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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烧饼女人
正文

1、

深秋的黄昏,已有明显的凉意。远离闹市的星明街冷清、萧瑟。这白昼相接连的时刻,天色已暗,路灯还没亮起,偶见行人行色匆匆。匆匆的从一种状态向另一状态过渡。

人行道上远远走来一个穿沙滩色风衣的女子,深低着头,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只棕褐色的挎包穿在左手腕处,右手拖着一只深红色拉杆箱。女子走得很慢,如太阳落山如果盯着看几乎觉不出下沉的那种速度,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看不出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路灯亮起,宣告夜生活开始。在四十五号灯杆处,风衣女子停了下来,靠着灯杆,仍旧深低着头。即使擦肩而过,也无法知晓女子是美还是丑,是女孩还是女人。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身材很棒,修长苗条如灯杆。这是一个漆黑的夜,灯光显得挣扎,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果女子不是紧闭着眼,余光可以透过街对面的咖啡店的玻璃墙,看到灯火通明的店里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从手势上看,在热烈的谈论着什么,只靠墙的一个位置,一人独处,呆坐着,或许——更准确的说是依其面部朝向推断,正注视着街对面的灯杆和灯杆。

一个牵着泰迪犬的男子走过来。狗使劲绷紧绳,试图凑近,鼻子嗅了又嗅,发出嘶嘶声,对着灯杆方向翘起左后腿,估计是昨天标记的尿骚味已淡。男子赶紧拉开,走出十几米,泰迪转过身,不服气地汪汪二声。

女子退到墙角,蹲下身,双手抱腿,头深埋在两腿中间。这么蜷缩着,该不会在“呜呜”地哭吧?来自街对面的独处男子的猜想。

“请问我能帮到你吗?”

女子止住哭声,没吭声,也没动,不知道讲话的是一个一米八左右,穿浅蓝色夹克,四十左右,面色和蔼的男子。

“我一小时前下班,在对面的咖啡店,刚好看…看到。”男子脸庞很大,但脸容开朗,神态柔和,说到刚好看到,觉着有些不妥而有些结巴。不过,这倒与故意搭讪的区别开来。

“我想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男子见女子没作声,又诚意的说。

女子缓缓抬起头,借着灯光,看了看男子。

“我在离这不远的市教育局上班,经常下了班在对面坐坐,反正回家也没啥事,喝杯咖啡发发呆。刚才坐在靠墙位置,看到你,在这好久了。我不是坏人,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帮你。”男子一口气的,慢慢地说完,一副诚恳的样子。

女子倏忽站起,拉杆箱塞给男子:

“走,带我去你家。”

2、

女子叫花蕾,打小见着的人都说这孩子长大后一定像盛开的鲜花般漂亮,父亲因此取名。花蕾父亲是名外科医生,花蕾读初三那年援藏,一次出诊路上,山顶上滚落的一块巨石砸中车顶,连人带车成了饼。花蕾的母亲是名教师,选择在拿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告诉她,花蕾着实伤心了一段时间。那一年,花蕾十五岁,身高一米六五,白嫩水灵,胸部徐隆渐起、拥雪成峰,含苞欲放的样子催长了众多男孩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花蕾享受其中,藉此疗伤,但花蕾清楚,鲜花当有绿叶陪衬,却不属于任一片绿叶。上苍并非公平对待每一个人,赋予花蕾以美貌,还赐于其理工男的智商。高三那年,花蕾以优异成绩考入同济大学建筑系。倒不是花蕾喜欢这专业,花蕾享受的是别人瞪大眼睛的惊叹,花蕾的英语成绩更好,也喜欢,大四那年,花蕾通过英语八级,还取得了同声传译资格。不用说,大学四年,追求者甚多。

大学毕业,花蕾回到家乡成都,在省建筑设计院工作。那些痴心不改、念念不忘的男人蜂拥而来。正是花蕾乐意看到的,在建筑设计院上班,月薪八千,算不上高,但活儿不重,两个年轻同事加入追求者行列,抢着帮花蕾干活。下了班可以按自己喜欢从追求者的各种邀请中选择,或看场电影,或吃西餐,或商场购物。周末可以郊游烧烤,逛公园。要换个新鲜的玩法,只需不经意的流露,自会热情的送上磁器口、龙水峡、白帝城的邀约。这么怡然自得的过了三年,花蕾的母亲被诊断患上白血病,高昂的治疗费用使得独生女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压力。患病的第三个月,花蕾同意“嫁”给一个矮矮胖胖的,有着像陀螺样儿的尖圆下巴的建筑公司老总,要求可以举办婚礼但不领证,每月五万的生活费。如此,除了得花些时间照料母亲,花蕾的生活几乎不受影响。建筑老总是个明白人,酒席没有大操大办。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事事顺着花蕾,为了不把工地的尘污带到家里,每次进门前脱外套,进了门脱光衣服冲了澡才进卧室。一年后,花蕾母亲死去。建筑老总命令公司所有员工放下手头工作操办丧事,自已披麻戴孝,哭得比亲妈死了还伤心。

丧事办完,花蕾辞了工作,给“丈夫”发条信息,走了,别再联系。关了手机,只身去了上海。

到了上海,传来的消息是建筑老总很伤心,很遗憾,逢人就说如果母亲再熬二年,花蕾就会一心一意的跟自已过日子。花蕾的几位同学了解到花蕾当初选择回成都是为了照料生病的母亲,感动不已,争着为花蕾介绍工作。花蕾在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销售岗位上工作了三年,买了一套八十多平米的住房,装修好准备从租处搬入的那段时间,遇上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热烈的追求者。一位离异的进出口公司老总,瘦高身材,戴金边眼镜,笔挺西装。自认识花蕾,花蕾的办公桌上每天都会有十一朵鲜艳胭红的玫瑰花,下了班,进出口老总准时笑容可掬地等着,开着敞篷法拉弟带花蕾去品尝全上海最有名的法国大餐、日本料理,看歌剧,听音乐会。温文尔雅伴着高尚典雅,真的让花蕾有些动摇,曾经有那么几个快乐瞬间,脑海里冒出当情定终身的念头,但迅即警醒自已,鲜花盛开时可以欣赏供养,但不应当被折下插入花瓶。搬进在浦东的豪华别墅那天,对进出口老总说:

“我以身相许了,如果三年里你仍然这么对我,满三年那天你求婚,我会考虑的。”

富足美好的日子过得很快。进入搬进别墅的第三个年头,花蕾开始盘算着期满三年的日子。花蕾寻思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进出口老总,又有些难为情,万一┈。唉,多考虑了!说不定,不,进出口老总一定对这日子比自己记得牢呢。花蕾纠结中转而又想像着那一天,门前草坪上用鲜艳胭红的玫瑰摆成大大的爱心图案,舒缓美妙的音乐,二克拉,嗯,也可能是三克拉。这么想着,花蕾的脸上泛起红晕。

日子临近,进出口老总却总是那么忙,时常夜半归家,二人在一起时进出口老总不是眉飞色舞地说生意上的事,就是仔细的关心花蕾的这几天的日常生活。这让花蕾有些不安,她努力保持平静。越想保持平静,离那激动人心的日子越近,心跳得就越厉害。此时却传来一则令花蕾真正不安的消息,一位经常被邀请到豪华别墅里,常常喝得脸比猴屁股还红的厅官被双规。进出口老总已几天没回家,手机一直关机。只能在家守着,盼着风头过,老总和别墅都相安无事。纠结中,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进出口老总急切地小声的简短的说了事情的大概,这几天里已变卖了能变现的全部资产,已订好了二人去美国的机票,情况特殊,需要花蕾留下钥匙,动身去苏城,等这边查验完房子,苏城那边会有人交付150万美金,拿了钱就直奔机场会合。挂了电话,花蕾想了又想。没有不去的理由,房子没她名字,二人也没领证,赖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这二年多来,准确的讲是非常接近的三年来,花蕾对进出口老总的表现是满意的,特殊情况下应当选择支持。再说,拿了150万美金,还可另作考虑。

第二天一早,花蕾收拾些衣物,装满一大号的拉杆箱,打车到苏城苏绣路信托大厦门口,伫立门前,左顾右盼,等着电话再次响起,或者是像电影里那样,有人悄悄靠近,塞一皮箱,转身就走。

一则短信如噩耗,“别墅早已处置,只为了交房。我已上飞机,各自安好。”

花蕾从肢体到每一个神经系统瞬间停滞,木然站着。花蕾怎么也想不到,更想不明白。从未有过的情绪如万千乱麻紧紧缠绕,使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深秋的黄昏,已有明显的凉意。

好久,好久。花蕾拖着拉杆箱,深低着头,漫无目的的走着。

3、

花蕾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一点,阳光从黑白相间的窗帘间的缝隙钻进屋里,形成一道斜面光幕,少许的细微颗粒物浮游在光幕里,提示着时光在流动。怔了一会儿,花蕾仰着头,稍稍左右转动,打量着所处的密闭空间,一米六宽的木床,只有靠窗的一边有一只床头柜,右边靠墙摆放着双开门的老式原木色衣柜,床尾的墙面上挂着二十一英寸创维牌电视机。除了这些作为起居室基本特征应具备的物品外,再无它物。昨晚,跟着一个男人来到这个小区,上楼进门后只说了一句“我累了,要睡一觉。”男人将她领进这个房间,关上门,和衣倒头而睡。

十分钟后,花蕾来到客厅,男人从厨房里探出头,“醒啦。”男人的微笑,浅浅的却很温和。花蕾没答话,甚至没看男人一眼。昨晚,对这个男人已有了大致印象,一米八的个头,宽肩膀,和蔼、纯朴的样子。

这二居室的房子,户型算好,有过装修经验的花蕾能够判断出。客厅也朝阳,南北通透,摆放着浅灰色的一张三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三人沙发上整齐叠放着一只毛毯。餐厅与客厅相连,或者说连为一体,原木色的小餐桌,四把椅子。

男人端了一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不知你的口味,做了二份鸡蛋饼,一份甜面酱,生菜露出来的这个;一份是辣面酱的。”又返回厨房,端了一杯牛奶放在桌上,“我得出门了,九点上班。”男人在门口边穿鞋,边带着歉意微笑,“书房里有不少书,不过大多是英文版。”

“你叫什么?”男人快要关门时,花蕾问。

“我叫李磊”,木子李三石磊是关上门从门外传进来的。

客观的说,男人做的甜面酱和辣面酱鸡蛋饼口味不分上下,花蕾昨晚没吃晚饭,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第二个只吃一半就饱了。饥饿感决定了花蕾的判断,辣面酱鸡蛋饼更好吃一些。

失落、愤怒、沮丧的情绪如被充实的胃,再次塞满了花蕾的大脑,翻江倒海般搅动。花蕾怎么也不相信,从开始只是暂时地,身归心不属的与进出口老总在一起,到后来慢慢改变,或者说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他,想着如果在那一天,也就是昨天,进出口老总向自已求婚可能会答应,甚至在厅官被双规受牵连,仍然选择善后。可这个该死的男人竟决然地离她而去,只身去了美国。临走时还利用了她,摆了她一刀。

越想越恼的花蕾,头又昏昏沉沉。反锁门,脱光衣服,走进洗澡间,打开花洒,任凭热水冲洗。足有半个钟头,花蕾擦干身子,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已,苗条的身材,乳油般白嫩皮肤,一对乳房如同刚出锅的大肉包子,富有弹性的挺立着。一朵正美丽盛开的鲜花呀,不该因突如其来的坏天气香消玉殒。只是损了几片叶,伤了些瓣而已。修养几天,照样鲜艳绽放。

十二点多些,李磊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拎着外卖,一脸歉疚的说,“下午一点上班,凑合着吃点,晚上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李磊的厨艺好得让花蕾有点意外。四菜一汤中有花蕾爱吃的响油螺丝和醋溜排骨。二人面对面坐着,一个还没从原有的情绪中走出来,几乎没什么表情;一个脸容温和、面带微笑。相互了解一些,知道花蕾来苏城办事,一场遭遇让她没想下一步;知道李磊曾是一名英语老师,市级学科带头人。因成绩突出被选调进市教育局考试院工作。双方有些陌生,像是多年未见的远道而来的远亲。晚饭后,李磊收拾碗筷,花蕾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磊从厨房出来,花蕾进了卧室,关门。

李磊六点就起身,和面、发酵,泡豆子,从厨柜里拿出好久不用的豆浆机。花蕾走出房间时,一切妥当。

“豆浆是现磨的,两块烧饼,一块甜、一块咸,乘热吃,我去上班了。”

吃了早饭,花蕾又想了些事。回成都?不行!回上海?也不行啊!可也不能这么呆下去呐!花蕾心里乱得很。她一向是果敢的,坚决的。

第二天晚上,二人刚坐下,花蕾问李磊,“你家人呢?”

“父母早过世了,她、她不回来了。”李磊有些结巴,看到花蕾端着碗却没动筷,又接着说:

“她是园区一家外企的法务,四年前去美国培训,到了美国一周后给我发邮件,说不回来了,她让我先申请宣告失踪,三年后再申请宣告死亡,婚姻自然就没了。”

“你照做了?”

“嗯。”李磊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托朋友查,她没出国。”

二人埋头吃饭,不再说话。李磊洗好碗筷,从厨房出来,坐在沙发上的花蕾喊道:

“你过来,我有事对你讲!”

李磊解下围裙,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温和而纯朴的看着花蕾。

“今晚你不要睡沙发,和我睡。”花蕾的语气里没有带问号的商量口吻;也不是那种弱弱的,生怕被拒绝的样子;更不是羞羞的表情;而是干脆果断的,有些命令的口气。

李磊满脸惊讶,瞪大眼,却不忘微笑。

“我不是随便的女人,我想你应该清楚。要不,今晚你继续睡沙发,明儿我们去领结婚证,从明儿开始。我不时随口说的,我是认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顿饭工夫。你也不要以为我是个没出息的人。比如英语,我一点儿也不逊色你。”

花蕾一口气的,吐字清晰的说完。

夫妻的日子日渐红火。李磊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到下班就不知该干什么,该往哪里去,常叫上一杯咖啡,坐在靠窗位置,傻愣愣地看着窗外的人流车流,直到人少车稀才慢腾腾回家。现在一下班奔菜场,想着做上几道菜,花蕾爱吃的几道菜,这比一个随便弄点对乎一口有趣多了。李磊一点儿也不觉累,不觉烦,家里的烟火气浓了,这是幸福。李磊整天笑容满面、步履轻快。花蕾像是经历一场风雨有点淋落的花被重新移进温室,得以悉心照顾,继续灿烂、鲜艳。

通过李磊的学生家长的推荐,花蕾进入一家外资生物制药公司市场拓展部工作,上下班进出苏城核心商务圈的高档写字楼,工位可以一览苏城风光。端着咖啡,透过玻璃幕墙,看看远远近近的挨挨挤挤的幢幢楼宇,再俯视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这一切让花蕾身心愉悦。一年后,花蕾育一子,为儿子的姓名,花蕾极少的以商量的口吻对李磊说:

“老公,咱们的儿子叫花新,很好听的名字,你觉得呢?”

花蕾的神情、语气让李磊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的满脸笑容的答应。

花蕾上班第三年,当上部门主管,税后年薪六十万,在白马湖边购置了一套一百八平的湖景房。花蕾如沐春风,春光满面。

4、

一日,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李磊接到大学同学刘三军的电话,移民加拿大多年无音讯的另一同窗好友杜战回国。“快点过来吧,吴地人家088包厢,一家都来,大家都是一家为这小子接风的。”李磊到客厅,向坐在沙发上搂着花新看电视的花蕾征求意见。花蕾欣然前往。

回家后,花蕾辗转难眠,心绪像平静的湖水突然扔进一块大石头,呯地一声飞花四溅。杜战眉飞色舞的口若悬河的从加拿大的自然风光,说到加拿大的和平与民主。每个成年人竖起耳朵聆听。花蕾相信聆听的心中都在想着一个事,只不过宴席散去,都如李磊一样进入梦乡,第二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该上班的上班。在花蕾看来,她不一样,她要好好想一想。花蕾的脑海里反复呈现湛蓝的天空,新鲜的空气,六百平的大房子坐落在火红的枫叶林里,门前开阔的大草坪。花新(那时至少得有二个甚至三个子女吧?)享受着免费的优质教育。花蕾问自已,杜战在加拿大生活那么多年,英语水平还不及自已,也不及李磊,那么我不可以?

第二天天朦朦亮,李磊准备起床做早饭,花蕾叫住,

“我们应该生活在加拿大,呼吸新鲜的空气,住六百平的枫叶林里的大房子,不是么?”

“那小子尽吹嘘,上大学那会儿就这样。”

“就算他在吹牛,我是在说我们!”

“去那里做什么?终究是陌生环境。”

“凭我的智慧,你的勤劳,做什么还用担心?你也看到了,杜战的英语水平不如我们。”

“再好好想想吧,这是大事情。”

“我已经想了一夜,很清楚了。”李磊的犹豫让花蕾有些不快。李磊微笑着说:

“我得要去上班了,你再好想一想,终究是大事情。”

李磊刚回到家,花蕾迫不及待的言正辞严地说起来,这的确是大事情,要想清楚。我们是夫妻,要商量,这也没错。可是二人,一人一意见,不得陷入僵局?所以,得有个为主的意见。我想清楚了,我的意见也很清楚。不管怎么说,不能拖着,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卖掉苏城的二套房和上海一套房,凑足了投资移民所需的七百五十万人民币。一年后,一家三口登上飞往加拿大渥太华的飞机。

花蕾一家在渥太华呆了三年悄悄回国,这三年如何渡过的,花蕾并不愿提起,源于一种受骗感觉,错误认知的挫败感,难以坚持的沮丧。杜战在渥太华的生活现状远不如其回国时眉飞色舞地描述的那般美好,从事房屋中介工作,收入靠房屋买卖、租赁成交的佣金,日子过得紧巴巴。介绍花蕾一家租住三十几平米的小公寓,还提取了一百五十加元的佣金,一本正经的说这就是法制社会的生活方式。李磊的另一同学唐健是水电工,每天工作十多小时,天气越冷工作越忙,整天穿梭于各个公寓楼和办公楼,裹着厚厚棉衣,像北极熊。在渥太华,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小圈子,韩国、日本、印度各有各的生活工作圈,如同水池里网袋圈养的鱼,水是流通的,鱼则限在网袋的空间。花蕾和李磊的英语特长在渥太华派不上用场,还不如唐健,毕竟有一技之长。用人单位招人也是优先考虑加拿大本土出生的人,二人四处找工作找了三个月一无所获。那些中国同学同乡除了精神上给予热情鼓励关心外,没有谁为介绍推荐过,这样的想法也没有。

手头积蓄一天天变少,窘境下花蕾想到做鸡蛋饼卖,李磊做鸡蛋饼手艺堪称一绝。二人商量后没多想,开始采购设备、打申请。三天后,在一座大厦的底楼摆起了鸡蛋饼摊,李磊负责做,甜面酱、辣面酱二种。花蕾叫卖,吃饼的基本是中国人。杜战每成交一笔生意,会专程过来,买上一份鸡蛋饼,给老同学做鸡蛋饼,李磊总是多加一个蛋,杜战边吃边眉飞色舞地与李磊讲如何在这单生意中赚了三百加元。二人忙活一天,挣的钱勉强够一家人的日常开支。几个月后,聪明的花蕾想到把鸡蛋饼卖给白种人,李磊在花蕾的提醒下,增加了沙拉酱鸡蛋饼,果然销量增加。忙是忙了些,但有了盈余。

加拿大一年中有大半是冬天,夫妻俩收拾了饼摊,回到租住的公寓就睡觉,要不床事,除此无所事事。床事勤了,事来了。来渥太华的第二年,女儿花月出生,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花蕾需要在家照顾女儿,只能靠李磊一人半夜起床和面,天一亮推饼摊出去,劳累和寒冷使得李磊的话越来越少。一次,全家先后发起高烧,社区医院坚持只给开些退烧药,拒绝了打吊水。夫妻高烧得迷糊中,一致作了艰难决定。

回国飞机上,花蕾沉思问题和问题的答案。怎么又回来了?是因为女儿。女儿出生在加拿大,自动获得了加拿大国籍,但骨子里是中国人啊,应当打小就接受传统的中国教育。只好为此放弃再呆上二年就可以获得枫叶卡的机会。想着回去后,原来的市场部经理部的位置肯定属于当初的年轻人,但凭着当初的出色业绩,自已又甘愿屈身普通岗位,总不至于吧…再不济,凭自已的能力谋求一个职位,应该没什么问题!而李磊,丢了铁饭碗,没机会再捧起了…唉。

花蕾心中荡起一丝愧疚,伸出手想握住宽厚粗糙的大手。李磊双手穿插进花月的衣服里,紧紧环抱着熟睡的花月。

5、

比起三年前,苏城变化不少,更多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机场大巴上,花蕾望着窗外灯火璀璨的苏城,熟悉而又陌生,怅然若失感自心头升起。下了车,全家的人和物背着、抱着、拎着、拉着,直到凌晨才住进了人民路的一家快捷酒店。哄睡孩子后,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倚墙凝望窗外,相背无言。

明天,该如何开始?

花蕾原工作单位有一项新的人事制度,限定新招录的员工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花蕾又接连试图应聘几家公司,皆因年龄原因被拒,发出去的简历也石沉大海。花蕾深深感受到什么叫时间境迁、物是人非。二个月后,无奈选择在家开网店,专卖胸罩。

李磊的想法是找个私立学校当老师,但花蕾早已打算好。对于二个孩子的家庭来说,老师的那点工资实在可怜。李磊曾是英语学科带头人,又有在考试院工作的经验,办个英语培训机构专教初中生,一定可以红火。

苏城大学大部分学院搬迁至白马湖高教区,位于人民路的一个老校区因政府尚未回购而闲置,对面就是苏城中学,是绝佳的开办培训机构的地方。在花蕾的鼓励下,李磊鼓足勇气找了在苏城大学任后勤处长的同学刘三军。老刘冒着受处分的风险将临街一幢教学楼的二间教室租给李磊。说是租,也就是象征性收点,抵冲水电费用。

这几年的折腾,让花蕾务实了些,尤其是已几乎零家底而二孩子还小,想想都不免心发慌。

开网店,得长时间的盯着电脑,小心伺候的谄媚的回答各种问题。选择卖胸罩,与她曾经拥雪成峰、秀峰挺拔的乳房有关,在苏城外企上班那会儿,经常专门去做胸部护理,积累了不少相关知识。起初,花蕾试图自已做模特,拍成照片放到网店里,可乳房已明显下垂松驰,穿任何新潮胸罩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好作罢。

网上卖胸罩单利薄,得想法多销,得长时间工作。花蕾每天早早起床,做好早饭一家吃完,老公上班儿子上学,简单收拾下送女儿上托班,小跑回家开始一天的工作。下午三到四点,计划着时间先将包裹送到快递站,飞奔往菜场的路上,想好晚上一家吃什么,买好菜接女儿回家后到二个男人回家前这一段时间,花蕾最劳神,需不加迟延的热情的与亲们交谈;得照看女儿;得抽空做好饭菜。既主内又主外,饱尝了生活和工作的各种滋味。

花蕾不担心李磊的英语教学能力。担心李磊太实诚,“你目前的情况需要增加单词量,这得靠自已多背。”“你的英语水平不错,平时多练习就行”,“英语呀,没什么诀窍,多看多听多练”,这样的游说会使报名的人萌生退意。为此花蕾为李磊物色一个女前台,二十五岁左右,个不高,微胖,圆嘟嘟的。留着齐耳学生头,像圆形物套上毛绒织物。花蕾看重圆脸女孩,是因为女孩爱笑,嘴巴伶俐,招人喜欢。花蕾再三交待圆脸女孩,来人咨询报名,一定要热情接待,耐心解答,要跟人说李老师是市英语学科带头人,在考试院工作过。要与学生打成一片,多关心李老师,李老师心情舒畅,上课氛围才会好。

这段时间,花蕾有些心烦。

本来,网店生意日渐见好,李磊的培训班也有了起色,刘三军电话告知三个月后人民路老校区要交给政府拆迁,花蕾寻思着与李磊商量另寻地方,可李磊竟说要把培训班转让掉。为什么呀,开得好好的?李磊不吭声。

日子一天天临近,李磊似乎一点儿也不急,一到家就抱着女儿玩。女儿睡着了,李磊也呼噜起来。

不行的话,就与人合办。再不肯,就由着他去私立学校当英语老师。花蕾想着找合适的机会与李磊诚恳的谈谈。

一日,哄睡女儿,陪儿子做完作业已是十点多,李磊出去散步还没回。花蕾心中疑惑散步时间越来越长,找遍整个小区,不见踪影,刚走出小区门口,花蕾怔住了。

马路对面,一个身材高大的,宽厚肩膀的男子,相拥着一个圆脸女孩,四目深情注视,难舍的样子。路灯的昏黄灯光下,隐约可见温和而纯朴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

第二天是李磊生日,儿子女儿等不及先睡了。花蕾端坐,看着生日蛋糕和精美包装的生日礼物。生日礼物是花蕾早些时候在小区便利店买的——一盒巧克力,一盒避孕套;还有一张蛋黄色的信笺纸,上面写着花蕾觉得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说的肉麻的话:

“我们都不小了,孩子们还小,我们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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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2:03: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