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在荸荠庵里吃肉玩 |
正文 | 知道语文选修课老师要讲汪曾祺之时,我既莫名、又自然地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舒缓下来。 我想,汪曾祺是与清朗、悠闲、温暖相伴的。 前几次上课,在老师的带领下,我和大家一起走过了梁任公的深刻,鲁迅的悲鸣,胡适的坚韧有张力,现在又来到汪曾祺。这种感觉很奇特;好像经过一路长途跋涉、磕磕绊绊后,终于抵达了一处小村庄。村庄不大,然而有山有水,有饭有酒,有家有梦,一应俱全。爽快自在,暖老温贫。 汪曾祺是怎样一个人呢?如同课上那位发言女同学所说,他懂得留给读者“停顿与呼吸”。与其他已接触的民国大师不同,汪曾祺的好,不在于“倾尽全力”,而恰在于他处处“留有余地”。 了解越多,越觉得这是一个如顽童一般的人:真诚、单纯、孩气,没心没肺,但又处处留心——留心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生活里朴实静谧的美好。他像一个孩子,手举万花筒观察这个世界,目光所及之处,辽远广阔,然而看到喜欢的,便不禁停留多看几眼。而吸引他停住的,都是纯粹的生活。任举一例:写玉渊潭的槐花,槐花写完,看见了槐树下的人家。咦?他觉得有趣,便“盯”着看:一个女人在煮面。然后呢?“不大会儿,面熟了。她把面捞在碗里,加了作料,撒上青蒜,在一个碗里舀了半勺豆瓣。一人一碗。她吃的是加了豆瓣的那碗。”人家吃加没加豆瓣的面,跟他有什么相关?可他就是觉得有意思,他喜欢。他觉得生活中一切都有意思。更难得的是,这些平常的小事,他写出来,你也会觉得,啊,真有意思! 这么有意思的汪曾祺,我更愿意称呼他为“汪老头”,而不是带着距离感的“汪先生”。老师说汪曾祺适合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读。可是我认为,吃饭时还是认真吃饭罢,像老先生那样,对待食物诚诚恳恳。我个人觉得,最适合读汪曾祺的时候,是晚上。最好是十点左右:下课归寝,夜已渐深,喧嚣尽褪,选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一灯一人一书一笔,足矣。 一个人蜷在活动室的椅子上,静静看他用最朴实的言语,编织最动人的故事。白织灯的阴影打在书上,一半黑一半白,别有一番生活的情趣。晚上读汪曾祺,可安眠。不过一种情况除外:正好读到他谈吃的部分。他笔下的各式饭菜,如真能看到嗅到一般,会把人馋死的! 汪老头啊,他为什么总那么自在乐观呢?他看的,吃的,听的,念的,都是极平凡极简单的东西,他将每一样拼凑起来,怡然自乐。我想,世上的抑郁症患者都该读读他,也许便会不治而愈了——生活本那么美好。 汪老头的文字,很难让人不喜欢吧。清通、洒脱、大气而不失旖旎。他行文简练到极致,真是一字一词都放不下删不得;他不避“俗人俗语”,什么大粪啊,婊子啊他脱口而出,而读者不觉任何不妥;转念一想,谁规定这些“俗”了?他不正在用生活化的语言还原生活么?他最爱在他的文章中处处埋下机灵的小趣味。那些看似无意,实则可能也是无意的,乃是生活给予懂得生活之人的馈赠。汪老头一定知道得清清楚楚,读者读到哪些地方会笑,读到哪些地方会想到什么。我实在能够想象,他揣测读者心情时,那意在必得、踌躇满志的模样。他懂读者的心理;因为他懂真正的生活。 汪老头的好,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好。这种好,如今是没有了。记得初中时学习《端午的鸭蛋》:“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高邮咸蛋的黄是通红的。”简单却生动,从此即喜欢上他。他是矫揉造作的绝缘体,实话实说的经典榜样。不同年龄,不同心境,不同次数,读他的作品会有不同的感受。那天重读《受戒》,觉得与第一二次均不一样。但仍然觉得好到不行,喜欢到不行。我以为好的作家就是这样,你读他,只会有新奇的体验,而永远不会厌倦。 除了前面提到的抑郁症患者,我认为还有许许多多人,都该读读汪曾祺。青年该读读汪曾祺,学他简洁细致的文风;老年该读读汪曾祺,学他一样安于自我,清雅淡泊。得意之士该读读汪曾祺,学他不骄不躁,坚守住内心清净;迫于生计之人也该读读汪曾祺,学他在失意之境中发现生活的美好…… 谁都该读读汪曾祺,接地气的汪老头,睿智的大生活家。 这一位可爱的汪老头,多希望他还没有离去!当然,就算美好的东西终会逝去,但曾经见过、拥有过,也是不可湮灭的幸福。对我来说,如果不曾认识这位可爱的老头,心里的遗憾,不知要比面对他离去的现实多多少!他是我想活成的模样。 想起一句话:素心花对素心人。用在汪老头身上,总觉不能再贴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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