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沉默的伊洛河——康百万庄园浮沉有感 |
| 正文 | 在春光明媚的四月，我又来到伊洛河畔，第二次造访位于郑州巩义的康百万庄园，想探访曾经辉煌了四百多年的庄园，遭遇了什么样的历程，让它跌跌宕宕，既有喧嚣而如日中天的辉煌，也有寂寥如辰星的没落。 这是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阳光暖暖地洒下来，让人有些慵懒，一如这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康百万庄园，在新春的生机里，透着沧桑与古朴，似在喃喃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而它，也一定是有前因后果的。 康家的初始，是其先祖在巩县（今巩义）康店镇洛河岸边开了一家饭店，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为当地有名的客栈，所在地被称为“康家店”。到了第六世祖康绍敬时期，因其曾担任洧川（今尉氏境内）驿丞，后升任山东东昌府（今聊城）大使，在水陆交通、盐业、税务等方面担任要职，清朝时，利用清廷镇压“白莲教”时机，获得军需品布匹订单，此外，康家还利用造船业发财、靠土地致富，人称“百万富翁”。 后来，又经过康家几代人的努力，康家变成了占地240余亩，靠山筑洞，临街建房，濒河设码头，集农、官、商于一体的大型家族企业。繁盛时期，这里人声鼎沸，熙来攘往，33个庭院，53座楼房，73孔窑洞，房舍1300多间，两进式四合院，园林和宫廷艺术兼具。清朝时期，康家富甲一方，方圆几十里，都是康家田产，后来，康家人又将房舍增加到了山顶，这里便成了具有中世纪风格的城堡。 1900年，八国联军攻打北京，慈禧太后携光绪于次年逃离北京前往西安，后又返京，在经过康店镇时，康家掌柜康鸿猷向清政府慷慨捐资一百万银两，慈禧太后大惊之余，说出“没成想，这山沟里还有百万之家。”并赐其“康百万”封号，于是，康氏家族就成了“康百万的统称”，康家庄园，就成了“康百万庄园”。 晚清及民国时期，康氏家族也经历了太平天国、抗日战争、国共内战等各种危机，他们也曾开展招募团练，以及投身抗日运动，保家卫国，解放后，20世纪50年代，康百万庄园被充公，至此，康家事业画上一个句号，并从此湮灭在历史的风尘里…… 其实，一部康百万庄园的历史，是一部近现代中国商业浮沉的缩影，沿着这个脉络，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商业的过往，尤其是能够延续一个家族的传承密码。 作为豫商的典型代表，康百万庄园处处渗透着浓厚的儒家思想。在主宅区第二层门枕石上，有一出自清代御史刘毓楠的对联：“处世无他莫若为善，传家有道还是读书”，他们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重视教育，诗书传家，讲忠孝节义，“友以义交情可久，财从道取利方长”，罚跪石、二十四孝等，都是儒家治家传业之体现。而拜月桌下的家训石案铭，更是教人为人处世时要学会“弯腰”。康氏家族还倡导欧阳修的“三上成文”，即“枕上、马上、厕上”，劝谕子孙学会思考，更要惜时。 康家保持着“留余”传统，是儒家“财不可露尽，势不可使尽”中庸思想的集中体现：上留余于天，对得起朝廷；下留余于地，对得起百姓与子孙。不尽之禄以还朝廷；留有余，不尽之财以还百姓；留有余，不尽之福以还子孙。盖造物忌盈，事太尽，未有不贻后悔者。又引用明朝进士高景逸“临事让人一步，自有余地；临财放宽一分，自有余味。”将留余思想诠释极致，可谓传家经典。 康家之所以能够富贵十二代，打破传统“富不过三代”的魔咒，最少有以下几点原因：首先是低调内敛的儒家思想；其次，勤俭为本，耕读传家；最重要的是，康家乐善好施：修黄河大堤，建学校，赈灾民，烧契约，仗义疏财，被称为“大善人”，因此形成了良好的商业良性互动循环。诚信义利，这从楹联“商道无形商道即人道，商品有形商品即人品”，“厚农资商农商皆是本，重信守义信义全在人”，“审时度势诚信至上商之本，化智为利化利入义贾之根”看出，富甲三省，船行六河，土地多达十八万亩，民间称为“头枕三原，泾阳，脚踏临沂，济南，马跑千里不吃别家草，人行千里尽是康家田”。打破“仕不经商”，敢为天下先，为别人所不敢为，形成纵跨三朝而不衰的财富神话。 可康家最后还是衰败了，这是滚滚的历史潮流裹挟的结果。一方面是横跨川楚陕的“白莲教”起义，随后就是捻军，同时，国门被列强打开，受到来自外部资本的打压，这其实，也是发展的规律，是闭关锁国所必然带来的冲击，此外，政府的腐败与无能，民心、民财凋敝，作为商业，自然不能幸免。 其实，以康家为代表的豫商，与其他时期的商人一样，他们有着相似的遭遇，又有着相同的结局。 作为晋商代表的“乔家大院”主人公，乔志庸的经历，与康家相似，都曾抓住时机，秉承中华民族勤劳、勇敢、执著的美德，发家致富，他们或远离朝廷，或依赖朝廷，但他们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实际上，还不止于他们，包括明朝富豪沈万三、清末巨商胡雪岩……他们是那个时代的宠儿，亦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当然，后者只是开创了属于自己个人的商业帝国，而康家，却延续了整个家族…… 中国近现代的落伍，其实一直是深陷农业文明，而难以向工业文明迈进，虽然明朝也有资本主义萌芽，但“仕农工商”的社会排序及对工商的惧怕以致“抑商”的封建思维，严重阻碍了民族资本主义的萌芽与发展，让中国在整个世界的发展进程里，被远远地甩在了后边，有人说，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其实质是农业文明对决工业文明，中国战败，意料之中。 曾有专家撰文，说秦始皇统一中国，统一文字和度量衡，是其功，但其过失，亦非常深重，那就是建立中央集权之后，民间再也没有力量制衡皇权，此传统一直持续，甚至在地中海沿岸广泛开展贸易，并形成大小资本家，逐步制衡皇权的时候，而此时期的宋朝，却依然在皇权的威压之下，一如既往地延续着农业传统，通过纵向和横向比较，中国落后的根源，清晰可见。 涛涛的伊洛河啊，你曾演绎了多少朝代的浮沉，你又曾见证了多少河岸人家的悲喜？如今，山河依旧，斯人难寻，你也许看惯了人世间的起起落落，可依然哺育着河洛文明，让中华民族的精神魂魄能够代代相传。 沉默的伊洛河啊，你前进的脚步永不止息！ 2017年4月2日构思于康百万庄园，4月3日创于郑州飞昆明航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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