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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村边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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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边小河

童年时候,村边小河是我最向往的乐园。

一条碧水弯弯流淌,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向何处去;水中长满各种水草,小鱼小虾出没其间;河滩上铺了一层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光滑,洁净;两岸生长着高大茂密的树林子,鸟儿在枝头飞来飞去;河面上一座窄窄的小木桥,连接着通往城里的路。

村边小河,好玩的事情太多太多。藏身于粗壮的树干后面,与小伙伴玩捉迷藏的游戏;爬到树上掏鸟窝,越爬越高,心惊胆颤;追赶一只蚂蚱至草丛深处,寻寻觅觅,却不见了踪影;从河滩上捡起薄而光滑的石片,在水面上打出一串水花;脱了鞋子下水,弯腰曲膝,目光透视水底,张开两手向着鱼虾藏身之处慢慢靠近,却只抓住一团污泥;盛夏,赤日炎炎,寻一处较深的水湾,脱得一丝不挂跳进水中,水面上一片欢声笑语。

那时候,家长和老师是明令禁止我们去河边玩耍的。因为平日看似温和的小河其实暗藏着凶险,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变得狂躁起来,汹涌的水流裹着泥沙,浮着泡沫,会冲垮河面的小木桥,淹没两岸的树林子,甚至还会无情地吞没幼小的生命。有一次,邻家一位小哥去河边观看暴涨的河水,一不小心,竟被洪水卷走,永远地离我们而去。尽管小河会偶露狰狞,却从来没有阻止我们走向小河的脚步,毕竟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小河还是平静而迷人的。放了学,没有了老师的约束,避开了家长的视线。我们就像一群出笼的小鸟,直奔村边小河。

一日,我和一群小伙伴在小木桥上玩耍,偶一抬头,对岸走来一位盲人,手里一根竹竿不停地敲击路面。我们不约而同退至河边,目光齐刷刷地聚过去,要看盲人怎样过桥。盲人走到桥头,手里竹竿左探右探,欲行又止。这时候,一个叫小文的小伙伴跑上小桥,跑到盲人面前,伸手牵住盲人手里的竹竿,要带盲人过桥。盲人对小文说了一句什么,小文放下竹竿,拉住了盲人的另一只手。在我们惊奇的目光中,小文和盲人一起走上了小桥。盲人一步一探,小文缓步慢行。那一刻,周围一片寂静,小桥仿佛变得很长,流水似乎变得很快。小文和盲人终于走过了小桥,我们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盲人连声道谢,掏出两角钱要给小文。平日寡言少语的小文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谢绝。

我们常常沿着小河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走过河滩,走过丛林。一路上,总是有太多的新鲜事物让我们感到好奇,吸引着我们前去探秘,我们总是越走越远,乐而忘返。有时候碰上看林的老头,肩上背着一个粪筐,总是大声地嘱咐我们:不要走迷了路,早一点回家。一天,我们不知不觉走了很远的路,一直走到了上游一个很大的水库边。当我走上高高的大坝,望着脚下碧波荡漾,广阔无边,深不可测的水面,忽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不由止住了脚步。然而几个胆大的同伴已经沿着长长的堤坝向前走去,我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战战兢兢跟了上去。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惊险和刺激。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小河也多了一些了解。我知道小河发源于南面几十里以外的博山,它沿途流经好几个区县,无数个村庄,先注入小清河,再流入大海。我还知道了一个关于小河的神话传说:孝妇颜文姜,勤劳善良,孝敬公婆,却被婆婆虐待,无怨无悔,终于感动神明,泉水出于室内,汇流成河。

我渐渐长成了一个少年,村边小河依然令我向往,只是在我的眼里,河水已经不再那么深,树林子也不再那么大,大人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约束我们,我们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去村边小河玩耍了。

那一年,村边小河突然发生了一个很大变化,两岸河滩上筑起了长长的堤坝,一座混凝土大桥代替了昔日的小木桥。我常常沿着堤坝走来走去,也常常站在大桥上观看小河流水,朝夕相伴的小河旧貌换新颜,我却有点儿不适应,总觉得小河少了一些趣味。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却让我感到了心痛。那一天,我又来到小河边,突然发现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殆尽,一眼望去,空荡荡的河滩上留下了数不清的盆口一般粗的树桩,那一刻,我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我失魂落魄地走来走去,一时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一位同学告诉我:村里正在积极响应上级“农业学大寨”的号召,准备在河滩上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压沙造田”运动,把沙滩变成良田。我听了,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在我看来,村西已经有大片大片的良田,而村东却只有这么一片树林子,良田虽然是多多益善,但是树林子也不能没有。这种毁少补多的事情实在让我难以理解。

我为那片树林子的消失难受了很久。

但是,我很快就把这种个人感受深深埋藏起来。因为轰轰烈烈的“压沙造田”运动已经开始,学校要求全体学生都要去积极参加义务劳动。老师慷慨激昂地鼓励同学们要出大力流大汗,并且要求把劳动过程写进作文里。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在作文里写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当时与一个同学抬着一筐土争先恐后往河滩上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啃了一嘴泥沙,引来了一阵哄笑。

有一段时间,我发现小河里总是被人挖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挖坑的都是一些家庭妇女,她们是在寻觅一些个头比较大的青色石头,那些挖出来的石头,大如地瓜,小如土豆,一块一块累积成堆。离小河不远,紧挨着村子有一座石灰窑,妇女们把挖出来的石头卖到那里去,就可以挣到一点点钱。虽然干这种事挣钱不多,但干的人却越来越多。后来,一些中学生也利用业余时间参与其中,我也没能例外。

那几年,村里很多人家都开始建造新式的砖瓦房,需要大量沙子。而这种沙子河滩上到处都是。于是,很多人都去河滩上筛沙子,河滩上被挖的高低不平。一张筛子,两把铁锨,细细的沙子被分离出来。一辆辆马车和拖拉机驶行驶在河滩与村庄之间,小河边的土路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辙痕。很快,河滩上又出现了一些集体经营的沙场,装满沙子的车辆源源不断地从村边小河驶向一个又个建筑工地。

而小河的资源毕竟有限,短短几年时间,河滩已经被人翻了一个遍,大一些的石头没有了,细细的沙子没有了,只留下一些弃之不用的沙砾,还有遍地的坑洼和纵横的沟壕。历经浩劫的小河变得伤痕累累,也许只有时光才能平复这一切。

似乎有很长时间不去村边小河了。一个闲暇的周日,我又去小河边散步,看到小河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些撒网捕鱼的陌生人,他们穿着一种不透水的黑色皮裤不停地忙碌着,数不清的小鱼被捕捞上来,晾晒在河岸上,鳞光闪闪。我上前跟他们交谈,得知这些小鱼被晾干之后,再用盐腌了,会被一些商贩收去卖掉。我虽然很不喜欢那些捕鱼人,觉得他们这种掠夺式的捕捞会让河里的鱼消失殆尽,却无力去阻止他们。

小河的水依然缓缓流淌,依然清澈碧绿。

随着年龄增长,我去村边小河的次数渐渐少了。

我十九岁时,在一所技校读书,每周回家一次。

记得一个周末,我下了公共汽车,走在回家的路上,风迎面吹来,一股难闻的臭味也扑面而来。越是往前走,臭味就越是浓烈,我心里有一种不详预感。走到小河边时,我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痛苦,臭味果然是从小河里散发出来的。只见乌黑的河水泛着浑浊的波浪,从远方流来,又向远方流去,岸边的杂草已经被污水熏得枯黄,小河里一片死寂。我皱起眉毛,屏住呼吸,捂着鼻子,从桥上匆匆而过。

后来听人说,小河的上游新建了一个造纸厂,污水正日夜不断地往小河里排放。

从那之后,清澈的小河就成了一个远逝的梦。

几年后,我参加工作,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每隔很长一段时间,才回一次老家。

有许多年了,每次回老家,经过那条小河时,我看它的眼神总是冷漠的。在我的眼里,它早就不是那条从前的小河了,它已经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乌浊的河水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依然奔流不息,我猜测,河水里应该没有了生命的踪迹,我相信,若有来生,那些鱼鳖虾蟹也决不会再回到污水里去转世,而只能在陆地上投胎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种怀旧情结渐渐在心中滋长。我曾经试图在小河边上找到一点点从前的痕迹,然而,所到之处,变化之大,总是让我瞠目结舌。早年,河边的那片树林子被砍光之后,并没有造出所谓良田,只是多了一块贫瘠的土地而已,而这块贫瘠的土地如今也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巨大的厂房,一条条宽阔的公路。抬头看,一根根高耸的烟囱正向着天空喷云吐雾;低头寻,一条条污水正源源不断地向小河流去。村东的古庙早已经被拆除,村西的水湾也已经被填平------

老家,一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而我从前的很多乡邻,很多族人,很多在小河边一起长大的玩伴,很多小学中学的同学,如今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有着自己辉煌的事业,他们在附近的市区和遥远的海滨有着高档的住房,他们开着豪华的私家小车经常光顾星级宾馆饭店,他们潇洒的脚步踏遍国内外许多名胜古迹。可以说,他们对于小河的污染有着脱不开干系。但是,他们对于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又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时代之功臣还是历史之罪人。

尽管我时常怀念从前那条小河,却并不想回到从前那种生活。与现在相比,那时候人们的生活还是非常清苦的,吃的是煎饼和咸菜,穿的是带补丁的粗布衣服,住的是土坯墙麦秸顶的旧房子,每个家庭都有一大群孩子,出门走亲访友常常步行,口袋里仅有的几角钱捏在手里攥出水来也舍不得花。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白面馒头,闻到肉香,穿上新衣服。而现在,小河两岸,人们天天以白面馒头为主食,鸡呀鱼呀肉蛋呀想吃什么有什么,衣服旧了随时换新的,很多人住进了小楼房,出门有轿车,在家有电脑电视,与外界联系有手机电话。村庄经过规划扩大了一倍,房子变高了,街道变宽了。生活变化之大,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是,人们的生活富足了,环境却恶化了。

有一次,我沿着小河上游的一条支流走进了一个小村庄,我看到一些沿河而居的人家的厕所都通着河道,垃圾也随手往河道里扔,河道里除了污水就是各种塑料盒、塑料瓶、塑料袋。村头那儿有一座小桥,离桥头不远有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楼下停着一辆宝马轿车。我看到从车里下来两个穿着不俗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得意和满足的笑,慢慢走上小桥,大声交谈着。一个说,昨天晚上抽了两包中华烟,现在还在头晕。另一个说,昨天晚上喝了一瓶五粮液,现在还没醒过酒来。而就在他们说着这些话时,他们正站在小桥上,污水正从他们脚下流过,垃圾正在他们脚下堆积。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我真想上前问一问他们,生活富足固然值得骄傲,环境恶化难道就不是一种缺失吗?

有一年的秋天,我和家人一起去东边山里一处刚开发的景区游玩。跑了很远的路,买了价格不低的门票,看到了宜人的景色,享受到了清新的空气,一家人自然都很高兴。那个景区里有一条小河。当时,我沿着小河逆流而上,看见河水清清,小鱼成群结队时隐时现,河滩上散布着鹅卵石,岸边生长着树林子,鸟巢高筑树梢,落叶撒了一地。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我不由地想起了童年,想起了老家,想起了村边那条小河。

我站在那条小河边上,又发了很长时间呆。

我不明白,人类在追求物质文明的同时,为什么总是以毁坏自己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为条件。难道随着物质生活的日益富足,美丽的自然景色也会离我们越来越远吗?人类永远都是大自然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难道儿子为了满足自己某一方面的欲望,却要让母亲变的肮脏不堪么?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是否有点幼稚可笑,但是,如果人类社会每向前发展一步都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人类是否应该慎重思考脚下的路应该怎样走。

据我所知,老家村边那条小河的污染问题早已经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近几年,靠近源头的一段河道已经得到初步治理。有一年的“五一”期间,我带着年迈的父亲和母亲去博山游玩,走进一座庙宇,意外地看到了被保护起来的小河“源头”,那是一池方方正正的碧水,绕池数周,注视良久,眼睛竟有些湿润。不管怎样,看到了一池碧水,心里总算得到一些慰籍。但是我也知道,下游另外几段河道的治理并不理想,总是一边在治理,一边在污染,而流经我老家的那一段河道污染尤其严重。

治理污染已经成为一个长期的复杂的难题。

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难题总归要自己去解决。

村边小河,你何时才能重新变得清澈。

那个远逝的梦何时才能回来。

我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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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4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