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春天的旅行 |
正文 | 1 “去把风箱再拉拉!”在里屋炕上捏莜面的小花娘喊。 “才停了绝发一会儿又要烧!”锅里呼呼冒着热气,里面焖着甜菜根,上面盖着几块红薯,甜菜根是用来喂猪的,红薯是小花的最爱,秋天的红薯又软又绵又甜,和着甜菜的香味,入嘴即化,除了丰收的味道外,还有一种喜悦渗透在里面。小花性子急,锅刚刚冒出了点热气就要揭开来看,6岁的个头刚超过锅盖一点,锅盖全是木头做的,她当然没有力气像大人那样把锅盖揭起来,只能一点一点的挪到灶台边上,刚挪出一点缝,蒸汽就扑了上来。热腾腾的气体一下子就上了脸,惊得小花一下子蹲坐在灶台前的麦桔上。 “你是不是又揭锅盖啦?”小花娘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句。 “没,没----”小花忙不迭的将锅盖上,老老实实地拉她的风箱。 “过几天见了你爹,你看我怎么告他。不听话,不爱学习,以后怎么嫁人,你爹还想着你多读点儿书,将来出息呢。你倒好,回了家不是和刘文龙跳方方,就是自个儿弹凉弹子。你看人家那些家属院里的孩子,都比你有出息!” “你就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比吧,他们老婆孩子都随军了,人家是大城市里的人,在大城市里念书,当然比我有出息,哪儿跟哪儿比呢,比得着吗?” 里屋的小花娘便不再作声,小花知道,这话永远是她的软肋,除了小花的学习问题,小花娘还有自己的担心,她才29岁,丈夫33岁,部队里年轻漂亮的女兵有的是,小花爹长得高高大大,不光是她能看得上,所有的长乐村的女子都能看得上,她在村子里一年四季守寡,男人在部队当光棍,日子长了不行! “唉!”小花娘在炕上又叹了一口气。 小花便也不再作声,一心一意拉她的风箱,这次风箱的节奏比较均匀,灶火里面的粪和着麦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会儿,蒸汽就弥漫了整个屋子,小花便停了火,让甜菜根和红薯一起在锅里焖。 刘文龙递进个脑袋,随后伸进一只手,握了一把凉弹,其中有一颗白色的,是小花梦里梦见的那种纯白色的玻璃球,小花朝着他挤挤眼睛,然后摇摇头,刘文龙把其中的三颗在手里转了一个圈,发出 “磁磁”的声音。 “小花,收拾碗筷!” “噢!”她应了一声,刘文龙和她眨了眨眼睛,走了。 第二天,小花还躺在被窝里,就听见娘在外面切猪菜,等她出去看,北屋里已经有两大瓷盆的甜菜叶子了,堆得像两座小山。 “趁着你放秋假,去看看你爹!”小花娘把额头的一缕头发往后捋了捋,顺手把汗珠子删掉好几颗。 小花爹在新疆当兵,每年只回来探家一次,小花爹兄妹5个,有3个在长乐村住。每年,小花爹都会从部队带回些新鲜玩意儿,比如说,天山雪莲,是治疗风湿及类风湿性关节支、肩周炎及老年性腰腿痛的良药,县里的春和玉药店买不上,市里也没有,小花爹的雪莲让躺在炕上的王大爷能下地走路。 还有,葡萄干,个头均匀,有蚕豆大小,而且呈乳白色,进了嘴,那个从头甜到脚,连用甜菜制成的白糖也没那个甜味。 还有馕,中间薄,边沿略厚,中央戳有许多花纹,直径足有40-50厘米。听说馕用料讲究,除了面粉外,芝麻、洋葱、鸡蛋、清油、酥油、牛奶、糖、盐都不可缺少。 馕不仅味道好,而且长时间保存都不会变质。 小花爹探亲回家火车上舍不得买饭吃,就拿馕填肚子。 有时会剩下一个半个的,留给小花吃。小花就会分成一巴掌大的一块块,长乐村的孩子们有的拿凉弹子,有的拿 “宝盒子”(香烟盒做成),女孩子有时也会拿一、两颗“大白兔”来换。 那几天,小花在长乐村的孩子里,就是那颗众星捧的“月”。 可惜,好日子不长,爹每年过了初七就走,回来不过十几天,爹走了以后,新鲜玩意儿也差不多分光了,小花便也不再是“香饽饽”了。 家里只有两个女人,小花的感受恐怕和娘的差不了多少。丈夫一走,小花娘就像成了真正的寡妇,每年早上公鸡打第一遍鸣,她要拎起扁担到村口担水,井里的水又清亮又甘甜,小花娘说,水也有生命,水在河里哗哗的流着才有命,让她在缸里睡着就不是水的真活水,水动起来才有生命,放在缸里的水是死的,因此,小花娘天天早上6点就出去挑水,用新鲜的水喂猪,洗脸、做饭,苦涩的日子也多多少少染上了点甜味。 最甜的日子是啥? 那当然是一家三口在一起烤红薯了,小花爹和娘将热腾腾的带着绵味的红薯团递给小花,小花有时坐在爹的大腿上,有时靠在爹怀里,爹的怀抱又温暖又安全,小花有时候就睡着了。 今年,小花爹10月底便写来信,今年的探亲假没有了,小花娘和小花可以去爷爷那里过年。 小花娘就是不乐意。 2 猪交给爷爷了,离地里的最后一点土豆已经下了窖,娘数了数家里的钱,把10块10块的缝到了自己的内衣里,娘的内衣紧贴着裤头,一般人哪想到那儿会有钱? 娘蒸出在火车上够吃三天的馒头,还有一袋咸菜。 娘把几张几毛的塞到小花的裤兜里,还在她的胸前挂了个哨子,哨子是刘文龙的,娘临走的时候让小花用5颗凉弹换的。娘说,睡着了也不能摘下来,那是紧急时候娘儿俩的暗号。 “万一和娘的手松开了,就吹这个,听见了没有?”娘瞅了正在地上弹凉弹子的小花一眼。 家里有一个地球仪,娘常指着上面到处拐弯的黑道道给小花认,这是黄河,好像一个“几”字,这是长江,中国最长的河呢,小花娘爱指点着一个一个小黑点给小花看,那里是河南、陕西、甘肃,去新疆要经过7个省呢,别看这么几个小黑点,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么远,就娘和你,怕不?” 小花摇摇头。 “万一丢了呢?”娘把小花手里的凉弹拿开,放到炕上。 “不会的!” “想爹吗?”娘迟疑了几分钟。 “想---”小花拉长了声音。 “哪儿想?”娘追问。 “这儿!”小花指了指胸口。娘便不再问,继续把蒸好的馒头包进报纸里。 拖拉机就像一头负重的老牛,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艰难地爬行。司机手握那长长的拉杆往中间一推,挂着空挡和脚踩刹车踏板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拖拉机那拖拉机的皮带轮仍在不停地转动着,小小的烟囱冒着呛人的浓浓的黑烟。小花的鼻子敏感,风一吹,鼻涕就能顺着风流下,一流就进到了嘴里,一路的颠簸就着一脸的灰尘,娘手里握着莜面口袋、蘑菇、还有一副兔皮手套,共3个兜子,蘑菇和兔皮手套在小花手里,莜面口袋在娘手里。 “师傅,你的拖车到县城吧?”娘问,“到县城!”男人很爽快。 “我们到县汽车站,你能把我们再捎一程吗?”娘试探性地问。 “中!中!”他连说两个“中”字,拖拉机的一路小跑挤进了汽车里面,司机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他满脸胡子拉碴的,衣服也油渍渍的。 娘紧紧攥着小花的手,“没到迫不得已,不能和娘的手松开,听见了没有?”小花点点头。 骤然的风雪天随时会出现,北风扯着嗓子咆哮着,怒吼着,发出嗷嗷的吼声;刮到平地上,呼呼的乱叫;刮在电线上发出啾啾的尖叫声,那枯枝败草被旋风卷起老高,翻着跟头,打着把势的往前跑,天上的太阳被遮去了光芒,路上的行人则放慢脚步,闭上眼睛,和风较着劲的向前行走。屁股仿佛是风雨中的小船,被车厢颠得七扭八歪,小花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生怕一放松就会被风吹到车厢底下。 娘把小花按在马海毛织的领子里,鼻涕还是把毛衣领子打湿了! 下车的时候,娘将攥在手里潮湿的纸币递给男人,用右手衣袖将拖拉机前面左侧的栏杆擦了擦,把纸币接在手里,嘴里动了动,用眼角扫了扫蜷缩在拖拉机旁的小花,咽回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把钱叠起来,放进中山服的上衣口袋。 来到火车站,只见候车厅已挤满了黑压压返乡的人,大多数都是年青人,小花看看娘,娘穿着一件白黑格子相间的上衣,两条辫子编成麻花样垂在胸前,左胸前还有一张毛主席像章,娘过了年就30了,胸脯还算饱满,混在年青人里面不太扎眼,扎眼的是她这个尾巴,小花个子矮,刚刚1.30米,被挤在人群中,目光所及,就是人们的裤腰,而那么成百上千的裤腰连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片流动的黑暗,前面一股浪潮扑过来,觉得连气都不顺畅。 眼前一阵漆黑,有5、6秒的样子,等缓过劲儿来,小花的一只手空了,一时间觉得特别舒服,继而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开来。 紧紧抓着的那只手不见了,娘的手! 娘在哪里? 3 人们争先恐后地往车上挤,将列车员都挤到了人群外面。列车员在下面高声喊着:“车厢里的旅客,再往里挤挤,方便下面的人上车”。车厢里的人做着整体的移动,一寸寸倒出空来,后上来的人再一个接一个地往里挪,往里贴,脚踩脚、肩撞肩已经成为被人群忽略的动作, 小花就像一条大河中的一片叶子,随着人潮四处乱涌。最后,被退潮后的最后一次暗流挤出了河床。 娘呢,娘在哪里? 四处张望,有些呆滞,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遮住了眼睛的一半视线,她用另一半的视线贪婪的看着四散的人群,没有那个白格子上衣、麻花辫子的女人! “张家口开往北京的旅客请到35窗口检票!” “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一位30几岁的女人站在检票口用喇叭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小花看不清她的面容,随之,她的声音被围住的一群人的手臂淹没了。 “娘,娘!”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哭声,哭声来不及传入耳膜便直接挤进了人海里。 另一个男人的胳膊磕着了她胸前一件坚硬的东西,是哨子,胸前的哨子! 一丝光茫擦亮了小花的眼睛,小花擦了擦被泪水蒙住的双眼,抓住胸前的哨子,鼓起腮帮,用力吹了起来。 “嘟--,嘟---”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人们发现这个陷入泥滩里的孩子。一部分人掉过头来,有些惊讶的盯着小花。小花穿过一双双有些惊奇还有些焦灼的眼睛,寻找着母亲的面孔。 几分钟后,小花娘披散着头发狂奔了过来,她的胸前的一只扣子被挤掉了,眼睛窝里悬着泪痕。 列车的门终于关上了。 列车缓缓开动时,已晚点一个小时。在列车的晃动中,有些人开始整理包裹,车厢内好像松快了许多。邻座的旅客,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男的也有女的,后来听说他们都是响应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的插队的知青。这些人中,运气好的买到了座位票,运气不好的只能买站票,还有很多人买不到票,为了回家干脆买了张站台票上的车。因此,车厢内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小花和娘没有买上坐票,买的是站票,就在过道的中央,娘把兜子放在屁股下面,小花坐在兜子上,娘铺了块报纸放在地上,小花的身子正好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刚坐下,过道这边的人就要到那边去,小花只好站了起来。最后,反正也没有办法睡觉,娘干脆站了起来。 北方的天很冷,火车的车窗都结着厚厚的冰霜,根本看不到外面。由于车内靠烧煤锅炉提供动力和取暖,不时地闻到未燃尽的很浓的煤烟味。可能是车上的旅客太多了,把火车给装得过满了,时速只有40-60公里,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手托了好几个孩子,不堪重负了。 天渐渐黑下来,车厢里安静了很多。在火车的晃动中,小花迷迷糊糊睡着了。 想上厕所,这才看见车厢过道、座位下面、行李架上都坐着或躺着人,大家都在闭眼睡觉。有的人还打着呼噜,小花根本过不去。要去厕所只能从他们身上迈过去。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踩着他们身下的间隙一步一步往前迈。有时,还要用两手撑着过道两边的座位靠背跃过去。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到了厕所门口。厕所内有人,只好在外面等。可是等了半个小时,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没办法,就使劲敲门。门开了,只见里面有三个人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突然明白了原来他们是把厕所当成单间了。等返回座位时,依然像来时一样不得不“翻山越岭”。 经过了6个小时的行驶,火车进了北京站,车窗上的冰霜开始融化,这是小花上车后第一次透过车窗看见外面的世界。娘说,过了北京就可以上车坐直达新疆的火车了。我们能买两张卧铺,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4 候车厅里,“娘要是丢了你咋办啊?”娘把小花歪在一边的辫子梳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大馒头,让闺女就着罐头瓶子里的咸菜吃。 “有哨子呢,咋会丢?” 娘把小花的手揣在怀里, “要是把你丢了,咋和你爹交代?” 小花没滋没味的吃着馒头,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恐惧, “我说--爹是军人!” “你爹在新疆,哪管得着你?”娘把小花圈在怀里,将嘴埋进了女儿的发丝里。 对面一家三口在吃中饭,窝头就咸菜,咸菜是胡萝卜,空罐头杯里盛着的一杯水在地上转了一个圈,7、8岁的儿子窝在父亲怀里,手里把玩着一支弹弓。 那男孩盯着小花,眼珠子一眨不眨,随后,将弹弓指向了小花。 小花两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叉开一条缝, “我爹是部队里的头儿,他有枪!” “他在哪里?”男孩儿放下了弹弓。 “他——” 小花被噎住了。 “哪儿?”男孩又抬起了手, “在部队!” “嗤,”男孩儿笑了, “你戴上帽子,我看能不能把你的帽子打下来!”又举起了弹弓。 小花娘把闺女的头搂住。 “朝这里打!”娘的圆眼怒视着男孩子的爹,指着自己的头! “哎呀,过来过来!快点啊!”男孩的爹一把拉过孩子。 潮水一样的人流又涌过去,晚上十点,前往乌鲁木齐的火车就要发车了。 娘一手拉着小花,一手提着另外两个包上了车,这回,是卧铺车厢。 不过,只买了一张票,小花睡里边,娘睡外边, 小花没听过火车“喀嚓喀嚓”的声音,尤其是在晚上,睡在火车上,享受着轻微的摇动,仿佛是躺在摇篮里。 白天,可以坐在车厢里看窗外一一掠过的风景,北方往往是广阔的平原,只有杨树和一片一片的苍茫,视野中的色调很单一,一路走来,风景在不停的变幻,渐渐的视野里就有了一块一块整齐的梯田,里面是挽着裤脚俯身插秧的农夫,还有放鸭归来的老婆婆,那些大白鹅伸长了脖子,很骄傲地走在前面,最前面的扑通、扑通跳进了池塘, 第二天下午,车厢里传来一阵骚动,卧铺上睡着的乘客跳下来,挤到了窗口边的折叠椅子上,窗外的景色变了,梧桐树的叶子垂在窗外,一座大桥横贯江面,巨大的轮船呼啸着从桥下掠过,夕阳的霞光在河面上洒上一一层层金子。 列车的速度逐渐放慢了,“武汉长江大桥”到了,停站3分钟! 小花窝在窗台前看,娘问,“有那么好看么?” “好看得很呢!” “那是中国最长最长的河呢!” “过了河,就离你爹不远了。”小花娘眼睛有些痴迷的望着窗外的风景。 走廊里的人下一一拨又一拨,车厢里旅客的方言也开始听不懂了。站台上有戴着六角小帽子的小伙子扇着小扇子在那里卖羊肉串。 站台上有还有穿着色泽艳丽、雍容华贵的少妇漫不经心的走在大街上。 小花数了数自己的辫子是两根,一、二、三、四、五,他们的却数不清了。 “她们每天梳头吗?”小花问娘, “梳辫子,是这里的姑娘们的活动。每隔十天半月或者更长一点时间,几个要好的姑娘相约在一起,在自家葡萄藤下席地铺一块毡毯,将一盆盆几天前就掺入沙枣树果胶并已经溶解的水端来,先用水将头发慢慢洗净,然后围坐在毡毯上,先用梳子或手蘸上水涂在头发上,接着互相梳小辫,这样每梳一次,都要花大半天甚至一天时间。等辩子干了以后就变得又黑又亮,一周之内不会变型,据说有任何人造“头油”所达不到的效果。 娘摸着小花的辫子说。 小花摸了摸自己的辫子, 5 乌鲁木齐市的一个郊外,一条大马路分开了营房和家属院。 几天前,穿着军装的几个大头兵在站台门口,举着一张牛皮纸做的牌子,上面写着:“张玉兰、赵晓华接站!” 小花和她娘便结束了行程几千里的旅程。 按爹的地位,娘还不能随军,但是,可以享受到部队的特殊照顾,这十几天,小花和娘就住在部队的招待所里。 娘又坐在床头捏莜面,这次是在刀背上推窝窝,娘推的窝窝皮薄、中空,一手掐剂子,一手在往刀背上推,随之在空中转一个圈,一个窝窝就成了,家属院里的女人没见过这个,都过来瞧。 她们有的来自湖北、有的来自河南、有的来自山西,啥地方的都有,小花不用烧火,蹲在地上洗蘑菇,蘑菇是秋天和娘到林子里采的,娘把蘑菇洗干净,然后串成串晾在铁丝上晒干,晒干了的蘑菇没有了硕大的个子,但是香味还在,用开水泡起来后和羊肉和在一起是无上的美味。小花和娘没有羊肉吃,但是部队有,新疆是产羊肉的地方,据说手抓羊肉、烤羊肉串都是特产。 小花爹爱吃蘸着羊肉蘑菇汤的莜面,娘在家里就教过咋做了,小花娘莜面搓得又细又长,娘不怕浪费时间,它会慢慢的将手里的莜面变成传奇。盘在笼屉上锅,折射出家乡的味道。 日头打到电视机上,小花爹就回来了,小花爹长得高高大大,一身绿色的军装,还混着肥皂的香味,回来就把小花举过头,用胡子把脸刮得老疼老疼的。小花痒痒得厉害,咯咯咯的笑着。 爹问“在家里和娘干点啥?” “烧火、做饭!”小花嫩声嫩气的。 “还会做啥?”爹在小花鼻子上刮了一下。 “下窖取山药、焖炉子、打炭!”小花的声音脆生生的。 小花爹一阵沉默。 黄昏的太阳照在三个人身上,叠加出三个影子,在晚霞里拉得很长很长。 红色的窗花还没有摘下来,对联还在风里打着呼哨,小花和娘便又要出发了,房子不能长时间的空着没人住,里面还有粮食怕牲口糟蹋掉,更重要的一点是部队家属探亲的日子超了,再住是要扣工资的。 坐在火车里的娘,却再也不是先前那个神采奕奕的女人,她一脸愁苦的枯坐在那里,就像抽空了的干柿子。春天南方来得早,窗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火车隆隆地驶过长江大桥,车窗外是南方的烟雨朦胧,春燕呢喃,这是1983年的春天,窗外的油菜花开的如火如荼,一切都渐行渐远,消失在春天的最深处。 风细细柔柔的吹过来,吹开了家家户户的门窗,吹绿了田间地头的庄稼。小村的南面是一个水塘,四周是低垂的柳树,春天来了的时候,隔岸望过去,水塘对面的柳树枝条泛出嫩嫩的绿色,带点儿鹅黄,显得新鲜而水灵。淘气的孩子爬到树梢上,扯下柳条儿,拧成笛儿,吹出粗粗细细的声儿,飘散在风里。鸭子一群群的下到池塘里,如同在翠绿的底布上绣上白色的图案。 小花娘憋了好久的哭声终于在火车上响彻,人们惊讶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却无可奈何。 三十年后的一个春天,当小花只身一人远走他乡,眼前突然浮现出娘当年在火车里泪流满面的模样,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孟姜女传奇,为什么一个柔弱女子不远万里、栉风沐雨、历尽艰辛为夫送寒衣。原来,世人所说的天长地久的爱情,其实就是就是能够相依相伴,彼此相守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超越时空、超越距离,超越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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