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对面阳台的风景 |
正文 | 十年前,我和对面阳台上的老阿哥脚前脚后地搬进了这个小区。我家的北阳台正面对着他家的南阳台。那时我还在早出晚归地忙碌,他可能已经退休,所以只要我有空闲朝他家的阳台上张望,总能见到老阿哥高大魁梧的身影:不是在敲敲打打修理器具就是在身前身后挪动着瓶瓶罐罐。 彼此虽没打过招呼,但我知道老阿哥是热爱生活的。搬入新居也就个把月,他便将宽大的阳台打扮得花枝招展、绿意盎然。那生气勃勃的藤萝,竟然飞快地向四周攀升,爬满了整个阳台,仿佛给阳台镶上了一架绿色的镜框。 这架镜框是一幅完美的舞台布景,也是一场正在演出的活动舞台;布景随着剧情变换,情节随着时间流动。 而流动在阳台上展示生活新意的,也只是老阿哥和他那娇小的太太。原本正中央的花架上摆着形态各异的花木盆景,不知哪一天,换成了万紫千红的月季山茶;又不知哪一天,魔术般地变成了两架玻璃鱼缸。只见老阿哥扎着大围裙扶着管子往鱼缸里输氧。移时,太太拿着毛巾从屋里出来,见他腾不开手,便替他擦去脸腮、臂膀上的汗水;等他稍停下活来,她便见缝插针般地用牙签戳上一枚水果送到他的嘴里,他也依样画葫芦地用牙签戳了一枚水果塞进她的嘴里,甜蜜又温馨。 若干年后的一个清晨。无意间瞥见对面阳台上,老阿哥正在拆装摇把式晒衣架上的金属丝。他一会儿举着榔头一会儿握着钳子,正低头琢磨着什么;一副老花镜,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摘下的忙碌。而他那娇小的太太,则正襟危坐在一把旧藤椅上望着他。等我下班回来,对面阳台的老阿哥仍然还在拆装着晒衣架,他那娇小的太太,依然坐在旧藤椅上望着他。 我的太太有点不解:“其实叫人来拆装晒衣架,也就是七、八十块钱的事,岁数大了,何必这样辛苦!” “倒不是钱的事,这是在证明他对自己能力还充满信心。”我倒是想着另外一个问题:“他那恩爱的太太,莫不是有病了?否则怎么会干瞅着丈夫受累而自个儿坐着享清福?” 果不然,太太带来了消息:老阿哥的太太得了癌症。后来她便消失在对面的阳台上,再也没有出现过。 自此,老阿哥便极少活动在阳台上。于是,花草凋零了、树木枯萎了,绿意渐次消褪、春光转为秋色,阳台渐渐被染成一片枯黄。 没有了人物的舞台,打消了我许多的关注,也让我淡忘了对面阳台曾经有过的繁荣与败落。 几天前的一个午后。我到北阳台角落里找寻物件。发现难得露面的老阿哥又出现在对面的阳台上,他半躺在那把旧藤椅上晒着太阳打着盹,翻开的一本书也半躺在自己的胸口。也许睡得沉了,他忽然将头朝一边倾斜,那本书随即掉落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老阿哥惊醒过来,探着身子想捡起那本书,但那只不争气的手掌颤抖不止,尝试了数次也没能捡起书来。他便作罢,瞪着两只无神的眼珠子呆呆地望着前方。而身旁那位花枝招展的小保姆,却倚着门楣,一门心思地修剪着自己的指甲,全然没顾及到东家的一举一动。 这不由得我想起自己有过的体验:身体好时,总想着做这样做那样;生病的时候,那怕就是个感冒,人却会萎靡得欲望全无。也许,人们身健体壮地活着时,仿佛从来不会想到老去、不会想到死亡;然而,当自己老得病魔缠身或者奄奄一息时,又仿佛从来没有在人世间生过、也从来没有活过。 原本生命是倒计时的。 是啊,如果说对面的阳台是我眼里的一道风景,那么,我的阳台何曾不是别人眼里的一道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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