:“我还有点眼力吧,对不?我还知道你的名字,你叫陈美芳。” “那……您是……?”听了老林的话,姑娘更加茫然了。小护士们都愣喝喝地瞧着这一老一 少,不知他们在演什么戏。 “美芳,你真的忘了,头几年我在这儿贮木场反省时就是您爹老陈……” 没等老林说完,姑娘就想起来了,啊……是您……林大叔! “对对,是我,一晃十多年了,我那老大哥,还好吗?” “她……”姑娘红着眼说不下去了,眼泪从她那秀美的脸上刷地滚落下来。 看到姑娘委屈而伤心的神情,老林更是大生疑窦,他就感到老大哥可能出事了。他定了定神,掏出手绢,替美芳擦了擦泪水,又亲切的问:“怎么,家里有事?” 美芳就向走失的孩子见到家人似的,抽泣着向老林涕说着原委。 “林叔,自你走后,有人就说我爹包庇你,要批斗他,总算他在场里还有点人缘,工人们讲着情,看在老党员,老残废军人的份上,总算没挨着斗,后来硬逼着退了休。我们家你是知道的,我们姐五个全靠着我爹工资过日子呢,我妈老年瘫痪,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再加场里的叔叔、大伯们的照顾点,总算活到了今儿个。” 听了美芳的哭泣,林平的心就象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是啊,这么多年我怎么没想到看看老大哥呢,他痛苦地回忆着和陈魁相处的日子。 原来,老林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被发配到这个局贮木场重点“学习”时,老陈魁是负责看守他的“班长”。他明着是“班长”,可老陈压根就没把林平这个老干部当敌人看待,他背着那帮子人给老林带吃带喝,在精神上替林平分担着痛苦,因而,他俩的心越来越对劲儿了。美芳当时才十四岁,也常来反省室和老陈玩,直到老林又被押到大北边一个林场后,他俩就失去了联系。想到这儿,老林的眼眶湿润了,他没想到老大哥因为自己受到那么大的折磨,这些年他们又怎样活着呢? 林平强忍住泪水,低声问:“美芳,那为什么不找组织呢?” “我爹……他不让找,他说他是老党员了,不能给党和国家出力,更不能给组织添麻烦,再说,国家现在也不宽裕。” 听了美芳的话,林平的眼泪止不住了,“叭哒”落在地板上。说真的,这几十年没掉过泪的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这是多好的同志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误解,不但不埋怨,反而替党分忧,这和那些“利己主义”者只想个人,只想权欲的人相比是多么高大,多么清白无瑕,而那帮子人即显得那么卑劣,不屑一顾。老林狠劲地将眼泪擦了擦,问道:“美芳,那你怎么想到卖血呢?” “我……我十七就毕业了,被分配场里青年点,以后,两个妹妹又相继毕业了,不管咋的,就是我们姐几个一个月几十元也能给家分担一大部分困难,可我们那个单位一年得放半年假,俩妹妹在家待业,俺家又没个门路,我……不能看着全家挨饿,可又不能干那乌七八糟损人利己的事,只能……用自己的血换钱,给母亲治病,替……” “用血,用血换钱!”老林用痛苦呆滞的神情自语着,他的心就像碎了一样。“多好的姑娘啊,可为什么一年只能干几个月的活,是他们不愿干吗?不,这决不是!美芳说的对啊,没门路,又没活,又不能给国家添麻烦,不能去干坏事,她——一个妙龄的少女,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用血、用血……”这血的事实怎能不引起老林的深思呢? ……联想这二十几天的“私访”得来的“情报”,林平深深的认识到:林区的待业青年是个大问题啊,他们是祖国的未来,没有工作,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能靠自己的劳动过日子,那么要靠谁呢?为什么社会秩序不好,青年犯罪率增高?……象美芳这样懂事的孩子卖血度日……难道这些孩子不需要有自己的青春,不需要有自己的爱情,不需要有生活的温暖,不需要人世间的真情,不需要有自己的理想吗?不!他们需要,他们全需要!他们也要用自己的双手为中华的振兴干一翻事业! 想到这儿,老林的头脑更加清醒了,要想当好这个官,首先就得在安置待业青年问题上入手,而且要大张旗鼓。这么大的林业局,抓好多种经营,综合利用,发挥青年人的才干和热情,搞活经济,办工厂、办商店、办饭店……这不都是正路吗? 此时,老林心里有底了,但他深知,这样干,要遭到非议,要遇到阻力,特别是某些负责同志……但是,有“三中全会”精神作后盾,让我干,我就得干出个名堂,干他个明明白白,光喊口号,不做实际工作的那个年月已经过去了。林平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今晚儿上正式上任,首先召开常委会,讨论落实这个问题,想到这儿,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美芳,血别卖了,走,到你家去,看看我那老大哥。” “不卖了,回家。”美芳和目睹这一幕悲剧的小护士们惊讶的几乎同时的自语着,疑惑地望着老林与美芳亲切交谈的渐渐远去的背影……似乎也悟出了其中的悬机,她们也笑了,笑得那么灿烂,笑得那么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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