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父亲就是“家” |
正文 | 周五,店里例会,讨论下周父亲节的策划。晚上回来的路上,心里竟莫名的发慌,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于是脑中开始搜索。家里就两个人,跨省而居,都不是“家”。而我们名义上的家,也就是那间房子,已经在家乡吃土几年了。 男孩比较不恋家。对我来说,“家”的概念比较模糊了,有关它遥远的记忆,也已经被时间稀释成马赛克了。在我11岁,母亲去逝之后,我真正理解了“房子”和“家”的区别。也是从那时开始,生活轨道变了,我和父亲开始聚少离多。也许正因为如此,我对“家”的渴望变得那么的强烈。 我和父亲性格类似,或许也因为我们心领神会,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就很少有语言上的交流,一个眼神,甚至不用眼神,我们就知道要做什么,对方需要什么。 记得那是大一暑假,父亲在塘沽工作,住着叔叔暂时闲置的房子。我去和父亲同住,也在那边做暑期兼职。我到时,父亲还未下班,我等了半个小时,父亲才回来。久别半年再相见,父亲脊背微弯,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依然挡不住他憔悴的面容和间有雪白的两鬓。我第一次觉得父亲真的老了,心中一阵难受。 父亲看看我:“来了。” 我强扯出一点笑:“嗯。” 父亲开门进屋:“累吗?” 我跟着父亲进去:“还好。” 父亲放下钥匙,换鞋:“饿吗?” 我也换鞋:“我在学校时吃得比较晚。” 父亲走到床边坐下,一边开空调,一边说:“那先歇会儿吧。” 我放下书包,在床对面的椅子上也坐下,倒了两杯水,递给父亲一杯,自己拿着一杯。刚才复杂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和父亲简单聊着彼此的近况。简单数句,问答干脆,很快就结束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父亲似乎也不知道,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如果在以前,我们父子之间不说话是不会感到尴尬的,顶多就是各干各的事。可能是久别重逢,不说话总觉得不太对。 父亲双手搓搓大腿,看看表:“做饭吧。” 我也看看表:“好。” 父亲起身走向厨房:“吃啥?” 我也起身去厨房:“简单点就行。” 之后便是几乎没有语言的一系列动作:父亲炒菜,我煮饭、摆桌;父亲端菜,我盛饭。落座后,我看着父亲端上酒杯,说:“少喝点。”父亲晃晃容量大概二两的酒杯:“就一杯。”我没说话,算是默许。父亲将酒倒得将溢未溢,嘴巴找准时机凑上去,“啧——”的一声。我看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难受。 父亲喝酒容易醉。醒着没话说,醉了说不完,还一定要找人说。如果旁边没人,就打电话。亲人,朋友,挨个儿打。 吃完饭,父亲双手一推,“哼”一声,站起来伸伸腰,便倒在床上斜靠着看电视。而我开始收拾残局。 父亲脸微红,半眯着眼睛,盯着电视,开始跟我说话。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有他自己的抱怨和评价,也有对我的提醒和告诫;或者问问我情况,有没有女朋友,学习怎么样,和同学相处好不好……我一边收拾,一边回话。偶尔也会顺着话题问几句,父亲会把这个话题从起因到结尾完完整整地说一遍。我一边应承着,一边找准时机打断父亲,继续问我想问的话题。而父亲也很快就忘了刚才的话题,顺着我的话题往下说。 等我收拾完了,父亲给我找被褥,我铺床,父亲洗澡,之后换我洗。等我洗完后,电视还开着,声音不小,而父亲已经身体躺正打鼾了。我关掉电视,将父亲身上的毛毯往上拉到胸口处。屋里只剩下父亲打鼾的声音,我看着父亲熟睡的面容,觉得异常的温馨——这才是“家”。 恍惚中,听到父亲呓语:“小岩……别担心我什么,只要你好……我就好。”我哽咽着,泪水泉涌而出。 我回到租住的公寓,看着自己这片小小的天地,心里又一阵难受。父亲没有养老金,就快知天命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工资只能养活自己。而我刚刚进入社会,一省再省,也基本月光一族。 我努力把这间屋子装扮得更像个家,收拾得整洁、干净,还养了两盆花——一盆吊兰,一盆多肉。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内心的孤寂就会像滴在清水中的浓墨一样无边地漫延开来,只能借音乐以疏散。 我打开微信,心中恍然,父亲没有发消息,但头像换了,应该是前几天换的,点开头像,父亲微笑着,身体已经发福了,皮肤变得松弛,脸也变形了。我心脏针刺般地一下一下地疼。想到了端午去父亲工作的地方看他时的情景。父亲换了个工作,在雨水泵站值班,工作轻松,就是比较闷。一天二十四小时住在那里,一个人,没有说话的人,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休闲。只有一台笔记本,却没有网络,只有半部电视剧,没事就一遍接着一遍地看。 父亲值班的地方离大海很近,直线距离不到二百米。但中间隔着墙,真要走过去,至少得一个小时。白天值班室离不开人,晚上大门上锁。所以父亲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每天守在只有二十几平米的值班室,不是工作就是对着毫无生气的笔记本看早已背熟的电视剧,却一次都没有去过直线距离不到二百米的海边看一看。 我下了城际后,倒了几趟公交,又打了一段出租车,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当父亲看到我的时候,他笑得是那样的开心,我心里却是那样的苦涩和愧疚。父亲的话明显变多了,一连问了好多问题,让我招架不住。人也变老了,皮肤松弛,皱纹渐生,白发渐多,身体发福。我强忍着难受,挤出微笑。我让父亲去海边走走,我替父亲值一会儿班,父亲坚决不从,说又不是没看过海边,没什么好看的。我明白父亲是想和我多说说话。我也尽量多找些话题聊。 父亲平时不敢给我打电话,怕打扰我工作。而等我回到公寓时,他早已睡下。所以只有周末的时候才通一次电话。可我和父亲都不是话多的人,尤其父亲值班后很少喝酒了,所以通话内容很少,也都是定式的问工作、身体、生活;时间也很短,不过几分钟。 这次难得见面,我也愿意多陪父亲说说话。可是说着说着话题似乎就说没了,又开始尴尬了。我带了些零食,给父亲下载了那部电视剧后面的剧集,于是爷俩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剧,总能缓解尴尬。我们都趴在床上,仰着头看电视剧。这让我猛然回到了小时候,一家人也是这样趴在床上,仰着头看电视。当时是一家三口,在自己家里;现在是父子二人,在别人的房子里。但我确实感觉到了“家”的温馨,然后就这样幸福地睡着了。 我满打满算也只能陪父亲两天,我还需要一天的时间往返。我走时,很不舍,却不敢表现出来,但父亲知道;父亲也很不舍,也没表现出来,我也知道。 我跟父亲说:“我要回去了。” 父亲点点头:“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家来。” 我们笑着分别,我在回程落泪。 我回想我跟父亲分别时说的话,心中不免又涌起一阵酸楚。去学校时,我说“要回去了”,假期结束要上班了,我说“要回去了”,可是我要“回”的是“家”,我现在正离开“家”,但我偏偏说“要回去了”,而我一直离开的地方,有父亲的地方,那才是“家”,才是我要“回去”的“家”啊。 夜深人静,歌缓曲柔。 “回家吧/幸福/幸福/能抱一抱父母/说一说/羞涩开口的倾诉/灯火就在/不远阑珊处 /回家吧/孤独/孤独/还等待着安抚/脱下那/一层一层的戏服/吹开心中的雾” 我又冲了杯咖啡,浓浓的苦涩强化着我的内心,最后转化成心底深深的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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