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父亲的宗教 |
正文 | 父亲的宗教 有人曾经指着我的音响对我说,你这奔六十岁的人了,在广场唱歌也就罢了,你还一唱就是二十个歌,你真有文艺细胞啊。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的文艺细胞百分之八十来自于遗传,只有百分之二十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父亲虽然一辈子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可是,他很有文艺细胞,或者说,文艺就是他的宗教。 父亲说,文化大革命以前,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破四旧”的提法和做法,赛龙舟是允许的,而且,故乡那个水乡每年端午节都离不开赛龙舟。父亲就是龙舟上优秀的鼓手,他那时候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认字不到一百个,可是,他浑身的文艺细胞真不知道哪里来的。他只要是往龙舟上一坐,全体的龙舟桡手都被他那亢奋而活力四射的激情所感染。后来,文化大革命了,破四旧了,封资修的东西一律被禁止了,虽然龙舟算不上是封资修的东西,可是,是不是封资修那不是社员说了算的,那得上面说了算。不要说赛龙舟,龙舟的影子也看不到,那些年,虽然参军的大哥给父亲带来很多面子,所谓“一人参加,全家光荣”,可是,长期没有打鼓实践的父亲总是感到若有所失,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父亲说,那些岁月,他常常会在吃过饭之后,抓起吃过饭的筷子在碗边上敲一通,每次都弄得我母亲说他没有正行。总之,父亲总是忘不了他心里的宗教——————龙舟。 好在,那时候父亲喜欢的锣鼓点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八个样板戏里,那些急急风似的锣鼓家伙,总是让父亲亢奋而激动。每一次看到样板戏的露天电影,父亲总是显得分外高兴,甚至比他被邀请参加军属代表会或者贫农代表会还要高兴。每到样板戏要开场的时候,父亲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用他瘦弱却又充满灵性的手指头敲打膝盖,那神气,那气势,好像他就是京剧里的锣鼓师傅。这一段时间,样板戏就成了父亲的宗教了。 1976年,粉碎了四人帮,不久后,龙舟赛又被允许了,许多村子都打造了龙舟。父亲那些时候的兴奋劲儿就更别提了,他觉得,他打鼓的春天又要来了,终于,从1980开始一直到2006年,父亲在龙舟上敲鼓一直敲到了八十二岁。那些时候,龙舟再一次成为他的宗教了。 不过,这时候,父亲的宗教不只是龙舟了,除了过端午节的那些日子,父亲更多的是到教堂做礼拜,做祷告,因为村里有人撺掇父亲,说是信耶稣教有好处,说是基督耶稣可以保佑人们的灵魂上天堂。我那时候正在江西卫校读书,我成天和人的骨骼、显微镜、实验标本这些唯物主义的东西打交道,可是父亲却开始越来越走向唯心主义,我心里其实是很憋屈的。可再憋屈,再觉得压抑,儿子怎么好和老子抗争。我一次两次劝说父亲不要信耶稣,我说那完全是空想的,是害人的,甚至是丢了中国人国格的东西,可是,父亲把国格听成了骨骼,幽默地对我说:“你学习你的骨骼,我信我的耶稣,这还不便宜你啊?”我再一次说国格的事,他这次听清楚了。可父亲说不是这样的,耶稣是教人学好的。我说天知道,要是教人学好,那么西方那些强盗为什么还要烧我们的圆明园,还要到中国为非作歹。父亲对于我的问题避而不谈,总是说:“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还敢管老子了。”父亲的一句话,我就只好偃旗息鼓,随他的便了。我总是想,只要我自己不信就够了,至于父亲以后信什么,我和他就互不干涉了,随他去吧。过了没有多久,父亲还真的劝我也信耶稣,这时候,全县信耶稣的人据说又十几万,后来还更多了。父亲还说,不要说你一个医学生,有些共产党员都信耶稣。我不管父亲怎么说,总是他说他的,我根本不听他的。我心想:我一个学医的,本来就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怎么能够被西方的文化所蒙蔽呢。我和父亲那些时候,几乎有二十多年在宗教上面总是各行其是,他信他的教,我上我的班。后来,父亲还多次到横峰县教堂从事宗教活动,去听什么上帝的福音,听完之后,还绘声绘色地给我讲横峰县教堂的事情。有一次,他笑嘻嘻地说:“在横峰,也有好几个基督耶稣的姊妹聊得来,不然还真寂寞呢”。歪打正着的是,父亲在不断地翻阅他的耶稣教的书籍的时候,倒是多认了不少字,我想想,总是觉得好笑和哭笑不得,一个人的文化,竟然要通过信教来提高,唉,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后来,父亲的宗教还带动了我妹妹也跟着信教。妹妹的信教可谓是走火入魔,居然发展到生病了都只是做一个礼拜,求一个祷告,几乎不听医生一句话,什么药不吃,也不打针。后来她出现了身体极度消瘦的情况。 那时候,父亲刚刚去世,父亲的宗教让妹妹吞下了宗教到邪教的苦果。虽然,妹妹的两个孩子学历都高,可他们对于他们妈妈的身体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特别是在劝解她不要信教方面,更是束手无策。 在我看来,父亲是带着他那乌烟瘴气的宗教————耶稣教去到天堂的,虽然他走的时候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感到莫大的不适应。因为处理后事都要按照宗教的形式来————————毕竟,亲戚朋友里,非党人员还是大多数,这让我这个共产党员感到无可奈何。 是啊,我又能够对于父亲的宗教怎么样啊?生前都没有影响他,更不要说过世以后。再说,一个人的宗教信仰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定下来的,所以,后来我觉得父亲的宗教其实也不需要我为他背上什么心理方面的负担,毕竟,党的政策都说“信教自由”,虽然我从感情上还不太理解所谓“信教自由”这政策。我觉得,如果一门宗教都走到了邪教的边缘,就不该提倡信教自由了,就该管束它,就该取缔。 好在,近年来,党对于耶稣教,对于所谓的圣诞节终于下了死手,已经明令禁止举行圣诞活动。我觉得,这是为我们民族办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进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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