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狗来 |
| 正文 | 闻到血腥味儿，狗来家里那只本在外面勾搭同类的大黑狗不招自来。一个婴儿刚好也正从母亲的子宫里面世。为儿媳亲自接生的老婆子说，是个男娃。狗来的爷爷接着说就叫狗来吧。狗来、狗来、有狗前来，不是有福、就是有财。 狗来之后，接着有了福来、财来。后来的故事如出一辙。老大不肯上学，打小在家种地干活挣工分，供养两个弟弟读书。老二到了省城党的喉舌，报社里工作，老三也不赖，一气儿在大队里干了几十年的大会计。 我记事儿的时候，还是个光腚小屁孩。狗来跟父亲一样是老光棍，在生产队里使牛，俗称牛把式，也叫掌鞭的。 那时，掌鞭的晚上都睡在牛棚里看牛。父亲少不了带上我，于是我就成了一群掌鞭的掌中的玩物，这个捧一捧、那个抱一抱，这个亲一亲，用胡茬子扎扎我，那个扰一扰我的腋下和胯下的小雀雀。 最喜欢跟我亲热、逗弄我的就数狗来。没成家、没有孩子的人，对孩子特别喜欢特别亲近。可我特别讨厌狗来，主要是他的口臭，还有他身上的汗味儿、牛粪味太足。 小孩子不懂事，惹毛了我就骂人，哪儿难听往哪儿骂。狗来也不恼火。不是用手挠我的掌心、腋下，就是掏我的雀雀。有时提溜着我的两条腿头朝下放井里，有时候扒下我的衣裤让我赤裸裸来段裸奔。 狗来也都弄别的孩子，别的孩子逼急了往往会骂狗来绝户头。而我，无论如何的恼火他也从不骂这一句。因为也有人这样称呼父亲。在农村经常有人充满恶意的称呼那些没有结婚的或婚后没有孩子的人为绝户头，尽管父亲已经收养了，可还是有人这么说。 我特别的恨有人这样说父亲。所以我从不骂狗来这个。也许这也是狗来喜欢我的原因。 狗来的大弟弟在省城安家落户，一年到头难得回来。狗来的二弟结婚生了一窝男男女女的兔崽子。一大家子生活艰困，狗来自然衣不蔽体、邋邋遢遢，几乎不像人样。 我见过狗来吃饭，猪一样的吃法，也不要菜，不管是稀饭面条，弄一大老碗，呼噜噜吃的贼响，胡子拉茬跟个野人一样。夏天光膀子配个烂烂的大裤衩，冬天一身老棉裤老棉袄不知道穿了有多少年。脚上的鞋子永远露着脚趾头。 再后来，父亲给我找了妈，我就不去牛棚里跟着父亲住了，再后来我开始上学，国家开始分产到户。狗来自家里置了牛。狗来干的越发起劲儿了。 狗来的小弟财来，当着大队里的大会计，手不能拿、肩不能挑，全家十来口人干活苦了狗来一个儿。背地里人们都说狗来是属骡子的，只知道干活，别的什么也不讲究，年轻时给一家人当牛做马，恐怕将来老了，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都说干活干活，能干才能多活。一点儿都不假。后来我在城里上班、结婚、把父母接到城里养老，对狗来的消息知道的越发的少，偶有家乡人来，总是不忘打听一下。 先是，听说狗来的老母去时了，狗来照样身体不错。继而，听说狗来的小弟去世了，狗来身板还是硬邦邦的。接着，听说狗来的小弟媳走了，狗来照旧老饭量不减当盖壮。 再后来，听说狗来的大侄子也走了，狗来越活越耐活，越活越执着的活。这之后不久，听说狗来省城的大弟也走了，走前还让自己儿子答应，无论如何每月也要替他给狗来寄五百块养老钱。 现在，据说八十多岁的狗来，除了背驼，耳不聋、眼不瞎，健步如飞，每天三两歹酒、两包劣烟，夏天下地除草，冬天路边拾柴。 这时候村人又说好人好报，早年有福不是福，晚年有福才算福。比起那些村里有儿有女晚景凄凉的人来说，狗来不但有福气，还算是福气老大了。 如果从活得越久越成功的角度来说，狗来绝对是我村成功人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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