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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最忆是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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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是乡关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一千多年前,崔颢发出这样的追问。一千多年后,我伫立“江南忆,最忆是杭州”的钱塘江边体味这句诗,纵然时空沧海桑田,但有一样的相思情、一样的乡愁梦。

“我从哪里来,我要到何处去?”这大概是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常想起的问题。我与故乡犹如一只风筝,不管飞得多高走得多远,故乡永远是血脉相连的根。

有一种情怀,只能在回忆中回味,比如懵懂童年。我出生于60年代末,广袤无垠的苏北平原沟河交错,我们生产队按方位划分为“南北沟三道渠”,听俺妈说有一次我背堂妹到灌溉渠 “拔茅茹”,不小心滑入渠里,幸亏一个回家奶孩子的表婶救了我们。快成熟的麦田是希望的田野,坐在田埂上看牵牛花开,捉“花大姐”瓢虫。对孩子们最富吸引力的是喇叭瓜,堪称“微型西瓜”,一棵能结二三十只小瓜,都是鹌鹑蛋般大小,但凡遇上,总被一抢而空。这瓜虽不能吃,但回家放在瓦罐里捂上几天变黄后,会产生一股浓郁的香瓜味。有时躺在草地上,望着变幻莫测的云朵,幻想少年心事,闪亮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溜走了。

家东面是一条河,长满芦苇、莲荷和菱角,河里什么样的鱼都有,只要花上功夫去钓,总不会空手而归。芦苇中生活着不少鸟类,有“好吃鬼”常偷食鸟蛋。硕大的荷叶可以遮阳,鲜艳的荷花清香沁人,还有那好吃的莲蓬,让我们冒着挨鞋底抽、鸡毛掸子打的风险去采摘。经常跟在我身边的有条大黄狗,怀念这条狗因有两件事:一次它在野外捉到一个受伤的大雁,自己舍不得独食,叼回来给家里改善伙食;还有一次我在河对岸放猪,它不知咋的蹓跶至此,我一声召唤,它义无反顾地狗刨过河。后来因有的地方疯狗咬伤人,不知哪一级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打狗运动”,见狗就绞杀,我带着这条狗东躲西藏,最终还是难逃厄运。母亲含着泪煮了它,自己不忍心吃,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几个是抵挡不住美食诱惑的,狠狠解了馋,现在想来真的很惭愧。

夏天炎热,一到傍晚乡亲们就搬着竹床、草席聚在一起扇着蒲扇乘凉,听大人们说些民间故事、拉些家长里短,困了伴着夏夜的微风,在满天的星空下酣然入睡。乡间没多少文化娱乐,有好事者张罗,一家一碗米(麦)当作酬劳,请来唱大鼓说书人,每天都留下悬念,勾引我们第二天早早地来“欲知后事”。冬天空闲,县里经常组织扒河工,因为是重体力活,所以吃的相当好。有一回,他们在奶奶家借宿做饭,给我打一碗米饭,猪肉炖萝卜盖在上面,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贫困村庄有红白事会举办一场“盛宴”,也难忘记母亲坐席我站桌角,夹给我吃的那口菜。小村虽小,可在孩子眼中可是一个大世界,出了村如同现在出了国。俺妈叫我去大队部小店买盐打酱油,心里就特别发怵,一路上怕狗咬、大公鸡大白鹅啄,还有邻村小朋友欺负,真可谓步步惊心。

有一种想念,无论何时都无法忘怀,比如初谙人事。听长辈们说,我们大队是从骆马湖移民迁来的,所以到田野劳作还称为下湖。老爹在大运河畔堤防管理所旁边守着生产队的菜园,走过去要经过一个长长窄窄的水泥桥,我和堂弟第一次去那里,吓得不敢直身在桥面上走,只好一步一步地爬去爬回。当然冒险之旅也是有丰厚回报的,弟俩敞开肚皮狠尅了一顿喷香的瓜果,还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骆马湖和冒着黑烟、汽笛声声的长长拖船。

那时候生育不太计划,每家都有四五个兄弟姊妹,从来不缺玩伴,欢笑吵闹声充斥着小村。看电影根本用不着像现在这样铺天盖地作广告,一有电影的消息,附近几个村庄一顿饭工夫就传开了。吃过晚饭后,你喊我邀,成群结队向放映地点拥去,有时为看场电影,连平时一说到就瘆人的乱坟岗也不放在眼里。第一次斗胆“出乡关”,也是因为电影。周总理逝世后,公社放映新闻记录片,我连家都没回,就跟着几个本村的大哥大姐去了公社。电影是在粮管所一间大仓库放的,小孩子根本挤不进去,只好在外面听声音。电影放完,我随着人流懵懵懂懂向外挤,在大门口被推推搡搡的人群挤倒在地,幸亏维护秩序的四爷,赶过来将我拎起来,不然要被踩死了。南水北调工程启动后,给封闭乡间带来先进文化,电影电视白天可以去看,大哥严禁我去,二哥自己去不带我去,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都去了,有如小猫抓心一样难受,人坐在书桌前,心却不知飞哪了,结果是电影没看成,学习也没学进去。

小学二年级受到沉重打击,本来成绩不算差的,班主任却让我留级,感觉特别丢人,躲在家里不肯上学。大哥找人好说歹说,我如愿跟上三年级,一反常态地刻苦学习,结果期中语文和数学考个“双百”,让人刮目相看,到现在我还以此骄傲哩!我们村小学老师的女儿长得真俊,成绩也好,虽然整个小学五年没有讲过几句话,但她是俺幼小心灵的“女神级”小大姐。有一年暑假搞勤工俭学,我特意绕路经过她家门口,真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期盼能碰到她,结果鬼都没见着。

虽是鱼米之乡,我也挨过饿,光吃生产队分的口粮哪里够,不得已父辈们拉着板车步行几百里去山东,用白大米换来黑地瓜干充饥,当时对此很是想不通,后来明白了这个哲学命题:质量换数量。因是老小,母亲会用纱布扎紧一小袋米放在地瓜稀饭里煮给我吃,后来“特供”取消,我就偷偷到锅台前,花上一些功夫捞米,也就是米能多些、地瓜干能少点而已,就这小小的要求,被哥姐们发现“后果很严重”,在事关切身利益面前,他们“同仇敌忾”,不但饭要倒回锅里搅拌一下重盛,还要挨上一顿狠揍。直到包产到户,人勤地生宝,大米白面轮着吃,才感到“好日子”终于等来了。那时候家的温暖之情最典型的意象,就是房顶上那一缕缕的袅袅炊烟!

有一种记忆,穷尽一生也走不出,比如热恋故乡。第一次感受到远行的伤心是在临走的那天晚上,总感觉家里的一切物品都是那样的亲切不可分离,用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俺妈给我包好“弯弯顺”后,难过得躲起来没有送我。亲人的嘱托、父母的叮咛,在这一刻显得是那样的弥足珍贵,使我眼泪止不住流下来。那时出村进城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相对偏远的土路,一条是过河即可坐车的公路。每次探亲休假归队,父母多是拉着板车送我至渡口,乘船欲行直到靠岸,他们还在哪儿挥手别离,“我在这头,您在那头”,此情此景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军人的职业决定不能“常回家看看”,杭州离家乡算起来一千多里,但真正成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考虑单位能不能准假、孩子在不在假期、路上会不会太挤、老家是不是太冷。离乡多年,每年回来也就1-2次,春节回来更是屈指可数。我非常羡慕那些可以“任性”回老家的人,在他们的心中,对乡关的理解也许和我有着一样的感受,乡关对他们同样也是一个无法忘却的生命符号。

江南自古繁华,却掩盖不了我对家乡的思念和眷恋,大凡漂泊在外的游子,都会做着衣锦返乡的美梦,可真正走在故乡的人群里,渺小的像一粒尘埃,尽管没有人会注意你,可是我是安心的、踏实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如何真切的思念过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亲朋好友。是的,世界上有很多种语言,最亲切的还是乡音未改的“煎饼腔”;世界上有很多湖泊,我独钟情有美丽传说的清清骆马湖;世界上有很多种剧种,沙哑的大鼓书、拉魂的柳琴戏仍回响在耳畔。

春风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一晃离开家乡快30年,愈加产生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想见人又怕见到人,给坐在墙角晒太阳的二表大递烟打招呼,小时候经常逗我玩的他竟认不出我了。曾经生我养我、人丁兴旺的老屋显得有些败落,院子里杂草丛生,树叶散落一地,房间充满阴森气息,夜间成了蝙蝠的天堂,一阵阵心酸和伤感涌上心头。渡口建起大桥,使我有些纠结乡关何处?

人是物非的村庄,不会重现一大帮孩子成群结队挖猪草、大呼小叫玩“藏蒙蒙”游戏的场景,虽然交通便利,儿时小伙伴早已各奔东西,相隔天涯,见个面面不易拉呱呱难,但有时会沉浸在年少时那些挥之不去的一幕幕,唤起一股股乡愁,尽管触摸不到,却让我魂牵梦绕,从不曾遗失,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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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3:2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