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飞掠帕米尔高原的鹰 |
正文 | 飞掠帕米尔高原的鹰 向兴华 人言,不到新疆不知中国有多广大,不到喀什不知新疆有多辽阔!此言不虚。留驻边疆十几载,也确实给了我游走辽阔大地的好机会。在光阴与蹉跎、荆棘与跨越中流连忘返,总能给人生命的遐想。在徜徉的时光里,最刻骨铭心的高原记忆,就是那次帕米尔之旅。 本来,中巴公路中段最令人神往的红旗拉甫口岸是我们的目的地,但天公不作美,在喀拉库勒湖就不得不停下来了。喀湖“隐藏”于帕米尔高原的深处,在柯尔克孜语中叫黑湖,有“变色湖”之名。平日里,湖水洁白如镜,天气变化时,湖水会不停地变幻各种颜色,令人迷茫。特别是乌云满天,电闪雷鸣之时,湖水会神奇般地变成黑色,像灌进了铅一样,黑亮黑亮的,成为名副其实的黑湖。而乌云消散,清晨日出时,这浮光潋滟的湖水,又开始像神奇天幕一样变幻,时而湛蓝,时而淡黄,时而桔红,给人以置身仙境之感。 其实,置身仙境之感并非到了喀湖之畔才产生的,越野车刚入帕米尔高原,到塔什库尔干县城还有好长的路,天地美景已经让人如痴如醉了。在这里,天最接地气了,距离人特近,那些美妙的云朵好像就在头顶盘旋,缠绕,可以触手而及,可以广纳胸怀。朋友们大呼停车,再也没有时间紧迫的概念了,纷纷朝着最近的山头奔跑,好像抵达山尖就能触摸到天,就能揽云入怀。手机、相机大派用场,大伙儿都在呼朋引伴,流连忘返。还是驾车师傅见多识广,随时留心时间,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朋友们虽不够尽兴,但也收心了许多。好在透过车窗,仍然可以很好地与翻腾的云朵、自然的美景进行亲密的交流。 道旁冰山耸峙,峪谷纵横。随着车辆的爬行,雪线好像也越来越低,风也越来越凉了。太阳似乎依然灼热,但直射在皮肤上,却毫无热度,只有凉意。道旁简易就餐,取沟水洗洗,发觉水质透彻,但冷浸入骨,有如冬日啜冰取水之感。深水处发现有小鱼欢游,用随手携带的鱼具网住,在艳阳下仍然活蹦乱跳,抓在手里,才知鱼儿无鳞,光滑如缎,细腻如丝,煞是可爱。 整理再行,已入高原深处,塔吉克牧人居住的小石屋随处可见。每到较宽路面,总会遇到当地人向游客兜售各种特产饰品。我以前与塔吉克人有过接触,知道这个民族有自己的语言,但由于民族交往频繁,塔吉克人大多使用维吾尔语或汉语,与我们交流还是比较顺畅的。也许是久做生意的缘故吧,小贩们的装扮总有些怪异。传统中的塔吉克男人大都在白衬衣外穿一件青色或蓝色无领对襟长大衣,脚蹬野公羊皮长筒靴,头戴黑羊羔皮作里黑平绒作面的圆形卷边高统帽,系一腰带,挂一小刀,显得十分威武、潇洒。而今天,我们见到的塔吉克人却很有汉人装饰的意味,虽也戴了高统帽,却穿着深色西装或皮衣,如此混搭,虽不够传统,但透出干练与洒脱。 到帕米尔高原,选购一枚精巧的塔吉克鹰笛,是我的心愿。鹰笛是最具塔吉克民族特色的乐器,从磨制到钻孔,都似乎滴淌着绛红如丹的鹰血,才能吹奏出高亢、激越、清亮的笛音,尤如击破长空的老鹰,在翻腾翱翔时,引吭高歌,在辽阔的高原经久回旋,令人神往。 这里虽是出产鹰笛的宝地,但要想购到有收藏价值的塔吉克鹰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鹰被塔吉克人视为圣物,严加保护,偶尔获得过世的老鹰,取骨制笛,必定珍爱有加。道旁小贩们以鹰笛为主角,大肆叫卖,反复游说远方的客人购买,并随时吹奏出好听的曲子,虽无鹰击长空之高亢,但也清脆亮丽,引得游客们交口称赞,纷纷购买。好在我已有选购鹰笛不成功的教训,没有急于下手。作为向导,我对朋友们的慷慨解囊也未加阻挠,毕竟难得游走帕米尔一次,不管真假贵贱,只要买到喜爱之物,总是一件美事,也不虚此行了。在驾车师傅反复提醒下,朋友们才恋恋不舍回到车中,纷纷拿出淘来的宝贝比较鉴别,笛声、歌声、笑声伴着车辙一路向前……“变色湖”就在前方了! 就在这时,天提前变色了,刚才还明媚的天空瞬息万变。一阵乌云似风席卷而至,天地全暗了下来,雨点急促地拍打着车窗,如鼓点一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朋友们明显对这样急速变幻的天气,没有多少思想上的准备。路上一直沉默寡言的驾车师傅这时候反而活跃开来,用他那维吾尔腔调的普通话费力地解说,“这是帕米尔最自然的天气特征,如果在路上少停歇,在骤雨到来之前基本上可以赶到喀拉库勒湖休息,那里才是蔽雨的最好场所。”驾车师傅临危不乱的车技和开朗质朴的性情,给朋友们吃了颗定心丸,也多少理解了师傅一路催促前行的良苦用心了…… 车到喀湖,天还没放睛。其实这样的天气正是游玩喀湖可遇而不可求的,虽然路上艰辛一点,但能够亲眼目睹到“变色湖”的神奇。车一靠站,大伙儿急慌慌奔向最佳观景台。 喀湖属高原湖泊,形成原因与天山天池类似,湖面大小也差不多 。人说慕士塔格峰是冰山之父,喀拉库勒湖是湖泊之母,我信其然。这里,湖山相连,透过雨幕,我仍然能从湖中依稀见到雪山倒影,山是那样的高大多姿,湖是那样的深邃幽暗。传说唐玄奘天竺取经途经此地,他在《大唐西域记》中称喀拉库勒湖为大龙池:“波谜罗(即帕米尔)川中有大龙池,东西三百余里,南北五十余里,据大葱岭内,其地最高也。水乃澄清皎镜,莫测其深,色带青黑,味甚甘美。”我见雨稍歇,招呼一下朋友们后就迫不急待地跑到湖边,用手掬水,细细品尝。我用最直接的接触,来挽留,来体味,来回忆玄奘法师当年“味甚甘美”的美妙感觉。 在湖边,我更加清楚地体验到喀湖水面的幽和暗了,天是暗淡的,水是凝固的,一整块,一动不动,特别神秘,有如塔吉克妇人的面纱,那么一丝不苟,包裹严密,但我们仍然可以准确地捕获到喀湖凝固的神秘的美感,特别是现在,此时此地,我已完全融入帕米尔母亲的怀抱,她以她的神秘显露出高贵的气质,无以伦比的曼妙,让人心跳,充满幻想。 在无尽的遐思中,帕米尔的天完全放晴了,阳光又抬升至山巅,开始是一点儿,后来是一片,最后如佛光普照似的,湖面很快泛出白色的光芒,这时候我的眼既不适应也不够用了,湖水的颜色变幻得太快,岸边的水草可以清晰可见了,鱼儿在水草中出没,应该也是无鳞鱼吧,在光影下显得色彩斑斓,非常可爱。这时候,朋友们全围过来了,有的戏水,有的网鱼,有的漂石,欢歌笑语充盈着喀湖的上空,为帕米尔带来了勃勃生气。 鉴于一路波折,耽搁时间较多,按原计划当日赶到红旗拉甫口岸已无可能,我与朋友们商量,就近寻个饭店歇脚后,到山下住宿。获得一致意见后,趁朋友们游兴正浓,我与驾车师傅去找餐馆。订完餐后,师傅去拉运朋友们,我坐在餐馆外的茶棚里休息。已是午后三时了,高原的阳光依然很灿烂,雨后初霁的云朵就在头顶盘旋,携带着缭绕的雾气,一节一节攀援,有如水花盛开一样,身居其中,通体浸润,特别惬意。 我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到了一阵阵清脆激越的笛声,慑人心魄。这一定是鹰笛的原音!虽然不够高亢、亮丽,但鹰笛的本音还在,那是别的笛音代替不了的。我一跃而起,寻着笛音而去,在茶棚外一片小树林里,看见一个塔吉克族年轻小伙子在忘情吹奏,面前放了一张小小的油毡,上面很随意的放置了一些当地饰物和乐器,看他那悠闲自得、笛音绵绵的样儿,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兜售货物的商贩,倒像一个行游的艺人,在世外桃园,轻挑漫剔,自娱自乐。我没有唐突冒问,而是找了块邻近的石头坐下来,近距离感受这从鹰的骨血里迸发的优美旋律。 天空是雄鹰的舞台,而雄鹰是帕米尔人的灵魂,在这样的舞台上演绎生命的乐章,怎能离开鹰笛的伴奏呢?鹰笛浓缩了雄鹰全部的精华和最优秀的品质:勇敢、剽悍、机智、执着、深沉……而这一切,均在眼前这个消瘦的塔吉克小伙子身上一一展现,如此精神,如此洒脱,如此美妙! 趁小伙子稍歇,我立即敬烟,攀谈上去。很快,我就从豪爽的小伙子那儿知道,他的技艺全是他爷爷传授的,爷爷70多岁了,是闻名当地的鹰笛手,曾在新疆电视台制作过专题文艺节目,但现在老了,出不了家门,只能零雕碎磨制作些鹰笛,交由孙儿代卖。“我们崇拜鹰,是鹰的传人。”小伙子特别自豪地说。我很好奇,抓紧时间问了些技术方面的问题,小伙子热情大方,从随身衣袋里拿出一根鹰骨,用手指弹拨着说,“这是从鹰翅膀取下的,已经在碱土里埋过了。”我向他请教,“为什么要埋在碱土里呢?”小伙子耐心地解释,“碱土可以使鹰翅骨中的骨髓和骨头全部分开,方便制作。鹰笛有三孔,又称‘三孔骨笛’。最好的鹰翅是鹫鹰的,骨质坚硬,骨纹细密……”小伙子说着说着,从毡上取了一枚鹰笛演奏起来。小伙子吹完,我也随手取了一枚鹰笛试着一吹,声音一会儿尖利一会儿又变得沙哑,不成曲调。小伙子开心地笑了,放下手里的鹰笛,接过我的,含到嘴里向左倾斜一点,两手灵活交替,笛声喷涌而出,苍茫而悠远。 见我依然纳闷,小伙子主动道出原委,也一语道破天机。“山上海拔高,新上山的人气息不畅,要想很快吹出清亮高亢的旋律,确实比较困难,下山后好好调调气息,就可以吹响鹰笛了……”我懂了,也明白了他的心意。面对这位充满青春朝气的塔吉克小伙子,我心生钦佩之情,为他的热情和坦诚,更为他对鹰笛的那一份执着的爱! 这时候,我听到了从湖边归来的朋友们的招呼声,没有再讨价还价,痛快地以原价购走了我手中这枚眼下还吹不成曲调的鹰笛,满意而回。 在下山的车上,我这枚鹰笛成了讨论的焦点。除了它的价格比朋友们购得的鹰笛高了许多外,更因为它被朋友们轮流吹,总吹不出响亮的旋律。朋友们都取笑我,“你这只在新疆生活了多年的老鹰,今天给一只小家雀啄眼了吧!” 我无言以对,我明白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清楚,出来玩就寻个开心快乐,有时候善意的欺骗是必须的,揭晓真相反而显得愚蠢了! 走路,上山容易下山难,而驾车,下山可就快多了。车,风驰电掣,好象在云层中穿梭一样,云团追着车儿奔波,送来清凉温润的气息,让我们陶醉。 车过峡谷,光线暗了许多,神秘之感油然而生,突然,驾车师傅招呼我们快看前方。一只体态雄壮的老鹰正从峡口一掠而过。一瞬间,我好象从心底感觉到雄鹰的苍凉与壮美,这里已是帕米尔高原的边缘了,难道这是鹰族在向我们这些远方的客人送行,或许是通过这样独特的礼仪与我们人类约定,帕米尔是好客的,欢迎我们常来常往! 在峡口停车,我们伫立着,仰面向鹰、向湖、向山告别…… 我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鹰笛,朝着鹰远去的方向,凝神聚力吹奏鹰笛。啊,太奇妙了,鹰笛被我吹响了,不再是沙哑的、苍白的、尖利的曲调,而是连绵的、雄浑的、生动的笛声。 四周很安静,只有笛声在荡漾,在回响…… 从今以后,在徜徉的时光里,我的心底一定会永远盘旋着一只勇敢的鹰了,在快乐的笛声里搏击长空、翱翔蓝天…… 作者:向兴华,男,汉,四川省仪陇县人。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监狱系统工作15年,2011年调回四川省崇州监狱工作。发表过多篇文学作品并获得《小说选刊》第一、二届全国小说笔会中篇小说类三等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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