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生日 |
| 正文 | 父亲说，娃儿，后天你生日。我笑笑，回应，嗯，知道了。再过两三年就半百了，咋会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呢。但同时心想我的生日或许是明天呢！ 我的生日，老婆记得，这些年好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儿子肯定不记得，尽管我曾经耳提面命过他，不过他自己的生日自己倒是记得很清楚，年年不忘要吃要喝；女儿还小，才五岁，没想过她能记住。 父亲接着提醒叮咛，家里还有鸡蛋不，记得要煮鸡蛋吃。 我只觉得好笑。过生日，煮鸡蛋，那是老黄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过生日，谁个还专门儿去煮个鸡蛋吃？ 现在年轻人过生日一般都到馆子里搓一顿，然后歌舞厅疯狂一夜，最差也在家里整桌鸡鸭鱼肉什么的，蛋糕自然少不了，再来段嘿屁波湿迪，鸡蛋那就不一定了。 要是老年人逢五逢十过寿，少不了轰轰烈烈、大宴宾客。 小时候过生日，尽管家穷，鸡蛋还是让我吃足。实在吃不下，我让父亲吃，父亲大嘴一咧，极其厌恶般来句懒得吃，我让母亲吃，母亲说的详细而又具体，蛋白没有味道不好吃，蛋黄噎人，不想吃。 过生日有足够的鸡蛋吃，在那年月就是阳光灿烂的幸福生活。我很知足，很懂事，很快乐，但也有那么一瞬间，很不开心。 打记事儿起，我就知道自己是父母捡来的，这也没啥，让我不开心的是，每每过生日，父母亲，还有与他们要好的左邻右舍，总会为我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争论不休。 有人说是十五，有人说是十六。 巧的很，我们村处在东西南北四个集市正中心，无论到哪个集市大约都是十四五里地。东西集逢双，南北集逢单。 持十五论的认为，我那生母生我那天是牛寨和火镇集，逢单日子，持十六论的认为，我那亲生母亲生我那天是大岗和朱寨集，逢双日子。 至于时辰，倒是比较一致，天刚刚要擦黑儿，日头估计还有半人高。 生我扔我的人，后来自然不太上心我到底是十五还是十六生的了，反正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这块儿肉，已经扔出去了。养我的父母在实在难辨的情况下，一心图个吉利，不管三七二十一，给生日确定为十六。 慢慢我知道，父母也有郁闷的时候，他们每隔两年总会找算命先生给我算命，算过之后的晚上，睡梦中被尿憋醒的我，不知一次听到他们在小声嘀咕，万一要是十五呢，那不就算不准？！ 提到算命，走乡串户的野算命先生一个也记不得了，只有一个当地的父亲让我喊他老伯的至今记忆犹新。 老伯姓张，村人都叫他老火青，跟咱枣阳那个大名鼎鼎的黄火青黄大人同名不同姓。 那年冬天，也就是我生日那一天。 下午的太阳还老高，父母就开始张罗，杀鸡摘菜、买糖买果、买烟沽酒。 晚饭那只鸡，父母基本没动，都让我和老伯吃了，不过老伯吃的是鸡脯、鸡腿、鸡杂，我吃的是鸡冠、鸡翅、鸡脚。 除了待客之道，好东西要让客吃，这样吃还有这样吃的讲究，寓意我长大当官、展翅高飞、走四方、抓钱。 那壶酒，父亲喝了两盅（三钱的盅）、母亲也喝了两盅，剩下的一滴不漏，都进到老伯肚里去了。老伯还仿佛没有尽兴，那酒量真不是盖的。 酒饱饭足，正事正式登场。 老伯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掏出一本页面发黄、久经年月，让人感觉一触即碎的线装书。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认得是竖排、繁体字儿，还记得没有封皮儿。 母亲麻利的撤下盘碟碗筷，换上瓜子糖果，父亲殷勤的泡上俗称大把抓的茶叶，递上七分钱一包大公鸡牌香烟。 大伯又从布袋里掏摸出三枚古铜钱来，让我屏息静气，双手把铜钱拢在手心里静想一会儿，然后随意卜在桌面上。 卦象很快成型。老伯再次从布袋里捣鼓处一副眼镜一枚放大镜来，就着我家那盏时明时暗的煤油灯，时而双眼微眯、时而掐指自语、时而翻书查看、时而掩卷沉思。 记忆里大伯说的并不多，但都是一个人一生非同小可的大事儿。 不过让人称奇的是，时至如今，这些大事儿基本上都让他说对了。 他说我长大不用种地（我工厂干活）、婚运晚、大约三十岁才会结婚（我二十九岁零七天结婚）、对象属兔或属羊（我逮了一只兔）、儿女双全（前几年违规超生一胎刚刚好）、孝敬父母（自感还无愧于心）、某岁有个坎儿（已经过了某岁），过去了就高寿无忧、老来享福~~~ 自己也算多少读过几天书，原本不相信这一套的，不过随着年龄节节攀升，却转念了，你说古人总结出来的这些经验，怎会没有丝毫道理在里头呢？ 加上自己的亲身经历，现在你要问我到底信不信命运，确实不敢肯定了。 再转回来继续说着生日之事，其实我还不是最惨的。 那又是哪一年，早已忘记，只是记得还是恰逢我的生日，跟母亲情同手足的、我称为张舅母的叹着气、抹着泪对母亲说，这娃儿（指我）能跟着你们也算有福了，可怜我那弟弟，如今五十多了也没有过过一个生日。 原来，她家也是贫穷文盲人家，只记得孩子是某年秋天下大雨的时候生的，小名就叫雨来，与我小学课文上的“小英雄雨来”同名。连月份也不记得，你说这生日如何过起？ 有了这个张舅母的弟弟做伴儿，我的生日到底是十五还是十六已经不算回事儿了。 若更进一步想想，就算不知生辰年月，比起那些早夭的，能够平平安安人生一世就很不错。 诸君，难道不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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