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那些年的那些兄弟，那些义气 |
| 正文 | 几个陌生人来到这个偏僻又安静的小山村，找到了小龙家的老屋。小龙家的老屋是几间青砖瓦房，因长久无人居住，凄凉又冷清，屋周围的竹子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像是要把这个老屋包围了。 几人尝试着向邻居打听小龙的情况，这个只剩下老人和留守儿童的小山村对穿着制服的陌生人有着天生的警惕，没人敢随便说话，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几人看问不出来什么结果也就不再努力了，在小龙家的大门上贴了一个告示随后离开。 小村子瞬间炸了锅，告示上写着：小龙在10多年前因欠银行钱拒不归还，现在为止连本加息近8万元，今银行向法院提起诉讼，请小龙限期内务必与法院联系协商还款事议，过期法院将会强制执行。 淳朴的村民们纷纷议论，大部分都持怀疑态度，10多年前的小龙可是在青岛呀，那时候的他可正是事业风生水起，爱情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可能欠钱不还呢。议论里有疑惑有担忧也少不了有冷嘲热讽看笑话的。 告示的事很快传到了小龙的家里，也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一场家庭大战。夜深了，小龙看着生过气哭累了的妻子和一双萌萌睡熟的儿女，深深叹了口气。自婚后这些年一家人的日子虽不算宽裕却温馨和睦其乐融融，可自己的心偶尔会想起以前，有过愧疚有过遗憾。今天告示上欠银行这么多钱的事情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简直是犹如当头一棒，但反而让他有了一种被报应的解脱。 一 兄弟情 2006年，是小龙最刻骨铭心的一年。 年初的时候，自己那份中层管理的工作丢了，年中的时候，自己曾经海誓山盟的爱情也溜了。 小龙一个人来到另一个城市的工地上，干着最危险最累的活，也许是在赌气，也许是在麻醉自己。夏天的烈日火辣辣地，晒得人皮肤似乎要冒油。几位年纪相仿的工友们和他开玩笑：“小龙啊，你看你这细皮嫩肉一表人才的，怎么不去傍个富婆，何苦来这里受这份罪。”工友们的话刺痛了小龙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他生气地瞪了几人一眼，一言不发走到一边去不停地抽着最便宜的烟。 工地上的工友们文化都不高，他们唯一的财富便是自己的勤劳和力气。下班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出去喝酒，喝着最便宜的二锅头，看着小店电视上放着的《英雄本色》，会为了小马哥的义气感动得泪流满面，会几个人走在大路上一起哼着走了调的《明天会更好》憧憬着各自那并不算光明的未来。走着走着，倘若碰到一些穿着时髦的漂亮姑娘，几个人还会打起口哨调戏，胆小的姑娘被吓得拔腿就跑，偶尔碰上泼辣的，会回头瞪他们一眼再骂几句“不要脸”或“没素质”。他们几人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素质？素质是用来形容那些有文化有钱有身份的人们的，对他们讲素质简直是对牛弹琴。工友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趁年轻，用身体攒点钱然后回家娶妻生子养家糊口。 然这样的愿望实现起来也有点难。工地上的工人们得有半年没有发工资了，开发商欠包工头的钱，包工头就很理直气壮地欠工友们的钱。工友们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也劝小龙等着吧，反正最终也少不了咱们的。小龙毕竟是当过兵又做过中层管理者的，他一次次去找包工头，并开着玩笑半真半假地说再不发工资就要给上网报料或市长信箱反映等。没过几天包工头居然真的把拖了半年的工资先发了三个月给工友们。下班后，几个工友高兴地拉着小龙请他喝酒，几人破天荒地要了一瓶扳倒井，感谢小龙为大家要到工资。 几人吃着西芹花生米，边喝边聊，小强说明天就把工资寄回老家给父母，让父母把家里的老房子翻翻新。小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把钱给老家的女朋友准备嫁妆，年底回去就完婚。小胖说要给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女儿买几件漂亮衣服，剩下的寄给妻子。几人又说又笑，像是想起了父母收到钱后那开心慈爱的容颜，又像是看到自己未婚妻穿上婚纱时那幸福又灿烂的微笑，又像是看到自己女儿穿上自己亲手买的衣服时那可爱俊俏的模样。 小龙虽然因为工作不够三个月还没有领到工资，但看到自己工友们开心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是美的。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是个老司机，说是司机但是从来没有考过驾照，他家有一个大型的拖拉机，农村谁家盖房子拉沙拉砖都找他。小龙心想，这么热的天，父亲应该不会出去干活了吧。 电话这时候响了，小龙接了电话，母亲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小龙，快点回来，你爸爸今天下午拉砖回来的时候车子翻下山坡了，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生命垂危，你赶紧找老板要钱，急用钱救命啊，要快呀。”母亲在电话那头哭得已经快喘不动气了。挂了电话的小龙好像是做了个噩梦一样，脑子混混沌沌的心急如焚，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自己的父亲开了20多年的车，车技很熟练的，怎么会出事，怎么会这样？ 再也顾不上太多，小龙赶紧给包工头打电话，希望以最快的时间把工资给让他赶回家救父亲。这一次包工头没有再耍赖，承诺因银行已经下班，明天一上班就把钱给小龙办到卡上。 几位工友们此时也替他着急，在一位工友的带动下，一个又一个工友把自己刚刚领到的工资，还没来得及暖热乎的工资每人5000多元全数交了小龙。 小龙的泪哗哗往下淌，他用心记住每个人的名字，记住这些他曾经不屑甚至有些瞧不起的建筑工友们的名字匆匆坐上了回家的车。 二 还债 小龙到了医院，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全身插着管，没有任何意识，医生说脾胃全部破裂。小龙到家没多久，包工头也把他的工资给办过来了，加上工友们凑的一共二万多，也仅仅只够父亲在重症监护室一天的医疗费。三天后，小龙父亲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小龙不是没有想过还工友们的钱，在此后的几个月里，他经常会想起曾经一起喝着小酒喝着小曲的几位工友，想着想着经常就热泪盈眶。只是那时的他真的是有心无力，抢救父亲一共花了6万多，自己家里已经是债台高筑了。 再后来当初让小龙父亲拉砖的雇主在众人协调下赔了小龙家几万元钱，还完债后也是所剩无几。小龙也曾想过把这个钱还给工友，可是钱在妈妈那里，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的母亲抱那仅剩的那一两万块钱说：“小龙，这是你爸爸的生命换来的，留着给你结婚用吧。早点给我们家添个孙子以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小龙话到嘴边却无法启齿，父亲的离开已经给了母亲沉重的打击，难道自己连她仅有的梦想也要破坏吗? 母亲托人给小龙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小雅，小雅温柔聪慧，小龙母亲十分满意。小雅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个房子，可以不要彩礼，不要嫁妆，但一定得有房子。50多岁的小龙母亲为了让小龙早日成家又拉下脸皮，一家挨一家去找亲戚朋友借钱，费尽口舌也受过几次冷眼终于算是凑足了5万多为小龙在小县城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小龙终于结婚了。 婚后的小龙又开始四处挣钱给母亲还债，他总想着等下个月，下个月发了工资就开始还工友们的，可下个月的时候自己的心理还是偏向了母亲那一边，他实在不忍心看到才50多岁就满头白发的母亲再遭受追债的煎熬。他又想等帮母亲还完了债一定还工友们的钱，终于两年后母亲借下的债还清了，可当年的工友们却因为换工作换电话换城市却再也联系不上了。 无数个日子，小龙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没有不讲诚信，我一直想要还这个钱的，我真的没有忘记。无数个日子，小龙会想起那几个工友，小强和小勇，他们俩也都已经结婚了吧？小胖的女儿也已经长大子吧？想他们的同时，他也会想起自己当年在青岛的岁月，想起自己最美好的年华最容光焕发的日子。 三 被遗忘的信用卡 2003年春天，英俊帅气的小龙来到了青岛。凭着自己当兵的经历，他很快在一家四星级酒店找到一份保安的工作。小龙勤奋上进，很得领导赏识，一年多的时间就升为酒店的保安部经理。 那时的小龙本就高大帅气、意气奋发再加上工作出色很快就成为酒店几个少女芳心暗许的对象。 小龙原本是有女朋友的，当初当兵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姑娘为了他不顾父母反对独自一人追随他来到青岛，但原本美好的爱情却在相互了解后开始逐渐疲倦。 小龙的一个同事张哥比他大几岁，就开导他说：“小龙啊，你现在前途一片光明，何苦和她苦苦纠缠，她那脾气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听说，咱酒店暗恋你的姑娘可不在少数。” 小龙听此更有了分手的理由，尽管女朋友苦苦挽留，小龙还是狠心与她断了联系。 单身后的小龙像是没有了束缚的白马，很快就得到一位青岛本地独生女的芳心。 事业顺心爱情如意，此时的小龙是父母的骄傲，因为小龙说了要不了多久就在青岛买房接他们过来一起住。 小龙的青岛女朋友懂事又娇气，她可以不在乎小龙是外地的农村人，信誓旦旦地跟自己父母说着非他不嫁，她又会为了让小龙给她买几百元上千元的化妆品和衣服包包而撒娇发脾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龙的父母觉得离自己去青岛的愿望越来越近，他们会经常在村里人面前说青岛的大海有多么美丽辽阔，天空多么蓝，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海鸥成群，海风拂面。村里人的艳羡使他们非常满足，外人对小龙的夸赞让他们非常有面子。 小龙当年的同事张哥出去开了一家物流公司 ，小龙在羡慕的同时也在叹气，房价越来越高，女朋友的开销越来越大，当年看似简单的买房子的愿望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转眼到了2006年，他一生中最忘不了的一年。他常常会想，如果当年自己拒绝了张哥的帮忙，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深深地叹上一口气。 2006年春节过后，张哥给小龙打了个电话说有一位远房亲戚小虎来青岛找工作现在没有地方住，让小龙帮忙安排个地方住，小龙没有任何犹豫当场应下。 小虎白天出去联系工作，晚上和小龙一起住在酒店的宿舍内。那一天，小龙值夜班，小虎说宿舍的人都不认识，不好意思回去，小龙也没有多想就让他住在酒店的值班室内。 第二天一早，所有值班保安被酒店领导叫去开会，小龙此刻才得知，就是昨天晚上，酒店丢东西了。尽管小龙一再解释小虎整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过自己，但是私自收留外人在酒店值班室已是违反酒店规定，再加上丢了东西，值班的保安特别是保安经理自然要承担责任。当晚所有值班的保安包括小龙全部被辞退。 没了工作的小龙很沮丧，这份工作带他带来的不仅是经济上的高收入，公司还给他交了劳动保险和住房公积金，这个工作一丢，买房的事更是没着落了，好在女朋友不离不弃一再安慰他。 张哥得知情况后也许处于愧疚，打电话请小龙来自己的物流公司当司机，并给他承诺了更高的工资，小龙当兵的时候可是考过货车驾驶证的，他欣然前往。 想像很美好，现实很糟糕。小龙在电话中听张哥形容的物流公司有多大多挣钱，可是到了以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张哥的物流公司在交了半年房租和买了一辆小型货车后也已经是负债累累，物流公司的工人们也因为发不下工资都走得差不多了。 张哥却依然信心满满，他对小龙说：“小龙呀，物流行业前途远大，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打倒，你看那边的奔腾物流，几年时间，老板买了好几套房了还有一辆帕萨特，你再看看那个宇佳物流，老板都买别墅了。你呀跟着我好好干，我保你两年内买上房子。” 一提房子，小龙满腔热血，自己给父母许下的诺言遥遥无期，从此就跟着张哥好好干吧。想到这样，他仿佛看到被自己接到青岛的父母那笑颜如花的脸。 物流公司的生意并没有因为小龙的到来而有任何起色，经常是收了有限的货吧不发车又不行，发车吧还赔钱。就这样维持了几个月后又到了要交房租的时候了，张哥愁得又开始四处借钱了。一天张哥无意中看到小龙钱包里的信用卡说道：“小龙，你居然有信用卡呀，信用卡可是个好东西，可以刷出钱来呢，我想办都办不出来呢，你反正不用，不如借我用用吧，哥们我绝对不会吭你，还款日前一定按时还上，你张哥的人品你还不放心？” 小龙这才想起这是自己在酒店时女朋友帮自己办的，说是以后买房子钱不够时可以刷来缓缓。这此小龙稍稍有点犹豫，但仍是义无反顾地拿出了信用卡给了张哥，好兄弟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对自己说。 又过几个月，小龙在物流公司一分钱工资也没有领着，再加上有个娇气又时髦败家的青岛女朋友，小龙这些年的积蓄也所剩无几。 争吵在两人之间每天发生。女朋友埋怨他傻只知道讲义气，却不知道义气是世间最不靠谱的东西，义气能当饭吃吗，义气能换得了房子吗？ 吵得多了也吵伤了女朋友的心，再加上原来就不同意的女方父母的权力劝阻，终于在2006年麦子熟了的季节，女朋友提了了分手，这段自己付出最多最多感情的爱情宣告结束。 以回家割小麦为由，小龙匆匆离开了青岛，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包括他借给张哥的那张信用卡。 回家后的小龙没有再回到青岛那个曾经让自己幸福快乐而又伤心的地方，他去了新的城市，干了最苦最累的活，换了新的电话号码。至于那张信用卡早就像这个城市一样已被他遗忘得一干二净。他收不到帐单，收不到短信提醒，他更是不知道曾经被张哥套刷的7000元钱利滚利地涨到了近8万。 四 迷茫 自婚后这些年，他起早贪黑给别人开货车跑长途，还清家里的债务。妻子温柔儿女双全，除了他会想起当年工地上的那几位兄弟心生愧疚外 ，他觉得很知足。可是如今这张告示却又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一个炸弹，他不知道这个钱他该不该还，他不知道他家这套写着妻子名字的房产还能不能保住，他不知道他该不该听妻子的话报警找到当年的那个张哥，他现在甚至连他的全名叫什么，家在何时处都已经记不得了。 他又在想假如时光能够倒流，自己会不会再次把信用卡借给张哥，想来想去，想得自己都矛盾了，他仍旧不很肯定自己会说不，毕竟谁当时也没有前后眼，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不诚信丢失真正的好兄弟，说不定他也有比自己还大的难处呢？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确定要做的是无论如何一定尽快找到当年的那几个工友们，倘若不还上那几个工友的血汗钱，他这一辈子不会心安。 看着渐渐熟睡的妻子，小龙失眠了，他不知道今后自己怎么面对妻子和银行那近8万的欠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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