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外婆的一生 |
正文 | 外婆去世十年了,也许除了亲人之外已经没有人会想起她。昨晚,我不经意地又梦见了她——她依旧悠闲地坐在门前的那块大石头上,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皱纹,脑后的白发扎成一个髻,梳得光亮,一丝不乱,身上穿着传统中国妇女的肥大蓝色布衣布裤,裤脚用灰色帮带缠得紧紧的,脚上穿着一双宽口平底黑布鞋,手里拿着长长的烟袋,时不时地吸上两口……我早上醒来,怅然若失了一阵,于是想写点什么来祭奠我已故的外婆。 外婆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八十四年,算是很长的一段时光。关于她漫长的生活岁月,并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或许,她也曾感受过幸福,但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命苦的女人。 一九二一年,外婆出生在一个偏僻山区的农户家。她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五个妹妹,当外婆成人后,便成了这个贫困家庭的牺牲品。 据说外婆年轻时容貌很出众,身材高挑丰腴、肤色白皙、眼睛尤其好看。虽然缠着一双与她身高及其不相称的三寸小脚,但走起路来却很利索。在她二十岁那年,她被强迫嫁给一个大她三十岁的男人,做了偏房儿(小媳妇),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外公。理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因为外公是很有钱的地主,一旦外婆嫁给他,她的娘家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外婆在出嫁前有自己的名字,叫张贵芝,但是自从嫁给外公后,她真名就被大家逐渐淡忘了,取而代之地被称作“白张氏”(外公姓白)。 在外婆过门时,外公和大老婆已经生养了六个女儿,最年长的已经嫁人,比我外婆年纪还大。当时外公的大老婆已经生病卧床,常年需要别人照顾,所以我的外婆就担当起照顾整个大家庭衣食起居的重任,但她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似乎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命运。 我现在无从猜想,当年外公娶外婆的初衷是否仅仅为了让她生儿子来延续香火。但外婆确实给外公生下了四个孩子——三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外公老来得子一定惊喜万分,对外婆也该宠爱有加吧。如果日子能这样过下去,外婆的生活也算美满。然而,命运总是如此喜欢捉弄人,就在我母亲(我母亲是四个孩子中最小的)刚刚两周岁时,外公患重病撒手人寰,留给了年仅三十三岁的外婆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外公的大老婆)。好在当时外公的家产丰厚,外婆变成了当家的地主婆。 但这样的生活只维持了几年,文化大革命便开始了,外婆的土地被瓜分了,大洋钱也上缴了,她无力再支付家里的开销,不得不辞去所有的佣人和帮工,从此,外婆一个人肩负起养育四个孩子以及照顾卧床老太太的重担。因为生产队分的粮食有限,每天天不亮,她就要去山上刮树皮,挖野菜,然后把树皮、野菜和苞米面和在一起煮了,给孩子们和老太太吃,而她自己却经常挨饿。外婆白天还要去干活赚公分,傍晚,要在冰冷的河水里洗一盆又一盆的脏衣服。尽管如此,她都没有再嫁,没有找个伴侣来替她分担家庭的重担,我无法想象外婆是怎么度过那段艰难困苦岁月的。外婆操劳一生,她把一生中最好的光阴都献给了她的孩子们和那个家。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外婆的年纪也大了,按理说终于该享福了,但是她依然没有这个福分。我唯一的舅舅小的时候被宠坏了,十分任性而且一直没有成家,所以外婆在晚年时还一直照顾她唯一的儿子,同时也牵挂着已经出嫁的哑巴女儿。那时候我还小,记得她经常来我家和大姨妈家住,虽然母亲对外婆很好,但她每次只在我家住几天就急着回去,因为她不放心舅舅一个人在家。 再后来,我母亲和大姨妈都来城里了,本想把外婆一起接来,但是她坚决不肯,因为她还要照顾我舅舅。大约在我母亲来城里八年后的一天,我父亲一早忽然接到舅舅打来的电话,说外婆走了。 她去世时,孤零零地躺在那张她躺了六十年的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连舅舅当时也没在家。我可怜的外婆就这样静静的走了,带着她对儿子无尽的牵挂和对女儿们无限的思念走了。参加葬礼的也只有父亲、母亲和姨夫、姨妈,我们这些外孙女在外地求学,都没能送外婆一程。 这位四个孩子的母亲一生都未曾离开过那座被群山包围的村庄,没坐过火车,没见过高楼大厦……唏嘘中我不禁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轮回往生的话,我希望外婆能投胎到一个幸福的家庭,再也不用经历前世的那些坎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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