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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记忆里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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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年味儿

江苏省如东县教育局 康海群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间又要过年了。对年过不惑的我而言,过年只不过是能够回乡下老家小住几天,多了与亲人团聚,与亲朋交流的机会而已,比之童年,兴致大减。

童年记忆中,乡村人家在春节的前一个月就开始张罗过年了。

做馒头是其中的一件大事。老酵馒头讲的就是发酵技术,每个人家但逢做馒头,都要请好师傅,自调酵开始,到馒头从蒸笼里香喷喷地抖落到竹席上为止,全家人都要经历担忧、欣喜抑或郁闷的心理历程。要看哪家日子过得好,腊月和正月里,到各家门前瞧一瞧,看看哪家晒的馒头干多就是了。上学时,过了正月,平时还有馒头干吃的同学,在我们穷小子的眼里,他家非富即贵。我家的馒头干除了过节,一般是不吃的,晒干后父亲用袋子装好放在柜子里,用锁锁上。有时我们兄弟俩嘴馋得不行,便想办法找到钥匙,爬进柜里,一个放哨,一个蹲在柜子里偷偷品尝着脆甜的馒头干。

要过年,生产队也忙开了:集体杀猪宰羊(有时也宰杀干不了活儿了的老牛),晾蚕豆粉,撒网捕鱼……然后把这些劳动产品堆成均等的份子,根据人数的多寡、劳力的大小,家家抓阄取年货。除夕这天,乡野人家的烟囱炊烟袅袅,大半人家在炸肉圆,炸肉圆也有考究,要用文火,使之慢慢浸润、温透,否则炸出的肉圆外面焦黄,里面还没熟透。如果是芋头做的,吃起来爬嗓子,很不好受。

童年的除夕夜是小孩子一整年的期盼。这一天,我和弟弟会被母亲早早叫醒,吃过炒米茶,开始打扫庭院。我找来一只鸡毛掸子,绑在一根长竹竿的末端,捆扎得结结实实,然后手持竹竿根部,在屋梁下有蜘蛛网的地方挥来舞去,陈年的蜘蛛网就缠在鸡毛掸子上,搅飞的灰尘在斜射的阳光下悠悠落下,一种成功感油然而生。消灭掉蜘蛛网,就开始扫地,房间的角角落落无一放过。地扫好了,就从水井里打水擦拭家什。尽管外面寒风凛冽,因为刚才的劳动,身子骨渐渐暖和起来,手浸在井水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从里屋的木床、茶几、橱柜到堂屋的厢椅、桌凳、门框,都一一抹擦过去,一会儿盆里的水就成了泥浆。不要紧,换了水再抹擦,直至毛巾挤出的水不再浑浊才肯罢休。看我干得热火朝天,母亲总会表扬我做事认真,一丝不苟。

打扫完毕,洗洗手,喝口水,稍作停息,就穿上先前脱下的棉袄,开始表演我的拿手好戏——写春联。

这个时间大多安排在除夕的午餐前,父亲小心翼翼地把从街上买回来的大红纸裁开折好,在一张油水浸润过数十年的古旧的八仙桌上垫上几层废报纸,把折叠好的对联纸铺开抚平,在一个洁白的大瓷碗里倒上墨汁,命我写春联。记得小学三年级开始写时,我沉住气,捋袖作势,跪在椅子上,提笔蘸墨,挥毫向纸,可稚嫩的小手还是抖抖颤颤。但写好后,见围观的左邻右舍均竖起大拇指为我点赞,我就喜不自禁,手舞足蹈起来。之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除了为家里写春联,邻里乡亲也会带上裁剪好的大红纸到我家来请我写。我那时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挥毫泼墨,笔走龙蛇,那场景不亚于书法家到街道社区、乡村农家为群众奉献墨宝的洒脱。针对不同的家庭,我会写不同的内容。这也无意中使我早早接触到对仗、押韵这些修辞手法,积累了不少古诗词的知识。我给我爷爷奶奶家每年写的都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在我的祝福中,他们都活到80多岁才相继离世。

这样的得意时光一直延续到上世纪90年代初。

记忆中的童年,家家户户的春联都是乡村写字高手现写后走家串户兜售,没有现在印制精美的那种。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工作的头一年,隆冬季节,屋外雪花飘舞,冰天雪地,在学校的一间南北向的大会议室内,我应一位姓杨的同事的邀请,为他贩卖春联的哥哥写了成百上千副春联。

写好春联,父亲用面粉做的浆糊张贴在大门上,过不了几个月,风雨就销蚀了它的嫣红。“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流光经年,如今除夕夜人们贴上象征喜庆与吉祥的春联的习俗还是承续了下来。

除夕夜的重头戏是年夜饭。我在前面已经讲过,为了这顿饭,大人早就开始准备了,马虎不得,即使是家境不好的人家,这顿饭也要吃得开开心心。于是,这顿饭就成了一年的盛典。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只要家庭经济许可,能买得到的都要搬上桌。一家人把酒话来年,大人喝的是烧酒,小孩子喝的是红酒,互致问候,相互祝福,喜气洋洋,兴奋溢于言表。桌上通常都会上两碗鱼,有一碗是不动筷子的,留作明年吃,这叫“年年有余”。当然为了对来年的祝福,饭也是煮得满锅,必须得有剩余的,水缸里的水也必须满上。

大快朵颐之后,外面“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像一支进行曲,由弱渐强,再强,再渐弱,到正月初一的黎明时分,就寥若星辰了。

我们在吃了年夜饭后,就沐浴更衣。这是个神圣的时刻,母亲像变戏法似的给我们兄弟俩每人拿出一套簇新的衣帽鞋袜。我们的童年欢乐就在这会儿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积聚了一年的希冀唾手可取,哪能不欢呼雀跃呢!这在今天的孩子看来有点不可思议。他们的幸福都稀释到平常的日子里去了。我小的时候,农村流行着这样的一句话:“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旧老三。”我虽是家中的老大,能穿上一套崭新的行头这等美事,也只有除夕夜才能实现。平时,我们要穿上新衣服几乎是不可能的。记得我曾经因为穿衣问题多次跟父母闹过别扭。有一年进入冬季,外面银装素裹、粉妆玉砌。妈妈硬是要我将她的改小的棉衣穿在我的小棉袄上,我死活不肯,赖在家里不上学。一个“六一”儿童节,我有幸被学校文娱队选中,要参加乡里的汇演。妈妈给我买了一件白衬衫,可演出那天,衣服却被弟弟偷偷穿走了,我沮丧极了,也就痛失那次盼望已久的舞台亮相的机会。于是,除夕夜换新衣,在我们眼里不亚于新娘穿嫁裳,格外看重,也格外高兴。新衣穿在身上也就格外小心,生怕不慎弄脏了,正月里走亲戚没好衣服换。

美滋滋地穿上新衣,到爷爷奶奶家守岁。老人家会递给我们一人一个红包,算是压岁钱。在我童年的时候,商业还很不繁盛,唯一靠近我家的代销点小孩也很少光顾,钱不管给多给少,在自己手中还没焐热,过了年,就上缴给父母亲保管。

守岁的当儿,一些好玩的人就走出家门,到某个人家打牌。刚有电视那会儿,村里只有生产队有一台黑白的,人们就搬着凳子到生产队的会议室看。开电视机是个技术活,弄不好调好的台就没了影像,屏幕上只剩下闪烁的“雪花”,还会发出“吱吱”的声响。我们生产队有个在乡里放电影的,他懂那个神奇的技术,于是他就成了人们崇拜的对象。会议室内济济一堂,叽叽喳喳,人声嘈杂,加上嗑瓜子、剥花生、撕糖果的声音,来得晚的站在后面根本看不见,连电视里放的春节联欢晚会歌星的演唱也听不清楚,过不了多久就灰溜溜地走了。

正月里,小孩子最乐意做的事就是跟着大人到亲戚家吃年酒。亲戚们轮流做东,宴请亲朋,酒席上,人们海喝豪饮,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年味儿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后便渐渐淡远。一到元宵节,我们小孩子就盘算着晚上放哨火的事。白天先侦察,找好晚上活动的地方,这地方就在离家不远的河边。河沿上的芦苇已经被大人割回家作柴火用,只有稀稀落落长在水滨中屈指可数的几株芦苇,仍立在萧瑟的寒风中左摇右晃。矮处枯黄的杂草顽强地铺满了河沿。这里成了我们的首选目标。元宵节的晚上,待夜色渐浓,我们小孩儿带上火柴,捧上引火的稻草奔向小河边。几个人聚拢起来,挡住劲吹的西北风,引燃了火种,火借风势,迅速蔓延,火舌吞噬了河沿上的杂草,饥渴的火焰蹿向剩余的芦苇,火光冲天,在冰冷的河面上留下一段辉煌的战绩。如果行动不顺畅,我们会分头回家取引火的柴草。记得有一次,带去的稻草烧完了,我们期待的景象还没有出现。就分头回家找燃料。我找到了一个晒干了的半新不旧的芦穄做的洗锅刷后又奔向目的地,用干燥的芦穄刷点燃了火。为了防止火力不够,吩咐弟弟回家从草垛上拔些麦秸秆来。弟弟小,撅着屁股死拽一捆麦秸秆,怎么拔也拔不出来。父亲看见了,狠狠地训了一顿。要知道,在当年庄稼人看来,连烧锅的柴草都是金贵的。

过年,我们小孩儿最关心吃喝玩乐,穿红戴绿,至于烧香祭祖拜神之类的习俗自有父母亲料理。

而今,沉浸在童年的年味儿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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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5 8:4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