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仰望晋朝文人风骨 |
正文 | 翻开当下文学内容,走进文字,股股红尘气息扑面而来,裹挟着纸币的油墨香、胭脂味和奶油甜。 总想寻找“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人与自然脉搏紧贴感觉;渴望听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天籁之音;体味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旷达、恬淡与缠绵;捕捉住“宁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铮铮傲骨。 越过千年,脚步来到河南荥阳广武山,深秋,凉风阵阵,落叶满山,涧水汩汩。突然,轰隆隆车马声中传来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狂吼。寻声望去,一个人独自驾着木车在山间小路游荡,木车颠簸着,酒缸摇晃着……蓦然,马车停下,无路了。驾车人捧缸豪饮,饮毕长啸,啸声飘洒在山风暮霭,与鸟鸣融合,与涧水混响,真正超凡脱俗,如天蓝,似草青,像水碧。 这是山间行者一种歌咏方式,既不承担什么切实内容,更不拘泥于音乐礼法,随心所欲,露出一派风致,一腔心曲。“时无项羽,让尔等魏晋小人成名。”多么傲视眼光,真切不同流俗傲骨。蔑视世俗庸人,独自驾车山间体味神韵,寻找红尘之外的真谛,寻找文学终极归宿。 好一个潇洒的阮籍。 我跟随他脚步来到河南苏门山,阮籍拿出几堆文学、历史、哲学命题叩门请教隐士孙登。孙隐士木然不闻,连眼珠也不抬。 良久,阮籍淡淡一笑:这些平庸、世俗牵扯之命题多无聊,还是蓝天蓝,大山青,流水长。缓缓站立,面对群山,气沉丹田,从胸中吐纳出鼓鼓箫声。啸声阵阵,应和流水轻音,飘荡出缕缕人性与自然绿色的碰撞、人与自然地老天荒之长歌。啸毕,看看孙登,对方笑眯眯:“再来一遍!”阮籍眼望蓝天,心随白云,神与啸融……我沉醉间,忽然,另一种声音响起如梵琴拨响,犹百凤和鸣,仙乐般啸声充溢于山林野谷,那是由造物同体、和天地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之神韵汇聚而成的碧流,冲荡着心胸淤积的束身修行、足履绳墨的陈规,刹那间,躬身礼法、循规蹈矩、世俗污浊之法渣,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蓦然,阮籍无暇辞别,转身回家,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大人先生传》。逍遥浮世的孙登堪称“大人”,其无拘无束、回归自然、享受悠闲的文学修为与道俱成,乃为文学追求之上乘境界,当得记载,使之流传。 苏门山两种啸声碰撞,成为文学史上绝响,让阮籍身上的魏晋风骨聚合成型,让千年后仰望者窥视到了文学真谛,参详悟出生命原始意味和文学自然韵味。 带着这种达观于红尘之上的从容,脸上充盈着不受羁绊的微笑,内心涵蕴着宠辱不惊的厚实,骑着驴朝山东东平方向走了。在东平做官十余日,官衙敞达,风清气正。令后来追随者诗仙钦佩万分:“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判竹十余日,一朝化风清。” 判毕,放回官印,骑驴回到洛阳,专心做他的游乐之事。以文化人的灵动思维笑谈官场,让千年封建政体爆出一个笑话,实在是文学戏弄政治的一个经典。好一个阮籍,对待官场犹如儿戏,为民做主停当,视官印像玩具,扬长而去,这等潇洒,肯定后无来者。 魏晋风骨在文学史上占着一席之地,受后继者推崇。可后继者更多是仰望,却总是够不到高度。文学史对阮籍着墨不多,也许构成魏晋风骨的心胸过于傲然,人格过于洒脱,文风过于纯蓝碧绿,仰望者够不着高度,当然未能走入其天质殿堂,让阮籍显得奇罕与落寞。 与阮籍无拘无束、回归自然相比,嵇康更显本真,人性更明确,更彻底,“非汤武而薄周礼,越名教而任自然。”置礼法、教条于脚下,超脱、狂傲。别的文人空闲时花前月下、吟诗作赋,他却在洛阳城外一棵大树下打铁,不收钱,以酒肴酬之高兴,与酬谢人开怀畅饮,好不自在。“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嵇康就是绝壁上一孤松,傲视俗风,蔑视红尘庸雨,立于危崖而泰然自若。打铁火花与灵感火花碰撞,滋生出的灵犀划破夜空,闪烁着文化个性光芒,《声无哀论》《太师箴》《难自然好学论》《明胆论》《释私论》《养生论》映和着许多美妙诗歌,构筑成魏晋风骨和魏晋诗魂的高地。 做自己想做的人,干内心想干的事,嵇康一边打铁一边动笔,铁砧火花与灵犀火花频频闪烁,魏晋风骨高傲人格在文字堆里凝聚、铸就、成型。魏国太傅、大书法家钟繇的儿子钟会对嵇康敬畏有加,前往洛阳探望,大树下铁匠铺,嵇康不紧是慢地干活,没有半点交谈意思,钟会悻悻而去。嵇康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对方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问答简洁、巧妙,仿佛嵇康的为人。 古代文人重友情,岑参“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李白“碧空远影孤帆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诠释着友情的千古绝唱。嵇康交友不拘礼法、地位、身份、贫富,田间农夫、市井铁匠、山野隐士、邋遢乞丐,都可以交流、喝酒、酣睡,只求灵魂合拍。 山涛是位官场名士,嵇康与其交往主要是重之不庸俗。山涛推荐嵇康做官,作为自己的继任者。为官,按当时官场法则得用人格作为牺牲代价。山涛这一做法,让对朝廷、礼法厌恶的嵇康产生反感,立即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为了保持人格、气节,与朋友断交,这就是嵇康,人格棱角分明,操守大气禀然。历史上文人做官后庸俗了、圆滑了、变节了情况太平常。能从黑暗、混乱、血腥、庸俗的挤压飘然而出,保持独立哲学思考、保持人格气节的,当属于悬崖绝壁上的青松。用今天一个与时俱进词语,这算不算“魏晋风骨”的人格内核?是不是魏晋文风精神的制高点? 与小人生活于同一时代而不合污,和常人相处而不染,在封建社会,这有违风俗。为了淳正风俗,清洁王道,嵇康身戴木枷,踏上了刑场。现在友情上有句话“身体没了,何来感情?”按常理,无论你是哪种人,先得保住小命,生活下去事大。嵇康又一次违反常规,他对三千名太学生和围观民众说:“请让我弹奏一遍《广陵散》。”弹毕,从容赴死。 《广陵散》一开头就杀了尾,嵇康人生的三十九岁却定格在史册上,成为“魏晋风骨”内核。阮籍、嵇康的人格绝响,历史追不回来,后人无法知音。 文学岂只是以情感为线条的文字组合,更不是供人们酒足饭饱后的无聊消遣。阮籍、嵇康以原生态人格作底蕴,高扬生命不拘旋律,拿悲剧性结局作了人格闪亮之奠基。为捍卫文学内核清纯,以昂贵生命做代价,标志出自觉文化人格,让精神得以傲然自立。 隔着岁月河流,我们在寻找精神“伊人”,可她总是宛在水中央,无法渡过去,无法进入那种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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