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争吃毒鸡记 |
| 正文 | 生活中有些事，摔下去不痛爬起来痛。偶然回忆起知青时，我们四个知青娃争吃被药死了的毒鸡，老实说，当时虽然感觉沉重、危险，但远不如现在回忆起来那么险急，那么动魄惊心！ 回忆当时的情景，估计我和其他三个都历历在目，终身难忘。 知青屋木门紧闭着，四个人围坐着，木木地看着桌子上一盆热腾腾的，油亮亮的，香喷喷的鸡肉。煤油灯豆黄的亮着，照着龟裂的土墙，照着四张年轻的蜡黄的呆滞的脸。没有人说话，屋内的空气如此凝重，静得小小煤油灯芯刺炸的声音都清晰能辨。是的，四个人都感觉到了性命绝决的时刻。时间一秒一秒地推进……。 促成上面的凝重画面，原因是，四个知青喂的鸡被人药死了。老实说，知青喂的两只大公鸡也确实该死。正是春荒播种时节，两只大公鸡简直就是祸害，生产队刚点的包谷、高粱种子一会儿就被它们翻个底朝天。社员们当面不说暗里抱怨，生产队长百般无奈两次打招呼叫我们知青卖掉或杀掉，但都不起作用。认真说，四个知青革命道理几大套，高呼口号蛮在行，原本来接受再教育的，贫下中农的优良品质没学，却学了小农经济的私心和狡诈，看见大公鸡吃了生产队的种子，居然躲在屋里偷笑过。这情形，你看大公鸡该不该药死。 药死公鸡，既保住了大家的面子不扯破，又解决了祸害，不知哪个高手的办法！反正，同院的张大嫂一声尖叫，我们几个知青跑去一看，两只大公鸡正在新翻的包谷地边抽筋板命（挣扎）。 同院的社员张启贵说，农药药死的，不能吃，丢到茅房里呕粪去吧。正值春荒时节，人都饿得清口水常流，树都想啃，喷香的鸡肉如何舍得？！自以为蛮知识的我说，还在板命，说明农药还没渗透到肉里，估计能吃。于是，热腾腾的，油亮亮的，香喷喷的鸡肉就如前文说的，摆在了豆黄煤油灯照耀下的桌上。 ……四张蜡黄、呆滞的脸仍然“木”着，屋里寂静得死水一般，俨然是生死诀别的沉重气氛，四双眼睛盯着鸡肉，馋得象伸出钩子一般。麻参（四个知青之一）“咕”地吞了一口清口水，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咕咕咕…….，其他三个肚子也都叫了起来。我看了看其他三人，他们也都互相看了看，都没做声。 “我说”，麻参突然用凝重、浑浊得异常的低音说：“我没爹没娘，姐姐远在云南也顾不了我，我先吃，吃了中毒，你们就别吃了。如果可能，你们就送我去合作医疗抢救，如果不行，就算球了”。他看了看我们三人，见没有制止的意思，就快速地撕下一块鸡肉，大嚼起来。豆黄的煤油灯光色里，他大嚼的声音十分清晰，嘴部咀嚼的动作那么诱人。 “太球香啦！老子少吃点，中毒也轻些”。小虎禁不住麻参咀嚼的诱惑，也凝重地说。他也快速地撕下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大嚼起来。 胡儿突然也低沉地说：“几个月没沾肉腥啦，妈妈的，饿着活不如口福死，我也少吃点吧”。他也撕下一块送进嘴里。 他们三个人都大嚼着，那朵颐享受的神态，简直就是号召。一向自认为理智的我实在也经不住号召，“我尝尝吧，太香啦，这年头，管那么多干啥哦”，我说。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我也撕下一块鸡肉。当我咀嚼那富于弹性的鸡肉时，一股喷香、美味弥漫口腔，那咀嚼的韧劲享受和味美喷香的感受，交织成一种醇香直冲脑门，妈妈的，美妙哦，我心下感叹着。 咀嚼的美感一旦升腾，象决堤之水无法收拾。此时的四个人，大嚼着，体会着，享受着，几乎忘记了毒药会带来的死亡危险。一阵咀嚼声音和碗筷碰撞声音，两只鸡居然全被争着吃了个精光！ 接下来是桌上、地上鸡骨狼藉，煤油灯豆黄摇曳，四个人横躺在一张床上闭目等药性发作。 难道我的此生就此结束了吗？闭目的我悲仓问我自己。我曾经多次的成人后当了工程师衣锦还乡的梦想就此打住？党和人民培养我一个高中生就此离别人世？红心向党闹革命的价值呢？广阔天地大有的作为呢？大嚼鸡肉没来得及想的问题一个一个地在脑海里飞旋起来。……。我抬头看了看其他三人，他们都闭目躺着，木着脸，一动不动，一副等候阴间小鬼来提魂的木然模样。渐渐地，我又想到我们死后生产队长和社员围着四具知青尸体惊愕、惋惜的场面。太傻啦，队长一定会这么说。天哦！那是妈妈极度悲惨的哭天抢地的恸哭声，老爸站在儿子尸体面前浑身发抖……。是啊，爸妈养大我多艰难多费心哦，我这个不孝之子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他们？！混蛋啊！……。我为什么选择毒鸡？不就是一时冲动为了几口鸡肉美味？我他妈怎么啦，太愚蠢，太不值啦……！我越想越悔恨，自责，悲催！一阵阵的疼痛开始撕裂心肺！……。 说来也许没人相信，争吃了毒鸡的四个蠢货，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居然无恙！只是有点头晕，也不知是毒性发着还是鸡肉太营养而睡的太沉。第二天，几个蠢货又突发聪明，对社员说鸡肉煮熟了但最终怕死而倒掉了（煮鸡肉是被同院的张启贵一家看见的，所以自圆其说）。为了证明没有愚蠢到吃毒鸡，四个人居然上班做活路去了。 四十多年前的知青生活弹指一挥，现在回忆起来，争吃毒鸡简直是危险至极，触目惊心，不可思议！现在深想这事，年轻，冲动，愚昧，我看是表面现象，这轻视性命的蠢事透露的应该是：当时知青嘴上的革命热情和理想，在心灵中毕竟是肤浅的，不牢靠的，甚至是不真实的；人生前景的无望，那时的饥饿、贫困、劳累生活的悲观才是内心驱使的动因。总体而言，缺乏责任、愚昧无知才是敢吃到争吃的主要原因！当我们自豪满满地回忆知青生活时，也请不要忘了有过的无知和愚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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