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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咱村的村花和第一个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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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村的村花和第一个大学生

(一)

二姐刘翠芳是我远门的亲戚,排行老二,人们叫她二姐。二姐长得俊,方圆数十里,没有不知道她的名字的。

一是因为她会唱,解放初,家乡一带,庆祝翻身解放,相继成立不少剧团,这个村成立了“梆剧团”,那个村成立了“豫剧团”,俺村的剧团唱的是“四剧推子”,叫“推剧团”。二姐是剧团的台柱子,唱《包公铡美》时她饰演的是“秦香莲”;唱《白毛女》,她饰演的是白毛女;在《小二黑结婚》里,她饰演的是“小芹”。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乌黑乌黑的大辫子,她那苗条均称的身材,她那扮相,不知迷倒多少人。只要俺村的剧团演戏,十里八乡的人都相约到俺村看戏。图的就是看二姐的表演。有的看一遍不过瘾,接二连三地看。

她不仅会唱,而且能干,那时候修淮河大堤,她和男子汉一样挑土、打夯,打夯时,她是“夯头”,一边打夯,一边带头喊号子,通过喊号子统一大家的动作。她那悦耳的号子声,和身后摆动的长辫子,让堤上的小伙子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她舞蹈般优美的动作。

她被评为县劳动模范,当上了村干部。她初当村干部, 仍然平易近人,见了老人,该咋称呼还是咋称呼,一点也不大样。村里老老少少,谁不夸她?人们都说“谁家能娶上二姐这样的好媳妇,那真是前世的修行。”

(二)

其实,她早有了心上人,而且是青梅竹马,她的对门邻居张家的二小子张若愚。张若愚也是一表人材,从小人称“小白脸”,长大了,大家叫他“人面子”,聪明好学,又是咱村唯一的大学生。五十年代,大学生凤毛鳞角,稀罕的不得了。张若愚上中学时,他们就订了婚,每次张若愚到县城上学,她都要送上好几里,张若愚在外地上高中时,她就送到县城,她含着眼泪,依依不舍地望着汽车远去,直到望不见为止。

张若愚上大学时,大跃进开始了。二姐上进心很强,认为只有表现积极,把工作干好,将来当上公社干部,才配得上心上人。因此,工作处处走在前面,只要是上级号召的,她都打头阵。

大炼钢铁,大办食堂,必须把各家各户的铁锅砸碎,把粮食搜尽。她就和村干部一道去摔锅,搜粮。有一天,他们来到俺家,拎起铁锅就要摔。俺妈拽着二姐的袖子,苦苦央求:“他二姐,你看俺孩子还小,有个头疼脑热的,总得给他们烧口开水喝吧。”

“不管,这是上级的规定,谁家的铁锅都得砸!”“呯”的一声,铁锅四分五裂。我妈瘫坐在地上,他们走后,我妈叹息道:“这人一当官心咋就变了呢?咋变恁狠恁黑呢?”

她搜粮搜到赵二婶家,她拿着捅条这儿通通,那儿捣捣,都没找着粮食。赵二婶神色慌张地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说:“都搜过多少遍了,哪还有粮食。你看,屋里就这巴掌大,哪里能藏住粮食?”

二姐根本不理她,东瞅瞅西望望,屋子小,除了床上一把破被套,一个破笆斗,啥也没有,一眼看焦干,确实无处藏粮,但她还是不死心,因为她听别人举报,赵二婶藏有十来斤粮食,是用一截旧裤腿装的。屋里没搜着,她就到屋外搜,当她走到门前的粪堆旁时,看到粪堆上有一处新挖过的痕迹,顿时眼睛一亮,她一步跨过去,用捅条一捅,果然捅到了粮食。

当她从粪堆底下将装粮的布袋拎出来时,冷笑了一声:“你不是说没有藏粮食吗?”赵二婶顿时脸色腊黄,像挨了一闷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妈呀,我的娘呀,你把这点粮食搜走了,叫俺80岁老娘咋活呀?”二姐拎起粮食头都不扭的走了。

当晚,赵二婶在社员大会上披头散发地被批斗了一顿。赵二婶一辈子是个讲面子的人,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不想活了。左邻右舍的老人都来劝她,有的说:“阴天没有晴天多,老天爷总得给老百姓一条出路。”有的说:“你二婶,别难过,谁也不能一竿子甩到底(家乡土话,即谁也不能走运一辈子),这个女人这么坏,终归要遭报应。”

(三)

果然,张若愚放假回来还没进村,就在村头的一棵柳树上看到一张小字报,小字报的内容是说二姐和公社青年书记乱搞男女关系。张若愚一把扯下小字报,家也没回,就去找二姐,二姐有口难辨,哭得像个泪人,述说自己的冤枉,张若愚气得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根本听不进去,当晚与二姐解除了婚约,第二天就回学校去了。村里人议论说:“二姐太红了,与人结上仇了,不然不会这样坑她。”

据说张若愚回到学校,意识到自己太鲁莽,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信了小字报上的话呢?这时候他能写封信向二姐道个歉,二姐也许会原谅他,事情的结果不会那么惨。可是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写好了信,却迟迟没有发出去。他想等到毕业分配的文件下来,回去当面向二姐道歉。

没过多久,毕业分配的文件下来了,他被分配到本县的农技站。他到农技站报到后,立即赶到家。打听二姐的情况,家里人说,二姐已经出嫁了。张若愚问:“嫁到哪了,嫁到谁家了?”“嫁给后李庄了,嫁给李庄的李二娃了。”

后李庄的李二娃自从看过二姐演的秦香莲后,痴谜得快要疯了,曾托人前来说媒,媒人还没张嘴,就被二姐的娘挡了回去,二姐的娘说话很难听: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尿泡尿照照。媒婆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你闺女有婆家讲清楚不就行了吗,何必讲话这么难听?”但李二娃瞎子搂豆叶——迷到那块地里了,一心一意要娶刘翠芳。

他听说刘翠芳让张若愚甩了,欣喜若狂,立即请媒婆再去说媒。媒婆说:“张若愚都把她当破鞋甩了,你还想娶她?”二娃说:“小字报讲的你还信?别说那都是没有影的事,就是真有那事,我也不在乎。”媒婆第一次去提亲,受了二姐娘的气,无论如何不愿意去。李二娃说:“你不去我自己去。”

李二娃来到二姐家,二姐正在床上躺着。已经三天三夜茶饭未进了。二姐妈为难得泪流满面,几乎要跪在女儿床前,让她起来吃口饭。可是二姐就是不吱声,也不起床。她觉得自己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她想上吊、投河,可是爹妈日夜守在身边,寸步不离,她死不成;她想服毒,可是找不到毒药,只有绝食而死。她想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在她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李二娃登门求婚来了。当李二娃说明来意,二姐的爹妈正急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二姐的爹把李二娃叫到隔壁,问他:“你是真心实意,还是虚心假意?”李二娃说:“我要是虚心假意,天打五雷轰?”二姐的爹问:“你对小字报咋看?”“那是瞎胡诌,根本没有影的事,窦娥冤,她比窦娥还冤!”“是你一个人这样看,还是别人都这么看?”“有良心的都这么看。”“那张若愚咋不这么看?”“翠芳不是演过秦香莲吗?张若愚就是现在的陈世美。他大学毕业了,看不上翠芳了。”

那时的室内墙都是用秫秸糊上泥巴做的,隔不了音。这两个人的对话被隔壁的刘翠芳听得一清二楚,她就像被冤枉的人听到平反昭雪的判决一样,顿时泪如泉涌,她慢慢地坐了起来。三天没吃一口饭,她不觉得饿,这时突然感到饿得心发慌,端起放在床前的稀饭,喝了起来。

没过几天,李二娃把刘翠芳娶到了家。

(四)

张若愚听说刘翠芳已经出嫁,先是一愣,接着一阵晕眩,差点跌倒。几天之后,他回到单位,仍然失魂落魄,领导布置的工作他不去干;同事们和他说话,他冷着脸。农技站里没有几个人,没开食堂,都是自己起小伙。他没做过饭,只会下面条煮稀饭。由于他心不在焉,不是把面条煮成面糊,就是把稀饭煮糊,本来他就没胃口,面对这样的饭,更是不想咽。几个月下来,他瘦得像变了一个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

单位领导看他目光呆滞,病怏怏的样子,实在不能坚持工作,就把他打发回家。回到家里,他看人两眼发直,嘴里叽叽咕咕的,一个劲念叨:“翠芳,翠芳,我对不起你,你现在在哪里?”

刘翠芳出嫁后,有时回来看她爹妈,来的时候是从淮河大堤上走过来的。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张若愚看见了,等到张若愚想走上前去和她说句话时,刘翠芳拐到另一条道上去了。从此以后,张若愚每天都要到村东的大堤上等候,希望看到刘翠芳,能跟刘翠芳讲上话。

他从春等到夏,从夏等到秋,一直没有见到刘翠芳。这时他的精神完全错乱了,开始胡言乱语,不认识人,生活不能够自理,但常能做出出人意外的举动。冬天到了,天渐渐冷了,河边结了冰凌,张若愚每天来到淮河边,脱掉鞋袜,赤着脚,下到河水里,捞起一块块石头,然后把这些石头挑回家,堆在院子里。家人问他垒石头干啥?他说:“我堆山,登高才能望远,我要站在山顶上看翠芳来了没有。”

“山”越垒越高,把房门堵住了,把房檐堵住了,他还是捞石不止。石头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他爬到“山”顶上向东望,风雨无阻,有人问他:“若愚,你在看什么?”“我看刘翠芳来了没有。”这时候,人们才明白,张若愚真的疯了。家里人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治疗一年多,仍然无济于事,直到病逝。我们村出现的第一个大学生就这样废了。

(安徽省阜阳市阜阳日报社 闫振田)

注:事是真事,名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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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31 8:5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