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荣崽儿——长篇纪实文学《我们这一辈》连载之十二 |
| 正文 | 荣崽儿 ——长篇纪实文学《我们这一辈》连载之十二 荣崽儿名叫荣凤斋，在我们老家，斋、崽音调不清，所以他就成了荣崽儿。荣崽儿的养父荣锦芝曾在村小学校当更夫，当时我是学校头头，所以对荣家了解比较清楚。 荣家原籍山东省文登县毕家庄，1957年随支边大军落户盖平县九垄地公社镶红旗大队，成为支边户。荣锦芝土改时光棍一人，是响当当的贫农，土改后取了个国民党军官丢下的姨太太，又领养了一个被处死的地主恶霸小老婆生的儿子，取名凤斋，意思是凤凰窝里的崽，组成了一个特殊家庭。但荣崽儿的出身没改，户口本上出身一栏清清楚楚写着：地主。 就因了“地主”二字，荣崽儿终身未尝到女人味儿，直到半路夭折。荣崽儿长得壮实，标准的山东大汉，一身疙瘩肉，磨架子身材宽肩窄腰，倒三角形。荣崽儿能干，自留地里抡起山东大锄头刨两遍，然后用大镢头起垄（当地人多粗放耕作，用马拉犁杖起垄）。一块小土卡拉也要细细捏碎。早起推起独轮车推土垫猪圈，不推三车土不吃早饭。夏日，猪不爱动弹，他跳进猪圈替猪踹粪。荣崽儿受潍坊人熏陶，风筝扎得好。一米高的囍字横平竖直，落落大方。荣崽儿还会扎风铃，用葫芦秧的薄皮儿和席篾儿制成，绑在囍字上，风一吹铮铮响。荣崽儿还会扎风信儿，“风信儿”用秫秸穰和鸡毛制成，搭在风筝线上，顺风滑向风筝，叫“送信儿”、报喜。 可怜荣崽儿放了二十几年囍字，也没能把囍字贴在墙上，糊在窗户上。二十几岁时他爱说爱动，有时还跟当地汉子打赌较力。有一回，他和人打赌，把四百多斤的压苇篾子的大石磙搬了起来。随着年龄的增大和谣言的刺激，他逐渐变得内向和狂躁。传说有一天男女劳动力在一起刨果树鼻子，干活时约定俗成男的到果树南边解手，女的到果树北边解手。散工时，荣崽儿偷偷溜到妇女解手的地方看尿坑，还捡起月经纸往阳物上贴。这传说慢慢传到荣崽儿耳朵里，荣崽儿暴怒如狮，发誓谁再讲这故事，就给他来个透心凉。有人看见，荣崽儿腰间还真别了一把三楞刀。再一则传说是荣崽儿跟养母好，老荣头在学校打更，老太太在家搂着儿子睡。这一传闻我敢肯定是瞎编的。因为老太太虽然下嫁贫农，但仍保持着官太太的清高，深明礼仪，教子有方。就是这一传闻要了荣崽儿的命。他由狂躁而忧郁，由忧郁而颓丧。身上的疙瘩肉越来越松懈，饭量越来越小，精神愈加恍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哎呀哎呀地叫。老荣头跟我说起荣崽儿的情形，我说您老带他到医院看看吧。检查结果令人吃惊：胰腺癌！胰腺癌是最疼的那种癌，荣崽儿实在耐不住疼痛，在一个静悄悄的黎明，喝下半瓶原浆乐果，结束了三十六岁的生命。药瓶掉在地上，旁边还立着一米多高粉红色的囍字。 1990年后，老荣头和老太太相继过世。可怜老荣头，原指望东北的成分论能比山东差一些，没想到荣崽儿至死还是“地主”成分！至死还是光棍一条。老荣头死了没人打幡棍，经文登过来的人集体商量，从邻村找了一个和荣崽儿年岁差不多的后生给打幡送葬，村里人称他为“贾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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